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43期：教育“闭环”比“内卷”可怕，也门内战的猜疑链，大渡河流域的水电浪费，非洲战争资源就是人口，缅甸军方向群众开枪，泰国围攻巴育，封控让其他疾病死亡减少，芯片造假后续，呼吁农业规模化

2021年3月2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43期

【睡前消息243】博士当中学老师，“闭环”比“内卷”可怕

大家好，2021年3月2日星期二，欢迎收看243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博士当中学老师，“闭环”比“内卷”可怕

2020年1月3日第61期睡前消息节目督工你提到了深圳中学招聘名校毕业生的话题，35个人里面有20个人毕业于清华北大，有一个人毕业于哈佛大学。上一周深圳中学又公布了新一轮的招聘数据，2020年新入职的教师有66人，其中硕士39人，博士21人，博士后6人，有17个人毕业于北大，16个人来自清华。督工你对于深圳中学持续招聘名校高学历的教师有什么评价呢？

第61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主要从这些博士硕士的角度分析了他们的选择。深圳中学的教师工资待遇不算差，而且还有一个非常隐性的优惠，就是子女可以直接进入深圳中学读书，这意味着他们每个人都在全国房价最高的城市省下了买学区房的钱。深圳中学的毕业生至少有40%可以进入比中山大学排名更高的学校，这些名校毕业生来当老师，基本上可以确认自己能够把自己的学历传给下一代，保证了家庭阶级稳定性。所以就算预期收入比同学低一点，他们也能接受。

从家长的角度说，名校毕业生是最擅长应付考试的一群人，有很大概率会把他们在教育系统内十几年的成功经验复制给学生，满足家长对孩子的升学期望，这也是不错的教师群体。

但是教育是服务于全社会的行业，优秀人才不仅仅自己可以多赚钱，也可以提高整个社会的生产效率，评价教育制度的好坏，必须还要考虑对整个社会的影响。

前面我刚刚提到，名校毕业生最擅长的事情是学校生活和考试，把他们选出来当老师，形成一个逻辑闭环，开学校是为了培养善于考试的学生，而最善于考试的学生再回来当老师。

从工程逻辑来说，闭环结构有很大的隐患，因为它是一个自我定义、自我评判的体系，这样的体系如果出了偏差，不会自我纠正，反而会让偏差越来越大。比如说某一届学生发现了一种应付考试的技巧，可以提高成绩，但是对将来参加实际工作没有好处，在闭环体系中，十几年后这些学生就会带着技巧回来当老师，让更高比例的学生掌握这套技巧，再过十几年不仅是老师和学生，就连出考题的人也都被这套技巧套住了，所有的学生都来练习无效的技巧，教育系统对社会的贡献就会急剧下降。

闭环体系的风险并不是我危言耸听，历史上就有现实案例，尤其是对我们中国人来说。科举考试就是一套封闭的闭环系统，考得好的人很快就会当教师当出题人，最后把考试变成八股文字游戏，整个中国的科技文化都停滞了。

现在不只是深圳中学，各地又普遍出现了招名校毕业生当老师的倾向，广东的教师资格考试非师范生占了70%。我送我的儿子去学而思一类的培训班，看着墙上的教师介绍，大多数也不是师范学校毕业，而是其他985、211的学生，一毕业就来参加培训班。这说明教育系统的封闭倾向越来越明显，我很担心会循环放大应试教育的弊端，重新制造类似于八股科举的问题。

督工，你担心教育体系内循环，可是未来的教师必然也是现在的教育体系培养的，师范大学的毕业生也是高考体系选拔的人才。那你为什么不希望让非师范专业的名校博士、硕士来当中小学教师呢？

之所以我反对教育系统内循环，恰恰是因为大多数学生读书不是为了当教师，而是为了毕业以后参加经济建设、参加其他文化活动。如果简单地招收擅长考试的人当教师，很容易把擅长考试但是不适应社会活动的人都吸收回教育系统，导致他们交出的学生也脱离社会需求。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必然要在社会需求和教育系统之间设一个有纠错机制的渠道，这个渠道就是师范学校。师范学校相对整个教育系统来说是一个比较小的机构，如果发现整个教育系统的模式有偏差，在师范学校调整课程、更改培训方案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是如果我们放弃师范教育，完全依靠主流的教育体系的考试来选拔教师，社会就失去了方便的纠错方式，教育系统内部积累的问题会越来越多。这就好比飞机的方向舵坏了，完全靠调整左右发动机的推力来转向，虽然也有安全降落的可能，但必然操纵不灵，很容易失控。

