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杖受阻于神奇“弧带”

权杖，是古代贵族或掌权者用来彰显自身权力和地位的一种棍杖类器物。其柄部多为易腐的木质，顶端多由石或铜等材质制成，因而得以保存下来。西方学界称之为“权杖头”（macehead）。

与倒钩铜矛一样，在中国，权杖头也集中出土于西北和北方地区，最初被称为“棍棒头”“环状石器”，甚至兵器中的“殳”，一般认为起源于本土(257)。李水城教授将北方地区的“棍棒头”与甘肃、赤峰等地区发现的类似器物称为“权杖头”，认为来源于西方，并且此类文化因素沿着近东—中亚—中国西北—长城沿线这一大致相近的经济文化带进行传播扩散(258)。

中国境内发现的最早的权杖头，是甘肃西和县宁家庄出土的彩陶权杖头和秦安大地湾出土的汉白玉权杖头，年代均在公元前约3500—前3000年。从世界范围来看，早在公元前9500—前8800年，安纳托利亚高原就有石权杖头出土。除此之外，两河流域及埃及等地也发现了大量权杖头，年代早于中国出土的权杖头，因此中国的权杖头应来源于近东地区(259)。相对于本土起源说，这一认识是很值得重视的。上述甘肃新石器时代遗址发现最早的两件，宁家庄那件的尺寸远远大于目前能明确判断为权杖头的其他器物，而且还是目前中国所发现唯一的陶质权杖头；大地湾所出，与后世权杖头在形制演变上有较大的缺环。因而“将这两件器物确定为中国发现最早的权杖头，还需要更多的证据”(260)。

经对新石器时代至东周时代权杖头的细致梳理，可知近扁球体的圆形权杖头最为古朴，延续时间长，在前殷墟时代，分布于新疆、甘肃、内蒙古、辽宁、吉林等地。而主体表面有各类装饰的则较为罕见，就前殷墟时代而言，有饰动物状凸起物的，如玉门火烧沟四坝文化的四羊首权杖头；或周边有齿状装饰的，如新石器时代晚期内蒙古南宝力皋吐墓出土的黑煤精石权杖头。

就渊源而言，最早在安纳托利亚高原出现，在埃及、中亚等地区都多有发现的近扁球体的圆形权杖头，从数量和年代上都远超和远远早于中国境内的发现，故其源头就在近东地区，应是可信的。除此之外，从时间上和形态上看，这类权杖头应是最原始、最基本的类型，其他类型的权杖头是在其基础上发展起来的。中国境内发现年代最早的权杖头便属于此类，而且在形制方面与西方的同类权杖头极其相似，没有产生太多本土化的变化。

欧亚大陆东西部权杖头比较

（据杨琳等《中国古代权杖头渊源与演变研究》文附图改绘，12引自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甘肃张掖市西城驿遗址》）

主体表面有各类装饰的权杖头，同样能在西方找到相似物。早在公元前四千纪，伊朗地区就有饰椭圆形凸起物的权杖头出现。高加索地区、黑海沿岸、中乌拉尔区域以及南俄罗斯地区，都较流行此类权杖头。甘肃玉门火烧沟四羊首权杖头，不过是将椭圆形凸起物以四个羊首代替，从形态与整体风格来看，仍受到中国境外椭圆形凸起物装饰风格的权杖头的影响。这种变化表面上看是对不同外来文化因素的重组和融合，实则更可能是掺入了当地人群理解和意识的一种再造(261)。

中国西北地区早期权杖头发现地点

（李水城《文化馈赠与文明的成长》图六）

中国境内新石器时代至青铜时代早期权杖头的分布，自新疆达于东北，出土最为集中的当属甘肃地区的齐家文化和四坝文化。到了殷墟和西周时期，才偶见于陕西、河南的个别地点，譬如殷墟妇好墓和宝鸡西周国墓地。那么，权杖文化为何没有渗透并扎根于中原腹地呢？现在我们可以说，它是被挡在了那条神奇的“弧带”以外了。如果把上述权杖头的发现放到这样的人文地理大框架中去看，就不难发现权杖头的东渐，基本止于既是交流带又像隔离膜的“半月形地带”或“中国弧”地带。

最初，“半月形地带”或“中国弧”地带只是早期中国的边缘地带，后来成了多元大中华的重要组成部分。早期中国形成与初步发展之谜，要靠深入研究这条神奇的“弧带”去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