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暑天过去了,太阳这面出工的锣,虽然比以往出来得晚了,但它的音质却是越来越高亢了。阳光像是在水中洗过,又像是在牛奶中浸过,明亮又芬芳。

宋师傅病了,他面黄肌瘦的,腹胀,没有胃口。陈东陪师傅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他慢性肝损伤,说是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将来会酿成大疾。宋师傅拿着检查报告单,抖着手,对陈东说:“东子,趁年轻,学点别的吧。干咱们这一行的,天天呆在人家没装修好的房子里,等于每天吸着毒气,什么肝受得了啊!单位不管咱的医疗,咱挣的那点钱,将来都不够看病的啊。”

陈东劝宋师傅回上林休养一段,宋师傅说:“哪休养得起啊,歇一天少挣一天钱,老婆孩子谁来养?”宋师傅的孩子刚上高三,他说将来孩子考上大学,就是一大笔钱。

宋师傅一病,懒言少语的,手脚也没从前利落了。该是傍晚收工的活儿,往往要干到月亮升起,师徒俩疲惫不堪的。有一天,他们九点多才回到泥霞池。一进院子,就听靠着树桩洗衣服的小暖“扑哧扑哧”地偷着乐。他们经过她身边时,小暖伸出湿淋淋的手,抓住宋师傅的裤脚,道了声:“有喜!”

原来有个女人在泥霞池等宋师傅。她四十来岁,提着个罐子,中等个,穿一条灰蓝色的裙子,白布衫,黑色平底布鞋,短发,皮肤微黑,看上去面目和善,落落大方。宋师傅显然没有料到她来,窘了片刻,才跟陈东介绍她:“这是我老乡,小时候一个屯子的。”陈东不知该管这女人叫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女人对宋师傅说:“身体不好,得补,我给你熬了鸡汤,快喝吧。”

宋师傅正客套着,老板娘穿着一套白绸子衣服,手提一把剑,轻盈地进来了。最近她迷恋上了武术,每天晚上都要去公园练剑。一见有女人在,她眉毛一挑,说:“我这儿只招男客,不收女客!”

宋师傅赶紧说:“这是我老乡,过来送点吃的。”

老板娘把剑放在柜台上,说:“你们上林来的男人,就是有女人缘!”

陈东听老板娘话中有话,不想看师傅的难堪,连忙交给老板娘三块钱,去洗澡了。等他从浴池出来时,那女人已经走了,宋师傅正喝着鸡汤,满屋子洋溢着香味。

“东子,给你留了点,尝尝吧,真是鲜啊。”宋师傅脸色好看多了。

陈东说:“留着给花砖吧,他的鼻子比狗还灵,一会儿回来闻到香味,又该流口水了。”

正说着,花砖哭咧咧地进来了。他垂着头,抽泣着,可怜巴巴地站在地上,用嘴咬着手指甲。

宋师傅说:“花砖,喝鸡汤吧?”

花砖一个劲儿地摇头。

“谁、欺、欺负你了?”刀条脸说,“告、告诉、叔。”

花砖说:“我把沈奶奶的脊梁挠破了,她说往后不给我买冰棒和鸭梨了!”说完,哭得越发凶了。

陈东走过去,抓起花砖的手,说:“是指甲太长了,叔叔来给你剪。”

“她揍你了吗?”宋师傅小声问。

花砖摇着头,委屈地说:“我在家,都是妈妈给我铰指甲,我想妈妈。”

泥霞池的人默不做声,大家都有些心酸,只听陈东的指甲剪“咔嚓咔嚓”地响着。

那个晚上,谁都没有心情看电视,人们早早睡了。第二天一早,刀条脸洗漱完毕,开始收拾东西。光头问他这是去哪。刀条脸说:“妈、妈的,再、再住、住下去,得、得疯了!”他朝耿师傅撇了撇嘴。耿师傅快天亮了才回来,还呼呼睡着呢。

光头被刀条脸揍过后,跟他最亲了,他急了,说:“你走了,我呢?”

刀条脸说:“大、大雁、快、南飞了,你也、快回、回老家了。”

光头说:“你走我也走,反正在哪儿都是个住!”

这样,泥霞池在那个早晨失去了两个老顾客。刀条脸离开之前,走到耿师傅的铺前,照着他的胸,猛击了一拳。耿师傅“嗷——”地叫了一声,身子缩了一下,睁了下眼睛,接着睡了。

老板娘正好买油条回来,一看刀条脸和光头背着行囊往出走,知道他们不想住这儿了,连忙赔着笑脸说:“两位师傅,泥霞池哪里招待不周了?”

刀条脸和光头并不搭理她,他们出了院子,沿着小菜街,一前一后,向北走了。老板娘仰着脖子,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说:“你们会后悔的,去别处住,谁给你们免费洗衣服!”

