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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进入角色
生活进入了快车道。
侯海洋事情骤然就多了起来,不仅白天的时间搭了进去,晚上搭进去的时间也挺多。以前在城管委之时,工作忙,矛盾很多,但是做的都是看得见的具体事。比如垃圾场堵场时,把道路清通以后就算完成一桩大事,可以在下一波冲突未到时过一过稍稍轻闲一些的日子。
在县政府办公室主持工作以来,天天陷入事务之中,忙了一天,回过头来细想,会发现并没有做什么事情。而对于当事人来说,他们又确确实实在忙碌中渡过了一天。这是不同部门工作性质不同所造成的,身在其中,就如进入特定环境形成的场,摆脱不得。
李宁咏调到了茂东电视台。她到了电视台以后,直接进入了新闻部,并没有再搞《巴山故事》之类的栏目。这是极为符合李宁咏期望的,她进入新闻部以后,如鱼得水,如鸟归林,迅速地融入到新闻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两地分居就有半个多月,其间只见过一面。
这一段时间,侯海洋也迅速进入角色,将办公室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周末就准备到茂东与女朋友见面了。以前两人近在咫尺,天天能见面,随时挥洒激情,时间一长,激情的烈度就自然而然下降了。两地分居这一段时间,时间和空间成为增长激情的最佳量场。
今天是星期五,上午约定晚上见面。当约定晚上见面时,两人都不约而同都有些兴奋。如果说在思想认识上侯海洋和李宁咏由于经历和家庭环境差异而有所不同。在身体上却是极为协调,每次床上运动都会让两人得到极大享受。
约好晚上见面。侯海洋脚步似乎都要轻快一些。
宫方平副县长来到侯海洋办公室,道:“走。到垃圾场去看一看入场道路的进展。”阳和镇垃圾场开场以来,接连不断的群体性·事件弄得宫方平很是头疼,如今场内开始修入场道路,又用了不少村民到垃圾场工作,暂时平息了风波。他始终担心群体性·事件再发,就很关注垃圾场这个小工程。入场道路工程虽然小,但是牵涉甚大,实在不能掉以轻心。
昨天宫方平就提起此事,由于要陪同彭克县长到新野氮肥厂去调研。暂时没有成行。今天早上来到办公室以后,侯海洋赶紧将上午的事情安排好,等着和宫方平一起去看看垃圾场。他是暂时主持府办工作,在本职责任中,他负责联系协调处理城乡建设、城市规划、民防、市政、园林等工作,宫方平副县长要去看垃圾场,也就把他叫上。
垃圾场对于侯海洋有着特殊意义,如果不是垃圾场此起彼伏的群体性事件,他不会迅速得到锻炼。这种机会对于某些人来说是一种摧残,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成长的催化剂,侯海洋明显就是后者。
侯海洋道:“宫县长,通不通知乐主任?”
宫方平摆摆手。道:“不用,我就是要看看真实情况。”
侯海洋没有叫车,坐着宫方平的车前往垃圾场。他和宫方平坐在后排。宫方平的秘书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十年前,县级干部都喜欢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这样才能体现作为领导者的特殊地位。这些年,领导们走南去北。眼界开了,见识多了,这才醒悟过来副驾驶位置不是好位置,是警卫员和秘书的位置。同样的事情还有穿西服闹出来的笑话,十多年前,最先穿西服的也是领导干部,他们对如何穿西服是不懂的,在主席台上开会,不少领导的衣袖口都保留着未撕掉的商标。这在一些有保留意义的老相片上最为明显。十多年后,领导干部都懂得了穿西服前一定要将商标去掉。
另外一件比较有标志性的事件是在很多年前,领导们都喜欢将在腰带上挂物品,腰带变成了“武装带”,挂有传呼机、手机和一大串走起路就丁当作响的钥匙。如今领导们都将手机和钥匙从腰带上取了下来,要么放在衣袋里,要么放在手包里。
时代进步反映在城市建筑上,更反映在吃、穿、住、行的大事小事之上。
小车开上山,前面就有一台垃圾车。垃圾车盖着篷布,篷布没有拉紧,与垃圾之间有空隙,塑料垃圾被风吹起,不时飘在空中。
宫方平指关空中飘飘荡荡的塑料袋道:“难怪阳和镇提意见。以前阳和镇提意见说垃圾车抛洒严重,我还不相信,今天被逮个正着。”
侯海洋曾经是管垃圾的城管委副主任,此时城管委被批评,仍然觉得脸红,解释道:“这肯定是环卫所的责任。不过有一些特殊原因,垃圾装进车里时,并不密实,有很多空隙。垃圾车开动后等于不停摇晃,垃圾就会变得越来越密实,体积变小了,形成了垃圾与篷布的空隙。真正的垃圾车其实是全密闭的,还有专门的渗漏液收集箱。”
侯海洋讲得很清楚,宫方平接受了这个解释,道:“不管怎样说,还是存在管理不严的问题。现在县财政紧张,等到明年,无论再紧张,也得改善环卫设备。”
到了垃圾处理场,上车就闻到浓重的酸臭味道,无数苍蝇如吸血鬼一般,密集地朝着小车扑来。
看到苍蝇扑面,侯海洋的心都揪紧了。他对不远处的工人道:“姜所长没有到吗?”工人道:“姜所长昨天来了,今天没有来。”侯海洋又问:“他平时多长时间来一趟。”问完之后,他又觉得似乎不应该问这个太细节的问题,毕竟他是府办副主任,而不是城管委分管领导。工人就是当地村民,认识侯海洋,道:“一个星期总得来三次吧。”
侯海洋忍不住又问:“今天打药没有?”工人道:“才打完,每天都打。”
宫方平用手挥了挥苍蝇,道:“我们去看入场道路,侯海洋,以后用泥土掩埋以后,能有多大程度的改善。”
侯海洋道:“当时就是我向县政府建议修入场道路,以便掩埋垃圾,这是目前水平下最好的解决方案,我看过茂东垃圾处理场和岭西垃圾处理场,他们投入资金比我们大得太多,但是仍然以泥土掩埋为主要手段。里面还有许多细节,涉及到排水、渗漏液处理等问题。按照他们的说法,垃圾处理场最关键还是对渗漏液的处理,臭味和苍蝇都好办一些。”
宫方平夸了一句:“侯海洋果然是山大高材生,任城管委副主任也没有太长时间,已经成为管垃圾的专家了。”
侯海洋就笑道:“都是被逼的,我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件事,被弄得焦头烂额。”
三人绕过管理房,直接往工地走。以前陡峭的山崖被挖掘开来,之字形的前面部分都成形了。陈强戴了顶草帽,手里拿着个密闭的太空怀,不时地扭开太空杯喝一口。
太空杯是流行于工地的杯子,传说这种杯子在宇航员上太空时所用,因而叫太空杯。它最大特点是旋盖和内置吸嘴,杯盖和杯子是连在一起的,以防失重状态下杯盖乱飞。这种杯子特点是质轻、耐用、价廉,很受工地人喜欢。
陈强看到走过来的三人,便迎了过去。
侯海洋介绍道:“这是施工方陈经理。”在有些情况下,侯海洋是介绍“陈总”,有的情况下,侯海洋是介绍“陈经理”,今天在宫方平面前就是介绍的陈经理。宫方平分管建设这一块,见过不少大公司,像这种规模的施工方,直接称呼经理恐怕更合适。
如果按以前的职级,陈强作为交通厅总工,还不会将一位副县长看在眼里。此一时彼一时,这些分管副县长们都将是衣食父母,热情地打招呼。
宫方平没有寒暄,直接问道:“垃圾场环境太恶劣了,再不弄好,村民又要提意见了。陈经理,还有多长时间能完成。”
陈强讲了讲工程措施,给了一个结论:“最多一个月就能通车。”
宫方平道:“这条路几乎是陡壁上修,难度大,一定要保障质量。”
岭西省内有盆地也有大山,还有很多千米左右的无名山,陈强在省内修路遇到太多稀奇古怪的难题,这条路在他眼里完全没有难度。只是以前有大量工程设备和很强的技术力量,现在的施工队是新组建的,技术不行,设备也不行,接这种难度不大不小的小工程正好可以练兵。
陈强留着短发,皮肤黝黑,精神头还挺好,自信地笑道:“绝对没问题,只要维护得当,用二十年没有问题。”
宫方平看了现场,觉得很不错,在坐车回去的时候,对侯海洋道:“这个施工队很规范啊,细节处理得很好。听口音,陈经理不是巴山人吧?”