现在社会变化很快，每年都对教育系统提出新要求，如果我们不希望教育系统圈地自嗨，就必须重视师范学校和教师进修学校的作用，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考试成绩好，读过名校就招她当老师。

说到这里，可能会有观众把我的观点总结成一句话，师范学生比名校的毕业生更适合当教师，但这么说也不准确。我不是反对高层次人才当教师，我非常支持把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一批人挑选出来，培养下一代。高层次的人才完全可以和教师是同一批人。现在我偶尔会盘点一下中学同学的职业，发现当老师的同学读书的时候往往是成绩中下水平的一群人，这也不是合理的现象，甚至可以说是我们社会的重大隐患。正确的做法是给师范大学和教师进修学校增加投资，大幅度提高公立学校的教师待遇，让最优秀的学生都愿意去当教师，让教师每次提升职称都要到教师进修学校重新接触社会，接受考试，这样才能保证社会进步，及时传导给教育系统，不至于让教师团体落后于社会的发展，甚至反过来阻碍社会发展。

2020年全国人大会议上，河南人大代表赵国祥指出，现在师范大学不重视师范专业，培养的学生大多数不当教师，必须加强师范大学的资源，给师范学院来一次再师范化。今年的1月30号教育部答复了这个人大代表的提案，表示要重视师范教育这个“工作母机”，加强师范院校的主体地位，这也是我的观点。

老观众应该知道睡前消息节目的特色是喜欢谈钱，国家教育经费是有限的，在增加教师待遇的同时，也应该尽早打破教师的终身供应制，至少要打破职称的终身制，拉开教育系统内部的工资差距，不要让能力差的教师占着国家编制不干活，也欢迎在社会实践中成功的人回头去上师范学校当老师，考职称。

第17期睡前消息分析过一部分老教师拿到高级职称就不干活的现实问题，大家一会可以去回顾一下，这里就不多说了。

也门内战的猜疑链

2月16日美国宣布正式撤销对也门胡塞武装的恐怖组织认定，2月26日美国总统拜登宣布要追究沙特在土耳其虐杀记者的责任，还明确指出沙特王储要对侵犯人权的行为负责。之前沙特组织多国联军已经和胡塞武装打了七年，不仅没有能消灭胡塞武装，还被对方打出了好几次歼灭战，甚至返攻到了沙特境内。胡塞武装为什么能和沙特对抗这么多年？那现在它算是熬出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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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图是2020年9月份也门的势力分布图，绿色部分是胡塞武装，红色是沙特支持的也门政府，黄绿色是阿联酋支持的南方过渡委员会，白色是基地组织的也门分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是ISIS伊斯兰国。

现在名义上沙特和阿联酋主导的十国联军来打胡塞武装，但是作战主力不是沙特和阿联酋的正规军，而是这些石油王爷扶植的代理人军队或者雇佣军，哪怕沙特偶尔直接参战，也是国民警卫队这样的准军事力量。这些军队缺乏现代榴弹炮、坦克一类的重型武器，主要装备还是轻型装甲车辆，甚至是在卡车上直接加钢板。所以也门政府军连二战时期的苏-100歼击车都用上了，这还是有效的。

胡塞武装一边装备也并不是传统媒体印象中的拖鞋加AK步枪，最近他们逼近了战略要地马里卜水坝，用弹道导弹炸据点，给地面部队开路，截至去年3月份胡塞武装宣称自己已经使用1067枚弹道导弹。人类上一次发射上千枚弹道导弹还是二战末期德国用V2导弹炸英国，两伊战争打了8年都没有这么密集的使用导弹。在沙特边界地区的战斗，胡塞武装会派出反坦克小组渗透国界，带的是冷战后期水平的美苏反坦克导弹。这样一支普及了导弹的军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打败的。

