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消息257期：向高铁扔石子就像扔炸弹，大壶节病菌实验，大学爱去大城市，莫桑比克的反恐局势，中美火星轨道谈判，火星直升机与莱特兄弟的飞机

2021年4月4日睡前消息文字版第257期

【睡前消息257】1.5亿印度人要聚会，有大壶节谁怕病毒？

大家好，2021年4月4日星期日，欢迎收看257期睡前消息，请静静介绍新闻。

向高铁扔石子就像扔炸弹

督工，本周最大的国内新闻是台湾省花莲县火车出轨，现在至少已经有50人死亡，上百人受伤。你对这起事故怎么看？

台湾东岸地形复杂，铁路方面的麻烦一直很多，直到1992年台湾岛才拥有环岛铁路。去年年底221期睡前消息节目提到，2020年台湾的环岛铁路才完成了全面的电气化改造，可以做到不换车环岛一圈。现在出了这个事情，台湾的旅游业可能要受打击了。

具体到这次事故，长期的原因当然很多，比如说为了适应山区的地形，台湾采取了窄轨铁路，本身的稳定性差。在没有办法增加转弯半径的情况下，台湾铁路只能采取了“摆式列车”，让车体像自行车过弯道那样倾斜，进一步增加了遇到障碍时候的出轨危险。但是最核心的原因还是工程车从山坡上滑下来和动车组发生了碰撞，对于这种危险我2010年就开始担心了，那一年西安和郑州之间的高铁刚刚开通，高铁在两边还不是进新的高铁站，而是降速进城区的老火车站，我第一次坐了时速二百公里以上的火车，到了西安就写了一段文字记录自己的感受。我再给大家读一下我做媒体工作之前的文字。

高铁达到350公里时速以后速度直追飞机，还要一直贴地走，可以一举击毁列车的各种障碍物，在十余米的距离上擦身而过，一旦出事，死亡率比空难还要高得多。落石的影响极大，路侧还有一道栅栏，隧道口处的防护有待加强，不行就应该多做一点明峒(浅隧道)，毕竟山上掉下来的东西对于普通列车来说是子弹，现在是炮弹了。平时朝铁路上扔石子是恶行，高铁上这种事就是恐怖袭击。绝大多数空难发生在起飞和降落段，也就是高速运动的物体和地面最接近的时候。

实际上铁路局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有上跨铁路的人行或者机动车道，火车到来之前就有时刻执勤的人员拿着牌子阻止交通，应该是怕火车通过时有高空坠物。但是很明显，一个人无法阻止卡车冲过去，加个杆或者临时路障也很难，就算能阻止也无法在千里铁道上处处设防。

现在回头看，我当初的担心几乎全部在花莲县的事故上应验了。2014年我到中国地质大学演讲，先是引用了2010年的记录，然后又提出了新的担心。我再来回顾一下2014年的讲稿。

动能和速度的平方成正比。从1997年第一次大提速到现在，客车的运行速度差不多增加到原来的四倍，同样的质量携带的动能就是原来的16倍，如果是障碍物撞到车体上，威力也是16倍，如果因为出轨或者障碍物，车体在短时间内减速为零，这16倍的能量都要车体和乘客的肉体一起承受。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经常可以看到车祸现场，交警也经常会讲车祸常识，一般来说超过120公里时速的车祸就很难有活人了。现在高铁跑到300多公里的时速，可以说整个列车就是炸药做成的。

