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59期：公序良俗需要人民陪审团，需要把大学成本讲清楚，社会主义国家不应该扶持宗教而歧视心理诊所，农村厕所改造工程很荒诞，大壶节交流病毒会，印度毛派游击队，尼罗河三国紧张，尼日利亚的比夫拉，耶伦跨国最低税率计划，南北差距比东西差距大，新能源正面刚传统能源，无压力长头发

2021年4月9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59期

【睡前消息259】椰树集团广告有争议，也许需要“人民陪审团”

大家好，2021年4月9日星期五，欢迎收看259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椰树集团广告有争议，也许需要“人民陪审团”

最近几天椰树集团和首都媒体的争论进入到了第二个回合，先是人民日报批评椰树集团广告信息低俗色情，椰树集团拒绝撤下广告，还发表声明说法无明文禁止皆可为，自己的企业关系到几十万人的就业，倒了后果严重。椰树集团的反击让官方媒体非常震惊，新华网周二发表社论，标题是《匪夷所思，椰树集团哪里来的傲气？！》连用了问号和惊叹号。督工，你怎么看待媒体和椰树集团对抗？

我先读一下人民日报第一轮批判的内容，“再自由的创意也有不能触碰的底线。我国广告法明确规定，广告不得出现妨碍社会公共秩序或者违背社会良好风尚等情形”。然后我对比一下新华社第二轮的社论，“退一万步说，法律是最底线的道德，不违规并不代表应该被鼓励，不违法并不代表不能被批评，椰树牌椰汁深受消费者喜爱，也是知名国产饮料品牌，但这绝不是椰树集团可以恃宠而骄的资本”，这段文字加黑加粗的部分是新华网自己加的，虽然气势很足，但是和第一轮批判相比立场上明显是悄悄往后撤了，不再明确指控椰树集团违法，只能指责对方打擦边球，可能触碰到法律的边缘。

可是人类社会要制定法律，就是为了让大多数人、大多数组织可以安全的踩法律的边缘，确定自己行动的边界。媒体不再自信能够给椰树集团带来实质性的打击，还是要高调发第二轮批判，很大程度上只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椰树集团算是顶住了舆论压力。但是如果被全国性媒体点名的企业不是椰树集团，而是一个普通的小企业，恐怕早就会直接认输，全面整改，不会争辩自己是否有道理。所以这次舆论对抗值得好好探讨一下，否则下次不一定是谁倒霉。

在第一轮批判中人民日报对椰树集团最严重的指控是“广告不得出现妨碍社会公共秩序或者违背社会良好风尚等情形”，这的确是广告法第9条第7款的明确规定，但在实践中这是一个相对模糊的条款。在现代社会“公序良俗”是法律的基础，广告法第9条没有对公序良俗做准确的总结，反而重复了一遍不得违背社会良好风尚，等于把良俗这个法律基础变成了法律本身，制造了潜在的争议点。我国的其他法律也有把良好风尚写入法律条款的情况，如果没有合适的机制来定义良好风尚，以后必然会因此产生更多的争议。

所谓良好风尚就是人民群众公认的生活习惯和文化气氛，如果没有明确定义，最好的办法是直接询问人民群众，所以如果有企业或者个人因为触犯了良好风尚被处罚又不服气，我希望法院或者工商部门能够组织民意调查，按照身份证号码随机抽取一批成年公民，看看普通人的立场。

椰树集团这次和媒体争论核心在于两句话，一个是配图的广告词“从小喝到大”，一个是招聘文案“有美女帅哥追”，民意调查可以直接询问公民对这两句话的判断，也可以把这两句话混在其他的广告文案里面，问普通公民是否觉得因为某一句话受到冒犯？如果压倒性的意见认为广告文案不可容忍，法院或者管理机构就可以认为企业滥用了宣传自由，破坏了正确的文化导向，必须接受整改和处罚。这样的程序也许不能让所有人满意，但至少可以有合理的方式平息争议，总比行政机关甚至是媒体单方面判断要好。

