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段幸福的生活
汤姆叔叔被圣克莱尔先生买下后，就随他们一起在新奥尔良市下了船。圣克莱尔先生叫了一辆马车，几个人坐好后，车子就飞快地向前奔跑起来。
马车穿过一道拱形门驶进了院子里，在一座古老的宅子前停了下来。院子四周是宽敞的回廊，中央是一个喷泉，银色的水柱被抛射到空中，四处飞溅的水花又落到了大理石水池里。水池里的水清澈透明，无数金色和银色的小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水池边上是一个狭长的花坛，里面种着香气馥郁的紫罗兰。水池周围是一条用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路两边长满了花草。院子里两棵高大的橘树开满了花朵，香气四溢。橘树旁边一棵巨大的石榴树枝繁叶茂，洒下片片绿阴。
马车驶进院子停稳之后，伊娃欣喜万分，像只小鸟一样急不可耐地冲了下去。
“看，姑姑，这就是我的家，它很漂亮，对不对？”伊娃对奥菲利亚小姐介绍道。奥菲利亚小姐一直住在北方的新英格兰地区，这次圣克莱尔先生专门接她过来，要她帮忙照顾身体娇弱的伊娃。
“是的，这地方很漂亮。”奥菲利亚小姐一边下车一边回答，“不过我觉得这儿的建筑有些古旧。”
奥菲利亚小姐是一个非常理性的人，凡事讲究秩序与条理，对所有事情都要求严格，这种回答很符合她的个性。圣克莱尔先生听了堂姐对自己房子的评价，忍不住笑了。他转向汤姆叔叔，发现汤姆叔叔此时正用平静、欣赏的神态看着四周的景物。
“汤姆，这里好像挺合你的意。”圣克莱尔先生说。
“是的，老爷，这里真是太好了。”汤姆叔叔恭顺地说。
这时，一群男女老少从四周跑来，迎接老爷归来。跑在最前面的是管家阿道尔夫，他是个年轻的黑人混血男子，经常偷穿主人的衣服。每次被主人发现时，他不是说衣服上沾了酒渍，就是说破了一个小洞，而且还说这样的衣服只适合他这样的下人穿。这让圣克莱尔先生又好气又好笑。今天为了欢迎主人回来，阿道尔夫穿得非常时髦，手里还挥动着一条洒过香水的手帕。他用这条手帕努力地将仆人们往回赶。
“你们都给我往后退！我真为你们感到害臊。”阿道尔夫用威严的口气说，“老爷刚到家，你们就想打扰他们家人团聚吗？”
听了这番话，所有的仆人都面有愧色，站在稍远处等待着，只有两个搬运工过来把行李搬走了。
圣克莱尔先生走了过来，向阿道尔夫伸出手，“你好吗，伙计？”
阿道尔夫马上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已经精心准备了半个多月的那套欢迎词。
“好啦，好啦。”圣克莱尔先生开玩笑地边说边往里走，“你的话准备得很好，阿道尔夫，让他们把行李放好。我一会儿再跟大家见面。”说着，他将奥菲利亚小姐领到了客厅里，并派一个女仆去帮她安置行李。
这时，伊娃早已像一阵风似的跑到了母亲的房间。她的母亲玛丽——一个黑眼睛、脸色灰黄的高个子女人，从躺椅上微微抬起了身子。
“妈妈！”伊娃狂喜地叫了一声，扑上去搂住了玛丽的脖子。
“好啦，孩子，别这样，你弄得我头都疼了。”玛丽无力地吻了吻伊娃之后说。
玛丽经常将“头疼”挂在嘴边，这是她的老毛病了。她生在富人之家，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所有的仆人都得围着她转。这让她养成了自私、任性的性格。她认为所有人都得对她俯首帖耳。嫁给圣克莱尔先生后，玛丽发觉丈夫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殷勤体贴了。她又哭又闹，容颜日渐憔悴。生下伊娃后，玛丽的身体变得更弱了，她的病痛总是没完没了。但玛丽最严重的还是偏头痛，因为这个毛病，她把丈夫和家里的所有仆人都折磨得够呛。圣克莱尔先生宠爱女儿，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可爱的女儿身上，玛丽因此妒火中烧，认为圣克莱尔先生应该献给自己更多的爱。
