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56期：印人党和地方党的矛盾，一刀切禁止捕捞鲎

2021年4月2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56期

【睡前消息256】民族主义无限可分 印度首富保命困难

大家好，2021年4月2号星期五，欢迎大家收看256期睡前消息。今天督工不在，我来跟大家聊一聊，请静静介绍新闻。

民族主义无限可分 印度首富保命困难

最近印度首富信实集团的老板安巴尼卷入一起离奇的袭击未遂案件。安巴尼住在印度马哈施特拉邦的孟买，今年2月25日他家附近发现了一辆被遗弃的汽车，警方在车内搜查出了一批烈性炸药和一封给安巴尼的威胁信。经过调查，车主是孟买的当地商人，他声称车子在一周前就被偷走了，但是在3月5日车主的尸体在一条河里被发现。3月19日印度中央调查局宣布以谋杀嫌疑逮捕了一名前本地官员，马哈施特拉邦的执政党湿婆军也被牵扯进了案件。根据印度媒体报道，湿婆军高层很可能跟这名前警察有密切的联系，湿婆军否认了这一报道，并且指控中央政府急着派人插手本案，是印度人民党企图抹黑打压反对派。湿婆军和印度人民党意识形态很接近，都属于右翼的印度教民族主义阵营，安巴尼和信实集团也一直是右翼保守派的重要金主，那为什么他们之间不是盟友反而互相敌视呢？

湿婆军和印度人民党确实曾经是亲密盟友，但后来因为利益分歧闹翻了。很多人都听说过湿婆是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湿婆教派是当代印度教最大的支派，而湿婆军也确实一直主张印度教至上。但它并不是以湿婆神命名的，这个中文名字其实是翻译错了。湿婆军名称来源于印度17到18世纪的马拉塔联盟，或者叫马拉塔帝国的创始人希瓦吉，中文直译应该是“希瓦吉的军队”。希瓦吉出生时父母为祈求湿婆神保护，给孩子的名字前半部分就取自湿婆神。马拉塔联盟核心区域就在如今的马哈施特拉邦，他们的后裔逐渐形成了马拉塔民族，马邦就是1960年以马拉塔语区域为主建立的，马拉塔人是帮内人口最多的族群。

马哈施特拉邦建邦以后有一个优势，它的邦首府孟买是印度最重要的经济中心，财政、税收和基础建设都是印度最好的，很有拉动其他地区增长的潜力。但因为历史原因，建邦初期马拉塔人在孟买并不占优势，中高端就业岗位多数被其他族裔人口占据。以本地主人自居的马拉塔人对此很不满意，湿婆军创始人便迎合这种情绪，靠煽动地方主义开始崛起。

湿婆军最重要的主张是提倡马拉塔地区属于马拉塔人，在马拉塔地区马拉塔人应该享有特权，湿婆军甚至叫嚷过要把外帮的非马拉塔人全都赶出马哈施特拉邦，虽然后来口号不再那么激进，但仍然要求在工作、学习和福利各方面都要优先照顾马拉塔人。在基层，湿婆军有很严密的组织，吸收了很多国失业闲散人员，平时能给当地社区提供一些互助服务，社区里出了纠纷这些人又能充当保安或者打手执行湿婆军的法外私刑。

某种程度上湿婆军很像旧中国漕邦、青帮之类的会社帮派，主要扎根在城市地区，在传统宗社、地域里吸收成员，靠煽动民粹和发放小恩小惠及提供一定意义上的暴力保护，吸引部分中下层群体的支持。因为马拉塔人几乎都是印度教徒，传统文化里宗教影响力很强，所以湿婆军又极力宣扬印度教至上，讨好宗教保守派，这与印度人民党的主张十分合拍。

历史上马拉塔联盟一度武功昌盛，重创了伊斯兰化的莫卧儿帝国，是南亚至今最后一个强势的印度教国家，非常符合印度人民党以印度教文化为主线，重新塑造印度历史的需要。在印度人民党主导编写的印度新历史教材中，对希瓦吉和马拉塔联盟的评价极高，这也让湿婆军非常受用，所以印度人民党和湿婆军曾经长期互相支持。随着20世纪90年代初印度教民族主义大潮兴起，他们也一起晋升进入了主流政党。但印人党是全国性政党，湿婆军支持者主要局限在马拉塔语地区，仍然只是一个地区性党派。

原本双方合作的不错，90年代后印度人民党在中央几次执政时湿婆军都追随参加了联合政府。不过在马哈施特拉邦两家的地位正好相反，印度人民党基础薄弱，湿婆军在本地经营多年势力强大，所以主导联盟两次建立了邦政府。但两家的政治光谱极其接近，也就意味着选民很容易在他们之间流动。

