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兴八首
秋兴八首〔一〕
〔一〕秋兴:殷仲文诗云:独有清秋日,能使高兴尽。潘岳《秋兴赋序》云:于时秋也,遂以名篇。
笺曰:此诗旧笺影略,末悉其篇章次第,钩锁开阖。今要而言之:“玉露凋伤”一章,秋兴之发端也。“江间”“塞上”,状其悲壮;“丛菊”“孤舟”,写其凄紧。末二句结上生下,故即以“夔府孤城”次之。绝塞高城,杪秋薄暮。俄看落日,俄见南斗。炉烟而哀猿号,急杵断而悲笳发。萝月芦花,凄清满眼。萧辰遥夜,攒簇一时。“请看”二字,紧映“每依南斗”,即连上“城高暮砧”,当句呼应耳。夜夜如此,朝朝亦然。日日如此,信宿亦然。心抱南斗京华之思,身与渔人燕子为侣,远则匡衡、刘向之不如,近则同学轻肥之相笑。第三章正申秋兴名篇之意,古人所谓文之心也。然“每依北斗望京华”一句,是三章中吃紧啮节。萧条岁晚,身事如此。长安棋局,世事如此。企望京华,平居寂寞,故曰“百年世事不胜悲”也,次下乃重章以申之。“蓬莱宫阙”一章,思全盛日之长安也;“瞿唐峡口”一章,思陷没后之长安也;“昆明池水”一章,思自古帝王之长安也;“昆吾御宿”一章,思承平昔游之长安也。由瞿唐鸟道之区,指曲江禁近之地。兵尘秋气,万里连延。首章即云“塞上风云接地阴”也。唐时游幸,莫盛于曲江,故悲陷没则先举曲江;汉朝形胜,莫壮于昆明,故追隆古则特举昆明。曰“汉时”,曰“武帝”,正克指自古帝王也。此章盖感叹遗迹,企想其妍丽,而自伤远不得见,乃叠申“曲江”。末句文势了然,今以为概指丧乱则迂矣。天宝之祸,干戈满地,营垒俱在国西。及郭令收西京,陈于香积寺北。沣水之东,皆汉上林苑地,在昆明御宿之间。然城南故地,风景无恙,故曰“自逶迤”也。“碧梧”“红豆”,秋色依然;“拾翠”“同舟”,春游如昨。追彩笔于壮盛,感星象于至尊。岂非神游化人,梦回帝所?低垂吟望,至是而秋兴之能事毕矣。此诗一事叠为八章,章虽有八,重重钩摄。有无量楼阁门在,今人都理会不到。但少分理会,便恐随逐穿穴,如鼷鼠入牛角中耳。余义则更于分章下详之。
玉露凋伤枫树林,巫山巫峡气萧森〔一〕。江间波浪兼天涌,塞上风云接地阴。丛菊两一作重开他日泪,孤舟一系故园心〔二〕。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
〔一〕巫山巫峡:《水经注》:江上历峡东,经新崩滩。其下十余里有大巫山,非惟三峡所无,乃当抗峰岷峨,偕岭衡疑。其间首尾一百六十里,谓之巫峡,盖因山为名也。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二〕孤舟:张璁曰:时公舣舟以俟出峡。
笺曰:《招魂》曰:“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心悲。”宋玉以枫树之茂盛伤心,此以枫树之凋伤起兴也。
又曰:江间汹涌,则上接风云;塞上阴森,则下连波浪,此所谓悲壮也。“丛菊两开”,储别泪于他日;“孤舟一系”,僦归心于故园。此所谓凄紧也。《秋夜客舍》诗云:“南菊再逢人卧病。”公在夔府,两见菊花,故有“两开”之句。旧笺指樊川故里之菊,非也。《九日》诗云:“系舟身万里。”“孤舟一系”,即已辨故园之心矣,所谓远望当归也。以节则杪秋,以地则高城,以时则薄暮,刀尺苦寒,急砧促别。末句标举兴会,略有五重。所谓嵯峨萧瑟,真不可言。公孙白帝城,亦英雄割据之地,此地闻砧,尤为凄断。《上白帝城》诗云:“老去闻悲角。”意亦如此。