老板娘回到泥霞池,就开始骂小暖。一会儿嫌她没给客人洗干净衣服,一会儿又嫌她跟客人说话冲了。小暖正给浴池烧着锅炉,唇角沾着煤灰,像是长了黑胡子。莫名其妙挨了骂,她还傻笑着。小暖心情好,她前晚上梦见了大贵。大贵穿着军服,肩章扛着好几颗星星,很威武。她早晨醒来,对自己说:“看来他在那儿混出来了!”所以婆婆怎么埋怨她,她都没生气。反倒是劝婆婆:“种地得换茬,老是种一样,庄稼不爱长。”言下之意,旧苗容易委靡,新苗才会茁壮。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暖的话,把一肚子火气的老板娘逗笑了。她负气地说:“是啊,我就不信,泥霞池缺了这俩王八,还不成席了!”

因为那个女人的到来,陈东明白了宋师傅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甘愿在寒市做安装工。他想,师傅肯定会找机会提醒他什么的。果然,第二天上工,午休的时候,宋师傅对陈东说:“东子,回到上林,别跟人说我那老乡送鸡汤的事儿。万一传到你婶儿耳朵里,容易闹误会。”

陈东说:“我懂。”

宋师傅说:“我跟那女人,小时候一个屯子长大的,前后院住着。她胆小,怕狗,上学时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后来她考上中专出来了,我们就断了联系了。六年前吧,我去一户人家安门窗,哪想到一敲门,开门的竟是她!她在市民政厅上班,管低保的。她有个女儿,比我儿子小两岁,高一了。她男人是个高级技工,养护飞机的,不常回家。有时候,我会去看看她。”

“她对你好!”陈东说,“她给你送鸡汤,你的肝病会好的。”

“女人啊,她是先伤了你的肝,再给你养哇。”宋师傅说完,哈哈笑了,算是承认了他与那女人的暧昧关系。他告诉陈东,一个男人,要是错过了自己喜欢的女人,那就是一生最大的不幸!他说:“你要是真离不开小桃酥,就别怕伤了自尊,死缠着她别放手,要不,将来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宋师傅的话,让陈东又鼓起了勇气。从这天开始,他一天一个电话地打给小桃酥。小桃酥开始是拒听,后来能跟他“喂——”一声,再后来,可以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了。有一天,她居然还“扑哧”笑了一声。这声笑,像一道阳光,让陈东觉得快要见到晴朗的日子了。他盼望着早点回到上林,去见小桃酥。他暗自发誓,以后小桃酥让他怎样他就怎样,哪怕手也不让拉,只要能看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就知足了。

秋天的活儿实在是多,尽管陈东归心似箭,可他脱不开身。不过因为小桃酥态度缓和了,他有了奔头,干活时又爱打口哨了。有一天收工早,陈东跑到百货商场,给小桃酥买了一个水晶音乐盒。盒子上镌刻着一对米老鼠,它们手拉手,喜气洋洋的。水晶的美是石破天惊的,陈东敛声屏气地看着它,轻轻地拨动音乐盒的弦。音乐就像一道温柔的月光,从水晶中迸射出来,手拉手的米老鼠随着音乐的节拍,缓缓旋转起来,陈东无比陶醉。尽管是在嘈杂的百货商场,他还是体会到了那无与伦比的美。陈东把音乐盒包装好,带回泥霞池,怕往来的人杂,他求小暖帮他收起来。小暖捧着那个盒子,撇着嘴问:“什么东西这么金贵?”

陈东逗她:“两只老鼠。”

小暖“哼”了一声,说:“我明天抱个猫来,收拾了它们。”

陈东说:“你给我看好了东西,我给你买最好的苹果!”

小暖红了脸,说:“你买的苹果我不吃,青苗!”一把将他推出门。

刀条脸和光头走了后,新客人接连不断。不过这些人大都住不长,三天两天就走了。虽然泥霞池的生意一如从前的红火,但老板娘还是喜欢熟客,因为他们会把泥霞池当做在寒市的家,处处爱惜着。短客却不一样,这些人不是把马桶给弄堵了,就是将吃剩的东西扔在地上。他们让小暖洗衣服,毛病也多,常常要求用单独的清水,不能和别人的混在一起洗。小暖一会儿要去疏通马桶,一会儿要扫地,一会儿又要换水洗衣服,忙得团团转。她洗衣服前,习惯把兜挨个掏一掏,确定没东西后,再投入水盆中。有一天黄昏,陈东进了院子,听见小暖嘤嘤地哭。她坐在洗衣盆前,手中拈着一张照片。原来,她从一个客人的兜中翻出了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背景是一个农家小院,墙上挂着农具和几辫子大蒜,地上有一条蜷伏的狗和一群争食儿的鸡。这场景让她想起老家,想起父母。大贵出事后,婆婆不让她出门,她整天忙活在泥霞池,那个世界好像离她越来越遥远了。现在,一张照片,就像一道闪电,把那个隐藏在她心中的故乡在瞬间照亮了。她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叫爸爸,委屈得像个迷路的孩子。泥霞池的几个熟客,听着心里不落忍,都跟老板娘说,什么时候让小暖回去看看吧,人家也是有爹有娘的人!老板娘“呸”了一口,说:“她还有脸回去?!锦葵那地方的人谁不知道,是她把大贵害死的?她要是进了村,唾沫星子还不淹死她!”

