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工作搜寻

经济学总是从最简化的理论开始的，但简化的理论往往又不能很好地刻画现 实生活，这就需要我们进一步丰富理论。

在简单的劳动力市场供给需求模型中，当市场达到均衡时，所有就业的劳动力 都获得同一个市场出清的工资水平。但现实当中的情况是,一方面，几乎同质的劳 动力之间的工资差异非常大;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的劳动力都能够在市场提供的 工资水平下就业,失业广泛地存在着。工作搜寻（job search）模型就是用于解释这

①研究不同性别的劳动力离职率的差异和不同行业间离职率差异的文献很多,这里我们就不再详细 介绍了。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 Filer, R.K., D.S. Hamermesh and A.E. Rees» 1996, The Economics of Work and Pay, New York：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285—288o 些现象的,在这一模型中失业具有鲜明的“摩擦性失业”的特征。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工作搜寻之所以广泛存在主要有两方面原因。首先，即使是在同一种职业内 部，不同职工和不同工作之间也是千差万别的。此外,劳动力在市场找工作然后被 企业雇用，这一交易的过程非常复杂，也非常耗费成本，而且这种交易不可能经常 重复。所以，为了找到令自己满意的工作，在找工作过程中多投入一些时间和精力 仍然是值得的。

8.3.1工作搜寻的概况

根据工作搜寻过程所用的渠道和所具有的特点,可以用两种维度来区分工作 搜寻的种类。一种划分方式是将工作搜寻区分为正式的和非正式的搜寻。前者是 有组织的，常常是通过公营的或私营的职业介绍所、学校的毕业就职机构(就业指 导中心)等市场中介完成的。非正式的工作搜寻所用的渠道则五花八门，包括亲友 的介绍、商店门口的招聘信息，甚至仅仅是挨家挨户地打听。

另一种区分工作搜寻的维度是将其分为粗放的(extensive)和集约的(intensive) 搜寻。前者的特点是与聘用方有多次的联络活动(比如说给许多感兴趣的企业寄 简历)，但并不十分花时间或精力去提高每一次搜寻成功的可能性。而后者的特点 则是与聘用方联络活动较少，但对于每一次机会都投入更多的时间和努力，比如说 在正式应聘前先研究企业的产品、历史、市场前景，甚至在目标企业里找到亲戚朋 友来进行推荐。

不是所有的工作搜寻渠道都能够给搜寻者带来工作的,不同的渠道所能够提 供的机会差别很大。无论是现实观察还是经验研究都告诉我们，社会关系网络对 于工作搜寻的作用非常大。有亲朋好友介绍的时候,搜寻者比较愿意接受企业的 雇用,这或许是因为亲友提供的信息较为可靠。当一个职工通过亲友的介绍找到 工作时，他所获得的工资一般来说起点也较高,找工作的人比较愿意接受更高工资 的工作。此外，对亲友介绍的人，企业所需耗费的培训费用和监督费用也相对较 低。所以，在工作搜寻的过程中，亲友的介绍是一种非常有用的渠道，但是青年人 拥有这类机会的可能性又往往较低。

8.3.2在职职工的工作搜寻

并非所有在市场上进行工作搜寻的人都是失业者。在美国，大约20%的新雇 员是直接从另一个岗位中被聘用的，在剩下的部分中，一半是失业者，一半原来属 于不在劳动力人口。从人群特征来看,在美国三分之一的成年男性求职者是有工 作的，成年女性的相应比例为五分之一，而青年人当中该比例仅为10%。此外，希 望每周工作时间多的人,以及那些所获报酬在同类工作中较低的人都更多地进行 求职活动。显然，特殊人力资本投资一般在刚开始工作的时候比较少，所以在一家 企业留的时间越长，职工到市场上求职的倾向就越低。①

对于在职职工来说,他们进行工作搜寻的成本和收益都不大。从成本角度来 看，他们在求职时损失的只是一些闲暇时间，但并没有损失自己的收入。而从收益 角度来看，由于在职者已经拥有工作，因此即使工作搜寻最终获得了成功,给他们 带来的额外收益也有限。与失业者进行工作搜寻的情况相比，正是因为在职职工 进行工作搜寻的成本和收益都有所下降，所以在职者进行工作搜寻的努力并没有 明显的差异（参见表&1）。