那次演讲的主题并不是技术问题，而是社会问题，后边的内容不仅和这次铁路事故有关，也和最近的新疆话题密切相关。今天我不打算全文回顾那次演讲了，等到视频发出来，我把链接发到评论区，大家也可以自己搜索讲稿，当时的演讲标题是《没什么能防住恐怖主义，除了进攻》，随便哪个搜索引擎都能找到连接。

https://www.guancha.cn/MaPing/2014_12_10_302927_s.shtml

回到技术问题，这次事故提醒我们，随着高铁不断往山区和城市延伸，不可能把所有的线路都修到高架桥上面，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高速铁路比周围的环境低，必须严格防护，避免任何物体掉进铁路范围制造碰撞。就在上周，武汉三环跨铁路的高架桥上摔下一辆集装箱卡车，幸好没有砸到铁路线上。从现场的图片看，跨铁路桥上虽然有护栏和防护网，但是根本拦不住失控卡车。从地图来看，武汉这次出事的地方周围还有大量的干线铁路和城市桥梁交叉，只是因为运气才没有导致恶性事故，恐怕我们要进一步提升桥梁护栏的防撞水平了。

1.5亿印度人要聚会，有大壶节谁怕病毒？

4月份印度的“大壶节”又要到了，有人估计仍然会有1.5亿人到恒河与亚穆纳河的交汇处洗澡。但是今年的形势与往年不同，新冠肺炎的传播风险很大，疫苗还远远没有普及，大壶节会不会制造新一轮的疫情爆发呢。

从历史来看，大壶节和瘟疫传播的相关性非常强。但是大壶节是印度民族主义的象征，更是人民党的合法性基础，所以莫迪恐怕不愿意也不敢阻止印度人过节的需求，我们作为旁观者只能把今年的节日看作一场有史以来最夸张的集体免疫实验了。

大壶节最早的起源应该是印度神话，半神和魔鬼争夺不朽密露，打翻了密露湖，导致四滴不朽的神药落到了人间，形成了四座城市，安拉阿巴德、赫尔德瓦尔、乌贾因、纳西克，现在这四座城市轮流举办大壶节。

按照某些人的说法，现实中的大壶节可以上溯到公元8世纪，甚至还有人企图追溯到石器时代。但从文献来看，大壶节显然是一个近代文化现象，最早只能追溯到1868年英国殖民者的报告，之前找不到精确对应的记录。

19世纪的印度一方面继续受到中亚民族的压力，另一方面通过欧洲殖民者接触到了现代技术和政治思想，很多知识分子都努力发明传统，用来塑造想象中的印度民族，现在印度大多数人口不吃牛肉的禁忌，就在这个时代上升为大多数人口共识。大壶节也是在欧洲入侵时代被挖掘出来的神话传说，因为符合恒河崇拜的总体方向，而且仪式简便，洗个澡就行，所以逐渐成为现实的集体节日。

殖民时代的印度整体上还是一个农业国家，不太可能在一个临时的地点聚集太多人口，最早的大壶节只有附近几万人参加。随着英国殖民因者修铁路改善治安发展商业，大壶节的人数越来越多，到19世纪末达到了30万左右。接下来100多年印度社会对民族主义仪式的需求不断提升，支撑人口聚集的现代工业物资也不断提升，大壶节的规模因此越来越大。到了20世纪中期，印度的铁路网全亚洲第一，大壶节就可以聚集上百万人，到了20世纪末达到了上千万人。

这么大规模的民族主义聚会，印度各个党派都想利用，按照19世纪发明的神话逻辑，大壶节每12年一个轮回就有一次大活动，12个周期144年要有一次超级活动。2013年的大壶节结正好改成了144年周期，国大党政府因此投入了1000亿卢比资金，折合人民币100亿，在恒河岸边聚集了1.2亿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上亿人的大聚会，这让两次世界大战和中国的春运都变成了小场面。

接下来是2014年的印度大选，人民党和国大党的长期对峙格局被打破了，人民党占据了282个席位，国大党只获得了44个。为了巩固一党独大的局面，莫迪带领人民党在全印度掀起了政治攻势，拿下了大多数邦的地方议会。