“那也不能因为大贵死了,小暖就得背一辈子的黑锅吧!再说人又不是她杀的!”宋师傅终于忍不住了。

“是啊——”老板娘从牙缝里迸出一声笑,说:“她是没杀人,要不因为她,大贵能使剑吗?!”说着说着,老板娘忽然悲从中来,她拍着腿,哭叫着:“我的大贵啊,妈的心头肉啊。”

老板娘一哭,小暖就不哭了。她放下那张照片,拧了一条毛巾,胆怯地递给婆婆。泥霞池的人,也只能摇摇头,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天晚上,老板娘忽然从夜市让伙计提来一桶馄饨,请大家吃夜宵。泥霞池新住进来一个上访的人,这人来自农村,六十来岁,干瘦,倔强,一撇山羊胡子,他说村委会盖办公楼,强征了他家的沙果园。不到二十人的村委会,盖起了三层小楼,村长的办公室是个大套房,就连出纳员都有单独的屋子。老汉发誓说:“我告不倒这帮败家子,就不回去!”他把冬衣都带来了,看来要在泥霞池安营扎寨,不胜不归了。

人们以为老板娘迎来了这样的长客,心情好,才犒劳大家的。谁知一桶馄饨吃得见了底儿后,老板娘拍着柜台,得意地宣告:“我那负心的男人,小贵的爷爷,他不是娶了那个小骚货吗?怎么样?听说那小骚货得了绝症,活不长了,真是现世现报啊!”说完,让伙计将空桶提走,还赏了他二十块钱的跑腿费。

老板娘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跟吃了苍蝇似的,胃里不舒服。只有花砖,他说肉馅的馄饨真香,心满意足地睡了。

小暖很久不喝酒了,所以这天她提着酒瓶子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有些不习惯了。她进屋后,把鸡腿给了花砖,自己凑到电视机前,边看边空口喝酒。

那个上访的老人正拍打着布鞋上的灰,看见小暖这样喝酒,他“啧啧”着说:“姑娘,你这不是往自己的肚子里絮火苗子吗?不担心它烧坏了你?”

他这一说不要紧,小暖居然对着瓶嘴儿,“咕嘟咕嘟”地连喝了几大口,然后一抹嘴,轻蔑地说了句:“老山羊!”

大家知道她是抢白老人呢,都笑起来。偏偏老人有点文化,把“山羊”领会成“赡养”了,他乐呵呵地说:“啊,你放心,我老了有人赡养,俩儿子呢!”

大家笑得越发起劲了,简直像过年一样。

小暖喝光了酒,对着电视懒懒地说了句:“没意思”,一转身,把空酒瓶摆在柜台上,哀怨地看了一眼耿师傅的铺,抱起花砖,给他洗手洗脚去了。当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眼圈红着,她把花砖放到铺上,拎起耿师傅的枕头,用力抖搂着,叫着:“全是灰!灰!”用拳头捶了几下。打完枕头,她又现出后悔的样子,轻轻摩挲了几下。

小暖走了。老熟客们以为砸东西的声音很快会传来,然而没有。接下来老板娘惯常地进来收拾抽屉里一天结算下来的钱时,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夜越来越深,人们以为小暖只是馋酒了,喝喝而已,便关了灯,睡了。

然而夜半时分,泥霞池的人还是被摔东西的声音扰醒了。这次小暖好像不是在屋子里砸东西,声音是在院子里腾起的,大概她是敞着门往出扔东西的。醒了的人,知道的会嘟囔句“这么晚还瞎搞什么”,不明就里的则会埋怨一句:“怎么这么不肃静啊。”不过小暖只是闹了几分钟,院子很快安静下来了。人们只当是被噩梦惊醒了片刻,翻个身,接着睡了。

陈东睡不着,他听见门外响起摩托车声,心想这一定是老板娘约的主儿来了。陈东想,这人骑着摩托,一定是派出所那个管片的民警,趁着值夜班,寻欢来了。陈东慨叹着世道不好,有点气闷。不过他一想起小桃酥,心情又畅快了。这一想不要紧,他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给小桃酥买的水晶音乐盒,小暖喝多了,肯定逮着什么摔什么,万一把它砸了,那就糟糕了!因为他买的时候,这是最后一个了,售货员还夸他运气好呢。

