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灭宋室生致文天祥 论图形气死张弘范
却说世杰自从奉了御驾,迁幸厓山之后,盖造行宫,赶制船械。是年九月,就奉端宗皇帝梓宫,在厓山安葬,号永福陵。自此大事粗定。世杰一意整理武备,以图恢复。陆地上训练马步兵,海上操练大小战舰。到了年终时,已造成大战舰千余号,小战舰三千号,操演纯熟,箭弩齐备。
一日世杰入见祥兴帝,适值陆秀夫在那里进讲《大学章句》。世杰等他讲完,然后对秀夫说道:“刻下战舰齐备,堪与一战。但是连年失败,人心畏怯。新近文丞相兵败被俘,存亡未卜。仆意欲奉两宫御驾亲征,或者可以鼓舞士气,振刷军心。不知丞相以为如何?”秀夫道:“用兵是危险之事。天子万乘至尊,岂可轻履危地?望将军再图良策。”世杰道:“御驾不行,人心终不能鼓动。而且连年航海,士卒离心,如不奉皇上镇压住他,万一人心解散,为之奈何?”陆秀夫乃从其言,同去奏闻杨太妃。
到了祥兴二年,正月元日,朝贺已毕。即奉两宫,舍陆登舟,驶至海口,御舟居中下碇。四面数百号护卫舰,列成阵势,却将一千号大战舰一字儿排列在前面。中舻外轴以大铁缆相连。船头有楼棚,如城堞一般,旌旗招展,盔甲鲜明,十分威耀。其余小战舰留作指拨,四面巡梭。
张弘范率领大队战舰到来,远远望见,犹如一座城池一般,所以吃了一惊。吩咐先下了碇,再作商议。李恒道:“他屯兵海中,海水咸不可食,一定要到厓山汲水。我们不如先夺了厓山,不消十日,他军心自乱。那时乘势进兵,一鼓可下了。”弘范依言,叫李恒亲自督队去袭厓山东面。李恒领命,率领一百号战舰,杀奔厓山东面来。谁知张世杰虽然身在舟中,他陆上的防兵早已布置严密。李恒战舰到时,岸上万弩齐发。几次冲突,总不能近岸,徒然被射伤了好些士卒。
李恒不觉纳闷,暗自筹划:“若取不得厓山,无面目去见弘范。不如抄到宋兵背后,出其不意,攻他一阵,好歹总有些斩获。”想罢,便叫转舵。刚刚转过山坳,忽听得一声鼓响,当头来了一队战船,为首大将正是宗义。驶得切近,拈弓搭箭,觑定李恒射来。李恒急闪时,已中了肩窝。宗义把令旗一挥,全队战船桨橹并举,冲将过去。李恒的船本来乘着北风,满拽帆篷而来,到此收篷不及,被宗义兵一阵弩箭,射得众鞑子死伤枕藉。李恒忙叫转舵逃走,已被宗义指挥兵士夺获了二十号船。李恒狼狈逃去,宗义全胜而回。原来世杰在敌楼上,望见鞑兵拨动船只,知是去袭厓山,恐怕有失,便拨宗义去救应,果然胜了一阵。表过不提。
却说李恒败了回去,与张弘范商议道:“宋家兵船俱用铁缆相连。此时虽交正月,北风尚大,我们何不学周瑜战赤壁故事,用火攻之法呢?”弘范又从其议。下令准备五十号旧战船,满载干柴、茅草、硝磺等引火之物,扯满风帆。另用十号大船拖带,驶近宋兵水寨,一齐放火,拖船却便驶回。那火船乘着顺风,直撞过来。谁知世杰出海时,早就防备火攻。那战舰外层,一律都用灰和泥涂满,不露一点木在外面,容易烧他不着。看见鞑兵放火船来攻,便传令放倒船桅,把来船拒住。五十号火船相离在二三丈之外,便不能近,所以一场大火,只烧了几百根船桅。
张弘范看着火光冲天,烟焰蔽海,以为这一把火可以把宋兵烧的靡有孑遗了。乃至烟消火灭时,望见宋家水寨依然旌旗招展,雉堞完好,不觉一场失望,又和李恒商量。李恒道:“张世杰全力在此,必不能兼顾他处。他的钱粮,全靠广右诸郡供应。不如元帅在此与他相持,待我由水路绕道外海,去攻下了广州,先绝了他粮道。任凭张世杰英雄,他总不能驱饿兵交战。”弘范依言。李恒便点了二十号战船,将军器旗帜全收在舱内,扮做商船模样,径奔广州。陆续登了岸,守土官兵还未曾得知。及至一声号起,一片胡笳之声。李恒当先,带来二千兵士,一齐拔出军器,一拥入城,逢人便杀。凌震听得鞑兵已经进城,仓皇失措,弃了印绶,扮做平民,逃走出城。坐了一号海船,径投张世杰去了。这里李恒取了广州,纵令兵士杀一个尽兴。然后留下一半兵士把守,自己仍带领战船回厓山去,适值世杰和弘范交战。
