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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部
第七章家
秋云哥哥负责开车,秋忠勇陪着秋云一起坐在后面。
上车以后,秋云如同到了陌生环境的带着恐惧的孩子,钻进秋忠勇的怀中,两只手抱在缩在胸前,好奇的打量着车外面不断闪烁而过的景色,和国外现代化的摩天大厦不同,岭西东城一带有很多古老的建筑,道路两旁种植最多的都是翠绿的小叶榕树,这座承载着太多古老历史的城市,依然坚强的散发出勃勃生机,这种坚忍的力量如同飘散在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微风,渐渐让秋云不安的情绪平静下来,下意识里她觉得就是这一身警服给了她一种久违的安全感,于是又朝着秋忠勇怀中靠了靠。
秋忠勇心疼地看着秋云,虽然看上去精心打扮过,但散乱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孔中,难以掩饰小云这些年漂泊海外经历了怎么样酸甜苦辣,这一刹那他终于感觉到真正悔恨,如果当初不是对她太多严厉,如果多一份宽容和理解,女儿就不会做出那样激烈的行为,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如今女儿落到这般境地,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对他的惩罚,如今女儿回来了,他再也不希望女儿哪怕再吃一点苦。
汽车在东城分局的家属楼前停好,秋忠勇陪着女儿下车,赵艺和儿媳妇还有蛮蛮三个人都在楼下等着,见到人迎上来,蛮蛮本来期待着妈妈回来,这时候看到缩在爷爷身后的女人,到有几分不敢相认,还是赵艺拉着蛮蛮到秋云面前,说到:“平时都把妈妈挂在嘴上,现在妈妈回来了,到害羞了。来,喊妈妈。”
蛮蛮专门穿上她最漂亮的裙子迎接妈妈,可是并不如想象中一般,这时候忸怩着走到前面,喊了一声“妈妈”,她好奇地偷偷打量这个长久以来电话里的妈妈,心想这个妈妈好奇怪,好像比她胆子还小一些。
秋忠勇不愿意一家人在外面站着,拉着秋云上楼,其他人跟在后面。
进门就是客厅,经过重新收拾过,换上了新的沙发套,茶几上刚刚泡好了茶,茶盘和玻璃茶杯干净明亮,厨房里飘出来阵阵炖鸡的香味。
赵艺两人说了两句话就去了厨房,剩下两父女坐在沙发上说话,秋忠勇问一句,秋云要么摇头,要么回答的很简单,比起刚苏醒那会儿,情况倒是好了很多,虽然能记得的事情不多,但是却不妨碍交流了,秋云大哥剥了一个广柑,笑着拿给秋云,道:“很甜的,茂东老家的。”
秋云接过来,刚想放到嘴里,看到旁边巴巴地望着她得蛮蛮,她掰了一半,伸手递过去,露出笑容道:“一人一半。”
蛮蛮拿着半个剥了皮的柑子,没有马上放进嘴里,反而好奇地问道:“你是我的妈妈吗?”
秋云只觉得这个女孩好可爱,她也无法回答的问题,只得如实说道:“我记不得了。”
秋忠勇冲着蛮蛮说道:“妈妈走了很远的路,很累,知道吗,等妈妈休息好了,就记起来了。不要问妈妈问题了,自己到一边玩吧。”
秋云给了蛮蛮一个抱歉的眼神,蛮蛮委屈在一边不说话,忽然又想起什么,跑到小房间把书包拿出来,道:“妈妈,你看,你让爸爸给我的书包,好漂亮啊!”