侯海洋道:“当时县里几个公司都叫来看过现场,他们一来怕臭,觉得施工环境恶劣,二来觉得工程小,没有什么赚头。陈经理的女婿是我的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关系挺好,我就把他叫过来了。”
宫方平道:“国庆节前必须要弄好,你也要盯着此事。”
晚上接近下班时,李宁咏打来电话:“你按时过来吧。但是我要耽误一下,省委办公厅有一个检查组要来,我要去跟着。”
目前省内正在大规模进行党员教育活动。省委组成了七个督导组,到各地督导此项工作。党员教育有一整套程序,每一步都严按要求完成,否则就过不了关。
党员教育活动在县府办是由李友康在抓,李友康断腿以后,侯海洋也就接过了此项工作。茂东市非常重视省委的督导,通知各地各单位作好迎检准备。
县政府边已经做好了相应的迎检工作。
侯海洋接到了李宁咏电话,又有些不放心。来到小会议室再次检查了党员教育活动卷宗。从开展党员教育开始到现在,时间并不长,但是县府办积累了相当多的材料,整个县府办汇编的卷宗就有十六本。
侯海洋如巡视一排排迎接检阅的部队,依次拿起卷宗。县府办工作人员是从全县挑选出来比较优秀的年轻人,整体素质比较高,这些卷宗都是按照上级的要求所做,非常规范。侯海洋检查一遍,也就放了心。即使省委检查组抽到了巴山县,在巴山县又抽到了县府办,也没有什么问题。
看卷宗耽误了一些时间,走出房门时已经六点多钟。以前他到茂东偶尔会开李宁咏的车,现在李宁咏调到茂东,他到茂东就不太方便。正在考虑是否骑摩托车,站在院子里闲聊的老朱走了过来,道:“侯主任,你到哪里,我送你回去。”
按照县府办的规矩,驾驶员出了车祸肯定要受到处理,甚至被调走。只是这次车祸事出有因,聚餐时驾驶员喝酒是李友康发动的,严格追究起来县府办参会领导都有责任。由于没有伤到人,又没有其他当事人。侯海洋处理此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请城管委将损坏的路面修好,换了一个路灯杆。让老朱把车弄到修理厂修好,此事就算了结。
老朱对侯海洋挺感激。总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见侯海洋出来就主动过来打招呼。
“正好我要出去,就麻烦朱师傅送我一趟茂东。”侯海洋所住的电力家属院距离县政府也就步行十来分钟的距离,平时下班都是步行回家,没有让单位的车送。今天要到茂东,属于特殊情况。
朱师傅乐呵呵地道:“侯主任太客气了,直接安排就是了,还谈什么麻烦。”
坐上小车。侯海洋就给李宁咏打了电话。
李宁咏接电话之时,市委书记梁强、副书记谭星海等人陪同省委督导组前往市委餐厅用餐。党员教育涵盖的范围很宽,对党员自我修养有相当高的要求,因此省委督导组都不到宾馆等高档场所用餐,而就在市委食堂吃饭。吃完饭之后,连夜有个座谈会。
李宁咏作为茂东电视台新闻部的记者,和同事一起参加对省委督导组的报导。
省委督导组由省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带队,有四名工作人员,其中一名女性工作人员非常年轻,剪了齐耳短发。端庄大方又漂亮,很是养眼。
李宁咏突发奇想:“侯海洋前女友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应该是长得很漂亮的。从年龄、相貌等综合因素来看,这个女的都配得上侯海洋。”她随即又哑然失笑:“省委督导组是从省级各部门各单位抽人组成,省级部门人数众多,哪里能有这么凑巧,刚好抽中了侯海洋的前女友,又恰好来到茂东。”
其实,李宁咏的奇想居然完全猜中,那个引人注目的年轻女子正在晏琳。
晏琳吃过晚餐后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省委督导组是代表省委督导党员教育工作,各市都非常重视。尽管只能安排在市委招待所,但是五个督导组成员都住进了条件最好的四号楼。每个人都是住的单间。
站在窗前,晏琳能看到浓密的香樟树。这种香樟树在红旗厂非常多。是一种挺拔的优良树种。她伸手到窗外,摘了一片香樟叶,放在鼻尖嗅了嗅,熟悉的味道把她带回了多年以前。
在多年以前,她和侯海洋第一次牵手是在红旗厂的操场上,当时操场上奇异地出现了不少有违季节的萤火虫。在红旗厂活动的萤火虫每年活动期都比外面世界要长一些,但是也没有长到这个季节,她清晰地记得两人在操场上捉了不少萤火虫,还将萤火虫从手中放飞。就在那一天,两人牵了手。她举起刚摘过叶子的手,似乎手上还带着侯海洋的温度。
她也一辈子不能忘记那梦中的呼唤,时隔这么多年了,仍然记得无比清晰。从理智来讲,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种“完美症”,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可是,她始终无法克服心理障碍。她原本想到红旗厂办事处和茂东一中去走一走,临行前又退缩了,加上督导组任务很重,便决定这一次茂东之行哪里都不去,就跟随着小组住在市委招待所。
七点钟,在市委副书记谭星海的陪同下,督导组一行来到了会议室。市委书记梁强以及参加座谈会的市委市政府要关领导都等在会场,梁强主动与督导组一行握手。当与晏琳握手时,梁强笑容满面地道:“听说小晏是茂东人?”晏琳礼貌地道:“我是红旗厂子弟,从小就在茂东长大的。”另一位头发花白的领导热情地介绍道:“晏科长的父亲是红旗厂晏厂长,我们是很熟悉的。”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也到了会场,明天的头版头条将是督导组到茂东的相关内容,这是政治性很强的报道,大家都不敢马虎,更不敢要一个通稿就了事。
李宁咏内心深处翻起了一阵醋海。
她坐在会议室的后排,恰好能看到正面放置的坐牌,有一个坐牌上写着“晏琳”的名字。省委督导组、年轻漂亮、晏琳,这三条线索聚集在一起,已经锁定了此晏琳必然就是侯海洋的前女友。
梁强与晏琳握手时有过交谈,还有蒲秘书长热情介绍,虽然听不清楚蒲秘书长介绍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是在介绍晏琳是茂东人。
知道了晏琳的身份,李宁咏再细瞧晏琳,便觉得有几分面熟。两人曾经同时在茂东一中读过书,虽然不是一个年级,但是同为漂亮女生,肯定在晚会等特定场合见过面的。事隔五年时间,大家都有些很大变化,不过依着这条线索想,她还是能想起晏琳读高中时依稀的模样。