却说李恒去取广州时,便绕道外海,此时回来,却径由内江出来。恰好在厓山南面,听得前面金鼓声与胡笳声相和,知是交战。便指挥兵士,桨橹并举,直向宋寨后面冲将进去。世杰亲赴前敌,与弘范大战。全军精神都注在前面,不提防后面有兵杀来,吓的措手不及。李恒率领二十号船,横冲直撞,一直杀到中军。各舰纷纷起碇逃走,军中大乱。
陆秀夫带着家眷另坐一船,听得鞑船杀入中军,以为世杰前面兵败,连忙叫出妻子来,自己督着他跳下水去。然后过到御舟,祥兴帝正在吓的啼哭。陆秀夫奏道:“世杰兵败,鞑兵已杀入中军。孝恭懿圣皇帝已经被辱,陛下不可再辱。臣愿奉陛下以死社稷。”奏罢,取过那方卞璧玺,投入海内,道:“此是我中国历代传国之宝,不可坠入胡人之手。”说罢,背起祥兴皇帝,走出船头,纵身一跃,君臣同溺。可怜从此日之后,中国人便没有一寸土地,好好的一座锦绣江山,变作骚胡世界了。秀夫下得水时,李恒已到,杀上御舟,扯下龙旗,换上鞑子旗帜。一时宫人纷纷赴水,军中益发大乱。
探艇报到前军,世杰与弘范两个还未分胜负。闻报连忙收兵回救,弘范自后掩杀过来。世杰不敢恋战,奋勇退回。入到中军时,人报陆丞相义不受辱,奉了皇帝赴海归神。世杰叹道:“天亡宋也!”此时中军各舰五零四散,已不成阵列。世杰寻着了杨太妃御舟,奏道:“陆丞相已奉皇帝殉国。臣愿奉太妃杀出重围,访寻赵家宗室,再立后嗣。”杨太妃大惊,哭道:“奴流离数年,不过望抚育皇帝成人,以报先帝。今皇帝已经殉国,奴岂有独生之理?望将军访求赵家宗室,共图恢复。奴死亦无憾矣!”说罢,推开船窗,翻身落水。
世杰抢救,已经不及,只得仍过坐船,望见前面一千号大战船已经断了铁缆,四散分开,多半已换了鞑子旗帜,忠志之士纷纷落水殉国。回顾只剩了十六号战船相随,便奋力夺路,冲出重围。十六号船又只剩得十号。又遇了狂风大作,波浪掀天。世杰号令众将道:“我冲出重围并非逃生,正是就死,不过不愿将我这干净身躯死在骚鞑子之手罢了。我今便凿船自沉,尔等兵士,有愿逃生的,只管各自散去。”众兵一齐大呼道:“我等愿随将军尽忠社稷,不愿偷生!”说罢,也不等凿船,纷纷赴海。世杰叹道:“愧煞一班反颜事敌之臣也!”说罢,也一跃自沉。这十号船飘在海上,空无一人,正合了一句古诗:“野渡无人舟自横。”
且说张弘范大获全胜,便率领大军杀奔厓山而来。用藤牌挡住了弩箭,一拥上岸,任情杀戮。胡仇本来奉了世杰将令,留守厓山。及至鞑兵上岸,情知抵敌不住,然而徒死无益,于是杂在难民之中,走到海边,觅了一号渔船,出海去了。这且按下不表。
却说弘范攻下了厓山,就在祥兴帝的行宫置酒大会。又在那里磨崖勒碑,刻了“张弘范灭宋于此”七个大字。他自以为莫大之功,要为天下后世留个古迹。谁知后来到了明朝,有一位大儒者,姓陈名献章,表字公甫,生在新会白沙乡,人人都称他白沙先生。这位白沙先生见了他这七个字,便道:“这七个字纪不尽他的功劳,待我同他加上一个字罢。”便在张字上面加上一个“宋”字,变成“宋张弘范灭宋于此”。看官,张弘范的初心勒了这块碑,不过要纪他是元朝开国的功劳,谁知被陈白沙先生轻轻的加上一个“宋”字,反纪了他背叛祖国的罪恶。正是要求留芳千古,转变了遗臭万年。此时媚外求荣诸君,也要留心提防,不要后世也出一位大儒,在台衔上面加上“中国”两个字才好呢!闲话少提。
却说张弘范磨崖纪功之后,便班师回大都去。仍把文天祥安放在后军,一路同行。经过吉州地方,天祥身经故土,想起当时克复及以后失败情形,不胜愤恨。遂不吃饭,打算绝食而死。说也奇怪,俗语说的:七天不吃饭,便要饿死。这位文丞相却是不吃了八天,依然无恙。没了法,只得仍旧吃饭。一路上缓缓而行。直到十月,方才到了那个甚么大都。张弘范便去复命,并奏闻捉了文天祥来。元主忽必烈便叫张弘范劝他投降。