秋忠勇向儿女露出一丝苦笑,自从蛮蛮报到那天诸凡撒了那个谎,孩子总是把书包护的紧紧的,他和孩子奶奶想拿一下都不让,睡觉都放在床边。
蛮蛮从书包里拿出课本和作业,一本本的摆在空着的沙发上,拉着秋云一样样的看,指着作业本老师的评语道:“老师都夸蛮蛮呢。”
这边秋云被蛮蛮缠着看这看那,那边两父子倒是说起话来。
“爸,我打听了一下,妹妹这种情况还真不好办,我有一同学在医院工作,他跟我说,可以试试催眠疗法,对恢复记忆很有好处。”
“催眠疗法?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不过国内有这方面专家吗?”秋忠勇作为老刑警到听说过催眠这种疗法,很多刑事案件有时候还会涉及到这类情况,可是他从没有看到过真正用于治疗病人的情况,很难给出中肯的意见,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不妨试一试。
只听儿子继续说道:“我那个同学说,催眠对心理性失忆效果最好,至于妹妹这种应该是属于脑创伤类的了,还是要结合药物进行综合性治疗。”
秋忠勇一边听一边看向秋云和蛮蛮,这时候两个人竟然玩到了一起,蛮蛮手把手教秋云拍手歌,嘴里念着:“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你拍二,我拍二。啊呀,错了,要出这个手,这样……”蛮蛮认真起来好可怕,秋云笑眯眯地由着孩子纠正错误。
秋忠勇看到没几下,秋云已经能够跟上蛮蛮的节奏了,蛮蛮嘴里夸赞道:“妈妈好聪明啊。”说完,还煞有其事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糖果,递给妈妈道,“给,这是蛮蛮奖励你的,妈妈我剥给你吃,很甜的。”
他难得的露出笑容,回头对儿子道:“秋云的伤势没好利索,你打听清楚,主要看有没有这方面专家,先打听着,不着急。”此时的秋忠勇好似回到了年轻时候,看到秋云身上童趣的一面。
吃饭的时候,蛮蛮坐在秋云旁边,把青菜不断的夹进秋云碗中,一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倒是很从容的对秋云道:“奶奶说,吃青菜的孩子最可爱,妈妈你要多吃点。”然后他把鸡肉夹进自己碗里,道:“人家已经很可爱了,所以吃点鸡肉好了,妈妈,你多吃青菜。”一桌人看着这个小活宝哄堂大笑。
饭桌上因为有了这么一出,倒是真的吃出了轻松的味道,赵艺不断给秋云往碗里加些肉菜,加上蔬菜一起,把整个饭碗垒成了小山,还不忘絮叨道:“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的香,我的小云一定吃了不少苦,多吃些肉,补补身体,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到动情处,她转过身去擦眼睛,泪水不由地流淌出来,又怕家里人看到,低着头离开座位,说道,“锅里还炖着骨头汤,我去看看怎么样了。”
这顿饭吃的秋云真的撑到了,最后祈求般的望着母亲:“实在喝不下了,明天喝好不好。”她把盛着骨头汤的碗放下,揉着肚子问母亲,“我的房间在哪?我累了。”
其他人坐在客厅里摆着龙门阵,赵艺把她领到新的房间,房间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她有一种新鲜又熟悉的感觉,赵艺把一套新的睡衣从衣柜里拿出来,嘱咐道:“先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再睡。”
等洗完澡穿了睡衣回到房间,发现蛮蛮竟然也在,抱着她的大布熊可怜兮兮的站在床边,小声说道:“我把大布熊送给你抱,你就不会梦到大灰狼了,可是我也怕大灰狼,我们一起抱着大布熊好不好呀。”
秋云笑起来,一把抱过蛮蛮道:“妈妈陪着你,保护你,大灰狼就不敢来了。来,妈妈抱着你睡。”
客厅里,秋云大哥大嫂已经离开,家里只剩下秋忠勇和赵艺两个人,彼此总是轻舒了一口气。
赵艺道:“我觉得,秋云现在状态挺好的,你刚才说,在美国的时候都是张大兵家的小子在照顾小云,两家如果能够结亲家,倒是不错。”
