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谜
我和妹妹的寓所在密集的住宅群当中,那是阴暗的一楼,两套连在一起的单元房。我们各住各的,来往密切。我们兄妹都是单身,这种事在这里有点奇怪。我妹妹是三十八岁的老处女,她在三十岁时有过一次结婚的机会,就在婚礼临近时,未婚夫坚决地断绝了同她的关系。失去了那次机会令妹妹懊悔万分,经常在找我诉说时“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这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她早已平静下来。其实想一想我倒觉得那家伙走了是件大好事,那个贼一样的小男人,从这门亲事的初始就打定主意要占便宜,他在妹妹这里晕晕乎乎地过了几年不劳而获的好日子,后来终于厌烦了。讲到我自己,我属于那种不值一提的人。我在一家政府机构上班,我的具体工作就是为领导送文件,有时打一打字,在走廊上的宣传栏里贴一贴通知,总之属于打杂一类。我年龄老大不小了,提升的希望看来很渺茫了,我的人缘也不怎么好。连我自己也想不通,混来混去的,混到了四十岁,怎么就混不出个人样。话说回来,虽然混不出个人样,大的坎坷也没有,并且遇到危险也可以随时化解。我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就回想起自己在这四十年当中养成的性格,有时想着想着就害怕起来,我深感自己是如此放任自己的弱点,随波逐流,“不学好”,一味懒惰,做人处处图个轻松,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大祸临头呢?我想起一些琐事。
那是不久前,上班的时候处里的老张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将门反锁,坐在我的办公桌上,跷起二郎腿,然后他就开始攻击同事中一个姓廖的。当他大约说了一刻钟时,我就忍不住附和他了,我们同仇敌忾,你一句,我一句,将那人说成一堆狗屎,双方都有一吐为快的感觉。其实说心里话,这个姓廖的的确坏,但还没到同我过不去的地步,他大约只是同老张过不去罢了。
过了几天,姓廖的又来找我了。也是一进办公室就将门反锁,轻轻地溜到沙发上坐下,还脱掉鞋将一条腿盘起,看样子打算待好一阵子。
“听说了老张的问题吗?”他压低了声音说,还回过头去看了一下门。
“他出事了吗?”
“嗬,岂止出事,有好戏看了,精彩的好戏!不过我倒并不幸灾乐祸。说到个人人品,这个人是很有问题,我相信你也会有同感,但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对不对?”
姓廖的睁着两只斗鸡眼似乎在努力回忆,然后他就用伤感的调子谈到老张在往昔所做的一桩又一桩对不起他的事。开始我一直没开口,可是后来他谈起的一桩事涉及我,而且老张在那件事上的举动恶劣已极,将我等一大批人都带了进去,搞得后来领导将我们都叫去臭骂一顿,还罚了款,这老廖也是被罚款的当中的一员。我听他说得入情入理,就也加入了控诉,当然我和他都忘不了一边说一边声明“同张并无私仇”,只是看不惯他的邪恶的处世方式。这个时候我就想还是老廖有正义感,他讲的事有根有据,我先前不应该同老张这个坏蛋一起说他的坏话。声讨完老张之后,我和老廖的心一下子紧贴在一起,我们约定,刚才说的这些话“只有你我知道”。我之所以倾向老廖还有个原因,即他性情柔和,虽常常令我感到腻味,在进行这种关键性的谈话时却善于领会对方的心情,显得很体贴,这一点上老张比起他来就差远了。所以现在我就沉浸在同老廖的友谊之中了。
和老廖谈话之后过了很久的一天,我正在回家的路上,同事老文从后面追了上来。在我的印象中,老文是个严肃的人,办事一丝不苟,所以他提升得也很快,现在已做到了处长。这个严肃的老文开门见山地问我:
“听说了廖、张二位的问题吗?”
