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集
词集叙录
北宋词多为集外单行,苏轼也不例外。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均著录《东坡词》二卷;《宋史·艺文志》著录《苏轼词》一卷,均属集外单行,因原书失传,不知其内容体例。现能略知其情况的只有南宋初曾慥辑的《东坡先生长短句》。曾慥(?—1155),字端伯,号至游子,泉州晋江(今属福建)人。初为尚书郎,历秘阁修撰,知虔州、荆南、庐州,绍兴二十五年(1155)卒。著述甚富,所辑《东坡先生长短句》二卷、《拾遗》一卷,刊于绍兴二十一年(1151),按调编纂,不分类。曾慥的《东坡长短句》为明人吴讷忠实钞存于他所编《唐宋名贤百家词》(1),今人所说曾慥《东坡长短句》,实指吴讷本。吴讷本亦收《东坡词》二卷,《拾遗》一卷,仅有钞本传世。明红格钞本,存天津图书馆;紫芝漫钞本,存国家图书馆。
黄丕烈士礼居旧藏毛晋汲古阁影宋钞本《东坡拾遗词》,后录有曾慥跋语:“《东坡先生长短句》既镂版,复得张宾老所编并载于蜀本者悉收之。江山丽秀之句,樽俎戏剧之词,搜罗几尽矣。传之无穷,想象豪放风流之不可及也。绍兴辛未孟冬,至游居士曾慥题。”从曾跋可知,略早于曾慥,北宋末还有“张宾老所编并载于蜀本”的《东坡词》。张宾老(1056—1109),名康国,北宋末扬州人。元丰进士。宋徽宗知其能词章,迁翰林学士。累官知枢密院事,《宋史》卷三五一有传。“载于蜀本”的《东坡词》,因已失传,不可知其详。
早在南宋初年,就开始陆续出现多种苏词注本,多已失传。现存最早的苏词注本为傅幹《注坡词》十二卷,收苏词凡六十七调二百七十二首,其体例是按调名编次,同调者汇编在一起。傅幹,字子立,仙溪(今福建仙游)人。博览强记,有前辈风流,为傅共族子。共为作《注坡词序》,对其《注坡词》称颂备至,谓此书对苏词“敷陈演析,指摘源流,开卷烂然,众美在目。”洪迈《容斋续笔》卷十五云:“绍兴初,又有傅洪(共之误)秀才《注坡词》,镂版钱塘。”显然,洪迈误序作者为笺注者。但这一记载很重要,说明《注坡词》在“绍兴初”已“镂版钱塘”。此书长期只有钞本流传。
南宋还有一种顾禧的苏词注本,亦已失传。陈鹄《耆旧续闻》卷二云:“赵右史家有顾禧景蕃《补注东坡长短句》真迹。”顾禧曾与施元之共著《注东坡先生诗》,为南宋前期人,他的《补注东坡长短句》,“补”谁之注?是否为补傅幹《注坡词》而作?已不可知。
元代元好问编有《东坡乐府集选》,是就金人孙镇《东坡乐府注》精选的。孙镇,字安常,绛州(今山西新绛)人。金章宗承安二年(1197)赐第,官陕令。八十四岁卒。“有《注东坡乐府》《历代登科记》行于世”(《中州集》卷七《孙省元镇》)。元好问《东坡乐府集选引》云:“绛人孙安常注坡词,参以汝南文伯起《小雪堂诗话》,删去他人所作‘无愁可解’之类五十六首,其所是正亦无虑数十百处,坡词遂为完本,不可谓无功。然尚有可论者……又前人诗文有一句或一二字异同者,盖传写之久,不无讹谬;或是落笔之后,随有改定。而安常一切以别本为是,是亦好奇尚异之蔽也。就孙集录取七十五首,遇语句两出者,择而从之。自余《玉龟山》一篇,予谓非东坡不能作,孙以为古词删去之,当自别有所据,姑存卷末,以候更考。丙申九月朔,书于阳平寓居之东斋,元某引。”(《元好问文编年校注》卷四)《孙镇注东坡乐府》除“删去他人所作”外,似乎收了全部苏词,这是傅幹《注坡词》之后的另一重要苏词注本(“坡词遂为完本”);清初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三十二曾著录此书,其后未再见著录。元好问“就孙集录取七十五首”,即他选的《东坡乐府集选》,时为丙申即公元1236年。《东坡乐府集选》更以精为特征,可惜二书俱已失传。
