第三章 《辞源》与日语借词
1915年10月上海商务印书馆隆重推出中国第一本近代国语辞典《辞源》。商务印书馆为编纂这本辞典花费了8年时间。 [1] 大型辞典的编纂费时费力,成功与否甚至关系出版社的存亡,然而《辞源》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辞源》出版以后不断再版,出续编、正续编合订本,至1949年销售量达400万册,对现代汉语词汇体系的形成影响极大。
《辞源》出版的1915年,正值中国社会在思想、文化上发生剧变的前夜。正如4年后发生的五四运动所象征的那样,新旧文化处于冲撞、搏斗、交替的旋涡之中,是极不安定的过渡期。考虑到另外一本国语辞典《辞海》的出版还须等待20年之久,我们就可以知道《辞源》在现代汉语词汇体系形成过程中举足轻重的作用。如下所述,《辞源》一方面上溯古语,另一方面下接新词,扮演了承前启后的重要角色。《辞源》出版后,有很多学者指出其古典词语部分的缺点和错误,其中如主要针对改订版的田忠侠的一系列研究是较有影响的。 [2] 但是,关于《辞源》的新词部分,尤其是从近代词汇的发生、流传、借用以及与现代词汇的关系方面,尚未见有详细的考察。《辞源》编纂的主要动机是要解决清末民初出现的新词问题。《辞源》中收入了大量人文、自然科学的新词、术语(尤其是后者,如此大规模地收录科技术语,即使今天的大型语文辞典也几乎不可想象),忠实地反映了当时新旧文化在语词上的冲突和竞争;《辞源》作为近代词汇史上极为重要的资料之一,其所包含的新词问题是不容忽视的。 [3]
本章主要对《辞源》的新词,尤其对科技术语的一些基本情况进行讨论,着眼点在于《辞源》的新词、科技术语的来龙去脉以及现代汉语从日语借用词汇的若干问题。
一 《辞源》的版本
《辞源》1915年10月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正文2974页,先后有5种版本。具体情况如表1。
表1 《辞源》正编五种版本
除了上述5种版式以外,后来又有普及本刊行。本书使用的是甲大本。
《辞源》出版后随即着手进行修订工作,但是改不胜改。这倒不是因为初版的误植,而是需要增补的新词太多。编辑部遂决定以续编的形式补充新内容。《辞源》续编于1931年12月出版,正文1568页,续编的篇幅反映了新词增加之迅猛。续编出版后初版《辞源》便被称为正编,正续编及附录等合计超过4000页,600余万字,收单字12000余,复合词逾10万条。
1939年6月,《辞源》出正续编合订本。词条经过合并整理,计收单字12000余,复合词约89000条;1949年出《辞源》简编本,词条减至4万,20世纪50年代以后有关部门组织人员对《辞源》进行了大规模的修订,修订版《辞源》的定位是阅读古代典籍的专用辞典。修订版出版说明说:“这次修订……根据本书的性质、任务,删去旧《辞源》中的现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应用技术的词语,收词一般止于鸦片战争(公元1840年)。”《辞源》修订本于1979~1983年出版,收单字12890个,复合词84134条。
二 《辞源》的缘起和编纂方针
主编陆尔奎在《辞源说略》中对《辞源》编纂的缘起做了如下说明:
癸卯甲辰之际,海上译籍初行,社会口语骤变。报纸鼓吹文明,法学哲理名辞稠迭盈幅。然行之内地,则积极、消极、内籀、外籀皆不知为何语。由是缙绅先生摒绝勿观,率以新学相诟病。及游学少年续续返国,欲知国家之掌故、乡土之旧闻,典籍志乘浩如烟海,征文考献,反不如寄居异国,其国之政教礼俗可以展卷即得。由是欲毁弃一切,以言革新,又竞以旧学为迂阔,新旧扞格文化弗进……
由《辞源说略》可知,《辞源》的编纂目的首先是满足广大读者学习新知识的需要,同时也保证传统旧学的存续。至19世纪末,每逢科举之年,《康熙字典》销路极好。但是1905年科举制废除,改为“新学取士”;加之翻译书的大量出版(主要译自日语),使社会生活中的语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此,能涵盖新知识的大型工具书成为全社会的急切需求。当时有数种从日本移植的法律、经济方面的新词辞典、术语辞典, [4] 但是还没有真正的国语辞典。商务印书馆抓住了这个机会。同时,该馆汉外辞典类的出版及其商业上的成功,对其做出编纂《辞源》的决定亦有良性的作用。 [5]
编纂者有意识地要把《辞源》编成一本全新的辞典,《辞源说略》特地指出了《辞源》与传统的字书、类书等的不同之处:
其旨一以应用……凡读书而有疑问,其所指者字也,其所问者皆辞也……故有字书不可无辞书,有单辞不可无复辞。此书仍以《新字典》之单字提纲,下列复辞。虽与《新字典》同一意响,而于应用上或为较备至,与字书之性质,则迥乎不侔也。
(类书等)重在出处,不重在诠释……辞书以补助知识为职志,凡成一名辞,为知识所应有,文字所能达者,皆辞书所当载也。举其出处,释其意义,辨其异同,订其讹谬;凡为检查者所欲知,皆辞书所当详也。供一般社会之用,非徒为文人学士之用。故其性质适与类书相反。
