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54期：取暖、安全、环保三位一体需入城，移民局钓鱼大学，独山县花钱很牛

2019年12月17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54期

【睡前消息54】用上了清洁煤的河北，中毒事故却反而变多了？

大家好2019年12月17日。最近我得了一场重感冒，今天恢复正常更新，欢迎收看54期睡前消息，静静介绍新闻。

取暖、安全、环保分散居住不可能同时达到，入城才是根本

最近一个月河北承德、唐山等地连续发生一氧化碳中毒事件，而且基本都是农民取暖导致的煤气中毒，引发媒体关注。督工你作为河北承德人，应该知道过去的北方农村也有很多取暖导致的煤气中毒，今年冬天的煤气中毒问题算是非常严重的吗？

社会问题是不能靠个人记忆判断，还是要看数据。我随便搜一个北方地区做对比。

山东济南，户籍人口656万，城镇化率63%，剩下的农村人口240万。过去每年一氧化碳中毒案例是500到600起，这其中105万人的章丘区，每年中毒案例几十个，这死亡案例个位。

今年的冬天刚刚开始，在北方普遍才下了两场雪，30万人的承德市兴隆县就有几十人煤气中毒，至少死亡三人，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况，值得关注。

再举个例子。河北沧州市比承德市、唐山市都靠南，烧煤取暖需求弱很多，平常的年份400万农民的沧州市，市级医院全年也就200个煤气中毒病人。但是今年沧州市下面42万人口的清县，11月23日一天这县医院就收了30多个一氧化碳中毒病人。

这往年的最高纪录也就是每天五六个，这个情况肯定不能用数据波动来解释，必然有更深层的杀人因素。

对于大面积煤气中毒的事实，不同媒体选择了不同调查方向。北京青年报把原因归结为最新推广的清洁煤，认为是这批产品不合格导致中毒。12月12日科技日报反驳北京青年报的说法，认为清洁煤是合格的，火炉和烧煤习惯有问题。12月14日中国之声报道，河北省发改委回应中毒事件，说现场调查过了，清洁煤是合格的，火炉也合格，是农民操作不当。督工你怎么看？

应该说每个媒体都摸到了一点事实，大家都回避了核心问题。

从产品照片来看这些政府指定的洁净煤的确不算标准化产品，要抓几个违法的工厂肯定抓得出来。但是所谓清洁煤和过去农民用的散煤相比，主要的要求是含硫比例低、灰分少，热值超过5250大卡，这就算不合格，也最多是污染大一点，燃烧热值低一点，这不会比过去的散煤更差，不会因此就制造十几倍的死亡率。所以说《科技日报》敢说清洁煤没有问题，把黑锅扔给炉具。

但是炉具也不一定能背这个责任。

科技日报为了证明问题在火炉，借用了节能炉具专业委员会主任郝芳洲的说法，指出过去农民生炉子大多数是反烧法，火焰方向和烟的流动方向相反，现在的洁净煤适合“正烧”，也就是燃烧时候火焰顺着烟的流动方向燃烧，这样燃烧火力比较旺，能够满足农户做饭的需求。

但是从市面的标准工业化产品来看，很多和清洁煤配套的家庭锅炉也是用反烧的，国家并没有说这些反烧锅炉违反规范，也没有听说往年这些反烧锅炉导致了更高的死亡率。所以炉具应该也不是主要问题。

河北发改委公开否定火炉的问题，说农民烧煤的方式不合理，这至少前半句是对的。

有意思的是这类报道也引用了郝芳洲的发言，说政府在加大宣传力度的同时有必要派专人监督检查，保证炉具一氧化碳报警器等的使用效果，对于炉具企业来说要确保安装到位，坚决不能在卧室安装，特别是跟火炕结合的炉子。点火之前首先要注意是否反烟。

换句话说，在河北发改委看来主要原因是火炉安装在卧室，火炉和火炕结合不好，甚至在于这火炉不应该和火炕相连，冬天取暖不应该关窗。

如果农民能注意这些问题就不会中毒。

但是作为一个在河北北部生活过十几年的土著，我从记事起见到的取暖火炉60%以上是直接安装在卧室，用炉子烧炕这也是常见操作。

我承认这些操作有隐患，也听说过很多煤气中毒的事情，但是所谓的安全操作，比如说把火炉搬到其他房间，比如说取暖的时候开窗，都会明显降低房间的温度，农民肯定不愿意干。

而且数据证明，往年这些错误并没有制造太多的死亡，只是今年推行清洁煤以后才出了大事。

所以我承认农民的烧火习惯需要改进，但这也不是2019年的关键问题。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今年煤气毒死的人特别多呢？

