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337期：中国与刚果合作前景，新能源新台阶，香港需要面向大陆的改革，深海救援技术的急迫性

2021年10月8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337期

【睡前消息337】新能源革命，刚果不想掉队

大家好，2021年10月8日星期五，欢迎大家在假期之后收看337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中国企业在刚果采矿虽然有不顺，但合作潜力大

近日，刚果民主共和国南基伍省政府叫停了六家中国公司在当地的采矿业务，理由是非法采矿和破坏环境，而且这些公司都错过了向刚果（金）当局登记的最后期限。随后，中国外交部非洲司司长吴鹏14日上推特表态，连发三条推特回应，表示中方支持刚国政府依法打击非法经济活动，已责成涉市公司彻底停止相关业务，并尽快离开南基伍省。督工你如何看待这一事件以及中国官方对此的表态呢？

要理解这个事件，我们先要解释刚果南基伍省的地理位置。从地形图上来看，非洲在腰部最基本的地理单元是西面的刚果盆地，东面的东非高原。在高原靠近盆地的地方是东非大裂谷的中段，因为降水多和凹陷多，形成了维多利亚湖、坦噶尼喀湖等一系列大湖，这被称为大湖区。

刚果盆地的主体是民主刚果，而东面的大湖区有一系列的小国。但是从人口规模来看，这些小国并不小。民主刚果234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五个四川省，但是只有七八千万人。东面的卢旺达面积只有2.6万平方公里，差不多是北京加天津的大小，是民主刚果的1/90。但是经过大屠杀之后，还有1200万人口，是刚果人口的1/7。

从人口密度地图上可以看到，刚果人口最密集的地区，除了西面首都附近的沿海地区，就是东面靠近大湖区的地方，其中就包括南基伍省。

人口密度差异首先和气候有关系。刚果盆地里面是热带雨林气候，不如东面的高原气候适合农业。其次，人口密度低的刚果不断受到外国力量的干预。南基伍省不通铁路，要前往首都金沙萨，除非乘坐飞机，否则最便捷的路线是先走公路到基桑加尼再走水路，花费将近一个月。这里对外交通最便捷的方式是坐船横渡基伍湖去邻国的卢旺达。

过去几十年，本地爆发了两次大规模的刚果内战和数不清的小型战争，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周围国家的插手和干预。到现在刚果东部还是处于实际上的无政府状态。周边的国家喜欢插手刚果盆地的政治，主要原因是自然资源。民主刚果的整个国土除了被热带雨林覆盖的刚果河流域之外，几乎都可以算作矿区。一般估计，刚果金的矿产资源至少价值二十五万亿美元。

它的东北部是一条超大型的金铁矿带，西南的开赛矿带是世界最大的金刚石产地之一，南部和赞比亚交界的加丹加矿带拥有世界最大的钴矿。民主刚果自己就占了世界估矿储量的60%以上。我们在睡前消息第7期还提到过，这里还有全世界最优质的铜矿带之一。

这里的矿石品位达到了5%到10%，尾矿渣含量都有1%，超过了中国本土的富铜矿。

而南极乌省所在的刚果金东部是一条形成于中元古代的多金属矿带，称为kab-kib多金属矿带，提供铁、锰、锡、钨、铌、钽多种元素。钽是电子工业不可替代的材料之一，全球每年生产1000亿个钽电容。电子产品使用的钽占了全部钽产量的60%。钽还可以制成镍钽合金作为高级航空发动机叶片的材料，以及化学工业耐腐蚀的容器。

当前国际市场上钽的价格和银相当，每克是三到4块钱。铌的价格虽然不如钽，但也属于比较值钱的金属矿产，是制造高温合金的重要原料之一。

这些高价值的矿物是当地军阀和邻国占领军的财富来源，可以让他们在落后的非洲做到以战养战。

第一次刚果内战，老喀比拉就以刚果金东部为根据地，在图西人武装和乌干达、卢旺达等国的支持下，推翻了蒙博托政权。但是卡比拉控制中央政权之后，为了反过来对抗东部的邻国图西族政权，和境内的胡图族流亡武装结盟，引发了第二次刚果内战。这一次周边国家几乎全部卷入，乌干达、卢旺达、布隆迪和刚果的反政府武装联合起来，对付卡比拉政权及其盟友，被称为非洲世界大战。