《辞源》第一次明确地认识到“字”与“辞”,尤其是与复合词的不同,认识“字”和知道“辞”的意义是两个不同层面的问题。因此在编纂上《辞源》更加注重词义的诠释,特别是对那些新词和译词,定义详细,自负提供了读者想知道的全方位的知识。《辞源》将编纂、收词方针定为:语词为主,兼收百科。收词范围由成语、典故、典章制度、天文、地理、医卜、星相、人名至算学、物理、化学、数学等近代新学,极为广泛。对此,《辞源》修订版的出版说明(1979)做了如下的回顾:
《辞源》以旧有的字书、韵书、类书为基础,吸收了现代词书的特点;以语词为主,兼收百科;以常见为主,强调实用;结合书证,重在溯源。
《辞源》续编编纂时,对正续编的侧重点做了明确的界定。续编主编方毅在《辞源续编说例》中说:
将正续两编性质比较,一则注重古言,一则广收新名。正书为研究旧学之渊薮,此编为融贯新旧之津梁,正可互救其偏。
其实方毅的这段话只不过反映了续编以新词为主的侧重点而已,正编本身就已经具有了“融贯新旧之津梁”的性质了。1979年以后出版的《辞源》修订版删除了新词,成为阅读古典文献的工具书,或许可以说,这并不是正续编编纂者的初衷。
三 《辞源》与科技术语的制定
进入20世纪以后,中国废科举,讲新学,报刊、翻译图书大量出版,由此引发了为数众多的日语词汇流入汉语,对汉语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变化最明显的莫如文体和词汇,其中新词和各种科技术语的增加是最重要的部分。新语词的急剧增加给社会的口语和书面语言都带来了严重的混乱,引起了语言使用者的不安和反感。例如在京师大学堂接受近代法律教育后留学日本的彭文祖,1915年在东京出版了《盲人瞎马之新名词》,对国内译词、术语的混乱和误用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在词语混乱现象始见端倪时,清政府就开始着手术语的厘定工作。1903年并入京师大学堂的同文馆改称译学馆,译学馆内设有文典处,负责术语选定的工作。但是由于缺乏人才,成效甚微。“专科学术名词,非精其学者不能翻译,俟学术大兴,专家奋起,始能议及。” [6] 1905年清政府成立学部,1909年学部下设“编订名词馆”,聘严复任总纂。至1912年,该馆厘定了标准科技术语约30000条,供中国的教育机关使用。但是这些被称为“部定”的术语由于政治的和经济的原因,并没有公之于众,而是为德国人赫美玲所编纂的《官话》所吸收。 [7] 《辞源》在时间上是可以分享教育部编订名词馆的成果的,但是,从下文的分析可知,其词条更多的是直接取自日语。商务印书馆毫无疑问认识到了术语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只是基于“吾国编纂辞书,普通必急于专门”(《辞源说略》)的考虑,才以《辞源》为先。“当《辞源》出版时,公司当局,拟即着手编纂专门辞典二十种,相辅而行。嗣后陆续出版或将近出版者,有人名、地名、动物、植物、哲学、医学、教育、数学、矿物等大辞典”(《辞源续编说例》)。其中一部分词语汇入了《辞源续编》。中国大规模编辑出版术语集是在民国20年以后。 [8]
四 《辞源》的新词
《辞源》的一个极为特殊的现象是标榜“穷源竟委”。“举其出处,释其意义”的《辞源》事实上有大量的词(包括义项)没有标明出典,没有给出书证。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并非完全由于考证不精。《辞源》的书证采集工作主要使用了中国的传统典籍,而不包括16世纪末来华的耶稣会士们的汉译西书,甚至那些被收入四库全书中的书也没有被利用。 [9] 如地理学上的“热带”“温带”等五带名词,以及数学、几何学上的一些基本术语等都没有列出书证。至于19世纪以后来华的新教传教士的大量著作、译籍就更不在利用之列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缺陷。但是,我们退一步想,即使这些文献得以利用也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无“源”之词(以下简称无源词)的存在。因为造成无源词的主要原因是新词和术语,在这方面来华传教士的贡献是有限的。《辞源》中的无源词大致有以下几种情形:
A.西洋的人名、地名、机关名、事件名等专有名词;
B.外语的音译词;
C.科技词、术语,在《辞源》中标明“化学名词”“物理名词”等,但是词的学科分类标注并不十分严格,随意性似乎较大;
D.其他新词,从词义上看应为近代以后产生的新词、译词,这些词当然在古典文献中找不到出处;
E.日语词,包括日本的人名、地名、机关名等专有名词,日本的文物制度方面的传统词语和一些新词、译词。这部分词在《辞源》的释义中以“日本语”“日本译名”“日本所制字”等形式标明了与日语词的渊源关系。 [10]
上述C,D,E三类词《辞源》正编为4659条,续编为5436条。 [11] 本章以这些词(10195条)为重点考察对象。
五 关于C类词
在汉外辞典中给词条加学科分类的注词始于颜惠庆1908年的《英华大辞典》,而第一本加学科分类注词的国语辞典自然是《辞源》。正编、续编共标注词类51种,每项下的词条数量等具体情况如表2。
表2《辞源》正编、续编所收科技词、术语分类