表工作搜寻的努力与成功率（美国，1980年）

在职职工

失业者

在职职工

失业者

每周的联络活动

2.18

2.11

接受聘用与回复之比

0.55

0.67

回复与联络活动之比

0.24

0.17

劳动力流动：工作转换、工作搜寻和迁移

在职的工作搜寻和失业时的工作搜寻孰优孰劣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需要 比较表&1中的数据，数据显示,在职者所获得的回复与联系活动的比率比较高一 些，同时，也正是因为在职者所获得的回复较多，他们的选择余地也比较多，当接到 应聘企业的回复后，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目前的工作，授受新工作的可能性反而比 找工作的失业者更低。

8.3.3工作搜寻模型

由于大量的工作搜寻都不是“在职搜寻”，因此，搜寻和失业其实就是一块硬币 的两面，换句话说，更长时间的失业就是找到更好工作的代价。

1.工作搜寻的成本收益比较

工作搜寻会带来一些直接的和间接的成本。直接的成本包括交通费、邮费、电话 费、报纸的广告费等。间接的成本（机会成本）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方面，在工 作搜寻期间，人们所放弃的从其他活动中可能得到的效用或收入;另一方面是机会成 本，就是当一个人决定放弃当前已经得到的工作机会继续进行搜寻时所放弃的收入。

不难理解，工作搜寻的成本主要是间接成本（机会成本），由此我们可以推断, 一些旨在降低工作搜寻的直接成本的政策对于工作搜寻并不会产生明显的影响, 但间接成本的变化对工作搜寻过程却有重要的影响。失业保险金是典型的与政府 政策有关的工作搜寻的间接成本。更高的失业保险金降低了不接受工作机会而继 续搜寻的成本，因此，理论上来说，如果失业保险金水平调低，进行工作搜寻的人和 由此而产生的摩擦性失业就会相应减少。通俗地说，如果失业保险金水平降低，那 么,尽快找到更好的工作就更要紧了。当然，失业保险金调低可能造成失业者贫

① 有关工作搜寻的数据（含表&1）均转引自Filer, R.K., D.S. Hamermesh and A.E. Rees, 1996, The Economics of Work and Pay, New York： HarperCollins Publishers：236o 困，因此，是不是应该用降低失业保险金的方式来减少失业，还需要政府权衡利弊。 在实际生活中•社会保障具有向下的刚性，往上调容易，向下调困难。面对人们对 调高失业保险金的呼吁，政策制定者要充分意识到•这可能会增加失业率。

2. 一个简单的成本收益模型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既然工作搜寻既有成本又有收益，那么.简单的推理就可以告诉我们,最佳的 工作搜寻次数出现在搜寻的边际收益与边际成本相等的时候。更为通俗地来说, 如果再增加一次搜寻，带来的收益是大于经济和心理成本的，那就再找一次工作。 如果成本已经大于收益了，那就接受目前已经找到的工作吧。

我们不妨用图&1来说明工作搜寻最佳次数的决定。在图中，我们假定搜寻 次数是个连续变量，然后我们可以分别用向右上倾斜的MC0和向右下倾斜的 MRo表示增加工作搜寻次数所带来的边际成本和边际收益。我们不难找到一些 原因来说明为什么工作搜寻的边际成本是递增的，而边际收益是递减的。边际成 本递增的原因在于：（1）工作搜寻一开始总是从成本最低的机会开始的；（2）工作搜 寻的时间越长，一个人已经拥有的工作机会的收入就越高，进一步搜寻的机会成本 也就越高；（3）工作搜寻的时间越长，搜寻者越可能耗尽他的失业保险金和储蓄; （4）工作搜寻的时间越长，周围人以及自己给自己的心理压力都更大。边际收益递 减的原因与此类似：（1）工作搜寻往往从最有希望的机会开始;（2）随着搜寻过程中 得到的工资越来越高，进一步搜寻获得更高工资的难度也越来越大；（3）工作搜寻 的时间越长.搜寻者在剩下的生命周期中享用更高工资的时间也越短。

边际收益 边际成本

图&1工作搜寻的最佳次数的确定

从图&1来看，当一个人的搜寻次数为N。时，工作搜寻的边际收益要高于边 际成本，因此，他会继续地搜寻，宜到搜寻次数达到N*时，进一步增加搜寻次数的 边际成本与边际收益相等，换句话说，进一步的搜寻不能再让总收益继续扩大了, 这时的搜寻次数是最佳的。

图中的边际收益曲线和边际成本曲线是平滑的,这描述的是许多职工进行工 作搜寻的平均的边际收益和边际成本，但是对于单个的搜寻者来说,边际收益和边 际成本曲线却不可能是平滑的。更为现实的情况是，当一段时间里没有（或很少） 新的工作机会时,搜寻的边际收益下降得很慢，但突然间，来了一个相当好的工作