相比之下，印度人民党主张团结所有印度教徒建立一个印度教主义的印度国家，比起死抱着地域主义、地方民族主义不放的湿婆军明显更加大气。作为全国性大党也有更多的资源宣传推广自己，拉拢选民。到2010年后湿婆军发现不知不觉间印度人民党在马邦的影响力已经反超自己。

2014年印度人民党借助莫迪的影响力在马邦选举中空前大胜，首次主导建立了邦政府，迫使湿婆军在地方上也依附自己。但不甘心被边缘化的湿婆军在2019年突然断绝了和印度人民党的合作关系，反过来和原来的长期对手国大党结盟，把印度人民党领导的邦政府赶下了台，两党从盟友一下变成了死敌。

马哈施特拉邦是一个大邦，孟买更是印度的金融、贸易、工业和文化中心，印度人民党对丢掉马邦非常恼怒。2008年孟买曾发生过震惊世界的恐怖袭击案，对印度全国刺激极深，当地更引以为痛。湿婆军被卷入未遂暴恐案和杀人灭口案，对印度人民党来说实在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必然会穷追猛打，削弱湿婆军在孟买的影响力。不久前莫迪还专门为希瓦吉王办了一场诞辰纪念日，连湿婆军祖师爷的墙角也继续大挖不止，对湿婆军来说最近一段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

印度人民党和湿婆军的分合恩怨恰好代表了印度近几十年全国化和地方化两种既矛盾但又平行发展的趋势。印度独立后，处于威望全胜期的尼赫鲁和国大党对英国留下的体制进行过一次大规模重整，最显著的标志是制定了按语言划邦的原则。英国给印度留下了数以百计不同类型、不同权利的行政区划，有直辖地、有土帮，尼赫鲁时代全都取消了，创建了十几个新邦，彻底重塑了印度的行政地理和央地关系。

中文网上对印度内部差异和隔阂有很多讽刺，对尼赫鲁时代也很不屑，但公平说尼赫鲁是印度历史上的巨人，英国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大拼盘式的邦联，正是在他手里印度建立了有史以来第一个真正的统一国家架构。在尼赫鲁时代国大党一直独大，不但掌握中央政府，并且也在绝大多数地方执政。这段时期印度的央地矛盾受到了很大压制，大多只以国大党内部政策分歧的形式出现。

不过在尼赫鲁身后，依托不同语言、种族和文化，印度地域主义又出现了大反潮。外界最容易观察到的现象，从80年代开始伴随着国大党不断衰落与分裂，印度地区性政党急剧壮大，特别在非印地语地区，基本都出现了非常强大的地区性政党。

马哈施特拉邦临近恒河流域的印地语核心区，湿婆军上台还算比较晚的，德干高原以南的南印度几个帮90年代后长期都是地区性政党轮流执政，全国性政党在当地反而成为非主流派。

印度的地区性政党并不一定偏右翼民粹，但核心套路其实与湿婆军大同小异，都是以本地主要族群、种姓或语言为基础，靠鼓动地区性的身份认同来收割选票。

21世纪初地区主义反潮高峰时印度全国性大党想要牵头组成中央政府都严重依赖地区性政党的支持，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中央对地方的权威一再降低，当时也是印度独立以后地方分权多元化的高峰。

但同时在90年代开始的印度经济改革极大促进了印度内部的人员和商品流动，打破了既有的地区内部经贸链条，新的流动人口和城市居民出于经济利益，又开始倾向支持全国性认同。而印度的大财团，像信实集团这些企业更希望印度建立完全无障碍的内部统一市场，希望在国内各地调配员工时不被当地人指责是抢本地居民的工作机会，他们更坚定支持能树立中央权威的强势集团。

印度独立后，发明各种“印度教主义”的组织多的都数不完，唯独印度人民党在90年代以后急速壮大，从一个很边缘的小党彻底压倒老牌的国大党，成为印度当代最强势的党派。印人党的成功不仅因为他们鼓吹印度教至上，更提出要以印度教文化塑造印度国族思想，再进一步以印度教化的右翼保守主义全面整合印度内部，更加强有力的参与全球竞争。印度很多人认为这似乎是一条可行的路线，可以绕过复杂的语言、族群区阂难题，解决尼赫鲁当年没解决的问题，实现对全印度的深度整合。