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南一作北斗望京华。听猿实下三声泪〔一〕,奉使虚随八月查。画省香炉违伏枕〔二〕,山楼粉堞隐悲笳〔三〕。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
〔一〕听猿:《水经注》: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清异,空岫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范注:《荆州记》:夷陵县峡口山,非日中夜半,不见日月。多猿鸣,至清远。
〔二〕画省:《汉官仪》:省中皆胡粉涂壁,画古贤烈女,以丹涂地,谓之丹墀。 香炉:《汉官仪》:尚书郎主作文书起草,昼夜直更于建礼门内。台给青缣白绫被,或以锦被,帷帐茵褥,画通中枕。女侍史二人,絜被服,执香炉烧薰,从入台中,给使护衣服。
〔三〕山楼:张璁曰:谓所寓西阁也。
笺曰:“孤城落日”,怅望京华,曰“每依南斗”,盖无夕而不然也。石上之月,已映藤萝,又是依斗望京之候矣。“请看”二字,紧映“每”字,无限凄断,见于言外,如云已又过却一日矣,不知何日得见京华也。
又曰:“每依南斗望京华。”皎然所谓“截断众流句”也。孤城砧断,日薄虞渊。万里孤臣,翘首京国。虽复八表昏黄,绝塞惨澹,唯此望阙寸心,与南斗共芒色耳。此句为八首之纲骨,章重文叠,不出于此。听猿奉使,伏枕悲笳。遥夜憯凄,莫可为喻。然石上藤萝之月,已映洲前芦荻之花矣。莫遂谓长夜漫漫何时旦也。细思“请看”二字,又更是不觉乍见讶而叹之之词。作如是解,此二字唤起有力。此翁老不忘君,千岁而下,可以相泣也。
千家山郭静朝晖,一日一作百处江楼坐翠微。信宿渔人还泛泛,清秋燕子故飞飞。匡衡抗疏功名薄〔一〕,刘向传经心事违〔二〕。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
〔一〕匡衡:衡为少傅数年,数上疏陈便宜。及朝廷有政议,傅经以对,言多法义,上以为任公卿。建昭三年,代韦玄成为丞相。
〔二〕刘向:《九叹》序曰:向以博古敏达,典校经书,追念屈原忠信之节,故作《九叹》。叹者,伤也,息也。
笺曰:渔人燕子,即所见以自伤也,亦以自况也。公抗疏不减匡衡,而近侍移官,一斥不复,故曰“功名薄”。若刘向虽数奏封事不用,而犹居近侍,典校五经。公则白头幕府,深愧平生,故曰“心事违”也。《七歌》云:“长安卿相多少年。”所谓“同学”者,盖长安卿相也。曰“少年”,曰“轻肥”,公之目当时卿相如此。
又曰:山郭千家,朝晖冷静,写出夔府孤城也。“信宿渔人”,不但自况,以其延缘荻苇,携家啸歌,羁栖之客,殆有弗如。“还泛泛”者,亦羡之之词也。《九辩》曰:“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寞而无声。”以燕遇秋寒,徊翔而畏惧也,故以清秋目之。“燕燕于飞”,诗人取喻送别。己则系舟伏枕,而燕乃下上辞归,飞翔促数,搅余心焉。曰“故飞飞”者,恼乱之词,亦触迕也。抗疏之功名既薄,传经之心事又违,旋观“同学少年”“五陵衣马”,亦渔人燕子之俦侣耳,故以“自轻肥”薄之。下一“自”字,与“还泛泛”“故飞飞”翻倒相应。“杜陵有布衣,老大心转拙”。于长安卿相何有哉?
闻道长安似弈棋〔一〕,百年世事不胜一作堪悲〔二〕。王侯第宅皆新主〔三〕,文武衣冠异昔时。直北关山金鼓振〔四〕,征西车马樊作骑羽书迟一作驰。鱼龙寂寞秋江冷〔五〕,故国平居有所思。
〔一〕弈棋:《左传》:弈者举棋不定,不胜其偶。而况置君而不定乎?