如果侯海洋前女友晏琳是一个很差劲的女子,李宁咏会觉得连带着自己都没有眼光。此时侯海洋前女友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子,李宁咏尽管心理素质不错,还是不自觉吃了醋。她将自己与晏琳进行比较,不管是相貌、家世、工作、毕业校园等诸多方面,晏琳都不逊于自己,确实是一个强劲的敌人。
座谈会持续到十点才结束。
李宁咏最初知道侯海洋前女友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时,还有过把这个关系用起来的念头。此时与晏琳见过面之后,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封锁一切与晏琳有关的消息,以保卫自己的爱情。
散会以后,李宁咏开车来到距离市政府不远处的茶楼。侯海洋独自坐在茶楼角落里,将茶水都喝淡了,手中书翻了一半。
“对不起,座谈会一直在开,才结束。”李宁咏笑吟吟的,态度十分亲密。
侯海洋将书合上,道:“省委督导组明天还要随机抽取要督导的基层单位,但愿不要抽到巴山。”李宁咏想起晏琳的面容,双手合什,道:“一定不要抽到巴山。”
看到李宁咏的动作,侯海洋有些奇怪,问道:“我怕抽到巴山是因为抽到巴山以后,我要增加很多事情,你怕什么?”
李宁咏甜甜一笑,道:“如果抽到巴山,再抽到县政府办公室,你在主持工作,如果搞不好就要承担责任,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抽到巴山。”
这个说法与其一贯的思路是完全合拍的,侯海洋没有多想,道:“晚上我们住哪里?今天你爸妈都在茂东。”
邱大海平时都住在巴山,今天由于省委督导组来到茂东,还有可能到市人大来,因此他也没有回巴山,留在茂东。平时侯海洋与李宁咏约会就在家里,今天家里有长辈,不方便公然住在一起。
李宁咏神秘地一笑道:“我有一个好去处,跟着我就行了。”
小车在夜色中奔驰,透过车窗远远地看见了半山腰上“茂东烟厂”四个大字。李宁咏这才揭开谜底,道:“我把二哥在公安局家属院的旧房子收拾出来了,平时你到茂东就可以住在这边。”
来到了公安局家属院,一股属于秋云的气息若隐若无地侵袭了过来,让侯海洋略有些不安。特别是看到了黑暗处的角落,总让他感到莫名伤感。他赶紧将负面情绪扔到一边,握紧李宁咏细嫩的小手。
李宁咏今天显得特别温柔,在走上楼梯时,几乎是依偎在侯海洋怀里。
“我给二哥说好了,这一段时间把这套房子交给我住。”
“你爸妈同意你住在外面吗?”
“女儿大了总要独立的,我们住在一起的事,爸妈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进门后,李宁咏靠着门,搂紧侯海洋亲吻一会,道:“老公,我们结婚吧。”
侯海洋笑道:“老公,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本身就是病句,既然是老公,为什么还要结婚?”李宁咏抬起头,道:“不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侯海洋觉察到李宁咏说这话的认真劲,道:“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事,没有一点前奏,直接就奔了主题。”李宁咏又撒娇道:“这事一般都是男的提出来,现在我提出来了,你怎么还不愿意。”
“当然愿意,怎么不愿意。当然,我不会和现在年轻人一样很夸张地求婚。在这方面我有点保守吧,总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人去求婚,表演成分多过真心实意。”侯海洋解释道,同时心里暗道:“李宁咏提出要结婚,我为什么还是这么冷静,没有万分激动,难道是平平淡淡才是真”
李宁咏道:“你也不过二十来岁,不管在哪个单位都算是年轻人,思想怎么老气横秋,一点都没有年轻人的时髦劲。”
侯海洋道:“在单位里,似乎大家都没有把我当作年轻人,唯一被当成年轻人是初到城管委那一段时间,后来就把我认同为中年人了。特别是在府办,小年轻都不跟我玩。其实我和大部分年轻同事都是同龄人,他们不把我当作同类,把我和李友康并列为怪叔叔一类。”
李宁咏依然在门后抱紧侯海洋,道:“话又说回来,如果你真是和现在年轻人那样肤浅,我也不会爱你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什么时候结婚。”
侯海洋道:“如果按照我们的想法。自然随时都可以。但是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家人的事情。甚至是两个家族的事情。所以婚期不由我决定,要回去征求父母的意见。我妈有点迷信。肯定要算好日子。其实你妈也信黄道吉日。所以我们把好日子交给他们。”
李宁咏腻在侯海洋怀里,道:“那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给我们算个日子。”
侯海洋低头吻了吻脸色红晕的李宁咏,道:“这样不慎重,我们现在回家吧。这事我得亲口给你爸你妈说,这样才正式。这种人生大事,不能在电话里征求意见,得当面说。”
家里有电视,电视新闻里肯定会出现晏琳的镜头。而在二哥这间房子里没有电视,至少在电视上就见不到晏琳。李宁咏眼睛眨了眨,道:“今天,我们要享受最后的单身日子,等几天再去爸妈家里。”
李宁咏突然提出要结婚,既是水到渠成的事,更是感受到晏琳传递过来的压力。从小到大,她一直是天生娇女,没有遇到太大的生存压力。今天看见了侯海洋的前女友。这个女子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不逊于自己,最关键还是在省委办公厅这个中枢机构工作。在她的思维深处,觉得侯海洋最适合的结婚人选应该是位于省委办公厅的晏琳而不是电视台的自己。
侯海洋望着一直搂紧自己的李宁咏,有些纳闷地道:“莫非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今天奇奇怪怪的。”
李宁咏否定道:“我想正大光明地和你住在一起,没有结婚总是不方便。”到了这时,她才放开搂紧侯海洋的双手。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你能不能请一天假。陪我到外地去玩一天,我们认识到现在。天天都在工作,从来没有到外地旅行过,能不能陪我一天,这是结婚前一个小小的请求。”
