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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望是正黄旗。八旗各有防区,正黄旗在内城东北地带,由西南往东北,费时甚久,近午方到。
京城拜年,向来只是到门投帖,主人只坐在车上,都由长随跟门上去打交道。所以海家门前的仆役,一见曹带着曹雪芹从车上下来,先就注意了,及至看清楚是曹,便有个飞快地奔了上来。曹认识他,是海望的贴身跟班长福。
到得走近了,长福先请安贺年,等站起身来,紧行两步,开口说道:“大人天不亮就进宫照料去了,临走的时候,特为把我留下来,专等曹四老爷。”
“喔,喔,”曹急忙问道,“是有什么话交代吗?”
“是的。大人交代,曹四老爷如果来了,请留下来,大人回来了,有要紧话说。”
“好!”曹沉吟了一会,指着曹雪芹说,“这是我侄子。他刚从热河回来,也有事跟海大人回,我让他一起留下来。”
“是,是。”门上弯腰做个肃客的姿势,“曹四老爷跟侄少爷请。”
引入花厅,有海家的总管来正周旋着。海望回来了,见面先相互贺了年,接着,曹便为曹雪芹引见,一说了名字,海望立即现出很注意的神情。
“这位令侄我还是初见。”海望随即直接向曹雪芹问话,“世兄是哪天回来的?”
“昨天午后。”
“喔,我听说圣母老太太跟世兄很投缘。”
“这怕是误传了。”曹雪芹记起傅太太的话,故意否认,“我只是承家兄之命,去传过两三次话而已。”
“是这样子?”海望略有失望的神色,“那么你这次回来,跟圣母老太太去辞行了没有?”
“礼当如此。”
“圣母老太太有什么话跟你说?”
“没有。”曹雪芹紧接着说,“不过傅太太倒是托我捎了信,我已经面禀家叔了。”
这就表示他的话到此为止,以后该由曹发言了。于是曹将傅太太希望再派个人去的话,细细说了一遍,特别声明,平郡王还不知道,请他转告。
海望对曹的处置,深为满意,“曹四哥,你真是识得轻重缓急。”他说,“圣母老太太的事,耽误不得。派人去的话,也不必提了,说不定就在这几天,恐怕还得曹四哥吃一趟辛苦。”
“是……”
“拖日子而已。”
这就尽在不言中了。曹点点头问说:“是不是要先跟舍侄说一声?”
“我已经写信给通声了。”海望又说,“奉迎的差使,仍旧是曹四哥的,不过太辛苦了。”
“这是应该的。”
“这趟差使办妥当了,当然也有个‘保举’,不过是不见明文,真正的密保。曹四哥,你还是回内务府来吧!我保你当‘堂郎中’。”
曹现职工部员外,调升内务府郎中,而且是“堂郎中”,简直可说是一步登天。“七卿”——六部加理藩院,与内务府都有郎中的建制,掌印的郎中,为一司之首;唯独内务府有“堂郎中”的名称,实际上是内务府的总办;内务府大臣都是兼差,不常到府,“堂郎中”便是内务府的当家人。这个缺若是圣眷隆,机会好,一年弄个几十万银子是稀松平常的事。
不过,这也是有名繁难的一个缺。曹自知才具平常,而且存着持盈保泰的想法,当即说道:“海公的盛意,感何可言。不过,自知驽驾,不足当千里之任,将来有伤海公的知人之明,反为不美了。”
“你也别谦虚,到时候看吧!目前,我就只有一句话,请曹四哥委屈,得把铺盖卷打好在那儿,说走就走。”
“是。”曹问道,“海公特为叫人等我,就是交代这件事?”
“是的。”海望说道,“你们爷俩就在我这儿吃煮饽饽吧。不过,我家是按宫中的规矩,素馅的。”
旗人管饺子叫煮饽饽,海望是椒房贵戚,所以遵循宫中的规矩。曹因为有“说走就走”的差使,决定回家去预备行李,婉言辞谢,带着曹雪芹走了。
“我明儿给你娘去贺年,今天你先说一声。”
“是。”曹雪芹问道,“四叔明天什么时候来?我好找人来陪四叔喝酒。”
“中午吧。”曹又说,“你是回家不是?我先送你。”
“我去看震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