马前卒工作室做了一些研究，我也找家乡的朋友调查了些情况，目前看来最可能的原因是清洁煤太“清洁”。

传统散煤含硫量高、灰分少，燃烧不好就产生大量烟雾，一旦有烟带着一氧化碳渗入房间，往往等不到煤气中毒人就熏得受不了，必须开窗通风。

这一点很类似于管道煤气要加臭味剂。在引发爆炸之前就让人臭的受不了报警。

现在的清洁煤含硫低、灰分少，不容易烧出浓烟，所以一旦产生一氧化碳往往是无声无息的中毒，来不及开窗就死了。

这么说最终的原因还是清洁煤对吗？为什么不能给清洁煤也增加臭味剂呢？

管道煤气是完全密封储存的，所以臭一点不要紧，但清洁煤平时要堆在农民家里，火炉也不可能和居住区完全隔绝，如果散发臭味肯定就没人用。

要是把责任推给清洁煤厂家，他们肯定会说自己的产品基本符合国家标准，而且比过去的散煤好。不能说农民用了更好的产品，还要供应商承担责任。

那能不能说是地方政府宣传不足，没有教会农民使用清洁煤？

政府的宣传力度已经不小，甚至清洁煤的包装袋上就给出了技术要求，告诉农民型煤要在具有通风条件的空间中使用，居民点炉子取暖请不要密闭门窗。

但是作为一个工程师，必须指出两点。

首先就是前面提到的，农村住房散热面积大，没有保温层，本来就比城市住房更容易变冷。这要求农民在生炉的时候开窗，这不太可能成功。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一点，任何大众产品都不应该对普通用户提技术要求，普通人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使用有技术门槛的产品。

我在网上找到了官方宣传的洁净媒介配套炉具使用办法，新型的清洁煤饼燃点高，农户必须烧半炉子的木材，然后加1/4的煤。烧透以后加到3/4才能安全点火。平时还要注意烟囱的密闭性，控制烟囱帽和烟囱的间距，检查土炕的裂缝。

这个要求如果是工厂锅炉工的操作规范这还算合理，普通农民肯定做不到位。

现在农村居民普遍是老人小孩，操作水平比青壮年差很多，所以一刀切式的清洁煤推广政策必然会产生大面积的煤气中毒。

这几年整个北方都在整治大气污染，河北省环绕北京是重点的整治地区。

2017年河北省就宣称2020年全省散煤要压缩90%以上，主要手段是天然气和电取暖。

去年推广天然气锅炉以后，河北省政府发现没有那么多天然气，农民也烧不起天然气，所以今年又改成了推广清洁煤，依然是一刀切，全部更新换代。

结果就是现在大面积的煤气中毒。

其他北方省份虽然也有类似的问题，但一刀切的政策没有切到底，所以悲剧就要少一些。

居民要取暖，城市要环保，农民要保证安全，督工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我并不反对改造农村，但是我反对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式的改造，更反对这种一刀切式的政策。

过去几年的折腾只说明了一件事，如果不改变农村分散居住的现状，取暖、安全、环保这三件事不可能同时解决，追求其中两点必然会牺牲第三方面。

最近十几年中国大多数北方农户的取暖方式从烧炕加火盆升级成煤炉子，结果就是冬季的污染失控。但是现在用农民的生命为代价解决城市大气污染也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中国有十四亿人口，是美国的四倍还多，可居住用地这比美国少很多，能源也比美国少，所以不可能用美国那种分散居住的方式搞现代化。

美国人可以一家一户独立取暖，烧天然气和电炉取暖不心疼。中国人在没有搞出核聚变之前还是要想办法高效烧煤，同时避免浪费。

具体的方案其实北方城市已经基本验证过了。拆掉各家的小煤炉用大型锅炉，高效烧煤，安装脱硫设施，避免大型污染。同时拆掉各家的平房，不要让每家的房顶都对着天空散热，改成多层楼房，靠在一起减少散热面积，这才是符合中国现实的发展方向。

