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知天下之中央(1),燕之北,越之南是也(2)。
【注释】
(1)明世德堂本这里无“下”字,古注所本亦多有无“下”字者。今从清《古逸丛书》覆宋本、上海涵芬楼《续古逸丛书》影宋本、涵芬楼《〈道藏〉举要》本等,作“天下”。如无“下”字,此论题便为:“我知天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若果然所言为“天之中央”,则当以位置相对确定的星辰为参照物;既然以燕、赵之地为参照而说“中央”的位置,称“天下”或者更可取些。
(2)燕之北,越之南:在通常的方位判断中,“中”或“中央”应在燕之南、越之北,惠施措意以燕之北、越之南说“中央”乃在于打破囿于习惯的眼界,提醒人们重新体会“天下”之意谓。司马彪解此云:“燕之去越有数,而南北之远无穷,由无穷观有数,则燕越之间未始有分也。天下无方,故所在为中,循环无端,故所行为始也。”(见陆德明:《经典释文·庄子音义下》)
【译解】
司马彪所谓“天下无方,故所在为中”,当可视为解“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这一论题的破的之语。这里尚可聊作申说的是:“中”或“中央”原是相对于周边四围而言的,若周边无着,则“中”或“中央”无从确定。因此,真正说来,只是有限之域,亦即有周边限定的地方,才有“中”或“中央”可言;如此有限之域,小至一粒微尘,大至疆域辽阔的四方邦国,无不可寻究其“中”或“中央”。至于无限之域,既然其无涯际可觅,则“中”或“中央”自然亦无从说起。惠施所说“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之“天下”,非所谓“奄有四海,为天下君”(《书·大禹谟》)的那种“天下”,而是古人意想中的无边无际的天所覆盖的无边无际的大地。既然这样的“天下”无边无际,便无从找出它的一个确定的“中”或“中央”的位置。换句话说,对于无边无际的天下说来,本无所谓“中央”,若是一定要悬设其“中央”所在,则亦无处不可——“燕之北”固可,“越之南”亦未始不可。没有周边的“天下”的任何一处皆可以设其为“中央”,却又因为处处可谓“中央”而未始不可谓其处处不是“中央”;相异的“是”与“不是”、“可”与“不可”是就同一处而言的,如此正好提供了“合同异”的又一个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