陈东睡意全无,他披衣下地,悄悄打开门,来到院子。毕竟是秋天了,夜很凉,陈东打了个哆嗦。那晚的月光真好,它们触角分明、清清白白地落了满院子。陈东发现一些碎片在月光下闪出黝蓝的光,他蹲下来,辨别出那是玻璃的碎片。他不知道若是水晶碎了,会在月光下发出什么光,一定是彩虹般的颜色吧。陈东放了心,正要回屋的时候,忽然听见小暖的耳房传来床哑哑的叫声,好像那里有只乌鸦,正一边啄着美食,一边快乐地叫着。陈东触电似的,僵在那里。他身下的伙伴很不争气,像上次一样,又蠢蠢欲动了。就在此时,从火车站传来几声短促却清亮的汽笛声,陈东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赶紧回屋。不过,这一夜他失眠了。所以他知道,耿师傅是凌晨四点才回来的。

虽说前一夜的月光是那么的丰盈,可是第二天早晨,却是阴雨蒙蒙。宋师傅和陈东这天的活儿,在唐人苑。这里是寒市的老城区,不需要转车,从泥霞池到那儿,五站就到了。在公交车上,宋师傅对陈东说:“我那个老乡,就住在唐人苑。那一带是市气象厅、民政厅、水利厅的家属区。”

陈东说:“那你中午去老乡那儿吃吧,让她给你熬点鸡汤,补补!”

宋师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昨晚上已经跟她电话中说了,要不你也过去一起吃?”

陈东一拍胸脯说:“我的肝没问题,不用补!”

宋师傅“哼”了一声,说:“早晚也得让小桃酥给你伤着!”师徒俩在公共汽车上大笑,不知道的,以为他们是一对父子,中了大彩。

唐人苑的业主是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宋师傅他们一到,他就上班去了。走前,他给干活的工人每人发了三块钱,说是中午买盒饭的。除了宋师傅和陈东,还有一男一女。女的戴着个大口罩,穿着蓝袍子,握着砂纸,打磨着洗手间的大理石台面;男的瘦高个,在安装窗帘杆。这是套老房子,举架高,但格局不好,采光差。旧房子新装,往往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陈东看着闷头闷脑的吊棚和左一盏右一盏的镭射灯,看着用假玉石镶嵌起来的花花绿绿的电视墙,看着餐厅角落里滑稽的酒吧台,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咧着嘴、努力露出几颗金牙的老汉,想笑。他想,将来他和小桃酥的新房,可不能这么个布置法。心情好,陈东干活的时候,又打起了口哨。到了中午,宋师傅走了,那个安装窗帘杆的人下楼买饭的时候,很客气地问陈东,要不要帮他捎一份饭回来?陈东见外面在下雨,就给了那人五块钱,请他买几个肉包子。那个女工摘下口罩,说是自己没带伞,请师傅也帮她捎一份,她递过去三块钱,说是买两个韭菜合子就行。高个子师傅接过钱,爽快地答应了,打着伞出去了。

陈东无聊,跑到酒吧台下可以旋转的红椅子上坐下来。那椅子很窄巴,陈东嘟囔一句:“要是屁股大了还坐不下呢!”

他的话,把那个女工逗得“扑哧”一声笑了。陈东仔细看她,发现她模样还真不错,虽然脸黑,又有雀斑,但她的眼睛又黑又大,高鼻梁,嘴唇也红润。而且,她像小桃酥和小暖一样,丰满和善。当她跑到窗前去看雨的时候,陈东看着她滚圆的屁股,想起昨夜小暖屋子传出的声音,又热血沸腾了。室内越来越昏暗,看来雨并没有把阴云稀释了,它反而越聚越多。突然,一个炸雷“咔啦”一声响起,女工吓得缩回头来,嘭嘭把窗关上,转过身来。她那惊魂未定的样子楚楚可怜,惹人心动,陈东从椅子上跳下来,奔她而去,一把将她抱住。他抱住她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奶香味,原来这是个哺乳期的女人。陈东不顾这女人的哀求,将她按倒在地。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陈东的世界波涛滚滚,激情浩荡。他在他十九岁的时候,在这个昏昧时刻,在别人家的屋子里,莽撞地闯入一个女人的领地。他觉得自己是个饥饿的旅人,终于抵达了鱼米之乡,激动得哭了。那女人看见他的泪水,不再反抗。陈东开始了快乐的漫步。然而没有多久,安装窗帘杆的师傅回来了,那个莺歌燕舞的世界刹那间变得肃杀凄凉。陈东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揪起来的时候,体会到了骨肉分离的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


第四章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