乌干达、卢旺达这些国家人口密度大、动员能力强，扶持反政府武装一度占领了半个民主刚果。对于金沙萨的刚果政府来说，东部的主权只能用画地图来证明了。

2007年之前，世界的钽矿主要来自于澳大利亚和巴西，已探明储量的第一、第二大钽矿都位于澳大利亚。但是到了刚果金内战期间，反政府武装把刚果金的钽矿走私到卢旺达，以卢旺达矿产的名义出口，没有多少钽矿的罗旺达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钽矿出口国。最后装备了最先进挖矿机械的澳大利亚钽矿，被刚果金东部的廉价劳动力用铲子打败了，宣告停产，退出了钽矿市场。

而卢旺达从刚果金撤军之后，仍然通过刚果金境内的武装控制刚果金的钽矿生产，在赚钱的同时，还有效地把国内的族群矛盾输出到了民主刚果，支持了卢旺达最近十多年的政治稳定、经济增长。

直到今天，虽然刚果金内战各方之间的停火协定已经签署了好多年，但除了外国遥控的武装力量之外，还有很多无处可去的武装团伙拿到了国家安全部队的名义。金沙萨政府没有能力给这些军人发工资，他们只能在自己的控制区附近收保护费，甚至直接抢劫杀人。美国、法国、加拿大都提醒自己的国民，在刚果金境内的公路旅行要跟随车队，并且尽可能在白天行动。

现在刚果金虽然已经是世界钽矿的主要来源，但是境内的钽矿还是没有探明储量，这也说明了目前钽矿开发依然是依托于当地军阀秩序的无政府状态。

那最近被刚国省政府驱逐的中资公司是在当地开发钽铌矿吗？

考虑到当地的交通水平和社会秩序，开发普通的金属矿产多半是不赚钱的，大规模开发必然是钽铌矿这样的高价值矿藏，而普通公司也不太容易承担深入刚果盆地的经营成本。

这六家被驱逐的矿业公司，BM全球商业公司、刚果蓝蚂蚁矿业公司、刚果东方资源公司、黄水资源公司、新大陆矿业公司和格鲁普-克里斯塔公司，都不是小企业，而且必然和当地政府和地方武装有密切的联系。

这一次关停矿场事件的导火索是一部分当地居民到中国矿场外抗议，南基伍省姆文加市的警察向他们发射了催泪瓦斯。

中国现在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基建能力，最庞大的资源需求，往往能够深入非洲内陆，开发过去看起来没有经济效益的矿区。而中国在非洲的开发和建设，无论是基于外交还是纯粹的经济利益，在国际舆论上都受到了强大的压力。在油管上宣扬中国殖民非洲的视频，展示中国人和当地人发生冲突的视频总是得到大量的传播，而反驳的内容基本上没人看。同时中国在殖民时代没有插手过非洲，和当地的统治阶层缺乏长期的合作关系，一旦遇到舆论压力，中国企业往往会成为当地政府转移压力的对象，被要求掏钱解决问题。

这一次，中方在刚果金地方政府宣布暂停矿企的采矿业务之后，没有主动配合对方开展调查，也没有申辩或者继续申请许可，而是立刻宣布支持对方的决定，撤回涉事企业，不给对方进一步要挟的条件。这样的表态有点反常，更像是以退为进，用不合作的方式迫使地方政府和实际控制资源的武装拿出更多的合作诚意。

南华早报在报道这一事件时提到，刚果金现任政府齐塞克迪表示，前总统卡比拉2008年与中国签订了一项价值6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换资源交易，现在要重新谈判。这和中国企业被驱逐有关关系吗？

1960年，民主刚果只有1500万人口，现在的刚果虽然和大湖区比较还算得上地广人稀，但是人口增长实在太快了，平均每个妇女生育5.8个孩子，是世界上生育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人口突破1亿只是时间问题，这不是热带农业能够支持的人口。

现在民主刚果的粮食自己率只有70%，将来多半还要继续下降，只有发展工矿业才能养活这里的人口，同时降低人口增长速度。

南华早报所提到的60亿美金项目是一个外交和商业利益共同作用的项目。中国中铁、中国水电组成了合资国企集团，在2008年4月22日和民主刚果签订了资源换项目协议，中方负责融资建设基础设施，然后双方共同成立合资公司，开发金属矿。