从表2中我们可以看出,《辞源》的学科术语分类较混乱,随意性大。例如,物理,力学,物、化;医学,医药;艺术,美术;地质学,地文学;天文学,星学等的分类是否有必要?学科之间术语的数量也有很大差距。表4-12的顺序是按照正编中词条的多寡进行排列的。算学居首,其次是化学,超过其他学科很多。正续编合计超过200条词的学科为:算学、化学、生理学、法律学、植物学、动物学、矿物学、物理学、军用语等。而天文学、哲学等不足100条;至于经济学以下正编均只有个位数,已经失去了立项的意义。收录词条数量有这么大的差异,其理由是显而易见的。算学、化学两个学科是最早被引入中国的西方知识。16世纪末来华的耶稣会士们的著作中,数学(包括几何、与天文学计算有关的图书)是一个主要的内容;19世纪以后,墨海书馆的伟烈亚力等又继承了耶稣会士的工作,与中国的数学家合作翻译出版了很多数学方面的译书。化学则是另一个译书较多的学科。江南制造总局的化学书翻译成果是众所周知的。所以数学术语、化学术语中有很多是中国独自准备的。尤其是数学术语对日本的影响极大。而法律、物理、生理等学科是近代西方科学知识的基础部分,19世纪末20世纪初国人以极大的热情和紧迫感从事引入、介绍的工作,因此出现了较多的译书,书中的术语又被《辞源》收录。与上述学科相反,地质学与西士引介的舆地学不同,是新出现的学科,矿物学亦如此,音乐则是全新的领域,在1915年前后术语制定的成果还不能令人满意。我们可以发现,哲学、论理学、政治学等人文科学的术语普遍较少。 [12] 对此可以有两种解释:这些领域的术语厘定落后于其他学科,或者专业术语的非专业化显著,大量术语并入了无源的一般词汇中。但是至少就正编而言,厘定滞后是主要的原因。正续编相隔15年之久,其间术语有了很大的增加。《辞源续编说例》指出:“此十余年中,世界之演进,政局之变革,在科学上名物上自有不少之新名辞发生。”续编真实地反映了这种情况,其中增加最多的是军用语。可以认为这是当时的世界形势,尤其是中日之间紧张状态的具体表现。
所收词语的多寡还与专业术语辞典的编纂进展有着密切的关系。从当时中国学科建设和术语词典的编纂情况来看,自然科学是领先人文科学的。关于术语辞典的详细情况在此从略,表3仅列出了1915~1932年专业术语辞典在数量上的增长(计119种,据笔者调查1858~1949年共刊行术语集417种)。 [13]
表3 专业术语辞典出版种类
同时由于大量的术语辞典是和续编同步编纂的,编纂者似有取之不尽的资源。对此《辞源续编说例》再次确认了收词方针:“故《辞源》所取材料,均以普通应用为原则……不涉专门范围。今所增补,仍用此例。”在实际执行中,会有一些出入,但是可以说续编出版后,术语审定已经初具规模。
《辞源》正续编中大量的无源词究竟来自何方?下面我们分科学术语与一般新词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14]
算学 正编收303词,续编收470词,是收词数量最多的学科(不计兼类,下同)。算学即现在的数学(包括代数、几何等),在未标明学科的词里也有一些明显属于算学术语的词。《辞源》的算学术语释义详细,常附以图示,可以推测是另行编纂的专业术语辞典的素材。中国导入西方的数学开始于耶稣会士,利玛窦和徐光启合译《几何原本》前六卷是一个代表性的事件。19世纪新教传教士来华后继承了耶稣会士的工作,墨海书馆的伟烈亚力等在中国士子的帮助下,相隔二百年,完成了《几何原本》后九卷的翻译。墨海书馆还出版了其他数种数学译著。数学术语是最早得以确立的术语,很多传入日本,故两国数学(算术、几何)用语相同者居多。以下仅举前50例。
一元方程式 一次方程式 三角形 三面角 三角函数 三角方程式
不等式 中线 中点 中性级数 九点圆 二面角 二项定理 二等分线
二次方程式 二等边三角形 代数式 系数 假数 偏程 旁切圆
优角 优弧 内角 内切形 内接形 内二等分线 全等形 八线
八线真数 公约数 公倍数 六线 六十分法 共幻数 共轭角 共轭弧
再乘 函数 分数 分指数 分数方程式 分离系数法 切面 切圆
切线 割线 十进法 半径 反比例
化学 正编收286词,续编收157词。如前所述,未标明学科的D类词中亦混有大量的化学术语。伟烈亚力最先在《六合丛谈》的小引中介绍了西方的化学,1860年以后江南制造总局翻译馆开始系统翻译西方的化学书,并做了很多厘定化学术语的工作。《辞源》的化学术语释义详细,从来源上看,可分为两类,即化学元素、物质的名称取自江南制造总局,表达基本概念的词则多来自日语,如“原子”等。以下仅举前50例。
一养化碳 一养化铅 一养化锡 一盐基性酸 三硫化砷 三硫化锑
三绿化砷 三绿化铋 三绿化锑 三绿化磷 三养化砷 三养化硫
三养化铋 三养化磷 中和 中和热 中性盐 中性反应 干镏
二硫化炭 二养化硅 二养化炭 二养化硫 二养化锰 五硫化锑
五养化砷 五绿化锑 五绿化磷 亚磷酸 亚硫酸钠 以脱尔根 克分子
分析 分子量 加波格昔尔根 化分 化合 原子 原质 原子量
原子价 可逆反应 同质体 单体 土金属 安息酸 安特拉生
定性分析 定量分析 引火点
生理学 正编收258词,续编收84词。所谓生理学术语,主要是解剖学的内容。西方医学的介绍开始于合信。合信在其医书五种中试图用已有的中医术语表达西方医学的概念。合信又著《医学英华字释》,对自己的术语做了初步的整理。其后医学术语的厘定成为在中国行医传道的传教士的一项重要工作。但是,传教士们的术语创制、厘定工作并没有成功。《辞源》中的生理学词汇主要来自日本。以下仅举前50例。