侯海洋总觉得今天的李宁咏很有些怪异,道:“你不是要采访督导组吗,能请假吗”
李宁咏轻轻摇着侯海洋的双手,满脸祈求地道:“我已经请了病假,领导都签字同意了。你就陪我一天,只要一天就行了,行不行。”
面对着女友温语相求,侯海洋不忍心拒绝,道:“好吧,我去请个假,只能是一天啊,而且只能在阳州玩,我在山大读书,对阳州熟悉,我带你吃遍阳州小吃。另外,还可以到姐姐家里去一趟,和我姐的公婆见一面,我从读书到现在,经常麻烦他们。”
在上个星期,侯海洋联系了在省爱卫办工作的一位山大同学,准备沟通巴山创卫的事,其实也不是沟通,只是提前吃个饭,增加点感情。这事原来准备放在本周任何一天,既然李宁咏提出婚前玩一天,侯海洋就准备用这个借口请一天假。这是侯海洋参加工作以来,首次为了私事离开工作现场。
等到侯海洋请假以后,李宁咏高兴地抱着侯海洋又亲了一口。
两天不看报,不看电视,这样就能让侯海洋见不到现在的晏琳,这就是李宁咏想出来的屏蔽方案,简单,直接。
对于侯海洋来说,这个周末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周末,突然间就成了即将结束单身生活的一个周末。
周一早上,侯海洋和李宁咏来到岭西阳州,在岭西大学校园里缅怀了青春。上午十点,侯海洋打电话回县府办,得知督导组没有抽到巴山县,大大松了一口气,陪着李宁咏时也就不再心有忐忑了。
中午,侯海洋带着李宁咏去拜访了李仁德夫妇,和姐姐侯正丽以及外甥李安健等人一起吃了饭,算是走了一次亲戚。吃饭时,外向的李安健缠着漂亮的舅妈玩游戏,侯正丽趁机与弟弟单独聊了几句。
侯正丽道:“已经决定了要结婚,准备在什么时候办婚礼”侯海洋道:“我和李宁咏已经谈了,我们住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结婚就结吧。”
侯正丽道:“凭心而论,李宁咏是非常聪明的女孩子,你如今在机关工作,她倒是一个好帮手。”
侯海洋同意姐姐的看法,道:“她受她爸的影响比较大,看人观事都很准,如果她从政,绝对是一把好手。我以前最反感我爸那一套说教,总觉得不合时宜,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他的教育,而且这个教育是在血液里。只是,不管和谁结婚,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
侯正丽知道弟弟过去不少事情,道:“以前的女孩,牛背砣那个,你放下了吗”
侯海洋脑中飞快地闪过了秋云和晏琳的身影,自嘲地笑了笑,道:“人这一辈子总得往前走,过去是财富也是包袱,我最多会在无人时想想过去,尽量不让过去影响现在的生活。”
侯正丽这才放心:“你要结婚,当姐姐的祝福你。好好对待小李,能够步入婚姻的殿堂都不容易。”
聊了几句结婚的事情,侯海洋问道:“这一次修入场道路,感觉怎么样,难度大不大”侯正丽道:“算是练兵吧,如今最难的是专业人才,多做几个工程,慢慢才能聚集起人来。我们又拿到一个小工程,是以前朋友分包出来的,入场道路完工,我们就移师过去。”
“妈,别让舅妈找到我。”李安健满头是汗水,跑回到包间里,躲在母亲身后。
李宁咏回到屋里,一眼就瞧见李安健露在外面的屁股,故意道:“李安健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他。”
李安健觉得舅妈没有找到自己,高兴地咯咯直笑。
这顿饭气氛很好,李仁德夫妻都很喜欢乖巧又伶俐的李宁咏,还送了一条项链做为见面礼物。
侯海洋陪着李仁德喝了些酒,独自上卫生间时,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他移开目光,透过小窗户,能看到岭西日报的大楼,在大楼不远处就是省委大楼。
他想了想:“自己就要结婚了,不知晏琳是否也结了婚。”
他的思绪如飞鸟,在高空中自由翱翔,又想到了牛背砣与自己同甘共苦的秋云,想起了自制的淋浴设备,想起了与牛清德的苦斗,想起了从看守所出来的苦寻,想起了年轻男子轻拍秋云肩膀绝望的瞬间。
在思绪没有失控前,他猛地将思绪从远处拉了回来,回到现实生活之中。
茂东,晏琳走出招待所。
平时这个时候,晏琳总会在办公室休息,独自呆一会。今天这个时候,她忍不住想看看自己曾经的一段青春。
吃过午饭后,距离下午的活动还有两个小时。晏琳在房间里坐了一会,独自走出了市委招待所。市委招待所距离茂东一中并不远,步行也就需要十来分钟的时间。她撑着一把漂亮的遮阳伞,戴着墨镜,朝着一直不敢回去的地方走去。
走到了南桥头,隔桥能见到茂东一中的校门,以及东侧专门为复读班开办的老教学楼。晏琳无意中回头,见到一位胖胖的廖老板在“廖氏烧鸡公”的招牌下抽烟。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倒流,多年以前,她还在读复读班时,就见到这位廖老板站在招牌下抽烟。当初青涩的自己还曾经去质问廖老板自己这一桌的菜为什么和侯海洋那一桌不一样。数年过去,这位廖老板和他的烧鸡公居然没有任何变化,还停留在当地,做着同样的事情。
而自己,已经行了很远了。
晏琳在南桥头停下脚步,脑子里回想着侯海洋受伤以后,站在此处号召复读班同学们与刘建厂团伙开战,“干他娘的”的声音又在耳朵里回响起。在这一瞬间,一股莫名的痛楚非常清晰地涌上了心头,在夏日的天空变得灰暗起来。
她不敢继续深入学校,转身逃回现实之中。
步行回到招待所,坐在大厅等待市委蒲秘书长起身,热情地迎了过来,笑道:“晏科长,你出去走了走”晏琳道:“到一中门口转了转。”蒲秘书长道:“这是我的失误,应该安排你回母校去看看。”晏琳吓了一跳,道:“蒲秘,千万别安排,我就是一个人去看看。”
在不远处,秦真高抱着一个卷宗,急急忙忙朝招待所跑了过来。
省委督导组抽查了部分单位,其中就有茂东市政府办公室。在上午检查中,督导组提出了要多查看几本市政府办公室个人学习记录本。
任务布置下去以后,市政府办公室就紧张起来,立刻收集起个人学习记录本,由办公室分管副主任把关,每本检查,查漏被缺。到了下午上班时间,派人送到督导组驻地的临时会议室。
秦真高抱着的卷宗里面装的就是个人学习记录本。
蒲秘书长面对着市政府工作人员秦真高时,将热情笑容收起,道:“你把笔记本送到二楼会议室,督导组要看一看。”