现在农村机械化水平那么高，大多数劳动力根本就不在农村，完全没必要再让老人和孩子分散居住，隔几年就搞一次环保运动劳民伤财，地方干部的精力也被拖垮了。

有这些资金和精力，还不如逐步改造农村，让所有人都住到乡镇的住宅楼，把原来的宅基地复垦。

在解决环保问题的同时还增加了耕地面积。

如果地方政府能够超越领导任期，耐心的全面改造农村居民点，不急于一年就解决全部污染问题，最终的效果肯定会更好。

其实最近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一刀切政策还有很多。

比如政府补贴农村每家每户统一改厕所，实际情况是很多地方政府花了巨额改造资金，农民还是用不上。

从具体事件来看厕所用不上肯定可以指责地方干部办事不利，但是从全国范围来看各地改厕所的工程都出现类似的问题，说明这个政策本身就有问题。

农民自己未必喜欢抽粪车经常开进院子，也不喜欢在冬天维护冲水厕所。在没有普及下水道和自来水的情况下，强行给农户普及厕所必然事倍功半。

中国没有必要强行和印度比政绩，毕竟印度一家一户修厕所恰恰是我们要放弃的旱厕。

但是眼下农民分散居住，一百万亿资金也不可能把城市的下水道普及到每一家。

所以分散的农户是必然要消灭的，14亿人口的现代化生活只能通过城市化来解决。

如果总是想用打补丁的方式来解决农村生活的落后，最好的结果是像改厕所那样浪费一部分财政资金，最差结果就是今年河北一刀切改清洁煤，用农民的命来保护城市大气。这个代价我们中国承受不起。

美国移民局用假大学抓留学生，有绩效还能挣钱

最近美国有250个外国留学生被捕，理由是他们到假大学注册，延长自己在美国的签证，争取时间打工赚钱而不是读书。11月29日华盛顿邮报报道，这所假大学是美国移民局自己开的。这是不是钓鱼执法，以后去美国留学会不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呢？

就是钓鱼执法，而且是非常特朗普风格的钓鱼技法。

移民局抓留学生理由是他们明知道这所大学没有老师上课也不发学位证书，但还是坚持报名，属于恶意利用美国的留学政策，必须赶走。

但是美国移民局为了提高抓人的绩效，给假大学整顿了全套手续，就算是真学生也很难发现它有问题。

移民局创建的假大学叫做法明顿大学，有教学楼有教室，还有非常像样的官方网站。官网自称学校有60多年历史，曾经给二战后的退伍美军提供高等教育服务。

网站里面有全部课程介绍，甚至会根据当地的天气给学生提供天气预警。在学校网站里面点击申请入学会跳出申请表，填写完基本信息以后，过几天就能收到校长发来的邮件，详细说明学校的招生流程、收费标准。

移民局还给法明顿大学注册了各种社交媒体账号，更新频率很高，展示学生的毕业证书和学校组织各种活动，好像这学校一直在正常培养学生。

到政府网站去查这个大学也没有问题。法明顿大学由美国职业学校和学院认证委员会的认证，移民局自己编写的合法大学名录里面也能找到法明顿大学。

实际上恰恰是一部分学生抗议，这学校一直不开学，像个假学校，移民局就专门安排了工作人员安抚这些学生，这不管是打电话发邮件还是去学校大楼问，都会有工作人员负责解释，说现在只是处理一点意外，学校马上就会开课。

钓鱼钓到这个地步，大多数学生无论是要签证还是要上学，都相信法明顿大学是真的。

有几个特别喜欢读书的学生，实在等不及开学，申请转学，去了真正合法的大学。最后还是被认定为钓鱼成果，被移民局抓回来充业绩。

甚至有的学生贷款来上学，最后就算被放出来，也没有钱申请新学校。

那这些被钓鱼的学生都是从哪里来的？

移民局的假大学今年开始收网，目前陆陆续续装了250多个，绝大部分都是印度人。

美国的外国留学生接近20%来自印度。

上一期睡前消息我提到过，中国和印度经济模式的区别，说印度的主要外汇来源不是出口，而是侨汇。这些留学生自己也不打算回国发展，第一目标是留在美国工作。

印度海德拉巴市有一座签证庙，专门用来祈祷面签顺利，香火旺盛。当然美国并不希望留下那么多印度人，这200多个印度留学生大部分都已经在美国念完了本科必须回国了，所以他们想在法明顿大学再读一个硕士，增加留在美国的机会，或者至少增加留在美国的时间。

法明顿大学对外招生的一个卖点就是宣称自己可以帮助学生申请留美实习期，让学生合法打工。这尽管目的不单纯，但是这些留学生并没有违反程序的地方，因为法明顿大学的程序得到了移民局的认可，而且移民局有非常明显的诱导。

就在逮捕200多个学生之前，移民局起诉了八个招生人员，指控他们帮助搞签证欺诈，是黑中介。但这八个人基本都有正经工作，是被移民局的特工招募，这才在业余时间从事招生业务。