2008年9月16日，这个中国企业集团和刚果民主共和国指定的刚果矿业总公司共同发起了华钢矿业股份有限公司。其中中铁持股41.72%，中国水电持股25.28%，浙江华友持股1%，刚果持股32%。这个项目原本计划投资90亿美元开发铜钴矿，和前面提到的东部钽铌矿不是一个方向。但是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推动下，合同改成了60亿美元。刚果方面承认中国方已经投入了约27亿美元，主要是投资形式。而中国外交部宣布，中国已经为刚果建设了道路、医院和水电站。

当年合同签订之后，马上就有反政府武装指责卡比拉政府卖国，表示刚果方面占比32%，太低了。

2018年，小卡比拉正式下台，民主和社会节目联盟上台，这是一个亲西方的社民党性质党团，基本盘在包括首都金沙萨的大城市。这个党在独裁者蒙博托时代和后来的卡比拉父子时代都是反对派的领袖。创始人艾迪安琪塞克迪2017年就去世了，2018年他的儿子菲力克斯齐塞克迪继任了党主席，赢得大选，出任总统，他对卡比拉时代的合同提出质疑并不奇怪。但是无论他对现有合作是什么态度，他都管不动东部的铌钽矿区。

南基伍省的省长泰奥卡西本来是支持卡比拉的，2020年在卡比拉下台两年以后，他才加入了现代执政党小奇塞克迪的联盟。这种几乎半独立的结盟关系，很难说中央和地方政府之间有什么密切的互动。如果有，也是在全球通货膨胀、资源和粮食都越来越贵的背景下，想要给自己控制的资源喊一个更高的价钱。

9月17日，民主刚果总统齐塞克迪表示，刚果民主共和国拥有大量的矿石资源，比如说钴、锂、铌，这些矿石是实现全球能源转型所必需的原料，他要求部长们思考能够加入下一次工业革命的办法。刚果的副总理近期也说，刚果金将在第26届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上扮演一个解决问题的国家。

他们的解决方案分成三个部分，一是开发森林资源，二是开发水资源及其战略矿产，尤其是用于电动车电池的矿产，三是制造太阳能光伏电池和发动机。这后面两部分都是中国的长项，或者说不太可能有哪个资源国绕过中国还想参与新能源革命。不意外的话，中国和刚果未来的资源合作还会加深。

就在这个国庆假期之前，9月26日到9月27日，虽然中国对外极端警惕疫情输入，但还是在湖南长沙举办的中非经贸博览会吸引了40多个非洲国家的商人，其中来自于非洲的展品就包括313期睡前消息节目提到的卢旺达干辣椒粉，将来可能会替代印度的贸易份额。

从过去几年的数据来看，2016年以来，中国和民主刚果的贸易额一直在增长，只在疫情期间有所下降。去年中国和刚果的全年贸易额是90亿美元，而根据中国大使的讲话，今年前七个月两国的贸易额就达到了78亿美元，全年恐怕要有130亿美元。在这么大的贸易额驱动之下，无论是刚果政府、地方军阀还是中国企业，都不太可能彻底切断贸易联系。

接下来我和大家分享一条简讯。

中国新能源产业又要进入一个新时代了

国庆期间，我国北方地区经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山东迎来了黄河洪峰，趵突泉的水位达到了1966年以来的最高水位。这场降雨，山西是重灾区，晋中平遥古城的城墙坍塌，祁县铁路桥的桥头护坡被冲走，铁路停在悬空的铁轨上。临汾市蒲县交警队的宿舍被滑坡冲垮，四位交警遇难。

洪水当然会影响山西的煤矿，现在至少126座煤矿已经停产，而且山西南部还在持续下雨。同时运煤的大动脉大秦铁路从10月4日开始秋季检修，每天的运输量下降二三十万吨，预计节后的煤炭供应会更紧张。

国内煤炭紧缺和国际煤价是有联动的，浙江省已经开始绕路黑海进口哈萨克斯坦亚洲内陆的煤炭了。9月30日，国内的动力煤期货一度升到了1400元1吨。与这同步，中国国庆期间，澳大利亚纽卡斯尔动力煤的价格升到了每吨203美元，突破了2008年金融危机前夕的记录。

