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179期：人体移植猪器官新进展，中国光伏，军民两用无人艇，试飞员学历要求升级，王良友与彭冰，体育总局葫芦话，广电总台葫芦话，多国抵制中国软件，美国分种族的录取机制诉讼

2020年10月11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179期

【睡前消息179】就算不吃肉，也应该支持转基因猪

大家好，2020年10月11日星期日，欢迎收看179期睡前消息。今天静静同学不在，我一个人陪大家聊聊新闻。

就算不吃肉，也应该支持转基因猪

首先我们说说关于转基因猪的问题。新华社9月22日报道，英国《自然·生物医学工程》杂志登载了杭州启函生物公司杨璐菡团队的成就，这个团队作出了3.0版的猪器官供体，或者说第三代基因编辑猪，在跨物种器官移植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

去年8月16日第11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报道过中国的人体器官黑市问题，安徽的医生用20万购买死者器官。

背景是红十字会劝家属捐器官，也会实际上给钱，这给人体器官黑市创造了一定的合法性。更大的背景是中国每150个需要器官移植的人只有一个器官可以用，以后这个缺口还会更大。

当时我提出的建议是要默认所有死者都可以提供器官，如果不愿意捐器官，可以在年轻的时候自愿退出捐赠计划，但如果将来遇到医疗问题，也不可以使用别人的器官。当时下面的评论我看到就有很大的怨言，现在中国团队加速了猪器官的开发，有可能就会缓解大家愿意用器官，但是不愿意捐器官的矛盾。

跨物种移植器官的时候，种属之间的进化亲缘关系越近越好。理论上来说当然应该用黑猩猩，至少也应该用猴子这种灵长目。但是灵长目动物繁殖成本高、周期长，多数还是珍稀保护动物，就算用来搞研究都不太够用，大规模饲养的难度就更大了。从产业的角度来说不合适。

在和人类基因相近的动物中，猪繁殖快、养育容易，而且体重和人类差不多，所以很多科研团队不约而同选择了猪做器官供体。

不过只要是跨物种移植就要面临跨物种的器官差异问题，最直接的风险有两个，内源性逆转录病毒传染和免疫排斥反应。

逆转录病毒是一种核糖核酸（RNA）病毒，其中最著名的病毒是艾滋病。所谓内源性的逆转录病毒就是被结合到我们基因组内部的古代病毒。在进化过程中，有些逆转录病毒感染了生物生殖细胞，但是没有杀死生物，反而把自己的遗传信息整合进生物基因组，跟着一起繁殖。我们的祖先和猪的祖先都有类似的经历，有研究认为，人类8%的DNA来自于内源性的逆转录病毒。

内源性逆转录病毒没有独立活性，对自己已经寄生的生物无害，反而已经磨合出一定的正面效果。但如果跨物种器官移植，把一种生物身上的内源性逆转录病毒带到新的生物身上，往往会产生毒性。猪的器官移植给人，已经被证明是有毒性的。

上世纪末，世界卫生组织协调各国卫生机构，要求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停止一切异种器官移植临床试验。2017年，美国、中国和丹麦的研究人员解决了这个关键问题。

前面提到，杨璐菡团队就在这次技术突破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她的团队用基因编辑工具敲掉了所有可能有害的古代病毒基因，培育了世界上不携带内源性逆转录病毒的猪，提供了继续移植器官的可能性，这就是1.0版的转基因猪。

但是这只是人类使用猪器官的第一步。前面提到过器官移植还有另外一个障碍，免疫排斥反应。活性物质进入生物体内以后，无论有没有毒性，免疫系统都会认为它们不是自身长出来的东西，默认它有威胁，会发动攻击。这种本能是生物最重要的自我保护方式，但也是器官移植的最大障碍。人类器官相互移植也会产生免疫排斥反应，猪的器官就更麻烦了。

不过现在已经确定了人类免疫系统考验猪器官的方式，抗体通过三种特定的蛋白酶认出这不是人体的一部分。猪之所以体内含有这三种蛋白酶，是因为体内有三种特定基因，每个基因催化一种，如果消除这三个基因，人体免疫系统就认不出猪器官了。

2018年各国科研人员合作在猪基因中删除了这三个片段，这就是2.0版的基因编辑猪，人类对2.0版猪器官的免疫排斥反应显著减轻。

2019年成都中科奥格公司团队用恒河猴接受猪器官，在人体等同免疫方案下，创造了跨物种移植肾脏存活时间的世界纪录。

所谓3.0猪，就是把1.0和2.0版的技术结合在一起，提供的器官既不携带内源性逆转录病毒，也避免了人体免疫系统认出这是猪器官。现在发布的论文宣布体外的免疫测试根本分辨不了3.0版的猪细胞和人细胞。

当然解决了猪器官的移植风险问题，不等于猪器官就一定能一对一的替代人类器官。毕竟猪和人类的生理功能还有所区别，但只要消除了额外风险，下一步的改进和测试就能减少很多法律和伦理压力，大资本也会愿意支持研发团队去开发能够完全替代人的猪器官，也许再过二三十年，人类就不用纠结捐赠器官和遗体保护的问题了。

