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日

星期三

WEDNESDAY，SEPT 14，2016

2016年9月14日

农历丙申年·八月十四

［总评］

某太平之年、中秋过后的一天，宝玉很忙。天刚亮，就心急火燎被催起床，跟着贾政出门去了。寻秋赏桂，吟诗作对，折腾到下午近三点（未正三刻）才回。见过贾母王夫人，汇报了出门情况，回怡红院的路上，听小丫头长篇大论讲了晴雯去世和司花的故事。换了衣服，出园子去拜晴雯之灵，扑了个空。又回到怡红院发呆，然后去找黛玉，黛玉不在，追到蘅芜苑，没人，又折回潇湘馆，还是没人，只好重回怡红院。大观园虽然不大，来回折腾这么几趟，估计一个小时也打不住，何况心里不痛快，到一个地方免不了“怔半天”。所以，如果说此时差不多已是四五点钟，应该不算离谱。

恰在这时，贾政又找他去写《姽婳词》。在书房里，众人听了故事，拟了小序，评了贾环贾兰的诗，然后宝玉口授一篇四十六句的长歌行。就算宝玉出口成章、有如宿构，整个过程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吧。所以等他再回大观园，怎么也该五六点了。也可能更晚，因为别人都预备睡觉了。这时候，他突然产生了写《芙蓉女儿诔》的想法。这可是一篇长文章，前序后歌，一千五百来字，单是用小楷在白绫子上从头到尾誊抄一遍，也要个把小时，还要备齐祭品到水池边的芙蓉花下，还要用新闻联播语速念一遍，还要再跟黛玉聊一会。还没算吃晚饭的时间。总之，睡觉之前，满满当当。“无事忙”三个字，真没冤枉宝哥哥。

排这个时间表是为了说明，这一天，真是宝哥哥的创作高峰。上午所写的秋游诗不算，单是《姽婳词》和《芙蓉女儿诔》，放在一般人身上，哪一篇没有个大半天，也写不出来。尤其《芙蓉女儿诔》，因为刚知道晴雯死讯，只能事后构思。寿文可以提前写，诔文不能。这么一篇大文章，宝哥哥居然在一两个小时之内，连写带祭，都完成了，实非常人所为。

还有其他破绽。诔文明确说晴雯死的时候十六岁，和自己相处了五年零八个月。但根据“开夜宴”一回，晴雯和袭人等同庚，应该比宝玉大两三岁。那么宝玉作诔时，应该只有十三四岁。但同时幕宾们称赞贾兰“小哥儿十三岁的人就如此”，贾环“大几岁年纪”，是“未冠之时”，宝玉的年纪可想而知了。一回之内，竟矛盾如此。

所以，更大的可能性是，《姽婳词》和《芙蓉诔》，都有些事实的影子，也并非一时一地之作品。写书之际，为了叙述节奏和人物情绪的需要，将无数流年旧事，不由分说，捏到一起。书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就是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