三尖瓣 上肢 上肢骨 上肢筋 下肢 下膊 下肢筋 不动关节
不随意筋 中耳 乳腺 乳糖 二头股筋 二头臂筋 克氏小体
内皮 内耳 内脏 内转筋 前踞筋 前头叶 动脉 动眼筋 动关节
十二指肠 半月瓣 半规管 协同筋 受精 味觉 味神经 味觉器
呼吸音 呼吸器 呼吸运动 咽头 唾腺 喇叭管 嗅觉 嗅神经
嗅觉器 喷门 坐骨 外耳 外斜筋 外听道 大脑 大动脉 大循环
大腿骨
法律学 正编收203词,续编收116词。中国法律体制的近代化受日本的影响极大,术语也多取自日语。《辞源》所收法律术语中,中日同形的比例高达90%,即可说明这一点。以下仅举中日同形词50例。
一般法 一院制 一分判决 不成文法 中断 中间判决 人权 代表
代理 保存行为 假释 假执行 停止公权 债务 债权 先占
先取特权 内乱罪 两院制 公判 公诉 公开 公权 公示催告
共犯罪 判决 副署 加重 助法 占有 参加人 参政权 反坐
反诉 合议制 商行为 单行犯 单独制 单独行为 地上权 天然果实
失踪 嫌疑犯 子法 对审 对质 对人权 对世权 居所 居间
植物学 正编收179词,续编收199词。西方植物学知识的引介开始于韦廉臣、艾约瑟、李善兰合译的《植物学》(8卷,1858)。包括“植物学”这一学科的名称在内,该书创制了外皮、细胞、子房、种子、内皮、胚珠、胚乳等大量新术语。这些术语传入日本,对日本植物学术语的形成极有贡献。但是,其后中国引介西方植物学的工作陷于停顿,《辞源》所收的植物学术语有很多是日本学者在李善兰等的术语基础上制定的。以下仅举前50例。
不定芽 不定根 不整齐花 中肋 二强雄蕊 互生叶 亚麻科 亚乔木
假果 内长茎 两性花 两体雄蕊 冠毛 匍匐茎 十字花科 卷须
向日性 向地性 呼吸根 单果 单叶 单性花 单被花 单项花序
单体雄蕊 单子叶植物 圆柱根 圆锥根 圆锥花序 地上茎 地下茎
地衣类 坚果 块根 块茎 外长茎 多肉果 多年根 多子叶植物
多年生植物 子房 子囊 完全花 完全叶 定芽 定根 宿萼 寄生根
寄生植物 密束花序
动物学 正编收99词,续编收183词。西方动物学知识的引介开始于合信的《博物新编》。在此之前,《遐迩贯珍》中连载了有关动物学的文章。但是西方动物学的正式介绍是在进入20世纪以后,术语主要借自日语。以下仅举前50例。
一穴类 世代交番 保护色 侧线 两栖类 共栖 刺细胞 原生动物
单眼 单孔类 单性生殖 单细胞动物 圆口类 圆虫类 外套膜
多足类 害虫 宿主 寄生动物 平均棍 幼虫 弹尾类 成虫 成长线
扁虫类 拟态 拟脉翅类 攀禽类 昆虫类 有尾类 有吻类 有袋类
有蹄类 有性生殖 有胎盘类 步脚 步行虫 毒腺 水母类 水禽类
海牛类 海星类 海胆类 涉禽类 无尾类 无性生殖 无胎盘类
猛禽类 珊瑚类 环虫类
物理学 正编收46词,续编收171词。关于物理学术语的厘定,王冰《中外物理交流史》中有较详细的论述,在此仅列出《辞源》正编所收入的全部物理学术语46条。
三态 不可入性 凝固 凝聚力 分子力 可分性 可溶性 可燃性
吸收 吸湿性 填充性 弹性 微管现象 惰性 惯性 折光 抵抗
振动 摩阻力 扩散 有效距离 比重 比热 液体 湿度 渗透
磷光 真空 磁气 磁场 磁极 磁力线 等速运动 绝对单位
能力不灭 胀率 临界压力 良导体 蒸腾作用 质量 质点 辐射热
周期 静电 松性 黏力
军用语 正编收17词,续编收199词。军用语是增长幅度最大的一类,应该是当时国际形势的反映。但是“番号”“工事”等词语尚未收入《辞源》,这些词的传入是在中日战争爆发以后。以下分正编、续编各举军用语数例。
正编军用语
兵站线 动员 围攻线 密集队 射击 复员 收容队 攻势防御
梯队 火线 策线 策应总区 纵队 警戒线 近战 非战员 马术
续编军用语
上陆点 不规攻法 中央阵 交通沟 占领地 作战 作战地 作战线
作战地区 作战命令 侦察 储积场 先遣部队 内卫兵 内线作战
共同命令 兵站 兵站地 兵站主地 兵战末地 兵站基地 兵站管区
兵站医院 兵站总司令部 准尉 刺突兵器 前哨线 前遣队 前卫阵地
动哨 动员令 勤务 包围 友军 反攻 单料炮 团区 团本部
在乡兵 地障
哲学 《辞源》中明确标明为哲学术语的词不多,正编16条,续编8条,另有论理学术语正编10条,续编51条。共计85条,兹全数列出。
正编哲学
主我 宿命说 实在 实感 惟心论 惟我论 惟物论 怀疑论 时间
物竞天择 理性 神秘说 范畴 纯理论 醇化 魔术
正编论理学
不容间位律 内函 前提 命题 外延 推理 断案 归纳 演绎
矛盾律
续编哲学
一神论 不可知论 天赋观念 惟神论 本体 第一性质 第二性质
自因
续编论理学
不含蓄名词 不规则推测式 二分法 交错分类 假言命题 假言推测式
共性 具体名辞 分类 判别的定义 势力论 同一律 含蓄名辞
周延 唯名定义 单称名辞 因果的定义 大语 定言命题 实质定义
对当 对定理 小语 形式论 循环论证 戾换法 抽象名辞 排中律
换位法 换质位 换质法 普通名辞 本质的定义 消极名辞 演绎推理
发生的定义 直接推理 相对名辞 积极名辞 窃取论点 绝对名辞
缺性名辞 联锁体 自用语 论证 连辞 选言命题 间接推理 附性法
类同法 模拟推理