〔二〕百年:辛有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
〔三〕第宅:《长安志》:奉慈寺,本虢国夫人宅,其地本中书令马周宅。《津阳门》诗曰:“八姨新起合欢堂。”右相李林甫宅,本卫国公李靖宅。林甫死后,改为道士观。天宝中,京师堂寝,已极宏丽,而第宅未甚逾制,然卫国公李靖庙,已为嬖人杨氏厩矣。及安、史二逆之后,大臣宿将,竞崇栋宇。人谓之木妖。
〔四〕直北:谓陇右关辅间也。
〔五〕鱼龙:郦道元曰:鱼龙以秋日为夜。龙秋分而降,蛰寝于渊,故以秋日为夜也。
笺曰:“长安似奕棋”,言谋国者如奕棋之无定算,故贻祸于百年之后,而不胜其悲也。“百年世事”,用辛有之言也。“王侯第宅”,指误国之人,如林甫、国忠辈也。玄宗宠任蕃将,而肃宗信向中官,俾居朝右。文武衣冠,皆异于昔时也,所谓“百年世事”者如此。
又曰:肃宗收京已后,委任中人,中外多故。公不以移官僻远,憗置君国之忧,故有“闻道长安”之章。“每依南斗望京华”,情见于此。白帝城高,目以故国。兼天波浪,叹彼鱼龙。曰“平居有所思”,殆欲以沧江遗老,奋袖屈指,覆定百年举棋之局。非徒悲伤晼晚,如昔人愿得入帝城而已。
蓬莱宫阙对南山〔一〕,承露金茎霄汉间。西望瑶池降王母〔二〕,东来紫气满函关〔三〕。云移雉尾开宫扇〔四〕,日绕龙鳞识圣颜。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照一作点朝班。
〔一〕蓬莱:《剧谈录》:含元殿,国初建造。凿龙首冈以为基址,彤墀扣砌,高五十余丈。左右立栖凤、翔鸾二阙,龙尾道出于阙前,倚栏瞰前山,如在诸掌。殿去五门二里。每元朔朝会,禁军御仗,宿于殿庭,金甲葆戈,杂以绮绣,文武缨佩序立。蕃胡夷长,仰观玉座,如在霄汉。识者以为自姬汉迄于隋,未有如此之盛。《雍录》:东内大明宫含元殿基,高于平地四丈。含元之北为宣政,宣政之北为紫宸。地每退北,辄又加高,至紫宸则极矣,其北遂为蓬莱殿。自丹凤门北,则有含元殿,又北则有宣政殿,又北则有紫宸殿,三殿南北相沓,皆在山上。至紫宸又北而为蓬莱,则山势尽矣。
〔二〕王母:乐史《杨贵妃外传》:开元二十八年十月,玄宗幸温泉宫,使高力士取杨氏女于寿邸,度为女道士,号太真,住内太真宫。天宝四载七月,于凤皇园册太真宫女道士杨氏为贵妃。进见之日,奏《霓裳羽衣曲》。唐人诗多以王母比贵妃。刘禹锡诗:“仙心从此在瑶池,三清八景相追随。”公诗云:“惜哉瑶池饮。”又曰“落日留王母”也。
〔三〕函关:天宝元年,田同秀见玄元皇帝降于永昌街,云有灵宝符在函谷关尹喜宅旁,上发使求得之。《高力士外传》:开元之末,天宝之初,陈希烈上玄元之尊,田同秀献宝符之瑞,贵妃受宠,外戚承恩。
〔四〕宫扇:《仪卫志》:唐制,人君举动必以扇。大驾卤簿仪物,则有曲直华盖,六宝香蹬大伞。雉尾障扇、雉尾扇、方雉尾扇、花盖、小雉尾扇、朱画团扇,俾倪之属。《会要》:开元中,萧嵩奏:每月朔望,皇帝受朝于宣政殿。先列仗卫,及文武四品以下于庭。侍中进外办,上乃步自序西门出,升御座,起步入东序门,然后放仗散臣。以为宸仪肃穆,升降俯仰,众人不合得而见之,乃请备羽扇于殿两厢。上将出,所司承旨索扇,扇合,上座定,乃去扇,给事中奏无事,将退,又索扇如初。今以为常。
笺曰:公诗曰:“忆献三赋蓬莱宫。”此记其事也。“王母”“函关”,记天宝承平盛事,而荒淫失政,亦略见矣。“云移”二句,记朝仪之盛。曰“识圣颜”者,公以布衣朝见,所谓“往时文彩动人主”也。落句方及拾遗移官之事。