路透社报道，中国海关现在正在清关，放行积压在保税区内的澳大利亚煤炭。

下一步如果能源压力继续增加，中国可能会低调恢复进口澳大利亚的煤。

上一期睡前消息节目，我说国内可能不得不允许电价浮动。现在回顾国庆前后的新闻，很多省份已经逐步放开电价了。

9月27日，湖南允许火力发电厂根据煤价调整上网电价。

9月29日，国家发改委宣布要让更多的电量进入市场交易，不得干预合理范围内的正常价格波动。

9月30日，广东省发改委宣布10月1日开始拉大峰谷电价差，尖峰电价上浮25%。

从这些趋势来看，电力最终售价上涨是必然的结果。

不过最近还有一些关于能源的好消息。去年188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介绍了江苏常州金坛市利用地下盐矿建设的空气储能项目。他们利用盐矿形成的地下空腔，在发电过剩的时候压缩空气，电力紧缺的时候，再把高温高压的空气放出来发电。这个项目在9月30日已经并网运行了，江南地区又增加了一块足够环保的大电池。

10月1日，广东省汕尾市开工了一个五十万千瓦海上风电项目。从规模来看，这不算一个很大的电厂，但是开工时间点比较特殊。根据国家的规定，今年年底之前不能运行的风电项目不再享受0.85元的高价上网待遇，而是转为平价购买，和普通火电厂的待遇差不多。汕尾这个电厂将是中国第一个平价上网发电的海上风电厂。而后续的海上风电项目还有好几个，都是在平价上网的预期下开工的。中国新能源产业又要进入一个新时代了。

香港需要面向大陆的改革

国庆之前的333期睡前消息节目主题是探讨香港在深圳边界上设置垃圾场和墓地的问题。当时我们说墓地的选址问题不大，但是严重影响了香港未来在北部开发都市区的用地规划。而垃圾填埋场既影响深圳的核心区域，又破坏了香港未来开发北部的选择。

当时我们说香港这样做立场上的原因是潜意识要回避在深圳方向的深度合作，技术上的问题是公务员缺乏决策能力，不能像深圳那样做到生活垃圾100%的焚烧。

10月6日，香港特区行政长官林郑月娥发表了2021年的时政报告，其中一个重要的建议是建设香港北部成为宜居宜业宜游的都会区，开拓更多可供居住和产业发展的土地。同一天，香港特区政府同部公布了北部都会区发展策略，他们选择的北部服务业中心恰恰就是深圳湾对面的厦村-洪水桥区域，距离之前的新界西北垃圾填埋场只有5公里。我希望香港能够早点修改规划，在外岛建设足够的生活垃圾回收与焚烧设备，不要在错误的既定规划上越走越远。

另外，从2019年第4期睡前消息节目开始，我们多次分析过港珠澳大桥问题。这个十年前就总投资1000多亿的项目，主要允许靠左行驶的香港车通行，每天的通行费连维护成本都未必够，被人质疑是面子工程并不奇怪。现在疫情期间跨境交通被限制，只靠香港自己的汽车，每天只有几百辆车通过港珠澳大桥。

国庆前夕，广东省政府发布了“十四五”交通发展规划，其中就包括研究深圳经港珠澳大桥至珠海澳门的方案，要更好地发挥港珠澳大桥的作用。但是在深圳正在独立规划多条跨海通道的背景下，我们不太清楚深圳市政府是否还有积极性，再给港珠澳大桥打一个补丁，通过一个左右舵汽车混行的桥面，去沟通珠海和澳门。

或许借着澳门这次建新区的机会，中央可以考虑补贴一点钱，要求港澳两个城市顺应世界主流规范，改成靠右行驶，反正这两个地方的汽车加起来也就是100万辆。我作为交通土建专业的毕业生，很乐意去这两个城市参观一下全面的市政项目改造。

深海救援技术的急迫性

第334期睡前消息节目标题是《500米饱和潜水，50倍工作压力》，当时我提到了中国正在开发500米级的人体饱和潜水技术。北部战区的深海救援部队刚刚去了南海，实战演练了531米的极限工作深度。当时我说考虑到中国海洋石油开发情况，这个深度不像是商业技术开发，更像是军民两用的技术储备，为今后几年南海的行动提供保障。

国庆期间，美国两艘航母加上英国的一艘航母，再凑上日本的直升机母舰，都在南海示威。中国海空军在台湾省的周边海域出动了前所未有的航空力量进行演习。不意外的话，中国水下力量将同时出海军航。

10月7日，美国海军宣布最强大的海狼级核潜艇在亚太地区水下发生了碰撞，11人受伤。虽然我们并不知道海狼潜艇撞了什么东西，但这说明了开发深海救援技术的急迫性。

好，感谢各位收看，337期睡前消息节目到此结束，我们周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