秦真高哈着腰,道:“蒲秘,我马上送过去。”
督导组提出查看个人学习记录,就意味着这些纪录不是那么完善。茂东市委高度重视党员教育活动,成立了高规格的领导小组,配备了精干力量成立领导小组办公室。在动员会上,梁强书记把话说得很清楚,这次党员教育要动真格,谁弄虚作假、敷衍塞责就要处理谁,并且要连带处理所在单位党组织负责人。
督导组随机抽到市政府办公室时,蒲秘书长还觉得运气不错,两办抓党员教育都很扎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谁知在抽查的八个单位中,唯独市政府办公室被要求增加查看个人笔记本。蒲秘原本一切都还顺利,出现这事,就让他看到市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就冒火。
晏琳和另外一个省委督导组的中年干部查看送来的笔记本。
秦真高在旁边如坐针毡,汗水顺着额头和后背往下流。得知综合一科所有个人笔记本全部要检查时。他就知道百分之一百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初在集中学习阶段,在一次喝酒时,项科长嫌每次学习都做笔记麻烦。耽误事,他就自告奋勇要帮着科长做笔记。
秦真高提出这个要求后,喝了点酒的项科长道:“我们笔迹不一样,如果遇到检查就麻烦了。”秦真高眼睛一转,想出一个点子,道:“那就由我来先做笔记,以后项科长照着我抄就行了。”这个主意提出来后。项科长就答应了。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谁知督导组看得很细,居然发现市政府办公室有三个笔记本的后半段内容完全一样。从理论上来说。就算学习内容完全一样,每个人记得笔记也不可能完全一样,完全一样只能证明是事后补的笔记。
很快,督导组就查清楚了完全一样的三个笔记本来自于市政府办公室综合一科。
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事情。如果往大了说。就是集中学习阶段作假,往小了说,就是记笔记不太规范。
秦真高清楚地看到综合一科三个笔记本被挑了出来,虽然有空调,冷汗还是顺着后背往下流。
带队看材料的中年人离开小会议室,到另一个房间和蒲秘书长以及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丁原沟通。
晏琳将笔记本合下,喝了一口茶水。对于这事,她内心深处觉得没有必要太较真。只有三个笔记本后半段重合,此事可大可小。
坐在后面的秦真高一直在注意观察晏琳的脸色。当晏琳喝了一口茶水后,他立刻起身,拿起开水壶,给茶杯里续了水。
晏琳很礼貌地道:“谢谢。”
秦真高见这位省委办公厅的女同志态度还不错,试探着道:“这位领导,没有什么事吧。”
晏琳道:“你是市政府办公室综合一科的?”
秦真高点了点头,道:“我是综合一科的,叫秦真高。”
晏琳见眼前人模样,道:“你是才毕业的?”
秦真高道:“去年从岭西大学毕业,分到市政府。”
晏琳心中一动:“侯海洋也是去年从岭西大学毕业,不知道这个秦真高是不是认识侯海洋。”她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询问侯海洋的下落。
秦真高见对方态度不错,试探着道:“我们这边是什么问题?”
晏琳道:“没有什么大问题,组长和蒲秘在交换意见。”
经过一番交谈,秦真高情绪渐渐平静下来,道:“这事严重吗?”
晏琳知道带队领导是宽厚长者,事情应该在小范围能解决,但是在这个时间段她不好明说,道:“你等会问蒲秘或者丁部便知道了。”
秦真高只是市政府办公室普通工作人员,蒲秘书长和丁部长都是资深领导。省委督导组年轻同志可以与两位资深领导对话,但是秦真高压根不敢直接去找两位领导问话。听到晏琳如此说,他的心又变得忐忑不安。
过了一会,蒲秘书长、丁原与督导组的中年组长一起出来,互相客客气气地握手。
在离开招待所时,蒲秘书长恶狠狠地盯了秦真高一眼。这一眼如有杀伤力的子弹,将秦真高穿了个透心凉。秦真高作为市政府工作人员,其前途命运都掌握在领导手里,一句话得生,一句得死。在这种重大教育活动中犯错,后果可能很严重。他没有与晏琳打招呼,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招待所小会议室。
晏琳是个善良的女子,见到秦真高脸色骤变,于心不忍,走到门口,对秦真高道:“秦真高,稍等。”
秦真高赶紧回到小会议室,恭敬地站在晏琳面前。
晏琳道:“我见到集中学习个人笔记本有三本在后面有少量一样,是不是出差回来以后,补学的。”秦真高听懂了晏琳话里的意思,道:“对,有几次科里同事到外面出差,没有参加集体学习,回来补上的。”晏琳又纠正道:“不是回来补上的,是回来补学的。”秦真高道:“对对,是回来补学。”
秦真高千恩万谢离开招待所时,心情明郎了许多,在他心目中,晏琳形象无比高大。虽然晏琳和他的年龄差不多,但是由于所处位置不同,漂亮的晏琳无形之中在秦真高心中形成了权威。
晏琳送走被吓坏的秦真高,正准备到卫生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过电话,看见是一个陌生来电,有些疑惑地放到了耳边,很客气地用普通话道:“您好,我是晏琳。”
电话传来一个快活的声音:“晏琳,听得我的声音吗?”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晏琳反应了两三秒,想起了是谁,顿时用红旗厂腔调的普通话道:“田鼠,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田峰道:“昨天我看电视,在里面见到你的光辉形象,然后打电话问我妈,查到了你的新手机。你这人也是,到省委那种高大上的地方工作,就不认我们这些老朋友了。”
田峰、蔡钳工、吴重斌、刘沪等人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互相间都没有什么隔阂,平时见面也亲热。晏琳后来逐渐脱离了这个群体,很多年没有见面,追究其根源,还是在侯海洋身上。
晏琳道:“我那边事情多,平时很少出来。”
“你还在茂东吗?有空出来吃个饭,我和老蔡都在茂东。”田峰深知晏琳与侯海洋内情的,在他心中,晏琳和侯海洋是很般配的一对,闹到今天这个程度,完全是吃饱了撑的。
晏琳惊讶地道:“你们都在茂东,没有在阳州新厂?”