上周最重要的新闻是确定了2020年的诺贝尔奖群体，其中化学奖发给了开发基因组编辑方法的女科学家，他们开发的“基因剪刀”技术是目前最好用的基因编辑工具。前面提到的1.0到3.0的转基因猪，基本上就是用她们的工具开发的。

之前的9月17日中国还有一项关于猪的科研新闻，也是“基因剪刀”技术发挥了重大作用。中国农科院北京畜牧兽医研究所宣布，他们联合华中农业大学、加拿大圭尔夫大学开发了一种“超级基因”猪，对猪繁殖与呼吸综合症、猪传染性胃肠炎病毒、猪德尔塔惯性病毒都有自身的抵抗力。

大家应该记得去年的非洲猪瘟事件，中国作为全球最大的猪肉生产国，损失最大，差不多一亿头猪被直接杀掉深埋，猪肉生产量下降了21%，猪肉的价格直接翻番，全国都出现了普遍的猪肉恐慌。而且就算没有非洲猪瘟，正常的年景每年中国也会因为畜牧业的疫情损失上千亿。如果转基因猪进一步发展，很有可能我们就可以自然省下这份钱，不用担心吃肉的成本大起大落。

但是虽然中国搞转基因动植物的科研能力很强，但实际的产业应用很差。目前除了少数水果蔬菜之外，中国基本不批准国内继续生产转基因动植物产品。科研和产业之间有巨大落差，源于转基因有害的舆论压力。虽然科学方面找不到转基因有害的实际证据，虽然我们每天都在吃辐射育种的粮食，理论上来说比转基因物种的危害更大。但是因为国家科普工作不够，转基因这几个字天然就会引发恐惧，尤其是一部分知识分子把转基因问题上升到民族主义层面，用制造恐惧感的方式增加自己的影响力。

转基因产品目前基本不太可能在中国落地，和美国的产业差距越来越大，这也是国内农产品缺乏国际竞争力重要原因。

这次农科院培育的抗病转基因猪，资金方面从农科院的科技创新工程和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拿钱，也的确做出了重大成果，但是近期实际获得批准进入生产的可能性为零。

国家赞助的钱花了，技术也有突破，但是没有实际产业推广，资金和人才就不会有良性循环，这种技术赶超是没有根基的，很难靠政府资金保持国际一流水平。

还是前几天的新闻，阿根廷农业部科学委员会宣布已经批准应用hb4抗旱转基因小麦，实际上出现了第一个合法生产转基因面粉的国家。看来2018年的大旱灾改变了阿根廷农业部对转基因的态度。

现在转基因技术已经从畜牧业层面进入医学层面了，猪器官进入临床医疗的前景已经不太远了。相信那些嘴上抵制转基因的人，年纪大了在器官移植问题上也会很诚实，愿意换一个猪器官保持生命。到那个时候，中国的转基因产业应该会因此更进一步，从科研快速走向全产业链的发展。

接下来分享几条简讯。

中国光伏

10月4日176期睡前消息我从国家主席在联合国大会上宣布2060年的“碳中和”目标说起，介绍了中国光伏产业的进展。中国用了十几年时间，顶着欧美制裁的压力，把一个消耗政府补贴、消耗传统能源的产业做成了边际价格低与火力发电的真环保项目。

10月9日英国卫报也关注了这个演讲，指出中国现在85%的能源来自于煤炭和石油，如果要实现碳中和，必须把比例反过来，至少85%的能源来自于可再生能源。卫报预计，中国会在明年3月发布的第十四个五年计划中公开更多的细节，大家到时候可以看看，中国到底怎么打算搞新能源发电。

另外，10月10日中国在埃塞维亚索马里州的光伏电站竣工，为世界银行点亮非洲的工程提供了一个重要节点，也给中国光伏产业走向世界提供了更新的市场。

无人破障船

153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介绍过中科院的无人半潜艇项目，长8米的无人艇能够携带48枚探空火箭，穿越风暴区传回数据。10月10日中央电视台报道了近期的东南沿海登陆演习，介绍了一种无人破障船可以遥控进入登陆滩头，抛射几十颗炸弹，爆破障碍物和水雷，看起来就有一点军民合作项目的意思。

试飞员学历要求升级史

10月10日西北工业大学宣布，中国首批试飞员博士生入学，都是大飞机项目相关专业，预计培养周期4到5年。看到这个新闻我专门查了一下中国试飞员的学历进步历史。

北京日报报道过中国第一代试飞员，1959年4月15日中国试飞院的前身，飞行研究院成立。第二年8月，以滑俊为代表的六名优秀飞行员调入飞行研究院，成为第一代试飞员。之前有一篇关于滑俊前辈个人的报道，标题是从放牛娃到试飞英雄，说他在进入航校培训之前，只读过四年的小学。看来1960年这一代试飞员的主要教育经历是职业培训。

2018年的报道，介绍过王昂代表的第一代大学生试飞员。王昂当过航空工业部的副部长，简历很好查，他1958年从北京航空学院毕业，1966年进入试飞单位。看来1966年这一代试飞员开始拥有本科学历。