安拉阿巴德市所在的北方邦人口2.3亿，是全世界人口最多的行政区划，如果变成一个国家，人口就能排到世界第四。印度议会543个选举席，北方邦占了80个。2012年北方邦议会选举，社会主义党战胜了国大党。莫迪上台以后，为了增强人民党在北方邦的影响力，拼命砸钱争取地方的支持率。到了2017年莫迪利用总理身份砸了4600亿卢比，推行全国农村就业保证法案，拉拢北方邦主体的农业人口。北方邦的下议院一共403个选举议席，人民党拿下了312席。

接下来是2019年印度大选，莫迪提前一年多就要盘算如何在北方邦搞事情。正好2017年大壶节被联合国列入了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莫迪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提倡印度教精神，把宗教活动和大选的推广活动合并到一起，宣传自己，打击对手。2019年大壶节按照规律应该在安拉阿巴德举办，而安拉阿巴德的名字来源于伊斯兰教，所以莫迪要求北方邦首席部长提出改名议案，在2018年把城市改成印度教名字普拉亚格拉杰。

过去几十年每当安拉阿巴德举行大壶节，印度教徒都会在沐浴恒河水之后去参观本地的印度第一任总理尼赫鲁故居，客观上增加了国大党的文化影响力。改名以后，尼赫鲁的故乡在地图上找不到了，国大党作为尼赫鲁的后继者当然不爽。但是当人民党建议利用国家资源成立大壶节结筹委会的时候，国大党也不好意思反对，因为国大党当年在台上也利用过大壶节，所以他只能投弃权票表示不满。

2013年的国大党花了100亿人民币用来造势，2019年莫迪给大壶节拨款400亿人民币，整个活动场地到处都是人民党农村电气化项目的海报，装饰着人民党莲花标志，在印度教神庙里广播不断宣传人民党如何捍卫印度教。考虑到印度人对西方权威的认同，莫迪还在CNN投放了一分钟的大壶节宣传广告，动员印度190多个驻外使馆进行配套宣传。

有钱场面就不是问题，2013年1.2亿人占了16平方公里的场地，2019年扩大到32平方公里，新增35个沐浴区。在交通方面，莫迪给聚会修建了二百公里的新公路，机场新建了一座航站楼，铁路系统安排800趟专列接送，为了保障人员在恒河上安全通行，莫迪调来了数不清的巨型浮筒搭建浮桥。最终恒河岸边的临时营地形成了一座大城市，哈佛和麻省理工学院的专家利用大数据来控制人流，避免踩踏事件。

2019年大壶节结因此聚集了1.5亿人口，今年大壶节结也有人按照1.5亿的人口上线估算规模。1.5亿人口如果分散在一个国家、一个省份是正常现象，但是如果争先恐后地聚集到几十平方公里就很难想象了。上海静安区37平方公里，北京东城区42平方公里，各自住了100万人，已经是非常拥挤的城市环境了。

2019年莫迪安排的活动区域只有32平方公里，要接待北京东城区150倍的人口，或者说浙江省加江苏省的人口，两次世界大战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毕竟世界上只有8个国家的人口超过1.5亿。

当然1.5亿人不会同时进入场地，整个大壶节的会期是40多天，平均每天300多万，但是中间有几天包含了特殊的宗教含义，所以人特别多。2001年据说同时出现过4000万人口的超级人群，卫星上看都是黑压一片。我和动物界比较一下，就算没有人类捕杀，南非平原上最夸张的羚羊迁徙也就是上千万头，美国的德克萨斯州有个山洞聚集了世界上最多的蝙蝠，也就是2000万只。21世纪的印度大壶节绝对是地球上最大的哺辱动物集会，这种超出人类历史乃至于自然规律的集会，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后果。

早在19世纪大壶节的规模只有几万人到几十万人，已经产生了大规模的病菌交流，给举办地制造了瘟疫。1879到1900年期间安拉巴哈德和赫尔德瓦尔轮流举办大壶节沐浴节，每次聚集都制造了大规模死亡，关联性非常明显。

而瘟疫一旦产生，就不会仅仅影响一个地方，一般认为恒河下游是霍乱病菌的产生地，最早的几次霍乱疫情就爆发了印度的北方邦和中央帮。从19世纪开始印度霍乱开始随着贸易网向全球输出，印度的大壶节绝不仅仅是印度自己的事情。