经历过诸凡秋云的婚姻,秋忠勇慎重了很多,他斟酌的说道:“先不说这些,当前最紧要的是恢复秋云的记忆,等她完全康复了,还是由他自己选择吧。”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孩子没有回来的时候总是悬着一颗心,等孩子真的回来了,又开始操起一颗心,这就是儿女在父母心里永远的牵挂。
将近八十岁的张大炮在饭桌上已经喝了一杯白酒,他老家河北,骨子里颇有些燕赵侠气,这么多年的宦海浮沉,早已记不起这种感觉,今天听到孙子讲诉救助秋云并护送其回国的事情,不由得豪气顿生:“不愧是我张建国的孙子,小兵做了一回男子汉,这事得和你爷爷再喝一个。”
旁边吴立勤劝道:“一杯就可以了,不能再喝了。”
她给张晓娅使了一个眼色,两个女人心有灵犀,张晓娅也附和着说道:“爷爷,我哥可比不得你,你就饶了他吧,你看脸都红了。”侯海洋在的时候,她管着爷爷,不让他沾一滴酒,此时一家人高兴,但也只能允许喝一杯,再多就不可以了。
张大山没有理会两个人的意思,之前他和儿子喝了不少,他对父亲道:“爸,这杯酒我来喝,这些年大都在外面忙工作的事,家里都是你们在操持,特别是小兵,我管的少,这件事也算给我长了脸。”他接过父亲的酒杯,对脸红脖子粗的儿子道:“你爸和你喝酒,干了。”
张晓娅还想护着哥哥,说道:“爸,你看哥哥都醉了。”
张大山打断道:“醉了就睡觉,喝个酒就怕了,还是不是我张家人。”
张大山在单位是说一不二的领导,这种习性不由得也带到家里,因此张家两兄妹平时都有些怕自己的父亲,张晓兵强忍着难受喝掉杯中的酒,一股难以抑制的翻江倒海让他霍地站起来,快速跑到卫生间,“哇哇哇”呕吐起来。
吴立勤狠狠瞪了张大山一眼,然后赶紧拿了一把纸递进去。
张大山讪讪地苦笑道:“没想到小兵酒量这么差,看来外国学回来的都是假把式……”他还想说,抬头看见连父亲都瞪着自己,只好把想说的话咽到肚子里。
吴立勤坐回来,心事重重的说道:“小兵年龄也不小了,连个对象还没谈,你这个当爸的也不操心。”
“有啥好操心的,我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学历有学历,他回国内发展,用现在时髦的话怎么说的,那就是‘海归’,找个媳妇还不容易,哪里用我们操心。”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有了谱,和别人家庭不同,他一直是支持儿子自由恋爱的。
张大炮年纪虽大,脑筋却不糊涂,也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工作上大山可以给参谋参谋,年轻人找对象就不要参和了,咱们家可不兴包办婚姻那一套。”
张晓娅忍不住八卦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哥救的那个姐姐就不错,挺漂亮的,还是警察家庭出身。”
不等其他人问,张大山就道出了秋云的情况,然后说道:“其他都好,就是不知道这女孩儿对咱家小兵如何,还有就是,女孩儿现在脑子有些问题,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这边正说着,张晓兵从卫生间出来了,看起来好了不少,小娅赶紧给哥哥倒了一杯白水,小兵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说道:“爷爷,爸妈,小娅,我先睡了,实在遭不住了。”
张大炮喝了酒,也有些疲乏,小娅扶着他回房间。
吴立勤把人安顿好,回来发现张大山又点起了烟,赶紧抢过来掐灭掉,说道:“都跟你说了,在家不许抽烟,让我们也跟着抽二手烟。”
她也不急着收拾桌子,揪着丈夫道:“你刚才说这姑娘结过婚,还有一个孩子,现在脑子都有问题,我不同意两个人处对象。”
张大山说道:“孩子们的事情,就由他们自己去处理,该怎么样是他们的事,你不要插手。”
“你当爸的怎么能说这种话,你也不替咱们家小兵想想,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先不说品行如何,单说她那个脑壳问题,就是天大的麻烦。小兵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怎么也不能找个这样的。”
张大山一下子火了:“脑壳脑壳!人家那是暂时性失忆,又不是好不了。你别瞎操心了,还是想想小娅的事情吧,都毕业三个月了,还在家里混日子,我想给她找个单位,公务员毕竟是铁饭碗,也轻松,将来嫁人了可以照顾家庭,你觉得如何?”