这会儿，圣克莱尔先生走进妻子的房间，礼貌地向她问候。可是，他们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热切的仆人们就挤到了门口。伊娃跑过去高兴地跟他们一一拥抱。圣克莱尔先生也和大家逐个握手，接着他又分了些零钱给大家，仆人中响起了一片欢笑声和对老爷的祝福声。最后，圣克莱尔先生将所有的仆人都打发走了，伊娃也拿着一个背包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了，包里装着她要送给仆人们的各种礼物。
圣克莱尔先生转身正准备回屋，看见汤姆叔叔很不自在地站在一旁。不远处，阿道尔夫正漫不经心地靠着栏杆，用望远镜观察着汤姆叔叔。他的脸上充满了不屑，好像自己比汤姆叔叔高贵很多似的。
“呸！好你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子。”圣克莱尔先生说着，打落了阿道尔夫的望远镜，“你就这样对待你的同伴吗？他叫汤姆，我要带他去见女主人，然后你把他领到厨房去吃饭，好好安置他。记住，不要对他摆你的臭架子。他一人就能抵你两个。”
“喂，汤姆。”圣克莱尔先生说完，向汤姆叔叔招招手。
汤姆叔叔走进了屋子。他羡慕地看着法兰绒地毯和屋子里各种豪华的陈设。就像朝拜国王的平民一样，他局促不安，连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你看，玛丽，”圣克莱尔先生对妻子说，“我终于按你的要求给你带回来一个车夫了。他老实稳重。你睁开眼睛看看，保证你会满意。”
玛丽没有起身，她睁开眼睛，看了汤姆叔叔一会儿。
“我知道他肯定也会喝得醉醺醺的。”玛丽说。
“不会，卖主保证过，说他很可靠，从不喝酒。”
“好吧，我希望他以后的表现不差。”玛丽说，“不过我可没有太高的期望。”
“阿道尔夫，”圣克莱尔先生说，“带汤姆下去。当心点儿！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
阿道尔夫轻快、优雅地走在前面，汤姆叔叔却脚步笨重地跟在后面。
阿道尔夫的举止有些轻浮，但是他心地不坏。所以，他遵照主人的指示，带汤姆叔叔到厨房吃了饭，接着又带汤姆叔叔到马厩（jiù）上的那间小阁楼休息。前一个马车夫就住在这里。这是一个挺像样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和一张粗糙的桌子。汤姆叔叔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汤姆叔叔的工作非常清闲，主要负责在主人外出时赶赶马车。他平常还负责管理马厩，但这是一个闲职，只需要日常照管一下，指挥手下的仆人干活儿就行了。汤姆叔叔现在也很注重着装。他穿着刷得干干净净的绒面衣服，头戴光滑的海狸[1] 皮帽，脚蹬锃（zènɡ）亮的靴子。这是因为玛丽说她不能忍受自己的马车夫身上有一点儿马的气味。只要一闻到难闻的气味，她就会昏过去。
此外，汤姆叔叔还有一项他最喜欢的工作，那就是陪着美丽的伊娃小姐。伊娃很喜欢汤姆叔叔，她请求父亲，在她需要在仆人护送下外出散步或乘车时，由汤姆叔叔专门负责照顾她。于是，汤姆叔叔得到圣克莱尔先生的命令，在伊娃小姐需要他时，他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事情去伺候她。
汤姆叔叔很喜欢这个新环境。他愉快地享受着这里的鲜花、喷泉和阳光。他经常与伊娃一起欣赏这些美景。有一次，他们坐在院子里的一张长满苔藓的小石凳上玩耍。伊娃调皮地把汤姆叔叔衣服的每一个扣眼都插上了栀子花，她还快活地把一个玫瑰花环戴在了汤姆叔叔的脖子上。然后，伊娃坐在汤姆叔叔的腿上，不停地笑着。汤姆叔叔也庄重而又和蔼地笑着，心里像伊娃一样开心。
“啊，汤姆，你的样子真好笑！”圣克莱尔先生见了说道。
汤姆叔叔抬头看见圣克莱尔先生，露出了几分自责和抱歉的表情，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似的。