机会，这时，进一步搜寻的边际收益就会迅速下降至低于边际成本的水平，这种情 况在图中用一条拐折的曲线MRi表示。显然.搜寻者将在N*次搜寻之后接受最 后一个工作机会。

经济学家在上面这个简单的模型基础上，后来又发展了大量的工作搜寻模型, 但是尽管考虑的因素更加多，模型也更加的复杂，却没有得出很多新的结论，因此 我们也就不再展开更深的讨论了。①

劳动力流动：工作转换、工作捜寻和迁移

3. 保留工资(reservation wage)

关于工作搜寻的第二类模型是建立在保留工资这一概念之上的。在上面的这 个工作搜寻的成本一收益模型中，搜寻者需要根据他所掌握的信息事先确定一个 最佳的搜寻次数,然后按照这个确定的次数进行工作搜寻。不难发现，这一规则似 乎与我们的经验有一些距离。有的经济学家认为，人们的工作搜寻过程是这样的, 当他开始进行搜寻时，他并不知道自己将会搜寻多少次，只是根据他所掌握的有关 劳动力市场和工资分布的一些有关信息大致估计一个可以接受的最低工资报价, 这个最低的工资报价就是“保留工资"，俗称“心理价位”。当他有了这个心理价位 后,他开始进行工作搜寻，如果企业提供的工资低于他的心理价位，那么他拒绝这 份工作;一旦企业开出的工资高于他的心理价位，他会立即接受这份工作,并停止 工作搜寻活动。在这样的搜寻原则下，搜寻次数不是事先确定下来的，最后的搜寻 次数取决于搜寻者保留工资的高低，以及他在工作搜寻过程中的运气如何。

4. 一些评论与比较

无论是成本一收益模型，还是保留工资模型，其实都是在为失业寻找一个解 释。这种解释在实质上是表达了这样一个意思：如果承认劳动力市场不是完美的, 那么，一个人失业之后，就不太可能立即找到工作，而他在多长的时期里能够找到 工作，从搜寻的角度来看，其实就是一个成本一收益决策，或者说是取决于他的保 留工资水平和找工作时的运气。

同一个现象可以找到不同的解释，每一种解释都有特定的视角，也有特定的假 设。在实际生活中，对一个具体的现象来说，需要活学活用。比如说，在劳动力市 场上，保留工资的工作搜寻方式与成本收益比较的工作搜寻方式并不是完全不相 关的。让我们来思考一下保留工资是如何确定的。如果一个人确切地了解劳动力 市场的各种信息，特别是市场上工资的分布，那么他可以根据这些信息来确定一个 期望的工资来作为自己的保留工资。但是，劳动力市场的信息是不完全的,特别是 作为单个的劳动力对整个市场的信息往往掌握得不够充分，更不要说在中国这样一 个劳动力市场经历了剧烈变化的国家。在这种情况下，搜寻者在市场上已经得到的 工资报价就成为不断修正他的保留工资的信息。一种最为简单的做法就是把已经获 得的工资报价中最高的一个作为自己的保留工资。另一种可能是将保留工资确定在

① 较为经典的有关搜寻理论的综述可参见Rogerson, Richard, Robert Shimer and Randall Wright. 2005, Search-Theoretic Models of the Labor Market； A Survey," Journal of Economic Literature. 43(4)：959—988.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高于已经获得的工资报价之上,如果所获得的工资报价不断在升高,那么这个搜寻者 就会调高自己的保留工资;反之，如果他发现工作很难找•获得的工资报价都低于原 来的期望,那么他就会调低自己的工资报价。这种工作搜寻的原则实际上也就是在 每一次搜寻过程中比较搜寻的成本（所放弃的工资报价）和收益（期望可能得到的工 资报价）。因此，上面提到的两类工作搜寻模型之间并没有实质性的区别。

8.3.4 工作搜寻与摩擦性失业

不管工作搜寻模型是怎样描述搜寻过程的，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工作搜寻活动 是导致失业的重要原因。正是由于每天都有很多人在市场上找工作，所以才会有 大量的失业者。换句话说，失业不是因为劳动力市场的功能有问题，相反，恰恰是 因为劳动力市场在发挥它的功能才会有失业，遗憾的是，劳动力市场还远远不是在 信息充分的“无摩擦”状态下运行的。

如果失业的确主要是由工作搜寻过程导致的，那么这种失业就是一种摩擦性 失业(frictional unemployment),—种结构，性的失业(structural unemployment)„