经过张大山这一通话,吴立勤倒是真把话题转到了女儿的身上,她想了想道:“侯海洋这个小伙子真不错,你看我们是不是暗中撮合撮合。”
张大山完全同意:“你说的不错,侯海洋现在在城关镇,平时工作都忙,不如就趁着老爷子八十大寿的机会把两个年轻人叫到一起,女孩儿毕竟脸皮薄了点,这事你上点心。”
提起老人的八十大寿,确实也是一件大事,按照老人的意思,绝不愿意大操大办,但是这事又不能草草了事,大寿既要有大寿的氛围,还不能太铺张,着实需要花一番心思。眼见着离老人生日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两个人讨论了半天,才决定把要邀请的人锁定在亲人当中…… 第八章治病一个人如何才会快乐?
有人说,简单的人容易快乐;有人说,付出容易快乐;还有人说,爱情让人快乐。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此时最快乐的人应该是张晓兵吧。
张晓兵的确处在这样的快乐里感觉里煎熬着,他颠颠地跑去看望秋云,给她带去各种营养品,给她讲笑话,带她去医院检查,护送她安全回家,乐此不疲,义无反顾。
而我们的女主角,却有些另外的想法。
最初几天,秋云还挺高兴的,可以不用无聊的待在家里,可以到外面透透风,顺便甩掉蛮蛮这个拖油瓶,可是没多久,她就不愿出去了,面对张晓兵的笑话也笑不起来,特别是医院里花样百出的各种检查和医生千篇一律的夸大恐吓,不像是给病人看病,其复杂程度都能赶上殡仪馆的架势,进去就是入殓丧葬一条龙服务。
秋云不愿意出门,张晓兵就陪着她在家里呆着,和小蛮蛮争妈妈。秋忠勇和赵艺倒也不好赶他,有时候跟秋云讲些过去的事情,仿佛是另外一个活泼可爱懂事有礼貌的女孩子。只是秋云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偶尔会间歇性头痛,这时候他快乐地化身为体贴温柔小王子,用他刚刚学会的“温柔一指”按摩秋云太阳穴,帮助她减缓头痛,缓解精神压力。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到了十一月初,这天一大早,张晓兵等在秋家楼下,等一家四口下来的时候,他赶紧上去打招呼:“秋叔,秋婶,今天秋云交给我,没问题的。”
秋忠勇说道:“他奶奶送蛮蛮上学,我陪秋云一起去。”
蛮蛮拉着赵艺的手,跟妈妈告别。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孩子倒没有那么粘人了,不过她还是不喜欢这个白脸叔叔,总是跟她抢妈妈,所以蛮蛮只跟妈妈再见,转向张晓兵的时候,发出“哼”地一声,说道:“离我妈妈远点,小心我爸爸打你。”然后不待张晓兵开口,扬长而去。
秋云对张晓兵露出歉意的表情,然后三个人坐上车,开往岭西医科大学在郊外的新校区。
大会在九点钟开幕,经过一番领导讲话、专家讲座和现场问答之后,才进入正式的现场诊疗阶段。诊疗地点在大礼堂后面的医务室,几位催眠师专家年龄差距不小,其中最大的一位已是满头白发,另外还有两位国外回来的年轻人,一个操着港普的香港专家,秋云在父亲和张晓兵的陪伴下,坐在专家席对面。
几位专家早已拿到病人的病历,再看到这个女孩本人不仅都蹙了蹙眉头,其中一个留学回来的年轻人道:“姑娘你是因为车祸导致的脑部损伤,这种情况应该属于创伤性失忆,而催眠治疗中最有效的还是心因性的失忆,你明白这两种区别吧?也就是说创伤性失忆还是要依靠物理治疗为主,催眠术只是属于心理治疗的范围,虽然说有些效果,但却不是正确的治疗方法。”
张晓兵听到医生的话,说道:“这位专家说的是,之前我们在美国纽约的医院,医生也是建议以药物为主,循序渐进。但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效果并不明显,所以我们才想试一试催眠疗法。”
秋忠勇穿了一身便装,平整的头发和摄人的眼神还是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气,他补充道:“听说催眠术还有更神奇的地方,能够激发潜意识里沉睡的记忆,这是我的女儿,还请各位专家拿出些真本事。”他明白请将不如激将的道理,一番话不失风度又不卑不亢。
几位专家经过一番详细的交谈,最后放手决定试一试。
白头发催眠师是国内这方面少有的专家,他笑着说道:“人的大脑是身体最神秘的地方,这方面可以说还没有哪部分科学完全弄明白这个秘密。这样,这次就由我来给小姑娘实施催眠,几位同道监督,如有不妥也好提出意见。”
他边说边用眼光和几人交流,最后他走到秋云身边,先是围着本人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台子后面,点起一尺多长的细线香,道:“我们这次治疗就以一炷香为限,到时我会给你提示,听到提示后不管如何都要从催眠中醒来。”
他和秋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从口袋拿出一块金色的手表,指着其中细小的表针对秋云说:“现在放松你的身体,把注意力集中到这块表的指针上,看到了吗?当指针指向最上面的时候,你开始觉得疲劳,好,闭上你的眼睛,注意你看到的东西,你在脑海中看到了什么?”