哲学术语起步慢的原因可能在于哲学的地域性。德国哲学有德国哲学的术语,中国诸子百家、宋明理学也有其自己的术语。哲学的基本术语又与普通的词语难以区别,如存在、意识等。而与哲学相关联的逻辑学的引介及其术语的确立则有一点曲折。中国最早翻译逻辑学书籍的是严复,1900年严复开始翻译A System of Logic Ratiocinative and Inductive (J. S. Mill,1843),1902年以《穆勒名学》的书名刊行前2章(前8章的全部出版是在1905年,原书的后半部未译)。严复1909年又翻译了Logic the Primer (W. Stanley Jevons),以《名学浅说》的书名出版。在翻译过程中,严复为逻辑学准备了一套术语。而在1902年,留学日本的汪荣宝翻译了日本高山林次郎著《论理学》的前6章,刊登在留学生创办的杂志《译书汇编》(第2年第7期,1902年)上,术语大部分取自高山。但是,汪氏稍后著《新尔雅》(1903),其中的“释名”即逻辑学的部分,术语主要遵循严复的《穆勒名学》。上文词表中混杂存在着严复的术语和来自日本的译词。
在结束本节之前让我们来看一下《辞源》的释义情况。关于所收词条的词义诠释,编纂者说“就学术一方面而论,谓之百科辞书,亦无不可。惟其程度皆以普通为限”,但是实际情况是大量的术语释义过于专门化,冗长、晦涩,非专业人员既无必要也不可能理解。化学、图画、制造等方面的词几乎就是把专业辞典的条目原封不动地搬过来。例如:
一养化炭 Carbon monoxide,CO 化学名词,亦称养化炭。由薪炭燃烧于空气不甚流通之处而生。以草酸与硫酸同热,亦可制之。为无色无味之气体,略有臭气,性甚毒。空气中稍杂之,即觉头痛眩晕。炭炽时,常见淡青色焰,即此气遇养气而燃也。
同时又有一些术语的释义过于简单,人文学术语此倾向较强。续编的百科全书性倾向得到了加强,很多词条的释义动辄数百字。
六 关于D类词
除了标注为学术用语的词以外,《辞源》还有很多无词类标注的无源词。作为共同的特征,这些词通常具有较新的词义,绝大部分应是近代以后产生的新词。这种词《辞源》正编有2920条,占全部无源词的62.7%;续编有3110条,比例为57.2%。兹分举正编、续编中的D类词若干。
正编的D类词
一角 一音 一周 一元论 一神教 一览表 一览拂 一夫一妻
一夫多妻 一妻多夫 一年生植物 一部主权国 丁度 丁字尺 丁香油
丁形定规 七色 七成 七色板 七面鸟 七曜日 七宝烧 三色
三色版 三合星 三角板 三角法 三角表 三角州 三棱镜
三角测量 三位一体 三段教授 三段论法 三头政治 三头臂筋
三权分立 上士 上告 上帝 上流 上校 上控 上将 上尉 上诉
上水鱼 上行星 上议院 下士 下女 下手 下流 下疳 下驮
下水道 下行星 下议院 下剂 下关 下等动物 下等植物 不客
不行犯 不动产 不等号 不都合 不尽根 不可抗力 不正行为
不良导体 不完全花 不完全叶 不法行为 不定级数 不透明体
不干性油 不换纸币
续编中的D类词
一品红 一硫硫酸 一般消费税 一般经济学 七艺 三一律 三角铁
三叶虫 三觭龙 三民主义 三绿甲烷 三养化铬 三叉神经痛
三角形接法 三段教授法 上层浮游动物 下野 下半旗 下投弹
下疳菌 下层浮游动物 不合作 不沉船 不透明 不彻底 不反刍类
不动资本 不平等条约 不合作运动 不同居继父 不快意的戏剧
世界科 并结 中线 中生代 中央体 中耳炎 中耕器 中距离
中心思想 中立义务 中古教育 中江藤树 中间宿主 中枢神经
中心统合法 中层浮游动物 丹毒菌 主教 主裁 主谋 主点 主射线
主要成本 主音音乐 主管官署 乙女 乙炔 乙烷 乙烯 乙酸
乙醇 乙醛 九一四 乳脂 乳业 乳化体 乳脂酸 乳腺炎 乳酸菌
乳酸钙 乳酸铁 干腐 干燥器 二元教 二相制 二等国 二迭纪
从词义特征上讲,D类词中的很大一部分完全可以编入各学科术语之中,可知《辞源》中术语的学科标注并不是很严格的,或者可以说,当时即已经有了术语与一般词语界线模糊的现象。如《辞源续编说例》所说“惟现在科学时代,杂志中各科论文日多,虽专门之学,多为学生应知之普通常识”。而更直接的原因可能在于《辞源》的编纂方式:“此书编辑之时,皆分类选辞,至脱稿以后,始分字排比。”(《辞源说略》)。负责术语的人和负责一般词语的人似乎沟通不够。
D类词来自哪里?从逻辑上讲有三个源头。一是中国的古典词。由于考证方面的原因未能标明出处。二是耶稣会士以来中国自造的新词、译词。由于没有从这些文献中采集书证所以未能标明出处。三是借自日语的词。第一种情况数量不会太多,第二种情况是中西之间语言接触的问题。这种接触可以上溯至明末清初,而大规模的创造则自19世纪初新教传教士来华始。他们的贡献集中表现在算学术语和化学术语上。而化学术语主要集中在元素、化学物质的名称上,化学学科的基本术语并非来自传教士。至于传教士下了大功夫的机械、物理、舆地,尤其是医学方面的术语,其努力基本上可以说没有成功。地质学术语几乎全盘接受自日本,而在医学上发生了解剖术语全面更替的现象,传教士多年努力的结果几乎在一个早上就为日本术语所取代。同时,严复主持审定的约30000条术语也没有汇入《辞源》。这些都显示:算学、化学物质名称以外,来华传教士的术语和中国自定的术语至少在《辞源》中并不重要。我们不得不承认大部分《辞源》无源词的源头在日语。我们先看这样一个事实:《辞源》正编无源词4659条,其中与日语的同形词为3435条,比例高达74%,而续编的中日同形词的比例几高达80%。 [15] 毫无疑问这些同形词是中日双方利用汉字接受西方文明共创共享的产物;所谓“共享”就是汉字文化圈域内词汇交流的结果。详细的词源考证有待于中日近代同形词辞典来完成。在此我们所能指出的是:从下面的分析中我们也可以看出《辞源》编纂的本身就是在日语的强烈影响下(现实的使用,各种译书、工具书的出版)进行的,编纂过程中大量的日语新词、译词被吸收进来。