图&2中的贝弗里奇曲线来表示。①

从理论上来说，我们可能会因此而观察 到失业率和空位率之间的负相关关系： 当失业率很高时,进行工作搜寻的收益 就会下降，所以很少有人会在失业率高 的时候辞职去换工作，于是空位率较低; 当失业率很低时，找工作变得容易了，于 是就会有大量的人辞职,试图找到更好 的工作，这时空位会相应地升高。这种 失业率和空位率此消彼长的关系可以用

图&2中的曲线表示出了失业率和空位率之间的负相关关系，这条曲线与45° 线相交的地方所对应的失业率是与空位率相等的失业率，也就是摩擦性或结构性 失业率。如果失业率超过了空位率，那么失业率减去空位率后剩下的部分就是由 其他原因（如经济周期）所导致的失业率。有研究发现，由贝弗里奇曲线所描述的 失业率和空位率之间的负相关关系的确是存在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该曲线还 有向上移动的趋势,这表明，在同样的空位率下，失业率更高了，结构性失业可能越 来越严重。不过，工作搜寻模型对于失业的解释作用是有限的，这一理论主要是解 释摩擦性失业的，但是当一个经济中出现较高的失业率时，往往还有其他导致失业 的原因在起作用，我们将在第10章中详细讨论失业理论。

① 参见 Beveridge* W. H., 1909, Unemployment： A Problem of Industry^ Ix)ndon： Ix)ngmans & Co・中的开创性研究。

讨论：现在让我们暂且假设，一个经济中的失业完全是摩擦性的，那么，对 于公共政策制定者来说，下面这样一些政策会对失业率产生什么影响？为什 么？如何应对劳动力市场的变化？

(1) 提高失业保险金水平；

(2) 对产能过剩的钢铁行业进行去产能政策，停止对该产业亏损企业的 贷款；

劳动力流动：工作转换、工作捜寻和迁移

(3) 对于一些劳动力市场上提供求职服务的中介机构进行清理，或者对 其加强征税管理。

上面我们讨论的是一些与公共政策有关的问题,下面这则阅读材料看似与公 共政策没有直接关系，在学习了搜寻理论之后,你对这些现象的解释是不是有新的 想法？ 【阅读】

啃老族

啃老族，又称“吃老族”或“傍老族”，或者尼特族，尼特族是NEET中国台湾地 区的译音，NEET 的全称是(not currently engaged in employment, education or training),最早使用于英国，之后渐渐地使用在其他国家；它是指一些不升学、不就 业、不进修或参加就业辅导，终日无所事事的族群。在英国.尼特族指的是16—18 岁年轻族群;在日本，则指的是15—34岁年轻族群。

“啃老族”并非找不到工作，而是主动放弃了就业的机会，赋闲在家，不仅衣食 住行全靠父母，而且花销往往不菲。“啃老族”是年龄都在23—30岁之间，并有谋 生能力，却仍未“断奶”，得靠父母供养的年轻人。社会学家称之为“新失业群体”。

据中国媒体调查，“啃老族”主要有以下六类人：

一是大学毕业生，因就业挑剔而找不到满意的工作。

二是以工作太累太紧张、不适应为由，自动离岗离职的，他们觉得在家里很 舒服。

三是“创业幻想型”青年，他们有强烈的创业愿望，却没有目标，缺乏真才实学, 总是不成功，而又不愿“寄人篱下”当个打工者，占20%。

四是频繁跳槽，最后找不到工作，靠父母养活着。

五是下岗的年轻人,他们习惯于用过去轻松的工作与如今紧张繁忙的工作相 比，越比越不如意，干脆就离职，约占10%。

六是文化低、技能差，只能在中低端劳动力市场上找苦脏累工作，因怕苦怕累 索性呆在家中。

“啃老族”适应环境的能力较弱，在中等教育阶段没得到专业的职业技能训练 或没能很好接受职业技能培训，在就业市场中缺乏优势或根本不想就业。

、劳动和人力资源经济学

如今“啃老”已成为一种较普遍的社会现象，中国社科院社会学所研究员李春 玲认为可以将“啃老族”分为失业、待业人员群体和低收入就业人员群体。

早在2009年就有报告数据显示，中国大学毕业生中有多达16.51万“啃老 族”，他们大多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被迫加入“啃老族”队伍的，他们认为“啃老”是理 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所致，是无奈之举。然而今天，越来越多原本有工作的年轻人 却主动辞职回家,加入了 “啃老族”的队伍。从某种意义来说，就是从“被动啃老”变 为“主动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