元延祐七年庚申(1320)叶曾云间南阜草堂刊刻《东坡乐府》二卷,是今存东坡词集的最早刻本,世称元延祐本或云间本。这是元人对苏词的最大贡献。卷首有叶曾序,序称东坡词“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真得六义之体”;指责“好事者或为之注释,中有穿凿甚多,为识者所诮”;自称用“家藏善本,再三校正一新,刻梓以永流布”。全书按词调编次,同调汇刻。上卷凡四十一调,收词一百一十五首;下卷共二十七调,收词一百六十六首,总共六十八调,收词二百八十一首。叶曾用作“校正”的“家藏善本”,可能包括了傅幹的《注坡词》及曾慥所辑《东坡长短句》,故能兼傅本、曾本之长,而又有所增订。它比傅幹《注坡词》多九首,比曾慥辑本《东坡长短句》多十首。原本辗转流传,钱曾《读书敏求记》曾予著录,先后为顾广圻思适斋、黄丕烈士礼居、汪士钟艺芸精舍、杨绍和海源阁、天津周叔弢等收藏,现存于国家图书馆。
明钞本《东坡乐府》二卷,有些书目著录为“影宋钞本”,实非影宋本,而是影钞元延祐刊本《东坡乐府》,其内容、编次、行款、版式、误字、缺字,皆同元刊。此书上卷已佚,仅存下卷,现藏台北“国家图书馆”。
明人所刻苏词,多附于苏集或其他总集、丛书中。明万历年间,茅维编《苏文忠公全集》,收文不收诗(2),但却收词(卷七十四、七十五),系改编曾慥辑本而成。共七十三调,三百一十六首。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的原刊本附有曾慥辑本的跋语,明末陈仁锡阅文盛堂翻刻本,内容与茅维万历原刊本相同,但删去了曾慥的跋语。此本较通行,是明代收集苏词最全的本子。
《苏长公二妙集》二十二卷,旧题琅琊焦竑批点,茂苑许自昌等人校订,钱塘徐象樗梓。所谓“二妙”指东坡尺牍与诗余,收《东坡先生尺牍》二十卷,《东坡先生诗余》二卷,刊于明天启元年(1621)徐氏曼山馆,国家图书馆、台北“国家图书馆”皆有原刊本。明末毛晋编东坡词依据的“金陵本子”即此本。《全宋词》(修订本)在1964年的《订补附记》中说:“本书所引汲古阁本《东坡词》,实出自《苏长公二妙集》中之《东坡先生诗余》,仅毛晋误补之数首除外”。
明崇祯三年(1630),毛晋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中收《东坡词》一卷,按词调编排,字数少的词调在前,字数多的词调在后,体例较严密,编排较合理,并曾用多种版本参互校正。凡七十二调,三百二十八首词。其自跋云:“东坡诗文,不啻千亿刻,独长短句罕见。近有金陵本子(指焦竑《二妙集》本),人争喜其详备,多混入欧、黄、秦、柳之作,今悉删去。至其词品之工拙,则鲁直、文潜、端叔辈自有定评。”这是清初以来流传最广、影响颇大的本子。有明毛晋崇祯三年汲古阁家塾刊《宋名家词》本,又有明末毛氏汲古阁刻《宋名家词》本,二书皆存国家图书馆。
《东坡小词》二卷,明海阳黄嘉惠校刊本,与山谷词合刊,题《苏黄小品》,书前有陈继儒序。上卷五十三首,下卷亦五十三首,共收词一百零六首。各首词有黄氏评语,词题多数同毛本,正文出自茅维《苏文忠公全集》本,按调编次,可能刊行于崇祯三年(1630)毛本之后不久。现存台北“国家图书馆”。