“出问题了?”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这种事啊,我还是早点提醒你的好,听说同金钱有关。老于啊,我们同事十多年了,你觉得我这人怎样?”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看得我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您的人品没话说,您严肃、正直,我敬佩您。”
“不,你说错了,我没有你说的那样高尚,我这个人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从不害人。谁见我害过人来着?所以今天,我要劝你离那两位远一点。当然我和那两位并无利害冲突,但我对你的看法绝对比那两位要好,这是经过了多年的观察得出的结论。我看人,决不凭一时一事,也不凭感情冲动,这一点你也知道的。我今天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同你谈话,我们是同辈人,你的事就同我自己的事一样让我牵挂在心。我这人不苟言笑,很多人以为我心肠冷酷,那是他们不理解我,其实我是冷在面上热在心。”
我万万没料到老文会突然对我作这样一番表白,我很感激他,也有点别扭;我同大家一样喜欢参与对某人的议论,但却不习惯这种自我披露。为了岔开他,我就问他张和廖的问题的详情。他说了好一会,我终于听明白并没有很大的事情。的确是有些问题,但根据经验,这些问题绝不会爆发,廖张二位也不会完蛋。跟着老文的思路转来转去,我突然一下领悟到,原来老文是要和我套近乎!我受宠若惊,顿时觉得他的话句句入耳,贴心,觉得相比之下,张、廖真不是东西,不但做人谈不上一点严肃,简直处处恶劣,人品低下。不过这老文为什么要同我套近乎呢?莫非是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要我去给他做替罪羊?我紧张起来,等着他说出下文。然而却没有下文,他说了好久仍是关于廖、张的劣迹,以及他自己对我的好感,一直说到分手。分手之后我很兴奋,觉得自己也许从此多了一个朋友。想想看,一个位置比我高的人,一个正直又有点古板的人,现在已经垂青于我了,而且还将我同廖、张之流区分开来!要知道平日里,我是一直认为自己是与廖、张同流合污的,就是我想要不同流合污也似乎做不到。不管他是什么原因垂青于我,于我总是一件极好的事。
同老文这次谈话后,我觉得自己应该显得和廖、张这样的乌合之众有所区别了。像他们这种人,凡比他们位置高的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当然是永远不会有提升的机会的。我以前和他们混在一起,是因为只有他们愿意同我混,天性怕孤独的我就这样混到了今天,养成了很多劣习。而现在,我虽然仍然看不到提升的机会,却有一个圈子外的人找我来了,这一件事就说明我同这些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只是历史的机遇阴错阳差,我性格里隐藏的那些因素没有得到发挥,我也就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做另外一种人。这就是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一想这些事,心里就很不安。
当机关里这些变化发生的时候,妹妹在家中也相应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妹妹的性情比较孤僻,与人来往的面也比较窄,仅限于儿时的几个老邻居和一个远房表姐,那几张面孔我早看熟了的。可是最近有一天我下班回家,赫然看见她和我的同事小金(也属乌合之众)站在门口谈话,还很亲密,就像是姐弟俩似的,只差没勾肩搭背了。这可是稀奇事,因为妹妹,即使在三十岁同男朋友恋爱的时光,也是古板得不行,在路上都是各走各的,隔得很开。
“哈!回来得正好!小金为你的事专程来拜访,我们已经谈了半天了。”
妹妹爽爽快快地说,完全不同于她往常的态度。
我一边开锁,心里一边琢磨到底是什么事,小金又为什么破天荒到我家里来了。
我和他在桌边坐下,妹妹穿梭着为我们倒茶,殷勤得换了个人似的。小金垂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叹气,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来看着我说:
“我说老于啊,你怎么还蒙在鼓里,我们被人出卖了呢。”
“谁?”
“我说不出口那个人的名字,当着你的面这太难堪了;过几天你就会知道的,真是人心莫测啊。”
我正要追问他下文,忽然记起我几天前下的决心,我不是已经打算同这群乌合之众划清界限了吗?怎么现在还同他扯是非呢?这样一想连忙住口,假装站起来找一样重要的东西,找着找着就将小金和妹妹扔在那里,自己进卧房去了。我在房里站了好久,听见那小金出了门才走进客厅。妹妹走过来问我道:“你干吗要躲起来?”
我马上一脸严肃,询问小金的来意。妹妹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迷惘的表情,似乎在回忆一段往事。过了好久她才回答我。
“他不是来找你的。”她终于说。
“那么这个流氓倒是来找你的了?”我的怒火在往上升。
“是啊,我正在想,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她仍是神思恍惚的样子,说着话就走开了,将我一人扔在那里。
我预感到出了大事了,也许我被出卖了,出卖我的人可能就是这个小金,还加上廖、张之流,他们什么构陷的事都做得出来,也许我已经面临失业了。不过仍有疑点:如果是小金他们到上级面前去诽谤了我,那为什么他又跑来找我妹妹,并且突然和我妹妹这么热乎呢?如果说他们由于嫉妒我和领导老文的关系,就去散布流言,甚至诬告,这是最符合他们的本性的。他们正是这样一群臭不可闻的家伙,大家挤呀,蹭呀的,弄得每个人身上都是同一种气味,分不出你我,这样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可是小金为什么要来告诉我呢?他们绝不可能同情我,我从未见到他们同情过任何人,那么小金来这里是看上了我妹妹?这件事太荒谬。我妹妹已经徐娘半老,而小金还是一个小伙子;何况在机关里我曾撞见过他说我妹妹的坏话,用刻毒的怪话逗得听的人哄堂大笑;现在要说他会对我妹妹产生兴趣,就如同说一只猪对乌鸦产生兴趣一样,太不可思议了。他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我妹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这些年她锻炼得非同凡响了,他骗不了她,如果他怀着骗人的想法来这里,妹妹会叫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眼前都要发黑了,因为怀疑不得不转向了同我朝夕相处的人。
我毫不犹豫地将这件事向老文汇报了。老文说我的消息“来得很及时”,还说这一回他要给这几个捣乱分子一下“迎头痛击”。他早就在等这个机会,张局长也同他一样在等这个机会,他们这一阵一直在“引蛇出洞”。老文的话让我觉得很解气,我虽还有点恻隐之心,但心里对这群乌合之众的厌恶终究占了上风,想想看,居然跑到我家里来了,多么放肆啊!