从程序上来说新中国法律体系的基本原则是“人民司法”，新中国一建国就确立了人民陪审员制度，最新一版《人民陪审员法》是2018年制定的，第一条就说人民陪审员的作用是“促进司法公正提升司法公信”。2019年最高法院又发布了挑选人民陪审员的具体措施，要求在开庭之前7天从备选名单里随机挑选正式的陪审员。

对于普通案件来说如果能够落实人民陪审员制度，已经基本能保证司法公信力了。但是对于良好风尚这种难以定义的话题，少数人民陪审员恐怕还不足以保证公信力。正好最近几年互联网技术不断进步，大大降低了广泛民意调查的成本，我们完全可以基于人民陪审员制度的原则，做更大范围的民意调查，用来定义具体的良好风尚。这不仅仅可以消除具体案件的争议，也可以避免少数人的声音主导舆论，避免极端化的言论分裂社会。

大学需要把成本讲清楚

最近多个省份先后提高了大学学费标准，平均每个学年增加了1000元左右。督工你怎么评价？

我1998年读大学，学费是每年3400块，当时对中国普通家庭算是不小的开支。现在22年过去了，中国收入水平涨了七八倍，但是调整之后的普通本科学费还是只有5000元左右，医学专业5500，艺术类专业8000，涨幅远远落后于物价和居民收入的增长，并不是一个严重问题。

2005年左右教育部公布过一个比例，本科生学费差不多占培养成本的25%，到了2019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每个学生消耗的经费是38,681元，2020年的详细数据还没有出来，应该会在4万左右，2021年可能会达到4.3万。所以在全部的培养成本中，当前大学生的学费只能覆盖10%到15%，只要你读大学就自动享受了远远超出学费的国家福利，大学越好享受的福利就越多。

在这个背景下虽然涨1000块的学费不算大事，但我觉得也没啥必要，甚至收学费都没有啥必要。国家让学生父母去支付百分之十几的培养经费，不会缓解多少财政压力，只会影响绝对贫困家庭的教育选择，同时还给一部分学生制造了错觉，以为自己花钱买到了高等教育，可以作为买家提条件，明显增加了教育改革的阻力。这还不如彻底免费，国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公立高等教育就是公民福利，允许提意见，但不接受讨价还价。

但是完全免费也有另一个问题，就是让大学生忽略了高等教育的成本，低估了国家赋予的责任，所以我希望国家把各个专业的培养费用都算出来，全额计入学费。入学的时候由教育部出面担保，向每个学生发放全额的助学贷款，毕业生留在国内工作一定年限或者去落后国家扩大了中国影响力，这笔贷款就由政府的专项教育基金替他偿还，一笔勾销。这样有贷款数字摆在面前，可以让普通人看到自己享受了多少国家直接补贴，知道自己对全社会的义务。

另外低学费或者免费的大学教育还有人才外流问题。印度最好的大学印度理工学院70%的学生会到美国工作，中国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也应该避免用本国教育经费替美国培养优质劳动力的行为。所以用国家贷款的方式全额支付培养费用，对去欧美定居工作的人也是一个压力，如果在国内服务年限不够就要走，这笔钱国家不会替你还掉，连本带利算作商业债务，给国内的纳税人算是一个交代。

社会主义国家不应该扶持宗教而歧视心理诊所

3月中旬一名女信徒去四川开山县金山寺烧香，金山寺的和尚把他带进来的香烛摔掉，还要求在寺内购买。视频上网之后开江县民族宗教管理局批评了和尚，向信徒表示歉意，督工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当地民族宗教管理局的做法明显不合适，没有站稳无神论立场，也没有坚持唯物主义原则。从性质来说烧香行为对信徒是一种心理安慰服务，信徒自己在家烧香心理安慰水平不够，必须到寺院，到特定的地方烧香才能得到足够的心理安慰。所以烧香最大的成本不是买香烛，而是造佛像、盖神殿、供养和尚，维持烧香的气氛。寺院承担了这部分主要成本，当然有权利在自己的场地上制定烧香规则，赚香火钱，几千年以来所有宗教的寺庙都有类似的经济模式。