又曰:此诗追思长安全盛,叙述其宫阙崇丽,朝省尊严,而感伤则见于末句。盖自灵武回銮,放逐蜀郡旧臣,自此中官窃柄,开元、天宝之盛事,不可复见。而公坐此移官,沧江岁晚,能无三叹于今昔乎?“几回青琐”,追数其近侍奉引,时日无几也。嗟乎!“西望瑶池”以下,开宝之长安也;“王侯第宅”以下,肃宗之长安也。徘徊感叹,亦所谓重章而共述也。
瞿唐峡口曲江头,万里风烟接素秋。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一〕。朱帘绣柱围黄鹤通作鹄,锦缆牙樯起白鸥。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
〔一〕夹城、小苑:《旧唐书》:开元二十年,遣范安及于长安广花萼楼,筑夹城至芙蓉园。《长安志》:开元二十年,筑夹城入芙蓉园,自大明宫夹东罗城复道,经通化门观,以达南内兴庆宫。次经春明、延喜门,至曲江芙蓉园。而外人不之知也。
笺曰:此记长安失陷之事也。玄宗自秦幸蜀,故有“瞿唐”“曲江”“万里风烟”之感。盖玄宗幸蜀,正八月也。“入边愁”,并指吐蕃陷长安也。歌舞乐游之地,一切残毁,则宗庙宫阙,不言而可知矣。
又曰:开元中,广花萼楼,筑夹城复道,自南内径达曲江芙蓉园。乱后,御道崩,宸游绝迹,故曰“通御气”也。禄山反报至,上欲迁幸,登兴庆宫花萼楼,置酒,四顾凄怆,此所谓“入边愁”也。旧笺谓并指吐蕃陷长安,非也。“珠帘绣柱”,指陆地帟幕之妍华;“锦缆牙樯”,指水嬉棹枻之炫耀。《哀江头》云:“江头宫殿锁千门。”此则痛定而追思也。长安天府,三成帝畿,故曰周以龙兴,秦以虎视。至有唐而胡虏长驱,天子下殿。不亦伤乎?落句之意,以为乐游歌舞之地,逸豫不戒,驯至于都邑风烟,九庙灰烬,而自古帝王都会,遂有百年为戎之叹也。王仲宣《七哀》云:“南登灞陵岸,回首望长安。”回首之言,良可深省。
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一〕。织女机丝虚月夜一作夜月〔二〕,石鲸鳞甲动秋风〔三〕。波漂菰米沉云黑〔四〕,露冷莲房坠粉红〔五〕。关塞极天唯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
〔一〕旌旗:《西京杂记》:昆明池中,有戈船、楼船各数百艘。楼船上建楼橹,戈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眊旍葆麾盖,照灼涯涘,余少时犹忆见之。
〔二〕织女:《汉宫阙疏》:昆明池有二石人,牵牛、织女象。《西都赋》:“左牵牛而右织女,似云汉之无涯。”
〔三〕石鲸:《西京杂记》:昆明池刻玉石为鱼,每至雷雨,鱼常鸣吼,鳍尾皆动。汉世祭之以祈雨,往往有验。
〔四〕菰米:《西京杂记》:太液池边皆是雕胡紫箨绿节之类。菰之有米者,长安人谓为雕胡。菰之有首者,谓之绿节。 沉云黑:《西京赋》:“昆明灵沼,黑水玄址。”善曰:水色黑,故曰玄址也。赵注曰:言菰米之多,黯黯如云之黑也。
〔五〕莲房:昌黎《曲江荷花行》云:“问言何处芙蓉多,撑舟昆明渡云锦。”注云:昆明池周回四十里,芙蓉之盛,如云锦也。
笺曰:此借武帝以喻玄宗也。《兵车行》云:“武皇开边意未已。”韦应物诗云:“少事武皇帝。”唐人皆然。