七 关于E类词
E类词即来自日语的词,这部分词条在释义中以某种方式显示了与日语的关系。一种是直接标明“日本语”“日本名词”“日本译词”“日本法律名词”,或在释义中写明“日本谓之……”等词源上的信息。这一部分词以下称为“日源词”,具体词例如下:
并等 日本语。对于上等而言,谓寻常之等第也。
乘客 舟车之搭客,日本谓之乘客。
切手 日本语。券也,票也。如邮票曰邮便切手。
手续 日本语。犹言程序,谓办事之规则次序也。
另一种是在释义中涉及日本的知识,即日语中的等义词作为一个参照点引入释义的文字中,这一部分词以下称为“日本参照词”。具体词例如下:
刑律 日本谓之刑法。
加斯 日本译作瓦斯,瓦读如加。
大总统 日本谓之大统领。
东洋车 日本称人力车,以其昉于日本,故有此称。
即在释义时将日语的等义或近义词作为参照比较的对象加以引用。日本参照词不是日语的词,日语中没有相同的形式。上面的“刑律”现称“刑法”,“加斯”现在一般写作“瓦斯”,日语参照词有一部分后来为日语借词所统一。
日源词正编收278条,续编收58条;日本参照词正编收19条,续编收14条,两类相加共369条(参见本书附录)。所谓日源词,即词形或词义(某一义项)来源于日语的词,我们先对这部分词做一些讨论。日源词大致有以下几种类型。
(1)百科全书性质的词条。包括日本的人名、地名、文物制度等,如:
下关 吾妻 埴轮 士族 华族 大正 宽永 宽和 大阪 江户 冲绳
内省 山阴道 山阳道 东京湾 东海道 伊藤博文 福泽谕吉 政友会
水平运动 西原借款
(2)日本制造的汉字:
働 匁 瓧 瓩 瓰 瓸 瓱 甅 腺 膵
(3)日语的音译词(包括混合词):
俱乐部 偻麻质斯 寒武利亚系 封度 志留利亚系 曹达 沃度 沃素
沃度加里 炭酸加里 瓦斯 规尼涅 护谟 越几斯 重曹 露西亚 护谟树
(4)其他日语词:
览拂 丁度 下女 七宝烧 海老 下驮 割引 勉强 味噌 吾妻 吾妻镜
富士山 不都合 一分判决 乘客 公证人 人力车 入夫 代料 代用教员
代用学校 中间判决 仲买人 仲裁 免许 免除 剥夺 商法 失踪
意匠
(4)类词可以根据词形分为训读词、嵌字词(即利用汉字表示日语音节的假借词)和音读词;从意义特征上看,前者所表达的多是既有概念,后者则多为新概念。除了百科性质的词条以外,(4)类词占了日源词的大部分。但是需要注意的是,有一些江户时代以来的旧词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这样的词在法律术语中较多,如引渡、但书、出庭、取缔等。
《辞源》的无源词中来自日语的词不在少数,为什么只有这300余例标注为日源词?刘凡夫较早地注意到了这一问题,他对大量的日源词没有明确标注做了如下的解释:
日本制的汉字词与汉语自制的新词很难区别,加之编纂者自身的日语水平,有很多词未能确认为日语词便被收进了《辞源》,如积极、消极这两个词。 [16]
就是说刘凡夫把原因归结为日源词的辨别困难和编纂人员日语能力的不足。不可否认这里面有刘氏提到的因素,但是这些显然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17] 下面让我们从日源词的释义特点对其中的原因做一些探讨。
首先(1)类词是介绍日本的百科性词条,诠释词义时自然地要言及这些事物来自日本。《辞源》对这些词的日源标注,一般并不具有词源考证的性质。(2)类词是日本造的字。字形和发音在中国传统的工具书里无法找到,《辞源》既然要收录就需要加以字源上的说明。(3)类词为在日本产生的音译词。由于中日语言的音韵系统不同,日本的音译词用汉语读时与原词的发音差距较大,对这一部分词也需要加以特殊的说明。以上三类标注为日源词是有其必然性的。那么(4)类词标出词源的原因是什么?《辞源》中的日源词常常有比较显著的日语特征,这种被称为“和臭”的特征是由日本独特的汉字意义和用法造成的。《辞源》对这些词的释义很有特点。请先看例词:
一览拂 日本称期票之见票即付者为一览拂。即收票者一览其票,即付款之谓。
但书 日本语。法律条文中含例外之意者。其句端恒冠以但字,故名。
和文 谓日本文也。日本国亦谓之和国,故谓其文字为和文。
法医学 由医学药物学等之学识技能。研究法律上各种问题。以鉴定创伤、受毒、判定生死等之医学也。英语之medical jurisprudence译称医法学。日本人以所重为医学,故译为法医学。今从之。
就上述例词而论,前半部分是对词义做解释(或称为外语辞典中常见的翻译,其表达相当于“英语把书称为book”)。如果是一般的外语辞典,词义的解释就可以到此为止了,但是《辞源》并不是这样,编纂者总是在释义的后半部分试图对词的理据做出某种说明:一看即付款,所以称“一览拂”。《辞源》的理据说明有时是牵强附会的,或者加入了编纂者想当然的成分,如上面的“法医学”;有时则提供了某些可以被认可的理据知识,如下面的“妃色”:
妃色 颜色名。日本或译为英文之Vermilion。按Vermilion谓朱色,日人读妃色为绯色,因而至讹。古绯色本有深浅之别,妃色或与浅绯色相近,绝非朱色。我国亦曰杨贵妃色,概指淡红色而言。(《辞源》续编)
即,汉语中绯色为朱色,即深红色;妃色为粉色。日语中绯、妃同音(其实汉语中也是同音字,也有至讹的可能性),用“妃色”去翻译英文的Vermilion,这种译法又传到了中国。
为了给人以信服的理据说明,《辞源》在释义时常常使用复合词中的构词成分。如下面的“住所”“作物”:
住所 日本语。谓平日所住之处。
作物 日本名词。耕作所得之物也。
尽管汉语和日语都使用汉字,但毕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语言;对汉字字义的理解、用法中日之间也有很大的差异。汉语母语使用者的汉字知识并不能保证对所有日源词做出正确的理据说明,这时《辞源》也就不得不放弃做理据说明的努力了。例如:
丁度 日本语谓恰好为丁度。
海老 日本称虾曰海老。
不都合 日本通用语。犹言适不便当也。
化妆品 日本语。女子所用物品,如香皂脂粉之类皆是。
取缔 日本语。管理监督之意也。
《辞源》不再去解释为什么“海老”是虾,“不都合”“取缔”何以有“适不便当”“管理监督”的意思,只是简单地列出了对应的译词,没有对应的译词时则用短语形式进行说明。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释义中经常使用“日本语谓甲为乙”“日本称甲曰乙”“犹言”等形式。这一记述方式是传统的对汉语方言进行记述的方式,所不同的是汉语方言可以使用相同的文字系统进行记录。
在谈到《辞源》日源词的特征时,刘凡夫说:
训读词是日语的固有词汇……训读词所使用的汉字表意性弱,难为一般中国人接受。而《辞源》所收录的日语词汇中训读词和外语音译词占40%以上。这在中日词汇交流史上可以说是一个反常的现象。 [18]
揣测刘文的意图,所谓“表意性弱”即日语固有词语中的汉字,作为构词成分时理据性弱,中国人不易理解。而笔者曾对中国人容受来自日语的新词、译词时的某些特点做了探讨。 [19] 由于汉字的存在,说汉语的人常常不能明确、清醒地认识到汉语和日语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明治中期访问日本的中国文人叶庆颐,在他的《策鳌杂摭》中把对日语词的困惑表达为“事物异名”“同文殊解”。即相同的事物使用不同的(用汉字书写的)名称;相同的汉字名称却又表示不同的意义。包括叶庆颐在内,清末访问日本的官吏、文人的著述中对日本词常有“不知何意”的评语,所“不知”者应为“得名之所由”。因此对“得名之所由”,即词之所以成立的理据进行说明就成了理解乃至容受日语汉字词的极重要的条件。上述的著述中都有大量关于理据的叙述,19世纪末20世纪初刊行的多种《和文奇字解》也是以对日语词的理据说明为目的的。 [20] 《辞源》中的日源词大多数是一些“和臭”较强的日常用语,中国的读者无法从字面上正确地推导出词义(其实,词义不是字义的简单算数和,汉语的复合词也是如此)。《辞源》实际上在起“和文奇字解”作用。而对于更多的抽象词汇和学术用语,这些明治以后由日本人创造或赋予新义的词,甚至有一种中国人造也可以得到相同结果的意见,可知“和臭”的问题相对要弱一些。《辞源》对这些词是以严格界定意义的方法解决理据问题的。至1931年底出版的《辞源》续编,其中所收录的日源词,日常用语几销声匿迹,绝大多数是百科性词条,这似乎表明大规模地借用日本语词已经告一段落。
需要指出的是(4)类词中有很多法律术语这一事实。如一分判决、中间判决、仲裁、假释、公证人、出庭、分限、判事等。笔者认为这应该作为一个例外的情况来处理。中国的法律术语大部分由日语引进,在当时,赞成或反对这两种意见已经形成对立。负责这一部分的编者对日本的法律术语显示了特殊的敏感性和良好的法学知识,这可能是一些法律术语被标注为日源词的原因。编者已经注意到了中日法律术语之间同义不同形(例如在“刑律”等词条中指出日本用“~法”,而中国使用“~律”),以及同形不同义的问题(如下面的“亲族”条)。遗憾的是描述得如此精致的词不多。
亲族 谓同宗族者。按日本亲族律中之亲族,不专指同宗之血族,即异姓之配偶者及姻族,均包在内。我国法律,亲族二字,专指同宗族之亲而言。其宗族姻亲之全体,称曰亲属。
八 日源词在汉语近代词汇史上之地位
如本书附录所示,《辞源》中的日源词300余条,除了百科性的词条以外,保留到现在的不多(加下画线者)。 [21] 对于其中一些较特殊的词语,如“丁度”“不都合”“切手”“切符”“泽山”等,刘凡夫说这种日语的固有词很难为汉语所接受。笔者认为从结果上看确实如此。但是我们更应该认识到日源词收入《辞源》实际上反映了当时汉语在语词使用上的某些真实情况:这些词曾反复出现在翻译书籍或报刊等媒体上,所以读者需要用工具书查检词义;中日同义词两形并存则是这一时期新旧、中外词汇竞争、抗衡的表现。还有这样一种情况:一些被当作日语的词实际上是汉语固有的词语。如“焮肿”本是一个中医术语,19世纪中叶以后逐渐为合信创制的译名“炎症”所取代。可见在当时人们的词源感觉就已经出现了偏差。
从《辞源》日源词的释义中,我们可以看到编纂者对“得名之所由”的追求和挫折。同时,日语借词进入汉语后,旧有的词汇体系需要进行重组、整合,在这一过程中,词形、意义、用法上发生了变化,《辞源》记录了这种变化。如“探险”“探检”,《辞源》的释义分别如下:
探险 言冒险而探察也。
探检 探索寻检也。如南极探检、北极探检,言查察南北极地方之状况也。探检二字,本于英文之Exploration,日本译为探检,我国改为探险。其义较狭,不如探检所包者广。
《辞源》不是外语辞典,在下面的例子中作为辞典的释义,英语和日语部分都不是必需的。但是1/3以上的无源词附有英语原词,在某种情况下,日语也同英语一样成为汉语新词、译词的一个参照点。
押汇 Bill of exchange商业名词……此法盛行于欧美各国。日本谓之荷送为替。
汉语开始与其他语言建立语词上的对译关系,这种关系对于一种近代的、学术的语言,在其词汇体系的建构上是必不可少的。日语参与了这一过程则是不争的事实。
[1] 《辞源说略》说:“戊申之春遂决意编纂此书,其初同志五六人,旋增至数十人……历八年而始竣事。”其实“迨民国初元全稿略具”,而校订等花费了更多的时间。
[2] 田忠侠在他的两本著作《辞源考订》(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辞源续考》(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2)中主要针对改订版的书证、释义等方面的问题做了深入的探讨。
[3] 《辞源》改订版的主持人刘叶秋认为,初版《辞源》中有关政治、经济和自然科学的新名词,大都已经陈旧过时,或者解说不免于错误、片面,值得参考的只是字、词、文、史和百科常识等方面的条目(刘叶秋:《中国字典史略》,中华书局,1992,第239页)。将《辞源》作为一种实用工具书来看,刘氏的结论似无不可,而今天旧《辞源》的价值更多的是作为词汇史的资料。
[4] 实藤惠秀:《中国人留学日本史》,第203~213页。
[5] 如谢洪赉编《华英音韵字典集成》、颜惠庆编《英华大辞典》等。
[6] 王冰:《中外物理交流史》,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第157页。
[7] 参见本编第四章。赫美玲(Karl E. G. Hemeling),1898年进中国海关,后任税务司。参见沈国威『近代日中語彙交流史:新漢語の生成と受容』203頁。
[8] 如物理学的情况大致如下:“吾国物理学名词之编译,创于前清光绪三十四年,至民国九年,科学名词审查会议决增加物理组……十六年大学院组织译名统一委员会,略有集。翌年大学院改组,译名事业归教育部编审处办理。曾根据科学名词审查会物理组审查本,酌加订正,于二十年分发国内物理学者征求意见。时中华文化教育基金董事会适有编译委员会之组织,复根据前二种审查本,稍加损益,印成小册。二十一年夏,本馆成立。”(陈可忠:《物理学名词·序》,国立编译馆,1934)
[9] 但是这些书已经进入了某些编写人员的视野。如,“乾”字项下有:“《乾坤体义》,书名。明西洋人利玛窦著,凡二卷。西法历算之入中国,自此书始。”
[10] 还有一些俗语词、常用词,如“贡生”等科举上的常用词也未明示出典。这些词不在本书的讨论范围之内。
[11] 《辞源》正编2974页,续编1568页,平均到每一页上,后者的无源词比例要大大超过前者。这反映了新词增长的迅猛。
[12] 天文学词语数量不多是一个疑点。因为西方天文学的引介早在17世纪初就已经开始,并在术语上有较多的积累。
[13] 沈国威《中国近代的科技术语辞典(1858~1949)》,『或問』13号、2007年。
[14] 兹统一列出本节以下的参考文献,不再一一随文注出:傅兰雅《江南制造总局翻译西书事略》,张静庐辑注《中国近代出版史料初编》,第9~28页;王树槐:《清末翻译名词的统一问题》,《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集刊》第1期,1969年;王扬宗《清末益智书会统一科技术语工作述评》,《中国科技史料》1991年第2期;沈国威(編著)『「新爾雅」とその語彙:研究·索引·影印本付』;沈国威(編著)『植学啓原と植物学の語彙:近代日中植物学用語の形成と交流:研究論文·影印翻訳資料·総語彙索引』。
[15] 异形词1220条是中国的自造词,其中化学名词176条,算学名词95条。
[16] 劉凡夫「中国語辞書『辞源』初版に収録された日本語語彙の性格」『国語学研究』32号、1993年。
[17] 沈国威「中国の国語辞書『辞源』の新語について—日本語との関わりを中心として」国語語彙史45届研究會、1993年12月。
[18] 劉凡夫「中国語辞書『辞源』初版に収録された日本語語彙の性格」『国語学研究』32号、1993年。
[19] 参照本书“语言接触编”第一章。
[20] 沈国威:《黄遵宪的日语、梁启超的日语》,『或問』11号、2006年。
[21] 《辞源》中的日源词其实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词源考证,其中混有一些汉语词。
第二章 古城贞吉与《时务报》“东文报译”第四章 English-Chinese Dictionary(《官话》)与其译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