当地政府干预了寺庙的管理，也许体现了具体官员的善意和同情心，但是背后的潜台词是宗教组织必须做道德标杆，必须超越对财富的欲望，对普通人的心理需求负责。如果不负责，政府会用世俗的行政力量去挽救宗教的堕落，维护宗教的道德水平。

然而我们国家的指导思想是唯物主义，宗教管理原则是宗教自由，宗教有怜悯心是他的自由，堕落也是他的自由，只要不触犯法律，世俗政府就应该保持旁观状态。现在寺庙把自己贪财无耻的一面暴露给社会，本来就是历史进程的一部分，是宗教退出历史的正常模式，我们的无神论政府应该对此感到高兴才对。结果我们的官员比和尚更在乎宗教的道德力量，动用了政府力量替虚无缥缈的神灵做护法，给堕落的宗教组织续命。我觉得有必要在当地的宗教管理部门开展唯物主义教育，让他们知道管理宗教和维护宗教的区别。

当然我并不是无条件支持宗教组织发财赚钱，我只是认为政府不应该用行政手段来去阻止他们赚钱。

中国政府保护宗教自由，但是禁止宗教组织干涉世俗生活。寺庙和社会互动的唯一合法方式是提供精神产品，安慰信徒的心灵，所以寺庙可以看作没有通过科学认证的传统医学心理诊所，香火钱就是僧侣收的心理咨询费。然而心理医生赚了钱要给政府交税，心理诊所占用的土地要通过正常的招拍挂手续给政府付钱。宗教组织最大的问题是赚钱不交税，占地不付钱。如果我们真的想管好宗教，就应该把僧侣看成普通公民，把宗教组织看作正常的经济单位。寺庙收了香火钱老老实实给政府交税才能继续运营，否则的话心理诊所交税，寺庙不交税，竞争力肯定是寺庙更强，这对中国公民的心理健康是不利的。

农村厕所改造工程很荒诞

3月下旬央视记者调查了河南商丘永城市的农村厕所改造工程，发现大多数政府补贴建设的厕所变成了摆设，一个村有400多个新式厕所，大多数都没有办法用。督工你怎么评价？

2019年12月17日第54期睡前消息节目我分析农村取暖问题的时候顺便提到过农村改造厕所的问题，当时我说：

实际情况是很多地方政府花了巨额改造资金农民还是用不上，从具体事件来看厕所用不上肯定可以指责地方干部办事不力，但是从全国范围来看，各地改厕所的工程都出现类似的问题，说明这个政策本身就有问题。

农民自己未必喜欢抽粪车经常开进院子，也不喜欢在冬天维护冲水厕所。在没有普及下水道和自来水的情况下，强行给农户普及厕所，必然事倍功半。中国没有必要强行和印度比政绩，毕竟这印度一家一户修厕所恰恰是我们要放弃的旱厕。

现在河南永城市的情况验证了当时的判断，政府统一划拨的资金是每户500元，记者认为没有发放到位。但是就算全额发放到位，也不可能在空地上凭空建一个好用的厕所。记者在现场也看到了几个还能用的厕所，都是在地下埋了一塑料桶当化粪池，装满了只能自己想办法清理，这对地下水的威胁比传统厕所还要大。

这说明农村缺的不是厕所，而是下水道和污水处理厂。但是只要农民分散居住就不可能把下水道修到大多数的农户，在消灭农村的分散居民点之前，强行要求一家一户修现代厕所，只有全面造假才可能完成指标。

务实一点说，如果暂时还不能把农民集中到小城镇居住，提升卫生水平的主要方式应该是修高水平的公共厕所。无论是给少数公共厕所配下水道还是政府集中去清理，都比现在这种模式要好。

自从三年前全国农村普遍建厕所，年年都会有记者发现大量的厕所用不上，希望明年不要再搞这种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