在最近的2019年大选中，莫迪领军的印人党又赢得空前大胜，甚至可以单独组阁，这在印度近几十年是非常罕见的。不过拿选后各政党席位的地理分布状况对照20世纪的印度政治地图，了解印度现代史的人都会有一种熟悉感。印度人民党现在的主要优势地带集中在印度的北部和中部地区，与国大党强大时的基本区域极为重合。可以认为现在支持莫迪印人党集权的很大部分就是原来支持国大党独大的同一类群体，只是这批比较保守的选民现在看印人党更顺眼。

本来在成为印度教民族主义代表的过程中，印人党就不但在打击非印度教的异己，也越来越想独占这个生态位，挤压湿婆军这些较小的宗教保守派和右翼民粹组织。并且地方性政党天然倾向多元化，倾向向地方分权，不仅湿婆军，印度大多数地方性政党一方面不敢抵抗潮流，所以或多或少都赞成建立印度教文化认同，一方面又希望继续以语言民族做区分，保持印度传统上多元分立的结构。但印人党想用大印度教民族主义加制和取代其他所有身份认同，把印度变成一个高度同质化的社会，全面强化中央权力，和地方政党的诉求有着根本性矛盾。

湿婆军是印人党原来的盟友中第一个与他反目为敌的重量级组织，这是因为湿婆军的基地马哈施特拉邦紧邻印人党在印度北部的大本营，两地在文化和语言上都比较接近，自然成为印人党扩张基础盘的首选。

从目前情况看，印人党煽起的“印度的印度教民族主义”认同在印度北部和中部的印地语区已经完全站稳了脚步，在周边也取得了很大进展，这也是印度的核心地带。由此看，印人党在未来很长时间里，哪怕因为短期因素暂时失败一两次，也仍然会是印度最强势的党派之一，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但在南部和东部地区，印人党话术的效果就没有那么明显了。虽然印度南部的印度教传统同样极为深厚，但这些地方仍然是国大党和当地地区性政党的牢固堡垒。这恰好也符合了印度次大陆的传统，建都德里的强势王朝，次大陆上人口最多、影响力最大的恒河流域印地语文化都很难越过德干高原长期深入南印度。已经进入全盛期的印人党如果能打破这个惯例，以自己为轴心把印度主体南北统合起来，那外界对于印度潜力的评价就需要做很大的调整。

一刀切禁止捕捞鲎

3月22日湛江安度斯生物公司发布消息称，受国家政策影响，内毒素检测试剂的原料“鲎hòu”被列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意味着bet试剂原料将受到严格的管控，他们担忧国内药品、医疗器械的放行即将面临困境。那这件事情的影响大吗？

鲎又被称为马蹄蟹，是一种用4亿多年前就已经存在的生物，在全球有广泛分布，它的祖先出现在古生代的奥陶纪，当时鱼类的祖先刚刚出现，与它同时期的动物要么演化成别的物种，要么就已经灭绝，因此鲎也被称为活化石。鲎有四个种分别是美洲鲎、中华鲎、南方鲎和圆尾鲎。美洲鲎分布在北美，剩下的都在亚洲。鲎的外观很特殊，背面是两大块甲壳，包裹着蝎子一样的腹部步足和书鳃，长长的剑尾用于防御和翻身。

在意识到他的医学价值之前，鲎并不被重视，20世纪20年代的时候北美鲎甚至被成批打捞上来，粉碎之后用于肥田和喂猪。鲎的血液含有带铜离子的血清蛋白，因此是蓝色的。鲎血液的提取物，可以制成鲎试剂，用来检测是否具有内毒素。

内毒素是革兰氏阴性细菌细胞壁上的组成部分，是脂多糖和蛋白的复合物，细菌死亡或者自溶后释放出内毒素。当接触到内毒素时鲎试剂凝固，因此可以被用来准确迅速的检测人体内部组织、疫苗或者药物注射剂是否被细菌污染，在食品工业中也有使用。

鲎试剂剂在一小时之内就能显示出结果。一九七七年FDA批准了鲎试剂的使用，大大加快了内毒素检测速度。在此之前必须使用多组兔子进行静脉注射，然后对直肠温度测量三个小时才能确定是否被内毒素污染。鲎的血液因此被卖到每升1400美元接近1万人民币。

中华鲎分布于太平洋西岸，从日本濑户内海开始沿我国浙江、福建、广东、广西、海南、香港和台湾沿岸，向南一直到印度尼西亚爪哇岛和苏门达腊岛。最近50年时间，中华鲎的种群数量快速下降，日本赖沪内海的中华鲎已经灭绝，福建平潭日产量从1000对下降到4对。北部湾地区种群数量从1990年的60万对下降到2010年的30万对，每天捕获数量从50至1000只下降0至30只。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中华鲎数量下降的这么快呢？

