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避开绣春都商量好了,编好的一套说法是,冯大瑞决心要争一口气,替绣春挣个“官太太”的头衔,为了表示他的决心,不但已脱离镖局,而且非等做了官回来,不愿下聘礼,问绣春是不是愿意守着他。
用这种挑战的语气,轻易地遮掩了冯大瑞不愿在此时行聘的本意。绣春再机警也想不到其中有这样一个机关。但她心中不能无疑,因为夏云与秋月连日到仲四奶奶那里做了两天客,回来却对她的事只字不提,在情理上是不通的。
“你的意思呢?”王达臣说,“我可是替你答应了下来,哪怕三年五载,一定守着他。”
“既然你已经替我做了主了,还问我干什么?”
王达臣所要的就是这句话,笑嘻嘻地站起身说:“是你的终身大事,总要听你亲口说一句,才能算数。好了,你们谈谈吧!”说完,向秋月拱拱手,扬长而去。
这一来,绣春就不似在她哥哥面前那样拘谨了,“我不知道他那句话是怎么来的?”她问,“莫非二哥把我形容成一个官迷了?”
“不必你二哥形容,人家自然而然会往这上头去想。”秋月反问一句,“不然,你要他去从军干什么?”
这是她的私衷,只有王达臣和曹雪芹才能体会得到,连秋月和夏云都无法猜测的心事,只为了能让冯大瑞免祸,此时当然也不能有所透露,只笑笑不作声。
“好在你也不是像王宝钏那样守寒窑,他们把兄弟走马换将,你在通州跟夏云一起过日子,高兴了到京里来玩一阵子,两三年的工夫,一晃眼就过去了。”
听这一说,绣春不由得就高兴了。当初自愿委身冯大瑞,一半是因为马夫人决定移家入京,不愿相随,便成漂泊,因而促成她下了那么一个决心。如今能依兄嫂生活,嫂子又是自幼相处的姊妹,这样的归宿,在她真有喜出望外之感。然而萦绕心头,不能释怀的,还是冯大瑞,便旁敲侧击地问:“你们一连两天在仲四奶奶那里,谈了些什么呢?”
“还不是谈你的事,仲四奶奶是媒人,当然要两面说好话。”秋月指着夏云说,“她觉得男家连个庚帖都没有,对你不好交代,这也就是两天回来都不跟你谈的缘故。”
然则,何以又说出这么一个结果,是谁让的步呢?她虽不曾开口,从她眼中却看得出来,于是夏云作了补充。
“昨天晚上你二哥跟我说,大瑞越是这样,越显得他是想争气。江湖上讲究的是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我已经许了他了。不管怎么样,他总照妹妹的意思去办了,从军这件事是假不了的吧?”
“他这个军怎么从法?是不是求太太跟大姑太太——”
“不!不!”夏云抢着说,“他不肯求人,自己花钱去捐个千总。”
“哼!”绣春微微冷笑,“求人不肯求孔方兄!花钱买的官,也不值什么钱。”
“你别这么说!这不过是个进身之阶。”秋月接口说道,“到大比之年,他还请假回来应武乡试呢!”
“乡试?”
绣春诧异说:“他凭什么?”
“他是武秀才。”秋月笑道,“你就是位现成的秀才娘子。”
“去你的!”绣春笑着啐了一口,“我们没有想到他还是个武秀才,你们听谁说的?”
“听仲四奶奶说的。”夏云答说,“他有几百银子存在仲四奶奶那里,如今是托仲四奶奶的表叔,替他办这件事。”
到此为止,绣春心头,只有一小块疑云尚未消散——曾见夏云做客归来时,手中有个手帕包着的盒子,一回卧室,即便珍重收藏。起初疑心是作为聘礼的一盒首饰,如今方知根本没有聘礼,那么盒中所盛何物?
当然,这很可能是夏云个人,跟仲四奶奶之间有什么交道,犯不着去瞎疑心。这样一想,那一小块疑云消散,对她的心境便毫无影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