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汉文皇帝去帝号书

尉佗

心地是一片，便文字风格都是一片。不然，帝起代北，佗处粤南，其同辽远，何啻万里，何得二书便如一笔所出？此二书，便是《前出师》、《祭十二郎》等文之所从出也。

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更不必读至下，只此八字，已去帝号矣，盖诚信感人之疾如此。）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孝文自为早封代北，有失书候，故倒写至高帝侧室之子句耳。今看其亦自倒写是故粤吏，言为王尚是逾分，胡敢自称帝号？便如响应然。）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¹。（此言为王尚是汉恩。）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此却不是顺写汉思，乃起下高后一段也，文字必须逐段逐句分别看如此。）高后自临用事²，近细士³，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马牛羊即予，予牡⁴，毋与牝⁵（叙汉失一。）老夫处辟⁶，马牛羊齿已长⁷，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使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⁸，皆不反。（叙汉失二。）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⁹，（叙汉失三。）兄弟宗族已诛论¹⁰。（叙汉失四。）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¹¹，外亡以自高异¹²。”故更号为帝，（孝文委言“吏”，看他亦委言“吏”，委言吏，事便轻，妙，妙。）自帝其国¹³，非敢有害于天下也。（轻轻辨过，笔舌之妙如此，南中自古有人。）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¹⁴，使使不通。（叙汉失五。下，“大怒”字，正与孝文温语相对。）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一“故敢”。轻轻辨过。）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¹⁵，其众半赢¹⁶，南面称王；东有闽粤¹⁷，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二“故敢”。上先有一“故”字，一“非敢”字，下又有一“不敢”字，俱是轻轻之笔。）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亦是通篇小心语，只此一行，稍露鳞甲，细细分别看之。）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¹⁸，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两“老夫”提头，俱是妙笔，然俱是小心实心语。）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¹⁹，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又一“不敢”字，此一“不敢”字，是今日生出。）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²⁰，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注释】

¹时内贡职：经常交纳赋税。内，通“纳”。
²自临用事：亲自临朝执政。
³细士：见识短浅之士，犹小人。
⁴牡：雄性鸟兽。
⁵牝（pìn聘）：雌性鸟兽。
⁶辟：通“僻”，偏僻。
⁷齿：指马牛的岁数。因幼牛幼马每岁生一齿。故以齿计算岁数。齿已长：言牛马老了。
⁸凡：共。三辈：犹三批。
⁹风闻：传闻。
¹⁰论：定罪。1振：奋起。
¹²高异：犹突出，超出一般。
¹³自帝其国：意为只是自己在国内称帝。
¹⁴籍：名籍。
¹⁵西瓯：即骆越，古族名，百越之一。
¹⁶赢（léi雷）：瘦弱。
¹⁷闽粤：一作阖越，古国，七闽地。汉高祖封无诸为闽粤王，后为汉武帝所灭。1靡曼：美丽。
¹⁹故号：原来的称号，指南粤王。
²⁰桂意：寄生在桂树上的虫。颜师古注：“此虫食桂，故味辛，而渍之以蜜食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