四年时间八个人一共才赚了25万美金，这其中还有一个人自己就是印度留学生，在美国念完了硕士想申请移民，发现学校忽然被取消了认证，所以要找到法明顿大学想再读一个博士。

移民局的特工趁机伪装成学校工作人员，邀请他帮助招生，拉人头来抵学费。

所以说能一次性钓到200人，第一原因是印度人渴望留在美国，但移民局自己的努力非常重要，抓人越多移民局的业绩就越漂亮，甚至赚钱也越多。

法明顿大学每年的本科生学费8500美元，研究生11000美元，另外还有学杂费。这个费用当然不算贵，但是法明顿大学一个教师都没有，也从来不上课，所有收费都是利润。

大学开了四年招生600多人收学费上千万。

移民局隶属国土安全部，不需要公开收入和预算，所以没有人知道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法明顿大学基本都是印度人倒霉，但是中国移民也不要掉以轻心。之前美国移民局还注册过一个虚构的北新泽西大学，也有全套认证手续，有漂亮的官方网站，还有频繁更新的社交账号，甚至还会在脸书上祝贺学生结婚。

2016年这移民局突然收网，吊销了1000多个学生的签证，这里面就包括一部分华人学生。

所以说在美国想靠读书换签证，务必当心移民局的圈套。

不能掏钱再给移民局发年底的绩效工资。

最后我们跟踪两组之前报道过的新闻。

韩国总理李洛渊也下台了

11月17日43期睡前消息我报道了当代韩国任期最长的总理，指出韩国总理本质上是总统的秘书和肉垫，遇到任何风浪都会被扔出去顶罪。

所以总理能当800多天就值得庆贺。

结果们乐极生悲，李洛渊刚刚在媒体上说很荣幸成为任期最长的总理，就要给总统背锅下台了。

今天中午文在寅提名了丁世均当总理，替代李洛渊，当然往好处想这也可能是文在寅真心把李洛渊当接班人，准备培养他竞选下一届总统。

独山县花钱勿敛

从第九期睡前消息开始我们就把独山县作为样本，持续跟进贵州的落后省份，地方政府过渡融资问题。

很多观众留言抱怨，说我们对贵州的报道力度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但是现实告诉我们对贵州的关注不是过分，而是太少了，尤其这个独山县，在借了400亿高利贷的书记被抓以后，一点也没有改变发展路线的意思，依然在借钱乱花的道路上狂奔。

比如说上一次节目我们报道过半烂尾的“天下第一水司楼”，被网友称为网游建筑进入现实。

这几天凤凰网等门户网站报道，独山县又暴露出一个惊人的建筑群，山寨紫金城。

按独山县的官方解释，这个紫禁城式建筑属于“毋敛古国景区”，总投资22亿。

在一个县城修这么一个土豪院子，听起来怎么也花不到22亿，所以马前卒工作室进一步查了“毋敛古国景区”是个什么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了8月8日的旧闻，发现了紫禁城旁边的“毋敛古风博物馆”。

旧闻最后提到8月8日当天县委书记出席了开园仪式，这显然是一个官方项目。

天眼查数据也证明独山县财政局参与了博物院的建设。

但是8月2号新华网报道，借400亿高利贷的潘志立书记已经被省纪监委开除了公职，所以博物院项目是在新一任领导任期内得到官方认证的。

网上很容易就能找到博物院的官网，也能看到其他新闻展示的藏品。

这必须承认，和之前几个出名的土味博物馆相比，这家博物馆的光影效果不错，展品看上去非常有时代感，有21世纪初的时代感，充分展示了2010年乡镇小工厂的技术水平，还有当代高分子材料的光泽。

这过去我也一度怀疑独山县是怎么用掉400亿贷款，看到这个博物院我就一点也不怀疑了。

但是一个“毋敛古国景区”就花掉了22亿投资，我不知道独山县怎么给新项目收场，因为2018年北京故宫也只收到8亿门票，独山县这个紫禁城博物馆不太可能收一亿，就算全是利润也不够还利息。

独山要这么玩下去，400亿的大坑可能只是个开始。

最后说一下，经济账咱们暂且不算。现在独山县继续坚持建设“毋敛古国景区”，但历史上并没有毋敛古国，只有汉朝毋敛县，毋敛这个奇怪的名字源于上古贵州有一个叫做“敛”的小部落，汉朝命名“毋敛”，大致上是消灭“敛”国的例子。

现在这独山县看来是不想收敛贷款乱投资的政策，所以才把1千多年前的奇怪名字重新翻出来，趁着这个神奇的项目还在运行，路过独山县的朋友可以去猎奇一下。

好，54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