清人不重视傅幹的《注坡词》,只看重元延祐刊本《东坡乐府》。《四库全书》所收为沿于元延祐本的明毛晋刻本,光绪十四年(1888)王鹏运辑四印斋刻本《东坡乐府》二卷亦为元延祐刻本。清光绪十四年戊子(1888),钱塘汪氏重刻毛晋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东坡词》亦在其中,此本较通行。清代注苏诗成风,但却没有人注苏词。直至清末宣统二年(1910),始有朱祖谋的《东坡乐府》三卷,前两卷为编年,末卷未编年,仍依元刻本分调编纂。此书底本为明毛晋编《宋六十名家词》所收《东坡词》和王鹏运四印斋所刻本《东坡乐府》,并经过订讹补阙和编年(“以年为经,而纬以词”)、笺注。但此书重点不在笺注,而在编年,这是苏词最早的编年本。
民国以来出了大量苏词白文本或校点本,但影响最大的还应算唐圭璋《全宋词》所收的《苏轼词》。唐先生于1931年开始编纂《全宋词》,1937年完成初稿,1940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1957年中华书局约请编者进行改编增补,1959年完成。书局根据唐先生的建议,指定王国维次子王仲闻先生对全书进行增订复核,1965年出版新版。1991年1月中华书局出版简体横排增补本《全宋词》,才改署“唐圭璋编,王仲闻参订,孔凡礼补辑”。《全宋词》第一册收《苏轼词》三百六十余首。在按调名编次的各种东坡词籍中,此本收苏词最多,是目前校订认真,并注明出处的苏词刊本,互见与可疑作品加案说明,还附录有存目词,亦注明出处,对苏词的去伪存真、拾遗补缺极为有用。
傅幹《注坡词》长期以钞本流传,得见者甚少,直至1936年商务印书馆出版龙榆生《东坡乐府笺》,才有了广为流传的苏词注本。该书编年所据为朱祖谋《东坡乐府》三卷,笺注则主要采自傅幹《注坡词》,此书的价值既不在编年,也不在笺注,而在于把一般人还见不到的傅幹《注坡词》公诸于世,虽非傅注原貌,但在苏词无其他注本时,聊胜于无,故流传颇广。
在龙榆生《东坡乐府笺》之后数十年,香港出版了曹树铭校注的《苏东坡词》,台湾出版了郑向恒的《东坡乐府校订笺证》,1990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石声淮、唐玲玲的《东坡乐府编年笺注》,1993年巴蜀书社出版了刘尚荣的《傅幹注坡词》,1998年9月三秦出版社出版了西北大学薛瑞生的《东坡词编年笺注》,2002年中华书局出版了邹同庆、王宗堂的《苏轼词编年校注》。后几种在整理苏词旧注和新注方面分别取得了突出成绩。
综观历代苏词版本,不外编年和按词调编排两种系统。编年虽好,但待补待酌者尚多。故本书仍以《全宋词》中的《苏轼词》为底本,编排则按词牌略作调整,文字则参考刘尚荣的《傅幹注坡词》(简称傅本)的校勘成果,择善径改,重要异文酌情出校。刘尚荣的《傅幹注坡词》,曾校元延祐庚申云间南阜草堂叶曾序刊本《东坡乐府》二卷(简称元本)、明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本(简称吴本)、明万历焦竑《苏长公二妙集》(简称二妙集本)、明崇祯毛晋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简称毛本)、朱祖谋《彊村丛书·东坡乐府》(简称朱本)、龙榆生《东坡乐府笺》(简称龙本)等重要版本,是目前苏词校本中比较重要的版本。
(1) 紫芝漫钞本作《宋元名家词》,《千顷堂书目》作《四朝名贤词》,《中国丛书综录》作《百家词》,实为同书异名。
(2) 因茅维曾改编刊行王十朋纂集的《东坡先生诗集注》,故此书不再收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