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困境
目前,基层治理存在的问题主要有两种。
一种是上级要求的事项跟基层治理实际之间的不匹配。比如基层经常面对的:所有事都要办事留痕。
我见到有些地方搞网格化,所有事项都要进网络系统。村里电线杆上有个小广告,按正常情况,村民见到撕了就完了,或者打电话让村干部撕了就好,不行让村里的保洁员处理也可以嘛。有了系统之后呢,村干部得先拍个照传导入系统里面,表明什么时间在某地有个小广告,然后平台派单,一级一级下派,溜了一圈,最后还是转到这个村——让保洁员去撕掉。
这种方式的好处是考核方便,但实际上增加了不少行政成本。本来村庄自治可以自我解决的问题,没必要进入非常整齐划一的系统里去。为了完成任务、表示效率很高,村干部每个月都得处理多少单事情,经常就是村干部说发现某处有垃圾,拍照上传,然后清理掉,再拍照上传。
这种问题如果说不好听的属于“没事找事”的话,另一种基层治理的问题就是“有事找不上”。今天,整个基层社会已经高度流动,很多地方都已经空心化了;一部分以前村里面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现在解决不了了,要找人解决也找不上。
基层社会有很多东西是处于由白到黑的过渡地带。很多事情从执法的角度去做,实际上并不容易,往往执法成本很高,或者根本就没办法执法。现代社会里面,村庄内部已经失去了自我规范、自我约束的能力,社会自我调节能力已经缺失了。
比如说中部地区,湖南、湖北的人情费非常高,老百姓都受不了。你生孩子办个周岁我可以理解,什么三岁、六岁、九岁、十二岁,都要办,这就很夸张了。考高中要办,考大学也要办。甚至有个地方母猪生了个小猪仔都要办酒。
而且村庄是没有办法自我调节的。你一个人宣布说我以后不办酒,别人一个会说你傻——过去的投入都赚不回来了;另一个还会说你不近人情,等你哪天家里有事了,不可能有人来的。所以,所有人都是咬着牙把酒办下去。村庄内部没有调节机制了。
这时候怎么办?很多地方政府,比如乡镇一级介入,搞一个红白理事会,宣布说哪些可以办、哪些禁止办,大家都拍手称快。很多白领看到这样的新闻会说:哎呀,你这政府要不得,怎么能干预老百姓自己的生活呢?但其实本地人的反应都是特别欢迎这种干预。你不干预,大家还有意见。
说这个的意思是,当现在村庄内部传统的自我规范、自我约束力量衰落,没有合理的调节机制时,就不是政府作为太积极的问题,而是是否作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