田峰道:“你果然不关心我们,我和老蔡都想办法回到老厂,顺便在外面开了一个修理店,搞矿山机械修理。我们不能到省委那种高大地方工作,就自然赚点小钱,为社会主义经济做贡献。”
晏琳道:“晚上,我想办法出来,你把蔡钳工约上。”
田峰道:“其实还有一位老朋友在茂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见?”
女人往往有发达的第六感,晏琳听到这话,一颗心顿时狂跳起来,故作镇定地道:“还有哪一位故人?”
田峰道:“侯海洋从岭西大学毕业后,成了什么选调生,在巴山县政府办公室工作,我把他叫上,没有问题吧。”说到这里,他想起了李宁咏,也就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是对的。
晏琳又吃了一惊。督导组是随机抽选受检单位,当时就是由她来具体负责。抽查受检单位时,她还看了巴山县一眼。如果抽到巴山县,十有八九会和侯海洋见了面。此时她只觉得一颗心狂跳起来,情绪如脱疆的野马,瞬间就将理智抛在一边,道:“好吧,晚饭以后,找个地方吃大排档。今天晚上恰好有空。”
田峰道:“那就说定了,我就和侯海洋联系。”
挂断电话,晏琳有些失神。她来到卫生间的镜前,细细地打量着自己。镜中人与几年前相比,要成熟许多,但是还没有变老,依然皮肤光洁、五官漂亮。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答应见面!”
她随即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事隔了五六年时间,侯海洋有女朋友了吗?如果有女朋友,我应该怎么办?”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熟悉的旋律在脑中响起,让晏琳有些痴了。
晚餐时,还是由茂东相关领导陪着督导组吃晚饭。
晏琳一颗心早就飞到大排档那里,这一顿有茂东领导陪同的丰富晚餐比平时更加没有滋味,而且总觉得吃饭时间特别长,大家聊的话题很无聊。终于等到晚餐结束,分手时,梁强又与督导组带队肖副部长站在大厅里说话。两位领导是旧识,相谈甚欢。领导没有走,所有部属们也就不能离开,围在身边,微笑着听着两位领导闲聊。至于大家内心是如何想,就不得而知。
晏琳悄悄看了两次时间。
当聊天持续到半小时之后,终于到了分手的时刻。上了楼,晏琳给带队的肖部长请了个假,道:“我晚上要出去一会,见两个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的老朋友。”
肖副部长平时不太喜欢搭理年轻人,今天喝了两杯酒,心情还比较好,就问道:“小晏是茂东人?”
晏琳道:“我是红旗厂子弟,以前红旗厂就在茂东,后来才搬到岭西去的。”
肖副部长是老组工干部,全省比较重要的干部都记在脑里,虽然三线厂人事在部里,他还是对各个三线厂主要领导有印象,道:“红旗厂一把手姓晏,你认识吗?”
晏琳微笑道:“那是我爸。”
肖副部长脸上浮起笑容,道:“不说还不像,一说起来你们父女俩就特别像。我要先祝贺你啊,你爸就要调到部里工作。”
晏琳道:“我只是听说有这个可能,能不能成还说不清楚。”
肖副部长肯定地道:“这事成了,我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在岭西工作过的干部能到中央部委对茂东是好事,特别是晏厂长这种有三线厂经历的人,对年轻时代工作的地方感情很深。这是一笔资源啊,用得好,了不得。”
闲聊几句,他大手一挥,道:“你去吧。可以把车叫去,方便一些。”
晏琳道:“我们就在附近的一个大排档见面,步行只要几分钟,谢谢肖部长。”她回到房间。抓紧时间去洗了个澡,换上稍稍鲜艳的裙子,又对着镜子化了妆。
镜中人比学生时代成熟,却又依然青春逼人,正是女人最美丽的年龄。
出了招待所。步行约七八分钟,来到约定的大排档一条街道。这条街道是茂东最有名最集中的一条美食街,各种风味的大排档集中于此。
又由于此地背靠着中学的操场,住户不多,扰民现象不突出。
三年前,各地大排档扰民现象非常严重,城管、环保、卫生和公安等部门不断接到投诉,令市政府头痛不己。后来此地出现了二三家大排档,生意颇好,市政府顺势而为。干脆就将此地规划为大排档一条街。
晏琳走进大排档,就能听到音乐声、划拳声、喧哗声,鼻子闻到各种各样的味道,空中弥漫着烟气,与市委招待所安静优雅的环境相比颇为江湖。
她抬头寻着招牌,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大的招牌——小钟烧烤,然后就见到附近的红旗厂老烧烤小牌子。这家烧烤店原本就在红旗厂门口,后来红旗厂主体搬到了岭西,消费主力搬走,生意自然不好做了。于是这个摊子就搬进城,来到这处规划的美食街道。红旗厂的子弟非常喜欢这个摊子,经常聚在此处。
田峰和蔡钳工早就来了,两人没有动筷子。喝了四瓶啤酒。
晏琳见到两个人,便悄悄地用眼光四处寻找。当她看到只摆了三幅碗筷以后,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她控制着失望之情,强笑着与田峰和蔡钳工打招呼。虽然都是红旗厂子弟,可是三人几年都没有见过面了。田峰和蔡钳工脱了读书时代的青涩,变成了晏琳熟悉的红旗厂工人模样。特别是蔡钳工长成了一个魁梧的汉子。脸色黑红,络腮胡子初具规模。
田峰最懂晏琳心思,拿起手机道:“我给侯海洋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接。后来我查到了巴山县政府办公室的电话,打过去询问,说是侯海洋到岭西办事了。”
蔡钳工道:“按理说侯海洋在县政府办工作,不应该有关手机的习惯。”
晏琳的工作单位和工作性质决定了她必须很好地控制情绪,不能轻易让情绪左右人的思维,虽然她工作时间不长,也在大环境下得到了熏陶。她浅浅一笑,换了话题,道:“好久没有见到你们了,听说蔡钳工都结婚了。”
田峰见晏琳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笑道:“老蔡不仅结婚了,而且老婆还怀了孕,他肯定是我们那群人中间最早当爹的。”
蔡钳工粗豪地笑道:“吴重斌要当资本家,晏琳混到省委机关,蛮子是县政府办公室主任,我这个当工人的,没有什么大事做,早点把娃儿生了,完成一桩人生大事。”
田峰开了一瓶啤酒,道:“现在还能喝酒吗?”
