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谓
【作者小传】
(? —约778)字正言,河内(今河南沁阳)人。天宝进士。入封常清安西幕。乾元中以尚书郎使夏口,曾与李白于江城南湖宴饮。大历时为潭州刺史,后官至礼部侍郎。《全唐诗》存其诗一卷。(《唐诗纪事》卷二五、《唐才子传》卷四)
同王徵君湘中有怀
张谓
八月洞庭秋,潇湘水北流。
还家万里梦,为客五更愁。
不用开书帙,偏宜上酒楼。
故人京洛满,何日复同游?
张谓的诗,不事刻意经营,常常浅白得有如说话,然而感情真挚,自然蕴藉。如这首诗,就具有一种淡妆的美。
开篇一联即扣紧题意。“八月洞庭秋”,对景兴起,着重在点明时间;“潇湘水北流”,抒写眼前所见的空间景物,表面上没有惊人之语,却包孕了丰富的感情内涵:秋天本是令人善感多怀的季候,何况是家乡在北方的诗人面对洞庭之秋?湘江北去本是客观的自然现象,但多感的诗人怎么会不联想到自己还不如江水,久久地滞留南方?因此,这两句是写景,也是抒情,引发了下面的怀人念远之意。颔联直抒胸臆,不事雕琢,然而却时间与空间交感,对仗工整而自然。“万里梦”,点空间,魂飞万里,极言乡关京国之遥远,此为虚写;“五更愁”,点时间,竟夕萦愁,极言客居他乡时忆念之殷深,此为实写。颈联宕开一笔,以正反夹写的句式进一步抒发自己的愁情:翻开爱读的书籍已然无法自慰,登酒楼而醉饮或者可以忘忧?这些含意诗人并没有明白道出,但却使人于言外感知。同时,诗人连用了“不用”、“偏宜”这种具有否定与肯定意义的虚字斡旋其间,不仅使人情意态表达得更为深婉有致,而且使篇章开合动宕,令句法灵妙流动。登楼把酒,应该有友朋相对才是,然而现在却是诗人把酒独酌,即使是“上酒楼”,也无法解脱天涯寂寞之感,也无法了结一个“愁”字。于是,结联就逼出“有怀”的正意,把自己的愁情写足写透。在章法上,“京洛满”和“水北流”相照,“同游”与“为客”相应,首尾环合,结体绵密。从全诗来看,没有秾丽的辞藻和过多的渲染,信笔写来,皆成妙谛,流水行云,悠然隽永。
淡妆之美是诗美的一种,平易中见深远,朴素中见高华。它虽然不一定是诗美中的极致,但却是并不容易达到的美的境界,所以宋梅圣俞说:“作诗无古今,惟造平淡难。”(《读邵不疑学士诗卷》)扫除腻粉呈风骨,褪却红衣学淡妆,清雅中有风骨,素淡中出情韵。张谓这首诗,就是这方面的成功之作。
(李元洛)
题长安壁主人
张谓
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
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
这首诗,诗人用精警的语言,揭露了中唐以后世风日下的情形。世俗社会“友谊宝塔”完全建筑在黄金的基地上,没有黄金这块奠基石,马上就会垮台。黄金成为衡量世人结交的砝码:这边黄金不多,那边交情跟着不深。两者恰好构成正比例。诗的开头两句就是揭露出金钱对人情世态的“污染”。
诗题中的长安壁主人,是典型的市侩人物。作为大唐帝国京都的长安,是中外交通的枢纽和对外贸易中心,“丝绸之路”的集散地。中唐以来,工商业,尤其是商业特别兴盛。在繁荣热闹的长安东西两市场里,麇集着形形色色的商品和各种奇珍异宝。黄金作为商品流通的手段,在这花花世界里神通广大。而长安又是全国政治中心,随着朝政的腐败,趋炎附势,钻营逐利的现象更为突出。所以,在封建社会里,出现长安壁主人这类人物是并不奇怪的。
诗的后两句:“纵令然诺暂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形象地勾画出长安壁主人虚情假意的笑脸和冷漠无情的心。别看他口头上暂时相许(“然诺”),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敷衍应酬,根本谈不上什么友谊,他的心,像路人般冷淡。“悠悠”两字,形容“行路心”,看似平淡,实很传神,刻画世情,入木三分。
文学是社会的一面镜子。这首诗,反映了中唐社会世态人情的一个侧面。
(何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