又曰:今人论唐七言长句,推老杜“昆明池水”为冠,实不解此诗所以佳。杨用修曰:观《西京杂记》《三辅黄图》所载,则知盛世殷富之景。观“织女机丝”四句,则知兵火凋残之状。此亦强作解事耳。叙昆明之胜者莫如孟坚、平子,一则曰:“集乎豫章之馆,临乎昆明之池。左牵牛而右织女,若云汉之无涯。”一则曰:“豫章珍馆,揭焉中峙。牵牛[1]立其左,织女处其右,日月于是乎出入,象扶桑与蒙汜。”此用修所夸盛世之文也。余谓班、张以汉人叙汉事,铺陈名胜,故有“云汉”“日月”之言。公以唐人叙汉事,摩娑陈迹,故有“机丝夜月”之词,此立言之体也。何谓彼颂繁华而此伤丧乱乎?“菰米”“莲房”,补班、张铺叙所未见;“沉云”“坠粉”,描画素秋景物。居然金碧粉本,昆池水黑,故赋言“黑水玄址”,菰米沉沉,象池水之玄黑,极言其繁殖也。用修言兵火残破,菰米漂沉不收,不已倍乎?旧笺谓借汉武以喻玄宗,指武皇开边为证。玄宗虽兴兵南诏,未尝如武帝穿昆明以习战,安得有“旌旗在眼”之语?《兵车行》、前后《出塞》,讽谏穷兵者多矣,安用于此中廋辞致讥?岂主文谲谏之义乎?今谓“昆明”一章,紧承上章“秦中自古帝王州”一句而申言之。时则曰汉时,帝则曰武帝。织女石鲸、莲房菰米、金堤灵沼之遗迹与戈船楼橹,并在眼中,而自伤其僻远而不得见也。于上章末句克指其来脉,则此中叙致襵叠环锁,了然分明。如是而曰七言长句果以此诗为首,知此老亦为点头矣。末二句,正写所思之况,“关塞极天”,岂非风烟万里,满地一渔翁,即信宿泛泛之渔人耳。上下俯仰,亦在眼中。谓公自指一渔翁则陋。
昆吾御宿自逶迤〔一〕,紫阁峰阴入渼晋作漾陂〔二〕一云“紫阁峰阴入漾陂,昆吾御宿自逶迤”。香稻
《草堂》本作红豆,一作红稻,一作红饭啄余一作残鹦鹉粒〔三〕,碧梧栖老凤凰枝。佳人拾翠春相问〔四〕,仙侣同舟晚更移。彩笔昔游一作曾干气象,白头吟望苦低垂。
〔一〕昆吾御宿:《羽猎赋序》:武帝广开上林,东南至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晋灼曰:昆吾,地名,上有亭。师古曰:御宿,则今长安城南御宿川也。羞、宿声相近,故或云御羞,或云御宿。《三辅黄图》曰:御宿川,在长安城南,武帝离宫别馆,禁御人不得往来。上宿其中,故曰御宿。
〔二〕紫阁:《游城南记》:东上朱坡,憩华严寺,下瞰终南之胜。雾岩玉案,圭峰紫阁,粲在目前。注曰:圭峰、紫阁在终南山祠之西,圭峰下有草堂寺,紫阁之阴即渼陂。杜诗“紫阁峰阴入渼陂”是也。
〔三〕红豆:沈括《笔谈》及洪兴祖《楚词补注》并作“红豆啄余鹦鹉粒”,当以《草堂》本为正。《云溪友议》:李龟年曾于湘中采访使筵上唱“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四〕拾翠:《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
笺曰:此记游宴渼陂之事也。“仙侣同舟”,指岑参兄弟也。公诗云:“气冲星象表,诗感帝王尊。”所谓“彩笔昔游干气象”也。公与岑参辈宴游,在天宝献赋之后,穷老追思,故有“白头吟望”之叹焉。
又曰:笺以为思昔游之长安,是矣。今更指昔游之地,谓亦连蹑上章而来。盖武帝建元中微行数出,广开上林,东南至宜春、鼎湖、昆吾、御宿,北绕黄山,周袤数百里。元狩三年,始穿昆明池以象滇河。今诗“昆吾御宿”二句,正指武帝所开城南故地。言“自逶迤”者,蹑昆明池水言之。谓不独穿凿昆明为武帝之功,凡上林、黄山之间,更衣禁御,建置历然,亦皆如昆明旗帜常在眼中也。“秦中自古帝王州”一句,亦总结于此,盖事讫而重申,亦章重而事别矣。公诗如骇鸡之犀,四面皆见,故错综互举,以告知者。
[1] 牛:原<span class=false>作</span>“女”,据文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