19世纪末英国殖民者曾经尝试过改良大壶节，甚至用暴力驱散过聚会，用火车疏散人口。但是英国殖民政府的干预越深，印度本土的民族主义土壤就越肥沃，所以一百多年来，大壶节的规模不可遏制的扩大。

莫迪当然也意识到了大壶节的破坏性力量。2019年的时候莫迪不仅仅在恒河上修了浮桥，还在所有的上游水利枢纽控制水流，调节整个恒河流域的流速，既不能让水流太大淹死几千万人，也不能让水流太慢，导致几千万人的排泄物聚集起来培养病菌。在场地里面莫迪安排了3万保安和警察、2000多个医护人员、1100多个监控摄像头，12.2万个移动公厕、2万个垃圾桶，希望能够缓解卫生问题。但是对于大壶节来说，这些措施都是杯水车薪，场地的核心部分每平方米要挤7个人，比上下班高峰的地铁还可怕。莫迪设置的所有基础设施或许能够缓解霍乱病菌，但是无论如何阻止不了呼吸道疫情。

从媒体报道来看，今年的大壶节至少也有几千万人聚会，新冠病毒必然会因此普及到整个印度。对于流行病研究者来说，这既是一场灾难，也是一个难得的实验机会，也许有很多打了疫苗的研究者已经去印度搜集数据了。

接下来我分享几条简讯，基本上都来自于我的微信公号“睡前消息编辑部”的每日新闻列表，欢迎各位关注。

大学爱去大城市

3月26日太原市宣布批准山西师范大学的建设用地选址，说法是“迁建”。这说明山西师范大学从此将从临汾市搬到省会太原。之前3月初设在旧省会开封的河南大学也开设了郑州校区，分期分批向省会移动。我们之前的睡前消息节目曾经介绍过名牌大学逐渐向东南发达地区迁移的趋势，现在看来省内的优质教育资源也会向大城市聚集。

莫桑比克的反恐局势

去年12月的204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介绍过非洲莫桑比克的反恐局势。8月份有一个印度洋的港口被恐怖分子占领，还有中国武器被缴获。11月份北部天然气资源丰富的德尔加杜角省已经有几十万难民受到了战争影响。到了今年3月末4月初，自称青年党的武装力量继续发动袭击，在当地的村镇乱杀人，还围攻了外国人聚集的酒店，一般认为这些袭击者和中东北非的is武装是一个体系的。俄罗斯卫星通讯社说，被占领的帕尔马市已经被完全摧毁。最近的消息是道达尔公司停止了当地的天然气项目，整个世界的能源格局都有可能受影响。

莫桑比克是一个典型的南半球国家，纬度和澳大利亚差不多，沿海地区已经可以看到企鹅种群。这样的地方连续被袭击，说明is武装能够随意穿越非洲内陆，整个非洲都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如果让他们在非洲内陆裹挟上亿人口，谁没有办法想象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中美火星轨道谈判

上周253期睡前消息节目，我们分析了中美卫星碰撞的可能性。3月31号中国航天局发布消息，宣布中美已经进行了多次会谈，交换火星探测器的轨道数据，避免在火星上空碰撞。这是人类第一次就其他行星的交通问题进行国际谈判，事情虽然不大，但是标志性意义非常强。

火星直升机与莱特兄弟的飞机

按照美国方面的消息，4月11号美国将在火星上放飞直升机，这是第一个在地球之外运行的大气层飞行器。考虑到这次实验的历史意义，美国航天局在莱特兄弟的第一架飞机上取了一块机翼，搭载到火星直升机上。希望下周我们能够看到人类在其他星球上创造历史。

好，257期睡前消息到此结束，感谢各位收看，请大家继续享受自己的清明节假期，我要去准备下期睡前消息节目了，我们周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