“你怎么能让伊娃跟仆人这样亲密？”奥菲利亚小姐跟着圣克莱尔先生走过来，不满地说。
“为什么不能？”圣克莱尔先生反问道。他觉得只要伊娃高兴，怎么样都可以。黑人也是有感情的，他们一样可以给伊娃带来快乐。
除了工作和陪伴伊娃，汤姆叔叔就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读《圣经》、唱赞美诗。伊娃也经常到他的小房间来。她为汤姆叔叔读《圣经》，汤姆叔叔给她唱歌。伊娃觉得汤姆叔叔唱歌非常好听，甚至比歌剧还要好听。
有一天，伊娃又来到汤姆叔叔的小房间，看到他正对着一块石板出神。原来，汤姆叔叔思家心切，想给家里写封信，现在正忙着在石板上打草稿呢。但是，他遇到了很多困难，有些字母的形状他已经全忘了，一些记得的字母又不知道该用哪一个。伊娃像只小鸟一样站到了汤姆叔叔背后，踮起脚，从他的肩膀上方往石板上看。
“汤姆叔叔！你写的东西真好玩！”
“我想给我那可怜的老太婆和孩子们写封信，伊娃小姐。”汤姆叔叔说着用手背使劲揉了揉眼睛，“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写不出来。”
“要是我能帮你写就好了！我去年学过一些字，可是现在差不多都忘了。”
伊娃的小脑袋与汤姆叔叔的头紧靠在一起，两个人开始严肃而认真地讨论起来。由于两人的知识都很贫乏，所以他们对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最后他们写的东西终于看起来像一封信了。
“不错，汤姆叔叔，现在看起来好多了。”伊娃开心地看着信说，“大婶收到信该多高兴啊，还有可怜的孩子们！啊，他们逼你离开自己的小家，太不像话了！我想以后请求爸爸让你回去。”
“太太说过，等一筹足钱，她就会汇钱过来把我赎回去的。”汤姆叔叔说，“乔治少爷还说要来接我。你瞧，他送我这块银元作纪念。”汤姆叔叔说着从衣服里层掏出那块珍贵的银元。
“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伊娃用小手摸了摸银元，开心地说。
“所以我才想寄一封信，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告诉我那可怜的老太婆我很好！”
“喂，汤姆！”这时，圣克莱尔先生的声音传了进来。汤姆叔叔和伊娃都有些吃惊。
“这是什么？”圣克莱尔先生走过来，看着石板问道。
“这是汤姆叔叔写的信。我在帮他写呢。”伊娃说，“怎么样，很棒吧？”
“我不想打击你们，不过，我觉得还是由我来写这封信比较好。我骑马回来就给你写。”圣克莱尔先生说。
“这封信很重要，”伊娃说，“因为汤姆叔叔的女主人打算寄钱来赎他。”
圣克莱尔先生心想，这可能只是好心肠的主人常对卖掉的黑奴说的话，为的是减轻他们被卖掉时的恐惧，但主人其实并没有真心打算赎回他们。但是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是吩咐汤姆叔叔去备马好让他出门。
那天晚上，圣克莱尔先生按恰当的格式把信写好了，又派人将信送到了邮局。
汤姆叔叔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每天晚上他都要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向上帝虔诚地祈祷。他不仅为自己祈祷，还为自己的主人圣克莱尔先生祈祷。他觉得圣克莱尔先生是一个好人，但是尚有一些不足之处需要改进。汤姆叔叔衷心地希望圣克莱尔先生能够信奉上帝。有一次，圣克莱尔先生凑巧听到了汤姆叔叔的祷告，心里立刻涌上一股暖流，为汤姆叔叔的坦诚和忠心而感动。
圣克莱尔先生是一个懒散的人，花钱大手大脚。汤姆叔叔来这里之前，一切花销都由阿道尔夫负责。阿道尔夫跟圣克莱尔先生一样花钱随意、挥霍无度。两人一起飞速地消耗着家里的财产。而汤姆叔叔多年来习惯了将管理主人的财产看作自己的责任，看着家里的浪费现象，他感到非常不安。
