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　和安西水丸谈寿司店

村上春树　安西水丸

村上　你喜欢寿司店，今天就谈谈寿司店好了。去寿司店的话，你大体是怎么个吃法？

水丸　我坐在厨台前吃着小菜喝酒，然后请厨师攥我喜欢吃的寿司，很少在餐桌上吃。

村上　因为相应上了年纪，最近我也以下酒小菜为主慢慢吃喝了。过去肚子总是饿，没办法慢慢来。狼吞虎咽猛吃一通攥寿司，最后来一碗什锦寿司，临走买粗紫菜卷寿司带回去——模式相当恐怖。

水丸　是够恐怖的（讶然，笑）。

村上　那一来，忙得没工夫吃小菜，活像马吃草。

水丸　……我先吃小鰶鱼和瘦鱼肉的，而不太喜欢金枪鱼较肥的部位，所以点瘦的。往下如果有好鱿鱼就吃鱿鱼，然后吃砗磲贝，不蘸甜酱。有兴致就吃海胆。最后吃紫菜卷。喝酒时我已吃了不少鱼片，紫菜卷最好爽淡些。最近常吃辣根卷——把辣根卷在里面。

村上　辣根卷？

水丸　把辣根切细，卷在饭里。

村上　好像好吃。

水丸　以前辣根卷很便宜的，点这个老板会显得不高兴，不赚钱嘛！但近来辣根身价百倍，态度好多了。把辣根泥这么卷起来倒也非常够味儿，不过还是把生的细细切了卷起来吃更妙。有点苦，很不错的。

村上　我么，一般从白碴鱼开始。也喜欢小鰶鱼，但总的说来更喜欢当下酒菜吃，喝酒时吃一点点。鰶鱼那东西没有饭干吃是让人踌躇的——趁那种感觉没上来时赶紧先吃一点点。也很不错。

水丸　我还是喜欢把鰶鱼放在砗磲贝上吃。

村上　各种看法、想法都有。当然不是大不了的事。

水丸　是啊。

村上　另外，你可有非在哪里吃海鳗不可的心情？

水丸　对了，女人喜欢吃海鳗的。

（“拜领”小姐）我不喜欢。

村上　噢——，莫非少女时代夏日傍晚被海鳗调戏过……

水丸　嘿嘿嘿嘿。我以为女人喜欢海鳗和章鱼是因为什么呢……

（村上……因为什么呢？）

村上　沙丁鱼有新鲜的，必定来一个。

水丸　沙丁鱼不错啊。还有，秋刀鱼也够味儿。

村上　肚子渐渐瘪下去了（笑）。不过，水丸，寿司店的味道固然重要，可顾客层也蛮重要的。

水丸　是啊是啊，顾客层是蛮重要。比如说，要是小毛孩子在旁边一个劲儿要海胆，到底叫人有点恼火。

村上　恨不得一脚踢去一边。另外，身上五光十色的“亮点”女人多了也够累的。香水味太强，生鲜东西的微妙味道就吃不出来了。很想让她们躲开。

水丸　在青山的“海味”后排座位上等待厨台空下来的时候，一看见光闪闪的“亮点”女人的后背就火蹿头顶。

村上　肚皮渐渐鼓了起来（笑）。这还不算，有的寿司店很多人吸烟，这个也够难受的。厨台那里最好禁烟。有好几次呛得我没吃完就离开了。

水丸　寿司店厨台是应该禁烟，添麻烦的。手机也够讨厌。

村上　所以嘛，从顾客角度看，寿司店里我最喜欢的顾客到底是婚外恋情人。男的四五十岁，女的二十五六，在角落里静悄悄地谈得有滋有味，特符合寿司店风情。有情调，又安静。

（“拜领”小姐）嘻嘻嘻。

村上　“下一步就去干那事”的情人，从气氛上看得出来吧？

水丸　那还看不出，嘿嘿嘿。

村上　不过就我个人说，与其吃完寿司干，不如干完了慢慢吃更好一些。

水丸　哪里，一般都是吃完了干的。

村上　是吗，看来我是另类。可是，正干得来劲时忽然想起这个女的刚刚吃过金枪鱼海鳗海胆，不觉得扫兴？心想原来装了一肚子那东西啊，岂不一股腥味？

水丸　没人想那个的。再说吃完寿司，那方面反而生猛无比的，不信你试试看（笑）。那才成其为偷情世界。

村上　问题是，干完了肚子不饿？

水丸　饿什么！往下只管睡就是。干完那事爬起来去吃寿司，那样的家伙可只有你村上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