秋云好似睡着了一般坐在椅子上,嘴里开始说着那个地方,然后是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久之后,她忽然压抑着情绪不发一言……“呜呜,我不吃药,不吃药。”小秋云把整个头埋在被子里,床边是年轻的赵艺,她一只手里端着水碗,另一只手拿着大夫给开的药。
“吃了药头就不疼了,来小云,一口就咽下去了,要是不乖的话,可要打针了,到时候打屁屁更疼,你看你哥哥不听话就打小屁屁了。”赵艺耐心地一句句说给小秋云,可是缩在被子里的她就是不出来。
赵艺没有办法,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外间,从柜子深处角落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外面用麻绳四四方方地系着。她打开麻绳,从中拿出一块点心,把剩下的重新放进柜子当中,用纱布盖起来。她走到小秋云的床边说道:“你看这是什么?只要吃了药妈妈就拿给你吃。”
八十年代初的点心可是稀罕东西,秋忠勇在部队当兵,好不容易才寄回来一包,一直被赵艺珍藏着,舍不得拿出来吃。
小秋云把头探出来,眼睛忽然一亮,说道:“妈妈,可是药真的好苦哒。”
赵艺拿着点心引诱道:“点心很好吃哦,不吃药的话,我就把点心给你哥哥吃了,你看快放学了,等你哥回来可就不是你的了。”
小秋云苦着一张脸,讨价还价道:“那能不能让我先尝一点,就一点点。”
赵艺笑起来,掰了一角放进小秋云嘴里:“香不香?”
“香!那我能不能再尝一点点。”小秋云砸吧着嘴巴,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赵艺手里的点心。
“不行。把药吃了,这一块就全给你,不吃药的话,就给你哥哥了。”赵艺断然拒绝道。
“那好吧,我自己吃,不要你喂。”小秋云又指着赵艺手里的点心说道,“我的点心。”
好不容易哄着小秋云吃了药,赵艺这才收拾好一切出屋。小秋云躲在被子里不舍得一口吃掉点心,她计算着点心的大小,决定每天吃一小块。于是,她用作业本的纸悄悄把剩下的点心包起来,放在枕头边的棉絮下面。
呀!手上还沾着点心上掉下来的芝麻,她伸出舌头,一下就舔到了嘴里,然后把手凑近鼻子下面,闻了闻,连手都是香香的。
可是,几天以后,等她再次拿出来的时候,点心上面却长了一层绿色的毛茸茸的东西,原来茂东的天气太过潮湿,点心沾染了水分,很快生了绿霉。思来想去,她都舍不得丢掉,用手擦了擦,犹豫着还是一口口放进嘴巴里。
睡到半夜,她才觉得肚子开始绞痛,痛的在床上打滚,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嘴巴里喊着:“妈妈,肚子痛……”
赵艺真的吓坏了,马上穿好衣服,抱起孩子出了门,秋云哥哥拿着钥匙跟在后面……秋忠勇转业回到茂东,当了一名抓捕罪犯的刑警。
学校离他单位不远,每次放学,秋云都等待那个身影出现。
穿着制服的秋忠勇真的很帅气,刑警的摩托车也好霸气。
她骄傲地跟同学说:“那就是我爸,帅吧。”
有一天饭桌上,她跟父亲说:“爸,我要学摩托车。”
赵艺在一旁阻止道:“女孩子学这个不好,太危险。”
秋忠勇反倒很高兴:“那我给你弄一辆,不过要注意安全,记得带安全帽和护膝。”
真的是手把手的教,秋云很快自己骑着摩托车上下学,还经常带着同学兜风。
只是,有一次下雨天,不小心摔进了路边沟里,出来以后格外狼狈,回到家以后,秋忠勇开始严格限制秋云在恶劣天气中骑车出门了。
每到这个时候,秋忠勇载着她,亲自送到学校,并嘱咐放学等候的地方。
父亲是严肃的,但在她的面前,父亲却是无比的慈爱。