晏琳道:“老朋友见面,肯定要喝一点,今天晚上总量控制,就喝这一瓶。”
烧烤陆续上来,三人边喝边聊,聊的都是是红旗厂旧事。烧烤老板偶尔转过来,凑到桌前摆谈一番。
这时一个胖胖的穿着白色厨师服的年轻人走了过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烤了一条鱼。他走到三人面前,道:“田峰,我请你们吃条鱼。”
晏琳抬头看来人,不觉愣住了,站在面前的人居然是复读班时代的同学包强。包强毕业于茂东五中,一直向往着黑社会生活,在校内与侯海洋等人多次发生冲突。后来刘建厂被判了刑,他被双帮人凶狠的恶斗吓破了胆,这才知道黑社会不是谁都能混的。从此以后,他就彻底与以前的社会朋友断了关系,专心致志当一名厨师。
包强混黑社会不成,却是当厨师的天才,不管是什么菜式,稍稍学一学就会,学会就精通,还总能推除出新。他后来无奈地总结道:“我妈是卖肉的,我耍不成砍刀,那就天生该用菜刀,这是祖师爷赏赐给我的一口饭。”
蔡钳工瞪着包强,道:“你是包强。”
包强早就没有了社会青年的流氓劲,变成一个胖胖的厨师,身材极似其母亲,他嘿嘿笑道:“我是包强,你们没有想到我长这么胖吧。隔壁的强哥烤鱼就是我的店,刚才看见你们三个,特意送一盘鱼过来。”
在复读班时代,包强是一个狗嫌人厌的坏人,与田峰等人打过好几次。时隔这么多年,肥头大脸的包强主动送了一条鱼,田峰等人也就将往日仇怨丢在一边。
“来,包强,喝一杯。”田峰给包强倒了一杯啤酒。
包强摇头道:“我天生就缺少解酒酶,喝点酒就发疯,戒了好几年了。”他又对晏琳道:“晏琳,以前的事情多有得罪啊。”
晏琳神情放松下来,道:“没事,年轻时谁都胡闹过。”
包强道:“你在哪里工作,昨天我在电视里看见你,如果不是桌上还有牌子,我都不敢认你了。”他想了想,道:“很有领导范啊。”
晏琳道:“我算什么领导,跑腿的。”
田峰犹记得刘建厂的恶迹,道:“刘建厂后来被判了十来年,什么时候出来,出来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晏琳在省委办公厅工作,刘建厂肯定不敢惹了,我和钳工还在茂东混饭吃。”
包强不停地摇头,道:“刘建厂从劳改队出来,都是四十岁的人了,翻不起大浪。以前我们班上还有一位同学,如今成了茂东一位大哥。”
田峰主要是在红旗厂活动,最多就和矿山机械用户有交集,很少和社会上的人接触,闻言惊讶地道:“我们班还有谁成为大哥?”
包强道:“洪平,你们没有接触吗,他在茂东很有名气,生意做得大,手下跟的人也多。我以前还认为侯海洋能成为大哥,没有料到洪平成为大哥了。我有一次被人欺负,还专门找过他。”
听到“侯海洋”两个字,田峰拿起手机,又拨打侯海洋的电话,嘴里道:“侯海洋也当官了,是巴山县政府办的头头。”
在岭西,侯海洋刚从药水池子里起来,对李宁咏道:“我去看看电话,这么久没有接电话了。”
“反正都请了假,不接电话有什么了不起。”李宁咏坐在药水池里,按摩凳会定时发出振动,让人很是舒服。
侯海洋道:“还是去看看,至少有几个小时没有接电话了,弄得我心里很发慌,如果是彭县长找我就麻烦了。听说有那种防水的袋子,以后我们去弄一个。”
侯海洋和李宁咏中午到李家吃了饭,下午就到李宁咏堂哥开的一家亲水会所玩耍。两人在池子里玩了水,又开了房间做·爱。做·爱后两人昏天黑地睡了一觉,刚起床,还没有来得及看手机,又被李宁咏拉到另一间药水池。
“我去看手机,等会再吃饭。泡池子加做·爱最消耗体力,用来减肥效果应该不错。”
“等会,我不泡了,陪你回去,晚上弄点蛋白质高的,补充体力。”李宁咏用浴巾裹着白如玉的身体,跟在侯海洋身后。
两人身材都很好,引来了好些偷窥的目光。
回房间,拿到手机,打开居然有十来个未接电话,吓了侯海洋一跳。
这十几个电话中,多数是田峰的电话,有两个是单位电话。
侯海洋首先回了单位电话。单位里的事情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几句就谈完。未接电话中没有彭克和其他领导的电话,这让他放了心。
更多电话显示的是田峰。看着田峰未接电话后面的数字,侯海洋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拿着手机想了一会。这么频繁地打电话,肯定有事相见。
是什么事?侯海洋在脑中梳理了一会,没有想出有特别的事情。
李宁咏打开淋浴,进行换装前的冲洗。她冲着侯海洋喊道:“过来一齐冲吧,帮我搓背。”侯海洋走到卫生间前面,扬了扬手中电话,道:“我先回几个电话,等会给你搓。”这是俩人保留的比较香艳的传统节目,乐此不疲。
侯海洋坐在客厅沙发上,选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这才拨通了田峰的电话,“田鼠,不好意思。我今天没有上班,请了假,在岭西阳州泡澡,手机没有带到身边。”
“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都不接。今天晏琳在茂东,我们准备把大家约起来吃个饭。谁知你这家伙跑到岭西去了。”田峰望了晏琳一眼,道:“晏琳在我身边,你给她说两句。”
晏琳听到对话,下意识想到躲避手机。田峰不管不顾地将手机递到了身前,她才接过了手机。从那天在厂里搬家与侯海洋离开以后,她便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和侯海洋见面,不会与他有交集。谁知岭西太小,或者说每个人的朋友圈子太小,很难得地来茂东一次就遇到了可以邂逅对方的机会。
虽然只是一次电话,也算是邂逅。
侯海洋听到“晏琳在我身边”几个字,立刻将靠在沙发上的后背挺了起来,他听到对方没有传出声音,便主动说了话。
一个依然如此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向静南,“你好。现在还好吗?”
这是一句没有实际内容的问候,却又包含着太多信息,晏琳身在其中,头脑迅速将这条信息进行了解码。道:“就这样吧,你好吗?”侯海洋道:“还行吧。”
在卫生间里,李宁咏哼着歌,欢乐地冲澡。卫生间房门半关着,坐在客厅沙发上。能够清楚地看到李宁咏曲线毕露的身材。
晏琳道:“我在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公室,听田峰说你在巴山县政府工作。”时隔数年,晏琳终于在电话里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胸中有千言万语,却全部被堵在咽喉处,说不出来。
侯海洋道:“毕业时,我参加了省委组织部的选调,被分回了巴山。”
如果没有晏琳从天而降,这个位置应该属于侯海洋的。侯海洋想起此事总觉得有些苦涩。他知道这肯定不是晏琳的本意,如果晏琳知道此事真相。肯定不会做出如此选择,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相当强的自信心。
侯海洋道:“你怎么到了茂东?”