接下来我分享几条简讯。

大壶节交流病毒会

257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提到了印度正在举行上千万人聚集的大壶节。去年9月14日印度单日新冠肺炎确诊病例接近10万，到了11月已经下降到每天4.5万，最近气温回升，印度疫情本来有好转，但是4月5日的单日确诊病例超过了10万，快速反弹。看来大壶节真的是交流病毒的大聚会。

印度毛派游击队

印度毛派游击队最近频繁和政府的警察部队交火，3月份毛派伏击一辆军车炸死5个士兵，炸伤15人。4月3日政府军集中了上千人去围剿，结果被几百游击队打败，死了几十人，还有人被游击队俘虏。看来最近印度的农民抗议加强了毛派的力量。

尼罗河三国紧张

从2019年开始我们的节目就持续关注艾塞俄比亚控制大多数尼罗河水量的复兴大坝。在经历多轮博弈和惨烈的内战以后，埃塞俄比亚在4月1日宣布将在雨季进行第二轮蓄水。4月3日埃及、埃塞俄比亚、苏丹三国的外交部长在刚果民主共和国举行会议，埃及政府表示这次会谈是达成协议的最后机会。在会谈之前埃及和苏丹举行了联合军事演习，目标就是埃塞俄比亚的复兴大坝。现在谈判已经结束了，没有达成任何协议，等到今年雨季，东北非洲的局势可能还会更加紧张。

尼日利亚的种族矛盾

去年11月10日我们分析尼日利亚反恐部队和平民的对抗情绪，提到了抗议人群攻击监狱，放走了二千囚犯。上周4月5日尼日利亚又有一个监狱被袭击，1800多犯人逃走，这一次尼日利亚政府宣布一个叫做“比夫拉原住民”的组织发动了袭击。

比夫拉这个名字在国际政治上消失已经有几十年了，1967年尼日利亚东南部的伊博族独立建立了比夫拉共和国，得到十几个国家承认，和尼日利亚政府进行了三年的惨烈内战。比夫拉共和国的军队不多，但战斗力不错，连续打败了尼日利亚政府军的进攻。后来政府军采取封锁策略，比夫拉共和国的军阀也虐待自己的人民，用来博取其他国家同情，结果1000万人左右的国家至少死了300万人才被政府军消灭。

现在战争过去50年了，尼日利亚的种族矛盾依然存在，有人打着比夫拉国的名义出来发动大规模袭击，对尼日利亚来说是非常恐怖的消息。

耶伦跨国最低税率计划

第250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介绍了美国提出的跨国最低税率计划，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希望各国不要用超低税率吸引跨国企业，导致恶性竞争，最后只有流动资本收益。这个周二德国、英国、法国都表示有条件支持耶伦的计划，中国看来也必须认真考虑对这个计划的态度了。

南北差距比东西差距大

4月4日中国新闻周刊报道，工信部选出了全国25个先进制造业集群，江苏、广东都是6个，浙江占3个，湖南、山东、四川各占两个，安徽、陕西、上海都是一个，而东北和京津冀地区一个都没有。天津、沈阳、长春曾经是中国高端工业最集中的城市，现在已经被甩在先进产业链的外面了。过去中国经济地理主要看东西差距，现在南方和北方的落差要更明显一些。

新能源正面刚传统能源

睡前消息节目持续关注过中国光伏产业的成长，国家发改委刚刚发出了通知，从今年开始中央财政不再补贴光伏电站和陆地的风电项目。接下来要看新能源电站和传统能源的相对公平竞争了，反正到了2060年所有的煤电厂都是要停产的。

无压力长头发

最后分享一条和我的发型相关的新闻。《Nature》刚刚刊登了中美合作论文，哈佛大学和西湖大学的研究确认，精神压力会导致哺哺乳动物脱发。压力大的时候肾上腺释放激素，减少特定的蛋白质，抑制了毛囊成长。但如果缓解压力或者直接增加特定的蛋白质，头发还会恢复。看来我可以通过减少更新频率来增加头发，希望我们的睡前消息节目能够早点组织一个内容轮换团队。

好，259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我们周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