当然胡塞武装不可能自己造导弹，完全要靠伊朗提供技术装备，沙特和阿联酋的海军力量远远压倒伊朗，还控制了也门南部的主要海港亚丁，所以伊朗跨海给胡塞武装送武器很麻烦，没有办法用大船，运不了整件的重武器，只能送小型导弹轰无人机，或者是可以分段运输的老式弹道导弹。所以胡塞武装只能用轻步兵加大量的导弹发动攻击。

总的来说，这场战争双方都缺重武器，出动履带式装甲单位和自行榴弹炮的频率都很低，所以攻坚能力不足，政府军和沙特雇佣军的地面装备相对好一些，但是胡塞武装保卫本土士气旺盛，还有伊朗的导弹帮忙，所以打了7年还是不分胜负。

另外阿联酋是个小国，有国籍的人口不到100万，他支持的也门南方过渡委员会已经掌握了亚丁港这个战略枢纽，再扩张的性价比不大了。所以阿联酋对于打也门来说不像沙特那么积极，甚至和沙特支持的也门政府军有摩擦，这也给胡塞武装创造了进攻的机会，能够让双方打个平手。

沙特并不缺钱，他们为什么不给雇佣军增加重武器呢？

沙特并不信任这些花钱买来的盟友，担心他们拿到先进武器会反过来打烂整个中东的秩序。自古以来每隔几代人，被沙漠战争锤炼出来的军队就要清洗阿拉伯半岛腐朽的统治者，然后自己快速腐化，再被新人推翻。

沙特和也门有漫长的陆地边界，无论是正规军还是代理人雇佣军，在也门打了胜仗如果还有足够的远程火力，沙特王族可能就是下一个被宰的肥羊。要是胡塞武装反过来缴获了足够多的坦克火炮，那沙特就更头疼了。所以沙特王族宁可让战争拖下去，也不会增加雇佣军的远程火力。

当然伊朗也不是非常信任胡塞武装，但是好在弹道导弹可以由伊朗派出的技术人员控制，随时可以解除胡塞武装的远程攻击能力。所以伊朗就充分发挥自己改造苏式导弹能力支持胡塞武装，和沙特方面打了个平手。

这样的奇怪战争模式历史上也发生过。越南战争期间美国人大力援助南越，但是到决定分阶段退出战争的1971年，才给南越军队提供了m48中型坦克，中苏也是70年代才给北越方面提供了t54系列中型坦克，双方谁也没有能力发动决定性攻势。1975年北越搞军事冒险本来损失很大，没想到南越的心理防线崩了，一下子就推到了西贡，这是偶然事件，并不在各国的预测之内。

现在也门的港口城市消费很高，很像越战时期的西贡和解放战争时期的上海，也门的代理人和雇佣兵头领都在欧洲银行有存款，非常像越战期间的南越或者解放战争期间的国民党。这些军阀知道自己是傀儡，也发现了沙特并不信任自己，真打赢了也不会是自己掌握权力，所以他们也不在乎战争拖下去，能够拖到自己退休最好。也门的内战恐怕短期内不会结束了。

接下来我和大家分享一些简讯。

大渡河流域的水电浪费

2019年睡前消息第15期我提到过江西和四川在电力方面的矛盾，导致雅中特高压输电线进程缓慢，四川电力积压。今年的2月23日新闻显示，雅中至江西特高压的配套项目还在修，距离满负荷运行还很远。所以3月1日。国家能源局网上新闻发布会再次通报了大渡河流域的水电外送能力不足问题，五年浪费了400亿度电，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缓解问题。虽然我一向不赞同炒比特币，但是眼下西南有这么多的发电能力浪费，或许可以拿来挖一点比特币找外国换美元。

非洲战争资源就是人口

睡前消息节目一向关注非洲萨赫勒地区的秩序问题，最近几个月尼日利亚几乎每个月都有学校被劫持的新闻。2月26日一所女子中学被袭击，317个女生被劫走，到现在还找不回来，之前几所男子中学也损失了大量的学生。看来沙漠地带的恐怖分子已经想清楚了，非洲干旱地区最过剩也最值得开发的战争资源就是人口，只要不断把年轻人卷入沙漠恐怖组织，伤亡根本无所谓，总有一天能彻底颠覆秩序。大家可以回顾一下146期睡前消息和192期睡前消息节目的分析。