直到大学后,忽然有一天,父亲没有按时回家,那是无比煎熬的日子,连母亲都长吁短叹。
更有甚者,父亲的事情不知何时在同学当中传言开来,各种谣言漫天飞舞,她心里虽百般相信父亲的为人,可人言可畏之处却在于有口难辩。
大学最后一年,她第一次感觉到人情冷暖的味道。好多朋友离开了她,她自己也从一个乖乖女变得极端叛逆,开始沉默寡言继而冷若冰霜,她像一只受伤的蜗牛躲在自己制造的贝壳里,甚至在毕业以后,就匆匆离开了所有的熟人,到了茂东最偏远的小学当起了老师,直到遇到了生命里的他。
两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有些迷惑,不过,在那个飘雪的冬夜两人有了实质的关系。
“我要许个愿,你也许个愿吧。”
“你许的什么愿?”
“许的愿不能说,说了就不灵。”
夜色浓重,田坎上一片泥泞。
“别走了,就在这里住。”
“慢点走,应该没有关系。”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给你找点草绳子。”他把草绳子最后绑在自己脚上,“增加点摩擦,防滑。”
她心里热乎乎的,低头准备看看不料对方恰好抬头,她一把落入男人怀里。
她的心蹦蹦的简直要跳出来,呼吸都粗重的厉害,脸涨的通红,他的胸膛好宽阔,身体好温暖,还有一股好闻的男人味道。
她想抬起头,不料一个火热的嘴唇贴了过来,她想躲开,可是对方霸道地印在自己的嘴唇上,于是她的头脑里轰响起来,思维都要停止,全身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她从心底发出一种欲望,那是一种燃烧的欲望,让她整个人都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于是,他和她彻底纠缠在一起,像两条八爪鱼……她彻底堕入了爱河,爱上了这个能干的、健康的、聪明的且又饱受挫折的年轻男人。
“男人痴一时迷,女人痴无药医。”她喃喃自语。
韦德接过地址看了看,道:“有些远,你系好安全带,好好睡一觉。”
“嗯。”她还记得这是两人最后的对话。
红灯的时候,韦德回头看了看迷迷糊糊的自己,他一个回身从车上把安全带给自己系好,熟练又迅速,秋云想,这大概是他的独门绝招。好像被摇醒,还看见他对着自己露出笑容,韦德的眼睛是蓝色的,她忽然觉得好清澈。
一辆巨大的车头碾压过来,她被固定在座位上,天旋地转,然后一切都静止了,她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眼睛还能看到头上流淌下来的血,韦德躺在座位上,一动不动。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看出去,货车司机眼神平静,嘴唇微微翘起,那是轻蔑和嘲讽……秋云慢慢地睁开眼睛,眼神里还带着和现实格格不入的恍惚,白头发老头笑的有些夸张,他的身后一炷香已然燃尽,空气中还飘散着最后一点香烟留下的味道。
她的眼神从屋子里的每一个脸上扫过,先是在张晓兵脸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秋忠勇身上,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几天之后,这次大会圆满闭幕,而在这之前,《茂东日报》已经做了全程跟踪报道,秋云的案例作为催眠治疗脑损伤后遗症的典型案例,特意登载进宣传报道之中,只是在秋家人的要求下,秋云这个名字被特意的隐去,代之以某车祸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