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转型
今天我们的社会治理问题,与过去相较,治理对象、内容、方法都已经发生了全新的转变。一些现存问题实质上是社会转型必然带来的问题。在转型这个大层面上,这些问题都是客观存在且不好解决的。
比如治理粗糙,一些行政层面的负面问题都有待解决。一是机构臃肿。正式人员之外,任何途径往下走,在最低一级都还有很多协管员,可能800人的村庄里设置了二三十个领工资的岗位。二是行政有惰性。上面派来一件事情就办一下,没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积极主动地为百姓办事。三是部分治理方式粗暴,一出问题就捂着盖着,不揭盖子。
但也有值得表扬的地方,目前中国整个的行政体系实际上是比较现代化的。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务员系统,像我们国家的干部这么勤奋,尤其是基层干部。现在这个季节,如果你在乡镇工作,24小时不能关机——防汛。叫你值班,你就得值班;叫你去待着,你就得去待着。我前阵子去调研,那边区长周末晚上都在值班,半夜打电话查岗,自己开个越野车去看水库。乡镇的普通干部肯定也一样。
前几年流行一个说法,说中国的官民比是多少,跟全世界比,跟唐朝比,如何如何高。但是真正研究国家治理的时候,你会发现并不是这样。我们现在严格控制编制,但确实雇用了很多半正式的人员——各种协管员之类。但即便把这些加上去,就整个的治理的负荷水平来讲,也不算高。我们的政府是一个“全能型”的政府。别的国家基本上都是“有限责任公司”,我们是“无限责任公司”,所有的问题,包括家里面吵架,都可以找基层政府。
在派出所工作的同志都很清楚:城市好一点,如果在农村,110接警里面相当大的比例都是关于家庭矛盾(农村没有特别多的治安警情,110统计数据一看,大部分都是家庭矛盾)。夫妻吵架为啥找警察?因为110出警要求5分钟到岗啊,村干部可能还故意延迟个半小时让你夫妻消消气。
其实,从整体行政效率讲,我们目前“自上而下”要求较高,也相当高效。但与之相对,另一个重要的问题是,行政资源是有限的,非常的有限,所以越到基层,越会发现实际能做的事很少,而上面的要求又高。
有句话说得好,“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就是说:任何事情在上面的时候,往往有很多部门;但是越到下面的时候,可能很多部门就对应了一个人,每个人都要解决很多摊子的事情。而且乡镇还有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养着一大帮不做事的人,就是四五十岁快要退休的那一帮人,有许多是不做事的。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去回应老百姓的需求?公安机关、城管在具体的落实层面就成了典型案例。如何具体理解街头执法的困境?从上面说的整个国家、社会的脉络进入,使用“灰色”的视角,就能看得很清楚。
所有的街头执法面临的问题都是类似的。在陌生的环境中,面对执法对象的不确定性,无法掌握他全面的身份信息——城管甚至无权查看别人的身份证——所以即使面对一个很小的摊贩,都无法真正解决问题,往往被指责为“不作为”;另一个极端是,一旦出事,城管进行了执法,又会被诟病为“粗暴”执法。
其实,执法本身很简单,就是按法律法规办事。为什么我们现在觉得前面要加个形容词?因为人们认为,唯其如此,才能定义执法的现状,这也说明事情本身有足够多的灰色、复杂性。
在城管这个例子上,不太可能产生强势作为。一出问题的时候,比如媒体一报道,城管部门会先处理自己的执法者。所以,现在城管为完成考核指标,基本依靠人海战术,或者最后选择与摊贩“和谐共处”。
今天的基层社会的正常形态就是“复杂性”。实际上,无论是村庄还是街头都有更甚于此的灰色地带。只要是有利益的地方,基本上就有团伙。如果你看到城市里有个摊贩集中又很有秩序的地方,那么其背后一定有团伙管理,否则不会这么一直有秩序。
对城管来说,连个体的摊贩都对付不了,团伙就更对付不了。你找派出所吗?出了问题可以找,但没出问题的话,摊贩问题本身就不归他管。村里也一样,尤其是征地拆迁的时候。
所以,所有人都期待着我们的社会加速转型,以为转型完了就好了。但转型完了也有之后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