“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你自己打算怎么办呢?”老文盯着我的脸问道。
我想了想,说:“当然,我要同他们划清界限。以前的事都是因为没有同您交往才发生的,我意志软弱。”
“界限是划得清的吗?”老文脸上浮出笑意。
“我想,只要我保持同您的交往(我不好意思说“友谊”),慢慢努力,总会有成效的吧。”
“你确信我同你的交往会有那样的效果?”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会呢?您是我尊敬的人,您同我过去交往的这帮人水火不相容,我要改变自己,就要站到您这一边来。”
“你真是个老天真啊。”老文摇着头,大概在心里冷笑。然后他撇下我回办公室去了。
弄了半天原来是一场空,原来老文根本没把我当自己人,他来拉拢我,也许不过是为了掌握我们这伙人的情况,以便想出对策来。但是这种看法也很难成立。他在谈话时什么都不瞒我,也不怕我到同伙中去告密,这说明他还是信任我的,而且对我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认为我还需要改造。我该如何改造自己呢?也许要痛下决心,同那些人一刀两断,把立场转到领导们一边来?可惜领导又并没有给我什么许诺,也没有讲明他们对我的看法,要是我一下子改变自己的形象,同事们还以为我疯了呢!一方面,老文确实对我另眼相看了,以前他对我和我的同伙们是不屑一顾的;另一方面,他又根本不把我看作和他同一层次的人,而是看作有点傻气的下级同事,这令我感到委屈。老文的这种态度对我来说并不是毫无希望的,多少年来,我一直想力求上进,打掉自己身上的惰性,只是因为没有动力,又找不到督促我的人,我才这样得过且过到了今天。现在转机到来了,我再不尝试一下就来不及了。老文显然是深知我的劣根性,所以他才不相信我同那些人划得清界限,其实他心里比我还急。我一定要做出一个样子来给他看,不要辜负了他的信任。那么妹妹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和她天天在一起,原来一点也不理解她。我总认为我在单位上的事是我的私事,我自己能处理好,所以很少同她谈论,现在看来她早就介入了我的事,把那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都搞得清清楚楚了,甚至比我还清楚得多。我一贯有点怜悯妹妹,认为她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根本没有能力建立什么秩序。现在她反而来怜悯我了,这使我恼羞成怒。想来想去,不为自己,即使为了大家,我也得改变性情,重新做人。
昨天妹妹很晚都没回家,这在她是很少有的。今天吃早饭时,她走了进来,眼都不抬地对我说:“你要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啊。”
我勃然大怒,猛地一下从桌边站起来,吼道:
“请你开诚布公好不好!凭什么你来干涉我的私事?”
她有点吃惊,但口气平静:
“这并不是私事,这也是我的事。”
“那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
“我不说,你心里有数。”她恶意地看了我一眼。
当时我的心情实在是糟透了,差点被一口馒头噎死。我一拳打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你这样自暴自弃,实在不像话。”她又说。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向大家说明情况。难道不应该吗?你不想做他们一伙的人,可是你多年来一直是他们一伙的;现在你去说明你的立场,没人会相信,因为大家都很懒散,懒得不愿转变观念;但你一定要不断说明,决不放弃。”
“你是盼我早点死啊。”
妹妹“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一会儿,我就听见她同小金那流氓在那边房里大声说话,他们还打开录音机放那种靡靡之音,他们的行动完全是矫揉造作。我当然不会蠢到按妹妹的指示办事的程度,我必须马上离开,这也是一种姿态,向那些人表示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暗地里搞什么鬼。
我到哪里去呢?今天是休息日,以往的休息日我都是在家里度过的,吃零食,看报纸,研究棋谱,一下子就打发了一天。我从未想到自己还有在外面打发休息日的时候。我记起自己已经有好久没理发了,就走进理发店。理发店里只有我熟悉的何师傅和他的徒弟——瘦伶伶的小龙。何师傅帮我剪发时,我闭上眼想自己的心事,心里盼他慢慢剪,剪得越久越好。但是他终于剪完了,一只手在我肩上轻轻地按了一下。我睁开眼,同何师傅的目光对视了一下,但他立刻就垂下了头,他的样子显得很慌张。那瘦伶伶的小龙双手提着白色的围布,好像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帮我围上似的。最后,何师傅一挥手,小龙将围布像风帆一样用力一抛,围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我去洗头。不知怎么,在流水中,我感到小龙的指头像铁爪一样,抓得我的头皮生痛,我差点叫出声来。而且他又洗得特别久,仿佛迷上了这项运动。终于我说出口了:“算了吧,你把我的头皮都快揭下来了啊。”
我这句话闯了大祸。这小家伙竟然往后一跳,坐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扔下我满头满脸的洗发水泡沫坐在那里。我只好自己动手,三下两下将头洗完,胡乱揩干,弯下腰焦虑地询问小家伙:“怎么啦?怎么啦?”