开始时，圣克莱尔先生只是偶尔让汤姆叔叔出去办些事。由于汤姆叔叔头脑清楚、办事能力强，圣克莱尔先生越来越信任汤姆叔叔，后来逐渐将家里一切采购的事务都交给他了。
“别，别这样，阿道尔夫，”一天，当阿道尔夫为自己权利的丧失向主人抱怨时，圣克莱尔先生对他说，“不要干涉汤姆。你只知道为自己着想，而汤姆却知道精打细算，为别人着想。如果不让他这么做，钱迟早会花光的。”
汤姆叔叔受到了无限的信任。圣克莱尔先生经常漫不经心地递给他一张钞票让他去办事，连面值是多少都不看，找回的零钱也数都不数就放进了口袋。汤姆叔叔有很多机会可以欺骗圣克莱尔先生，但他生性忠厚，从没这样做过。汤姆叔叔认为圣克莱尔先生对他的信任本身就是对他的约束，要求他认真地按良心办事。但是，阿道尔夫不是这样，他处事轻率，放纵自己，有时甚至弄到与主人不分你我的地步。这使圣克莱尔先生大伤脑筋。
汤姆叔叔对自己这位年轻潇洒的主人有着一种特别复杂的感情，一方面是奴仆对主人的忠诚和尊敬，另一方面是父亲对儿子似的关怀。圣克莱尔先生从来不读《圣经》，也从不去教堂做礼拜。星期天晚上，他不是看表演，就是参加各种酒会。汤姆叔叔为主人的这种太过随意的生活感到忧虑。除了晚上为主人祈祷外，汤姆叔叔还想以黑奴特有的方式对主人提出忠告。有一次，圣克莱尔先生又出去参加一个宴会，深夜一两点钟被人送了回来，回来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汤姆叔叔和阿道尔夫扶他去睡觉。阿道尔夫兴高采烈，把这事当作一件很好玩的事。他看见汤姆叔叔惊恐不安的神态时，忍不住开怀大笑，笑话汤姆叔叔是个乡巴佬，没有见过大世面。汤姆叔叔却一夜没合眼，躺在床上为主人祈祷。
“汤姆，你还在等什么？”第二天早上，圣克莱尔先生穿着睡衣坐在书房里，向汤姆叔叔问道。他刚给了汤姆叔叔一些钱教他出去办几件事，可汤姆叔叔却站着没动。
“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汤姆？”圣克莱尔先生又问了一句。
“还有一件事，老爷。”汤姆叔叔一脸严肃地说。
“汤姆，什么事？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感觉很难受，老爷。我一直认为你对所有人都很好，可是……”
“哎，汤姆，难道我不是这样吗？啊哈，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老爷对我一直很好，我很知足。但是，老爷对一个人不好。”
“哎呀，汤姆，你到底怎么回事？有话直说吧，你是什么意思？”
“昨天夜里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老爷对自己不好。”
汤姆叔叔说这话时背对着主人，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圣克莱尔先生一下子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但是他又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
“哦，就这事啊？”圣克莱尔先生随意地说。
“就这事！”汤姆叔叔说着转过身跪在地上，“啊，亲爱的老爷！我担心你的身体会垮掉。《圣经》上说：‘酒像蛇一样咬人，像毒蛇一样害人！’老爷！”汤姆叔叔的嗓子哽咽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这可怜的傻瓜！”圣克莱尔先生说，他自己也感动得热泪盈眶，“起来吧，汤姆，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可是汤姆叔叔不肯站起来，脸上满是恳求的表情。
“好吧，我以后不再参加这些无聊的聚会了，汤姆，”圣克莱尔先生说，“我保证不去了。汤姆，擦干眼泪，办你的事去吧。”他说着将汤姆叔叔扶起来，轻轻地将他推到门口。汤姆叔叔这才满意地擦干眼泪走了。