缅甸军方向群众开枪

缅甸的局势这两天越来越紧张，军队这次冷战风格的政变看来镇不住缅甸民众。昨天联合国通报缅甸军方对游行人群开枪了，一天至少打死18人，打伤了30人，把事情做绝了。接下来军方恐怕没有和平交权的选择，每个将军都会惦记着把自己的同事交出去承担屠杀的罪名，当自己的投名状。

泰国围攻巴育

同样在东南亚，泰国局势也稳定不下来。2月28日示威者围攻总理巴育所在的军营，要求这个靠军队支持上台的总理下台，还要求国王放弃军事指挥权。东南亚的封建就残余势力恐怕没有多少好日子过了。

封控让其他疾病死亡减少

2月24日中国疾控中心和牛津大学联合发表论文，分析新冠肺炎带来的死亡问题，结果发现2020年第一季度，除了武汉之外，中国其他地方的死亡率是明显下降的，本来是每10万人有715人去世，实际上是675人。死亡率下降的原因有好几个方面，比如说大家都不出门了，车流减少，因为交通事故的死亡下降了23%，而因为大家都戴口罩减少社交，除了新冠肺炎之外，其他肺炎减少了47%，慢性呼吸道疾病也下降了18%。看来新冠肺炎不仅仅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场大型的社会实验。告诉我们公共卫生措施的重要性，以后就算新冠肺炎疫情彻底消失了，估计中国人在特定季节戴口罩的比例也会明显上升。

芯片造假后续

167期睡前消息和184期睡前消息我们都关注了武汉宏芯的假电子项目事件，号称上千亿投资的芯片工厂，最后只搞了几亿的房地产就停转了。2月28日武汉宏芯公司解聘全部员工，彻底放弃了挣扎，但是宏芯创始人曹山的下场我们还不知道，我们继续关注曹山和地方政府合资的济南泉芯项目和贵州的云芯项目。

呼吁农业规模化

最后我要回顾一下2018年的一场演讲。当时我还没有成立马前卒工作室，特朗普正在和中国打贸易战，我就贸易战相关的大豆进口问题做了一场两个小时的演讲，标题是《中美贸易战：为什么是大豆？》，大家可以在B站搜到。两个小时的演讲很长，我把当时的结论摘出来给大家听听：

说到这里，大家已经知道了为什么我说今天的结论会是比上次更有争议，我这里说的很明白，就是在保证口粮和基本副食品能够自给的前提下，我希望中国是讨论一下开放农业市场的可能性，给美国一张车票，就是大幅改组中国农业，建立中国的现代化农场，国家是要提供补贴和就业援助。但是留在农业部门里还想提高效率，那是谁也没救的。总体来说增加农业效率，但是相对来说农业的总产量是会跌一些的，就是我们会我们会买更多的粮食和大豆，让出这部分份额农业份额就是我们对世界谈判的更多的条件，这部分范围我们可以给美国，也可以不给美国。

这么一个政策目标就是说主动变革自己的农业体系，然后让出一部分市场份额让特朗普可以交差，同时也让特朗普不得不拿出一些东西和我们交换。我们希望的交换已经摆得很明白了，希望维持这个世界体系多维持几年，同时多买美国一些高科技的产品，让我们的高科技产业也能发展一些。

我当时说多买外国大豆，增加对美谈判的筹码，提高农业效率，消灭分散种地的小农经济，争议很大，今天我想给大家看一下两年后的结果。

首先是2月28日参考消息的报道，美国2020年对华出口增长了16.9%，其中大豆出口增长了77.8%，总量142亿美元，达到了历史峰值，也是美国对中国出口最多的商品。在特朗普执政的最后一年，我们买的美国大豆原来是空前的多。其次昨天是3月1日，是农村土地经营权流转管理办法正式生效的日子，国务院网站正式发出了社论，用湖州的南浔镇举例，说通过土地的综合整治进行土地流转，耕地得以连片。新型的经营主体更有信心长期投资土地，农户也可以放心流出土地收取租金，激发了乡村发展动能。大家如果有空还是应该看看新颁布的政府文件。

好，243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