“没想到你还会嫌弃我们的服务啊!”何师傅的声音从上头响起。
他双手叉腰,竖眉怒目地站在那里。
“这多不好,”我赔笑解释道,“我并没有为难他啊。”
“看不起我们,你走好了。”何师傅冷冷地说道。
“可是头发还没理完啊。”
“理完了!”何师傅手一挥,“所有的事全完了。你这个投机钻营的势利小人,今后用不着来这里了。”
我狼狈地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参差不齐的头发出了门。刚走到街上就听见小龙朝我吹口哨。现在我到哪里去呢?我一边慢慢移动步子一边打主意,不知不觉走到了老文的家门口,一抬头看见老文在门口向我招手,笑眯眯的。
“稀客来了。”他说。
他像一位忠厚长者一样将我揽进屋里,他老婆的脸上也浮出了极忠厚的笑容。他们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吹走了我心上的阴霾。我被舒舒服服地安顿在一张靠椅里,手上端着一杯香茶。
“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老文耸了耸眉毛说道。
我将我的遭遇述说了一遍。
“啊,那个流氓。”老文若有所思地点头,“他是小金的姐夫嘛。事情只要一发生,连锁反应就没个完,你可要沉住气。另外,休息日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到那种地方去。你今年多大?”
“四十岁。”
“也不小了嘛。昨天我和栗主任还在议论你的年龄呢。”
老文懒洋洋地躺在躺椅里,仰着头,朝天花板翻着白眼。他的老婆围着他忙忙碌碌的,她搬来一张软凳,将老文的双脚脱掉鞋子,放到软凳上。但老文一激动就要站起来,因而就顾不得穿鞋,赤着脚站在地上。女人十分焦急,涨红了脸拼命朝他做手势,老文偏不管,只顾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话。
“你这个年龄啊,十分微妙,你也知道,提拔的事同年龄是直接有关的。该死,我又把脚踩脏了!我已经把底全透给你了,你自己仔细考虑考虑吧。”
他重又坐下去,懊丧地用袜子擦着弄脏的脚板。他老婆在旁边轻轻地说:“你看他有多么狼狈!”我站起来要走,老文一巴掌将我按下去,要我等一下。
“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小金也是我的耳目呢,要不然啊,你怎么会在家里碰见他?你妹妹知道这件事。”
“您派了小金来监视我的?”
“哈哈,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什么监视,你要是连我都不信任,还有谁可以信任!我在机关里可是口碑极好的。”
“那么您是想让小金同我合作?”
“瞧你,越扯越离题了啊。你不要在外面溜达了,人言可畏啊。你听我的话,快回去,定下心来,想一想工作上的问题。”
我轻一脚重一脚地在街上走,心里头懊悔莫及,却不知道究竟懊悔什么。我看见姓廖的站在小酒店的柜台前喝酒,大概他也看见我了,于是他一眨眼就不见了。我正在乱走,妹妹从马路那边气喘吁吁地追过来了。
“你看看自己有多么出格,这种事我都不好意思让人家知道!你这样疯狂,满街的人全在望着你!呸,下流极了!为了什么?就因为我同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伙子多讲了几句话,你就妒忌,真是低级趣味呀。走,跟我回去了!”
她扭住我的手臂,将我往回家的路上拽,我不好意思反抗,再说我也没地方去,就顺水推舟,乖乖地跟她回家了。我心存侥幸地想:也许家里的秩序已恢复正常了?
我走进屋里,坐下来看报纸,竭力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我甚至还嚼了一颗槟榔,接着妹妹进来了,仿佛是随口说起:
“这个小金啊,为了寻你把自己的脚都摔伤了,现在只好住在我这里了。你看,你真是个重要人物。”
1999年10月5日于长沙英才园
原载于《莽原》2000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