“我要对他守信用。”圣克莱尔先生关上门以后自语道。他的确这样做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喝醉过。
这事过后不久的一天傍晚，汤姆叔叔在厨房里看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女人。她头上顶着一篮面包走了进来。这个女人名叫蒲露，属于另外一个种植园主，专门负责往各处送面包。汤姆叔叔以前从没见过这个女人。他见不得有人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就跟着蒲露来到街上想劝她戒酒。没有想到，蒲露却对他讲起了自己可怜的身世。
原来，蒲露是在肯塔基州被一个黑奴贩子养大的。那个黑奴贩子让她专门生孩子，等孩子长大以后就卖掉。最后，见她身体不行了，那个黑奴贩子就把她卖给了另一个黑奴贩子。她现在的主人将她买了下来，她就来到了这个城市。到这儿以后，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因为主人不是黑奴贩子，蒲露本以为可以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却最终没能如愿。那孩子长得又胖又可爱，从来不哭，太太起先也挺喜欢他。可是太太病了，蒲露就去服侍太太。后来蒲露自己也病了，奶水就断了。孩子瘦得皮包骨头，但太太不愿买牛奶喂他，教蒲露用大人吃的东西喂他。孩子就这样瘦下去，一个劲儿地哭啊，哭啊。太太开始讨厌这个孩子了，说真希望他赶快死掉。蒲露晚上还不能带孩子睡觉，因为太太觉得孩子会吵得她睡不好觉，那她白天就不能好好干活儿了。蒲露只好将孩子放在一个小阁楼上。一天晚上，孩子就在那儿活活地哭死了。从此以后，蒲露就开始酗酒，觉得这样才能摆脱所有的痛苦。有时她还偷主人的钱买酒。主人发现钱数不对就打她。她三天两头被打，背上伤痕累累，连衣服都穿不上。蒲露说自己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只想早些下地狱，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
听了蒲露的遭遇，汤姆叔叔转过身，伤心地走回家中。在院子里，他遇见了伊娃。伊娃头上戴着用花草编成的花冠，快活得眼睛闪闪发亮。
“汤姆叔叔，你可回来啦！爸爸说你可以把小马套上，带我坐着新的小马车出去兜风。”说着，伊娃拉住了汤姆叔叔的手，“汤姆叔叔，你怎么啦？你好像很不高兴。”
汤姆叔叔简单地把蒲露的身世告诉了伊娃。伊娃听完后，没有尖叫，也没有哭泣。她的脸色立刻变得更加苍白，眼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她将双手放在胸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告诉汤姆叔叔不用带她出去了，之后她就转身离开，难过地走进了屋里。
几天以后，另一个女人代替蒲露来送面包。厨房里的女仆询问蒲露的事情。那女人神秘兮兮地告诉她们：“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她又喝醉了，主人教人把她关进地窖里，她在那儿呆了一整天。我听见他们说她身上爬满了苍蝇——已经死了！”
女仆们纷纷惊呼，一转身，猛地看见伊娃幽灵似的站在那儿。因为恐惧，伊娃那双叫人难以捉摸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唇和面颊没有一丝血色。女仆们立刻叫道：“天哪！伊娃小姐就要晕倒了！我们怎么能让她听到这些事？主人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我不会晕倒的。”伊娃沉着地说，“比起蒲露受的痛苦，我听一听又算得了什么。”
[1] 一种哺乳动物，形状象老鼠，生活在水边，毛皮珍贵，又称河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