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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我所愿:“自主驱动者”的追梦之路
在一系列鼓励个性和批判性思维的话语中成长,又依托巨大的家庭资本和关系资源作为后盾,“自主驱动者”们从来不缺少定义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意识和方式。大多数“自主驱动者”们想要的生活都不约而同地指向一种上层阶级的生活方式,不过他们对于人生成功的定义还是不尽相同,并且通常不会直接受学校主流价值教育和意识形态的影响,而是在审视自我的基础上从更多的观念来源获得启发。对于第三章开篇提到的经纬来说,赚更多钱或者博得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职位并不值得被当作一种执念去追求,他深入内化了“个体趣味-自我表达”图式,希望能从丰富的人生经历中洞察自己的热爱。交易员职位之所以吸引他也是因为这个职业比其他职业蕴含着更多人生体验的可能性。而对于教授家庭出身的彦超来说,他的理想是做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因为他的确热爱这个行业,“你可以有你自己的作品,就会有很多成就感……当你这个帮助别人满足他们的需求的时候,你自己也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人,然后就很高兴”。其实他也拿到了多家机构的录用,但对他而言,挑选职位的首要标准也不是薪水,而是看团队的工作风格和对新手的培养意愿,“其实我们这个行业还是一个类似师徒制的东西,所以我现在最看重的还是团队,我能获得什么样的成长、去什么性质的单位其实没所谓……”与经纬类似,彦超最后选择的一家建筑设计院也不是薪水最高的,而是他认为可以提供最理想学习机会的团队。
其实,“自主驱动者”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什么东西最重要,只不过他们在大学期间主动地、尽早地完成了自我探寻之旅。由于要探索自己的热忱与理想,他们不会把自己禁锢在故纸堆里,课外的社会性投入至关重要。经纬这样描述这些经历对他自我探寻的意义:“你不去经历,你就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去经历去尝试,会做错很多事情,但只有这样才能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某种程度上,与其说大学为“自主驱动者”提供了“教育”,不如说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自我成长的平台和所需要的资源。谈起大学对他最大的意义,经纬直言并不是课业,尤其不是专业教育,而是课外的人际交往、讲座和各种各样的社会实践经历。提到学校在价值观方面的引导,经纬也直言:“我觉得我几乎没有受到官方价值教育的影响,而且官方的输出其实很少,同学中间倒是有的。‘自由而无用’嘛,我觉得就是说人不能太功利,因为功利的人往往短视”。对于北方大学对学生旗帜鲜明的价值教育,彦超也表达了一种冷静的审视,将这种导向看作这所大学的一种历史基因:“在历史上它可能需要这么讲,不过很多人的选择都是一个综合的东西,你自己还是环境里面的各种因素都要考虑。所以我觉得独立自由还是很重要的吧,爱国奉献精神我很同意啊,但多大程度上成为你的动力因人而异吧。我不会对这类话特别敏感,可能因为我平时比较忙,所以关注的是还是专业方面为主”。
经过一番不断“试错”的过程,直到清楚地认识到自身的优势与短处,并在失败面前叩问自己真实的兴趣和终极目的,最终锚定一个职业目标——这条探索之路对所有人而言都并非易事,自主驱动者们只是在这条路上更有意识、也更容易获取支持。最终,自我驱动者们会在心里将“自己真正想做的”和“条件允许我做的”、“很多人都去做的”,以及“父母希望我做的”等等选项做一番比较,并且基于自己深刻内化的一套逻辑圆融的世界观去作出本心所愿的选择。他们对自己的价值系统已经颇为确信,并且对意义感和价值感表达出相当高的需要,以至于他们真的会依据自己的一套价值体系对各种潜在的选项做出评判,最终指向一个确定的选择:
“从我现在做这个事(创业)来说,我觉得它最重要的就是它不仅仅是一个工作,也是一个你往前要去追的这么一个东西。当你去追的时候,你觉得你就跟这个事情都已经是融为一体了,其他的事情都要放在这个之后去安排了!如果按我爸妈的意思,可能我去当个大学老师什么的,那可能就是一个能养活自己、然后有点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的这样的一个手段。但我现在整天都可以做我自己喜欢的事儿啊!就是那种……认真地经历一些事情的那种感觉吧,就会有一种对每天都很期待的感觉。”(思同,北方大学社科,北京人,父亲为大学教授,毕业后选择自主创业)
“钱太少当然不行,这是基本条件。但对我来说差不多有个中层的收入,就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但是生活要有意义,其实我是这么觉得的。很多人可能追求拥有一大堆奢侈品,大多数人为了赚更多的钱,无非是追求体验别人所体验不到的东西,但是如果在这个能赚钱的过程中,你同时实现了意义这件事情,我觉得是比较有意思的。”(钦凯,南方大学理科,上海人,父亲为私营企业主,母亲为工程师,毕业后就职于某知名外企)
“我有考虑过找工作啊,但是我觉得没有价值感,就是你的那种纯粹思考、讨论、自由、写文章的这种快乐就没有了,你可能要么朝九晚五,要么就被公司榨取得不行。如果一种生活除了给你带来收入,也能给你带来价值感的话,可能会比纯粹的劳动来得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一点,这是一个比较理想的想法。而且我们现在收入也不低,我们现在参加了一些项目,做一些课题什么的,我觉得也还行。X大学有个老师,他说:“我现在不做别的研究,我只伺候自己的兴趣,我觉得活到这份上这辈子就比较厉害了。自由就是从心所欲而不逾矩,让你做自己觉得有意义、有一定社会价值的事情。”(宇森,北方大学社科,东部城市学生,父母均在机关事业单位任职,毕业后选择深造)
“赚钱是一个方面,钱反正够花就行了,赚多了没用,你又不会把钱全取出来堆在家里。事实上你还要考虑其他方面,就是过得高不高兴。你花了人民币是要追求什么?是追求自己高兴,如果你在这个地方虽然收入很高,但是你要工作20个小时或者工作16个小时。投行现在收入很高,但你一天或者一段时间内就要疯狂地工作,过得也不是很高兴。所以我觉得教育有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让人意识到其实我们的收获不是只有人民币,还有很多别的东西,它们可以融通在一起。我学术做得好还是可以赚钱的,走遍天下都可以去做各种讲座,我的这个行业地位就奠定起来了。”(友斌,北方大学工科,东部城市学生,父亲为国企工程师,毕业后选择从事学术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