造成中华鲎迅速濒危的原因主要有两点，第一是鲎栖息的生态环境被破坏，第二则是过度捕捞。

生态环境

鲎是一种对生态环境比较敏感的物种，栖息地位于水交换能力较弱的内湾，雌鲎会在潮间带产卵，而后幼体鲎在潮间带生活8至10年。潮间带指的是涨潮和落潮之间海水覆盖的滩涂地带。而且鲎性成熟的时间非常晚，雄鲎需要13年，雌鲎需要14年，当性成熟的时候，他们才会迁移至水深40米以内的浅海区栖息。自然环境中幼鲎在6龄以前的死亡率高达80%。

有研究证明，潮间带沉积物中的叶绿素阿尔法与总有机碳含量和幼体鲎的生长有很大的关系。然而随着人类对海洋的开发，沿海经济建设、水污染、海沙抽取、海水养殖活动都对潮间带红树林和海草生态系统造成了破坏。比如越南将大面积的潮间带改造成蛤蜊养殖池塘，中国福建厦门滩涂养殖密度高达80%。而且中国和日本用填海造陆毁灭了大量的潮间带，日本的海水污染直接造成了濑户内海的鲎灭绝。最后海平面上升也导致鲎在潮间带产卵地面积减少。

过度捕捞

由于制作鲎视剂需要抽血，取血时可能会导致鲎死亡。根据美国普利茅斯州立大学生物系和国家海洋生物实验室的数据，医用放血会造成10%到30%的美洲鲎死亡，而且采血之后会导致鲎昼夜节律失调，行动变缓，交配和产卵数量下降。

中国市场每年需要1000多万支鲎试剂，因此要消耗10万对中华鲎。有资料显示北部湾地区的采血方式是竭泽而渔的，一些小规模生物公司从渔民手中收购来鲎杀死之后把血放干净再卖给沿海的餐馆制作成美食。

因为成年雌鲎只有在产卵的时候才会爬到沙滩上，每次捕杀都会造成惨重的损失。2016年7月21日广西公安边防北海支队在一艘铁皮渔船的甲板上查获了1000支中华鲎，因为无法确认主人，民警联系渔政部门将这些幸运的鲎放归大海。

而且鲎被认为拥有催奶通乳、消肿解毒、清热明目的中医药用价值，最近十几年鲎被滥捕滥杀的情况更加糟糕。市面上曾经两元一只的鲎被炒到了300元一只，以至于有人从越南和泰国等地走私卖到中国。再加上生产甲壳素的厂家大肆捕杀幼龄鲎，粉碎之后制作成廉价的甲壳素，也加速了物种走向濒危。

中国是水产养殖大国，那中华鲎能不能进行人工养殖呢？

很遗憾，虽然厦门大学和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一直在研究如何实现人工养殖。实际上现在所谓鲎养殖多数是对捕捞取血之后的成年鲎进行恢复性养殖，以及对鲎卵进行短时间的养殖之后将幼苗放归大海。因为鲎成年需要长达13年，生长周期长，风险因素多，因此目前还没有对鲎进行全程养殖的能力。

2021年2月5日国家林业和草原局、农业农村部发布公告，调整后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鲎科的中华鲎和圆尾鲎升级为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根据《刑法》第341条非法，猎捕、杀害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的，或者非法收购、运输、出售国家重点保护的珍贵濒危野生动物及其制品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并处罚金，情节严重的，处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或没收财产。这就意味着不仅中国不能自行捕捞生产鲎试剂，就连购买和使用日本和美国生产的鲎试剂也是犯罪行为。随着一刀切的指令，本次受影响的中国药物就多达3万多种。

那除了鲎试剂，有没有别的试剂能够对内毒素进行快速的检测呢？

替代产品不是没有，比如可以用原理相近的重组因子C代替，目前美国FDA批准这种试剂作为鲎试剂的代替方案，中国还需要先做相关实验验证。目前市面上能找到的只有Lonza PyroGene这一家公司生产的重组因子C试剂盒。虽然我们发送了邮件，也拨打了客服电话询问试剂盒售价，但是很遗憾我们未能获得具体的价格。

目前市面上单支凝胶法鲎试剂(0.1mL)的价格为4元人民币，根据国内代理商北京泽平科技的说法，重组因子C的市场价格和鲎试剂相当，日后如果广泛使用大量生产，价格还会进一步下降，这对于保护鲎来说是一个好消息。但是无论如何远水不解近渴，现在一刀切禁止鲎试剂必然会导致中国生物制药产业受到严重影响。希望我们能尽早实现精细化的政策调节，避免在全面禁用和滥捕滥杀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

好，第256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