弘范奉了他的圣旨,便置酒大会。请了一班降臣,让天祥坐了首席。酒过三巡,弘范开口道:“宋家江山已无寸土,丞相已无所用其忠了。倘肯投降天朝,少不免也是个丞相。丞相何苦执迷不悟呢?试看我们这一班,那一个不是中国人?一个个都是腰金带紫的。人生求的,不过是功名富贵。天亡宋室,丞相必要代他恢复,这不是逆天么?到了吉州时,丞相绝食,八日不死,可见后福正是无量。望丞相仔细想来。”文天祥道:“我若肯投降,也不等今日了。我岂不知腰金带紫的快活?但是我坐视国亡不能救援,死有余辜,怎敢还望腰金带紫?并且这等胡冠胡服,只合胡人自用,中国人用了,我觉得非但不荣耀,倒是挂了反颜事敌的招牌,写了卖国求荣的供状!诸君自以为荣,我文某看着,倒有点代诸君局促不安呢。”一席话说的众人满面羞惭,无言可对。弘范强颜道:“丞相忠义,令人愧服。”宴罢,就叫人打扫一间公馆,送天祥去居住。
次日复命,说天祥不肯降的话。元主道:“这是你不善词令之过。朕再派人劝他,看他肯降了,你羞也不羞!”弘范一场没趣,退了出来。元主就叫丞相博罗劝令文天祥投降。博罗奉旨,便在宰相府召集百官,叫人请天祥来。天祥来到,走至堂下。看见博罗居中坐下,一众文武百官侍坐两旁。仆人传令行庭参礼,天祥闻说,翻身便走。仆人追上,问是何故。天祥道:“我并未投降,便是个客,如何叫我拜起他来?士可杀不可辱!你去告诉你家丞相,要杀便杀,下拜是万万不能的。”仆人回去,告诉了博罗。博罗只得撤了中坐,请天祥来,以客礼相见。博罗道:“宋家天下已经亡了多时,你只管不肯降,还想逃到那里去?”天祥道:“纵使无路可逃,还有一条死路是可走的。当日被你家伯颜将我拘住,辱我三宫,那时便想以一死报国。因为念着老母在广东无人侍奉,并且两位王子尚在浙地,还想奉以中兴,恢复故土,所以忍耻偷生。到了今日,已是绝望,但求早赐一刀。”博罗道:“你家德祐皇帝被我天朝擒来,还未曾死,你们便立了皇帝。这等算得忠臣么?”天祥道:“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德祐皇帝北狩,国中无主,所以另立皇帝,以主宗社。何况二王皆是我度宗皇帝之子,有何不忠?难道那一班奴颜婢膝投降你家的,倒是忠臣么?”博罗道:“你家德祐,没有诏旨叫他做皇帝,这便是篡位。”天祥道:“德祐皇帝北狩之后,端宗皇帝方才登位,怎么是篡?况且是我家天下,我家人自做皇帝,也要算做篡位,然则你们平白无端恃强凌弱硬来夺我江山,这又算甚么?”博罗怒道:“你立了两个皇帝,到底有甚么功?”天祥笑道:“为臣子的岂可存一个‘功’字在心里?譬如父母有病,为人子的延医调治。父母痊愈了,岂能自许为功?”博罗道:“你立了二王,可曾治好了?”天祥道:“父母有病,明知不能治,也没有不治之理。及至真正不能治,那是天命了。”博罗道:“你动辄以父母比君,你今日不肯投降,只求速死,然则你父母死时,你为甚不死?”天祥笑道:“父母死,要留此身办理后事,还要显亲扬名,如何便死?你只管劝我投降,譬如父母死了,岂有另外再认别人做父母之理?我若投了降,便真是认别人做父母了。”博罗道:“你若投了降,少不得一般的封侯拜相,岂不是显亲扬名么?”天祥道:“事了异种异族的皇帝,辱没及于祖宗,遗臭且及万世,何得谓之显扬?”博罗大怒,喝叫推出去斩了。
左右即簇拥天祥下去,如法绑了,推到辕门外面。刽子手拔出雪亮的大刀,看准颈脖子上,用力砍去。恰才举起刀来,只见一匹马如飞而至。马上骑了一名内监,大叫:“刀下留人!”刽子手便停了手。那内监滚鞍下马,径入宰相府,口传元主诏旨,说:“万一文天祥执意不降,务必留着慢慢劝导,不可杀他。”博罗只得传令放了,又叫天祥谢恩。天祥道:“我生平只受过君父之恩,其余无所谓恩。况我生死已是度外之事,又谢甚么呢?”博罗怒道:“这般倔强匹夫,岂可再叫他安然住在公馆!可送他到监牢里去,磨折他几时,等他好知道我天朝的威福。”左右便把天祥送到兵马司里去。