晏琳道:“我被抽到了督导组,要走好些地方。”
侯海洋知道李宁咏作为新闻部记者参加过对督导组采访,随后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这才有如今的阳州之行。他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明白李宁咏的反常行为肯定是见到了晏琳,并且成功将晏琳与自己联系在一起。
李宁咏冲完了澡,裹着薄浴衣走到房间。浴衣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露出了浴衣包裹着的撩人风光。她用毛巾擦着头发,道:“老公。帮我找一找电吹风。”
在安静的环境里,这随意的一句话如重磅炸弹,沿着无线电波越过重重山岭,重重地敲击在晏琳胸口。尽管她早就有相关心理准备。听到这一声亲妮的称呼以后,还是觉得不能承受。晏琳用力控制情绪,道:“你什么时候到阳州,我请你吃饭。”
“那以后再找机会聚一聚。”侯海洋也不想当着李宁咏的面与晏琳通话,一边通着话,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吹风。递给李宁咏。
晏琳道:“还给不给田峰说话。”
侯海洋道:“算了,不说了。”
李宁咏等侯海洋挂断电话,道:“你帮我吹头发。”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侯海洋经常帮着李宁咏吹头发,吹着秀发,嗅着体香,吃吃豆腐,也是闺中乐事。
侯海洋将手机放在桌上,拿起电吹风,抚着湿湿秀发,细心地帮着李宁咏吹头发。吹头发时,他想起李宁咏那天突然说出“老公,我们结婚吧”这句话,明白李宁咏见到晏琳后肯定是感到了压力,所以才会请假并要求结婚。否则依着她的性格,在督导组来茂东之时,她肯定会在茂东市委主要领导面前晃悠。
想到这里,他举起巴掌,在李宁咏翘翘的臀部重重地拍了一下。
李宁咏哎哟一声,道:“打我干什么?”
侯海洋道:“没有什么,试一试弹性。”
李宁咏朝后面拱了拱,道:“弹性怎么样?”
侯海洋道:“还不错。”
李宁咏娇声道:“什么叫做还不错,我可是经常锻炼的。”她感到侯海洋又举起了手,赶紧转过身,扑在其宽阔怀抱里,道:“别惹我,再惹我就是负责任。”
“我从来都是负责任的。”此时侯海洋心情是复杂的,往日时光如风吹茅草屋一般穿过了身体,让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些不对劲。
李宁咏腻了一会,换上衣服,准备外出补充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她见到侯海洋拿起桌上的手机,第六感又引起其疑惑,道:“刚才谁打的电话。”
侯海洋道:“田峰。”
李宁咏知道田峰、晏琳等人都是红旗厂的,此时晏琳就在茂东,田峰打电话来不象是好事,于是追问道:“田峰找你做什么?”
侯海洋道:“田峰叫我吃饭。”
李宁咏道:“为什么田峰叫你吃饭?”
侯海洋道:“老同学喊吃饭,还需要理由吗?”
李宁咏道:“你是巴山,他们在茂东,大家事情都多,平时很少在一起吃饭的,为什么今天突然想起要吃饭。”
侯海洋知道李宁咏转了许多弯子想问什么,便直言相告道:“以前同学晏琳到了茂东。田峰想叫我出去吃饭。”
李宁咏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两眼弯弯的似乎就有了一层泪水,道:“你去不去?”
侯海洋道:“太远了,没有办法去。”
李宁咏弯弯的眼睛又瞪大了。道:“那就是说,如果隔得近,你还是要去吃饭。”
侯海洋道:“就是去吃饭,有什么大不了。身正不怕影子歪,问心无愧。吃顿饭怕什么。”李宁咏双手搂住侯海洋的脖子,道:“其他事我都不管你,就是这个晏琳我不准你去见面,原因很简单,我感到受威胁了。”侯海洋低头亲了亲李宁咏,道:“你要有点自信心,拿出平时的大气氛和精明出来。”李宁咏道:“我是小女子,哪个小女子都怕遇到这样的事。谁要在这种事情上大方,那才有鬼。”
在茂东,晏琳喝了一瓶啤酒。又要了一瓶。第二瓶喝到一半时,晏琳终于问道:“侯海洋结婚没有?”田峰道:“没有结婚,有一个女朋友,巴山电视台的。”
蔡钳工是粗神经,没有意识到晏琳的异样,他喝着酒,吃着包强送来的烤鱼,赞道:“包强手艺真不错,这条烤鱼外焦内嫩,味道霸道。”
晏琳努力安慰着自己:“我和侯海洋分手五年多时间。再没有任何关系,他完全应该谈恋爱,是我着相了。”她假装高兴地对蔡钳工道:“没有想到包强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而且。身材变得这么圆,哪里还有以前的一点点影子。”
包强又走了过来,脱掉了厨师服,手里握着一个搪瓷杯子,杯子里全是老茶叶。这种作派是当年工厂老工人的作派,田峰等人都很熟悉。感到新鲜的亲切。
晏琳主动倒了一杯酒,道:“包强,你能为当年的事情道歉,我觉得很吃惊。为了这一声道歉,我和你喝一杯。”
包强举着搪瓷杯子,和晏琳碰了一杯,道:“以后到了茂东,直接在我这个摊上来吃,要记得照顾我的生意啊,同学来了,一律八折。这是我的经验,如果我说免费,你们多半不会来了。”
到了晚上十点半,大排档一条街的食客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有唱完歌来吃烧烤的,有打完麻将来吃烧烤的,不少桌子都在划拳,热门得很。这是典型的岭西大排档的氛围,极具特色。
晏琳看了看时间,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还有事情。”
田峰道:“再坐一会,到时我和钳工送你回去,我们几个难得见面,下回喝酒说不定又是几年后。”
旁边小钟烧烤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从二楼传出来乒乓的声音,还有酒瓶子从楼上扔下来。包强端起搪瓷杯子喝了一口,指点道:“现在这些年轻人,整天不做正事,就知道打打杀杀,而且下手没有轻重,这条大排档都死了两个年轻人了。我们那个时间用砍刀,看起来吓人,其实死不了人。现在年轻人都用刀捅,还专朝要害捅。”
好几个人撕打着冲出小钟烧烤,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围殴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汉子被打倒在地,犹自一阵乱骂。带着酒意的秦真高和涂成功最后从楼上出来。秦真高看着打斗的场面,道:“我走了,你们别弄出事。”涂成功道:“没事,他们有分寸。”
秦真高只不过是来吃顿烧烤,压一压今天受到的惊吓,没有料到刚开始喝酒,这个汉子提着酒瓶过来就砸涂成功,害得他差点挨了一酒瓶子。
晏琳对秦真高印象挺深,见到他与这群打架的人混在一起,暗暗皱了眉。
一位身材瘦高的女子追到门外,道:“你们把东西砸坏了,赔钱。”
涂成功骂道:“滚开,少几巴啰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