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复梦书后
红楼复梦笔意,与前书大相反。前书初起只平平,愈作愈妙,此书初起亦颇有意趣,愈作愈离,至后卷竞不成书矣。
其写闺阁嬉唤戏谑,亦欲仿前书,惟口角过于俗亵市井之谈,有乖雅趣,竟使许多贫嘴恶舌出于钗黛,唐突西子矣,雪芹必不为者。
作者或自辩曰:雪芹数十年前人,其所用谚语,皆当时常谈,今为跓步依之,则漫无新趣,不得不取今时谚语装之,无奈时谚下趋尖巧俗亵,即现时闺谑,亦不免学此,故书中聊复尔尔,使雪芹此时尚在,若自续其书,或亦採取时谚耳!
余料作者心中必有此辩,虽然数十年前,非甚透也,当时豈无俗亵之言,一经雪芹取择,所收纳者,烹錬点化,便成雅韵。
究其手笔K耳,虽以时谚之故,粉饰笔拙也。
再前他续还魂之说,久成腐套,并且不经,故另K出一祝姓家,与贾家联姻。为易铺叙,又以再生者与前书中人K太悬绝,不得已又K出一人真性,能同时托生两家,如祝母同贾母,梦玉同宝玉者。此因借以牵合,故越常理,在小说亦不妨为之,惟钗袭诸人,欲使成功,遂写为与独作用,不雅甚矣。
再其批语有云,前书不合以宝玉为正文,写贾政如赘瘤,当以贾政为正,此语谬极。
凡小说传奇之正副脚色,豈论其K位凿德尊耶!
虽然,西厢当以老夫人为正,牡丹亭当以杜宝为正,张生莺莺杜丽娘柳梦梅皆杂脚色矣。则前书论尊,当以元妃为正,论长当以贾母敬赦为正,又豈能及于贾政哉!
即此续编,亦未见叙祝妈过于梦玉处,又何必作此无谓之谈。
开卷写贾琏与宝钗等异处同梦,白云僧遂得道游戏神通。袭人换形嫁梦玉,臂易鹏筋。宝钗浑身飞出法宝,又能未卜先知。种种荒唐、怪诞不经。
祝筠四妻,页家探钗,与梦玉狎宴唤谑,过于无别,非比前书贾母在上,宝玉钗黛等。率皆年幼,且非同胞,即係至戚兄妹可比,不得以前书之事借口,又将《聊高志异》《西游记》《平妖传》《封神演义》《醉蒲团》,甚至《鼓词上十二寡妇征西》一并蹈袭之,谬谓无脏不备矣。其拉杂不纯,独为他续之罪人也。
又有用字眼不当者,如用“仔吗”二字,本时下口头语,用之原可,然须看地方用始当。譬如“作甚么”写作“仔吗”可以,若“怎么”写作“仔吗”豈复成话。书中全一体用之矣!
又如撵字者,催之去之谓也;赶字者,追之回之谓也。迥然两意,如之何竟以撵字代赶字哉?此因东人口语之误,作者其K东市井人耶。
又有当用“我们”处,全以“偺们”代之,不合。
小姐姑娘两称,前书皆有,但看地方相宜。续编所用者未妥。
“倚柳歪斜”四字,他书未见用者,今擬定此四字,足见敢题糕手段。
此书后劣于前,诚哉强弩之末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