张弘范知道元主喜欢文天祥,得了这个消息,便想说得他投降,好去领功。因亲去交代司狱官,好好的侍奉天祥,不得怠慢。谁知司狱官已先奉了博罗之命,叫拣一间极卑湿的房子与天祥居住。弘范只得备了被褥之类送来。此时十月下旬,北地天气早寒,弘范又送了炭来,又拨了两名仆人来伺候。自己天天到狱中探访,看见天祥衣服单薄,而且旧敝不堪,又送了一袭狐裘来。过一天去访天祥,见天祥仍穿着旧衣,因问道:“那件狐裘,莫非不合身么?天气甚冷,丞相何不穿呢?”天祥道:“我是中国人,岂可穿这种胡服?”弘范听了,回去便叫缝衣匠,做了一件宋制的宰相袍送来。天祥仍旧不穿。弘范道:“这不是胡服了,丞相何以还不穿呢?”天祥道:“君亡国破,死有余罪,尚有何面目再着朝衣?”弘范又叫人做了一件青衣,天祥方才穿了。弘范更是送酒送肉的,天天不断。供应了一个多月,绝未曾谈起投降的话。一天弘范退朝,打叠了一番话,来劝天祥投降。走到门口,只听得里面有人曼声长吟。侧耳听去,正是天祥的声音。念的是一首歌,歌曰: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哺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励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阒鬼火,春院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谬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忧,苍天曷有极,哲人日以远,典型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弘范听罢,便进去相见。常礼已毕,便道:“丞相何必自苦?宋室三百余年,气运已尽。我皇帝奉天承运,奄有中土,明是天命有归。丞相是个明人,岂不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何不早早归顺,上应天命,下合人心?若徒然心恋宋室,此时赵氏不闻有后,已是忠无可忠的了。望丞相三思。”天祥道:“人各有志,何苦相强?我不肯降元,就如你不肯复宋一般。试问叫你此刻起了部下之兵,兴复宋室,你可做得到?”弘范知道他立志坚定,不便再说。坐了一会,即便退去。
光阴似箭,不久又是腊尽春回了。这天是那鞑子的甚么世祖文武皇帝至元十七年正月元旦,一班大小文武官员,或鞑或汉的,夹七夹八,排班朝贺已毕,各归私第。又彼此往来贺岁。张弘范在家整备筵席,邀请同僚宴饮。饮到兴酣时,弘范扬扬得意道:“我们身经百战,灭了宋室。不知皇上几时举行图形紫光阁盛典?”此时博罗已醉,听说便道:“你想图形紫光阁么?只怕紫光阁上没有你的位置呢!”弘范愕然问道:“何以见得?”博罗道:“皇上屡次同我谈起,说你们中国人性情反复不可重用,更不可过于宠幸。养中国人犹如养狗一般,出猎时用着他,及至猎了野味,却万万不拿野味给狗吃,只好由他去吃屎,还要处处提防他疯起来要咬人。从前打仗时用中国人,就如放狗打猎。此刻太平无事了,要把你们中国人提防着,怕你们造反呢!你想,还可望得图形的异数么?”弘范呆了半晌,道:“丞相此话是真的么?”博罗呵呵大笑道:“这是你们中国人反复无常自取的,如何不真?”弘范听了,气的咬牙切齿,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往后便倒。众官齐吃一惊,赶前扶救。不知弘范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