2009年环球网介绍了ARJ21新支线飞机的试飞工作，提到了1971年出生的赵鹏是中国首届硕士试飞员。后来赵鹏当了试飞员学院的党委书记，现在负责试飞C919大飞机。西北工大报道校友赵鹏的时候提到过，他1995年到1998年在校读研。看来1998年是中国试飞员拥有硕士学历的起点。

到了2020年中国试飞员队伍即将进入博士时代了。西北工大介绍，这些试飞员的主要课程是流体力学、飞机气动布局、综合设计、航空系统工程，远远超出了驾驶飞机的范畴。这说明试飞员的工作不仅仅是验证飞机的可靠性，探索飞机的技术指标，还要从飞机设计阶段就开始提供意见，保证飞机的安全性和可操纵性。这也标志着中国航空工业已经远远超出了仿制阶段，以后要准备在没有任何原型机和仿造对象的情况下制造飞机了。

接下来我们学习一下专业人员的语言技巧。

王良友与彭冰

昨天中国经济周刊报道，中国三峡集团副总经理王良友的上诉被驳回了，北京高级法院判决他和亲属买股票的行为就是内部交易。

2017年之前王良友是南方电网的副总经理，南方电网只有一个上市子公司——文山电力。2015年股票市场震荡，文山电力的股价下跌了58%。当年7月9日南方电网宣布要采取有力措施，稳定资本市场，筹划把优质资产注入上市公司。到9月22日股票停牌之前，王良友在办公室笔记本电脑操作自己妹夫、外甥和小姨子的股票账户，甩卖其他股票，买进了1154万元的文山电力股票。

2018年证监会给王良友下发了行政处罚决定书，没收盈利还要两倍罚款，理由是内幕交易。王良友不服处罚，到北京法院起诉了证监会，说我买股票是响应国家支持资本市场的号召，希望能够撤销处罚，否则对自己有影响，对公司的名誉也不好。期间王良友还找北大法学院的彭冰教授出了一份专家意见书，从学术角度宣布证监会的处罚有问题。

现在北京高院的终审结果出来了，不知道三峡集团会怎么处理王良友。另外我很好奇北大法学院会怎么看待自己的教授彭冰，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不够，还是学术道德方面有问题？最起码彭冰的意见书应该公开发出来，让公众评审一下。

体育总局葫芦话

175期睡前消息节目，我的第一个新闻就提到了覆盖所有体育项目的体能测试问题。昨天体育总局副局长通过新华社做出了反馈，我给大家读一下新华社报道的原文。

“在中国高水平运动员训练过程中，基础体能缺乏是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加强基础体能已经成为体育界内外的共识。
体能测试不会影响高水平运动员奥运会参赛选拔和参加包括奥运会在内的国际比赛机会”

这句“不会影响”既可以理解为放弃强制体能测试，避免优秀运动员因为体能测试落选奥运会，也可以理解为重申体能测试的权威性，通过体能测试的才是优秀运动员。

新华社的报道后面还跟了一句话，国家体育总局已经要求各个项目中心和协会认真总结前一段时间的部分比赛中引入体能测试的经验和教训，进一步完善相关措施。所以这句话还可以理解为体能测试要修改，制定一个优秀运动员都能通过的标准。

总之，体育总局的回应非常巧妙，怎么理解都可以说是对的。但是这也意味着从信息学的角度来说，没有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广电总台葫芦话

10月9日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发言人公开解释了恢复NBA比赛直播的问题，他的说法是“篮球运动在中国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和球迷的收视需求，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体育频道于10月10日上午恢复播出NBA比赛是正常的转播安排。”

这个解释把直播NBA说成正常状态当然没问题，但对于观众来说更需要知道的信息是不正常状态的明确定义，因为体育直播是影响上千万观众和几千家企业的巨大产业。如果没有暂停和恢复常态的明确标准，舆论热情和商业信心都会受影响。央视的回应并没有解决这方面的问题。

最后介绍两条外国简讯。

多国抵制中国软件

上个月美国打击TikTok，印度禁止TikTok的新闻是国际关系的焦点。10月9日巴基斯坦也禁止了TikTok，理由是抵制不道德内容。之前伊朗和俄罗斯也曾经长期封锁中国的微信。看来中国企业要走出国境，考虑的问题不仅仅是战略对抗。

美国分种族的录取机制诉讼

最近几年，美国为了平衡种族矛盾，很多学校引入了分种族的录取机制，而不是简单的按照分数排名，这极大影响了考试成绩优秀的亚裔学生。10月8日美国司法部起诉耶鲁大学，认为耶鲁大学违反了1964年《民权法案》的第六章“非法歧视亚裔和白人”。司法部助理总检察长宣布“所有申请入读大学的人都应该期望并知道他们将依据自己的性格、才能和成就来接受评判，而不是他们的肤色”。无论这场诉讼谁输谁赢，都必然会对美国乃至全世界的教育体系产生重大的示范作用。

好，179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