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沈良方
苏沈良方叙录
《苏沈良方》,一名《内翰良方》或《苏沈内翰良方》,世传为宋苏轼、沈括二人所集方书。沈括博学善文,史称其于医药、卜算无所不精,且均有著述。其见于《宋史·艺文志》者,有《灵苑方》二十卷、《良方》十卷,而别出《苏沈良方》十五卷,并注为沈括、苏轼著。
今考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有《苏沈良方》与《沈存中良方》两书,而尤袤《遂初堂书目》只载《苏沈良方》一书,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亦同。晁公武在《沈存中良方》下云:“或以苏子瞻论医药杂说附之。”《苏沈良方》下也道:“括集得效方成一书,后人附益以苏轼医药杂说。”因此晁公武所载《沈存中良方》即为沈括之原本,其云“或以苏子瞻论医药杂说附之”即为《苏沈良方》。而《永乐大典》又载有《苏沈良方》之《原序》一篇,亦括一人所作,且自言“予所著《良方》”等等,那么此《原序》即为《沈存中良方》之序。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沈存中良方》为沈括所著原本,而后人(当为南宋人)以苏轼所言医方附入其间而成为后来的《苏沈良方》,虽然并非当时合著之书,但说《苏沈良方》为沈括、苏轼二人所集之药方书也不无道理。
《苏沈良方》成书之初,由于还有原本《沈存中良方》,两书并行,故晁公武两书俱载。后来由于附苏说者(即《苏沈良方》)盛行,原本遂微,因此尤袤、陈振孙没有收载原本(即《沈存中良方》)。《宋史·艺文志》所载“《沈氏良方》十卷”,极大可能就是沈括原本《沈存中良方》,而其所载“《苏沈良方》十五卷”就是宋人在沈括原十卷本《沈存中良方》的基础上,附益苏轼的医药杂说而成之书。合书之初,十五卷当为合理。今本所见为《苏沈良方》八卷、《苏沈良方拾遗》两卷,可能在流传过程中有散佚。然而其内症、外症、妇人、小儿,以至杂说,依稀略备,似非不全之本,抑或其间分合而致。
宋世士大夫精通医理,而苏轼与沈括尤博洽多闻,其所征引,于病证治验,皆详著其状,确凿可据。是书有说、有记、有论、有方,终以杂录。其中如“苏合香丸”“至宝丹”“礞石丸”“椒朴丸”等类已为世所常用,至今依然神效,即为奇秘之方。书中诸方,间见之于《博济方》《灵苑》诸书。
现存《苏沈良方》有以下三种形式的版本:
(一)十卷本:
明嘉靖刊本;
《六醴斋医书》本;
清乾隆五十九岁年甲寅(1794)修敬堂刊《六醴斋十书》单行本;
《知不足斋丛书》本(名《苏沈内翰良方》);
日本宽政十一年(1799)恬居刊本;
日本宽政十一年风月堂孙助刻本;
日本宽政十二年(1800)刊本;
清道光二十六年丙午(1846)大兴施禹泉据鲍氏知不足斋复六醴斋刊本;
清同治、光绪间于然室刊本(名《苏沈内翰良方》);
清光绪二十三年丁酉(1897)武强贺氏仿知不足斋校印本;
古书流通处影印鲍氏《知不足斋丛书》本;
1925年上海千顷堂石印本(名《苏沈内翰良方》);
1956年人民卫生出版社据《六醴斋十书》影印本。
(二)八卷本:
清乾隆三十九年甲午(1774)刊本;
《四库全书》本(文津阁本、文溯阁本、文渊阁本);
清乾隆四十一年丙申(1776)刊本(武英殿版);
《艺海珠尘》本;
清同治十年辛未(1871)闽刻武英殿聚珍版丛书;
清光绪十九年癸巳(1893)聚珍版;
清光绪二十年甲午(1894)翻刻武英殿版。
(三)《良方》八卷、《拾遗》二卷本:
清光绪二十五年己亥(1899)广州广雅书局重刊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
仿武英殿聚珍版;
《丛书集成初编》本,系据清光绪二十五年广雅书局重刊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即所谓的“粤本”)排印。
其中,十卷本明嘉靖刊本内容较完整,并且一直流传,但流传不是很广,所以《四库全书》编纂时未用此本,但成书于乾隆五十九年的《六醴斋医书》(即程永培辑本,简称“程本”)收入了此本,并还流传到了日本。《四库全书》本系据《永乐大典》本辑佚,然后又收入《武英殿聚珍版书》(清乾隆四十一年丙申(1776)刊本、清同治十年辛未(1871)闽刻本)、《艺海珠尘》。《知不足斋丛书》本以程本为底本,参校《武英殿聚珍版书》本而成,既弥补了《武英殿聚珍版书》本内容的不完整,又纠正了程本的众多谬误之处,是传世较好的一种版本。清光绪二十五年己亥(1899)广州广雅书局重刊《聚珍版丛书》,有《良方》八卷、《拾遗》二卷,系以原《武英殿聚珍版丛书》本校《知不足斋丛书》本,将多出部分列入《拾遗》,分为上、下二卷,后来的《丛书集成初编》本即据此本排印。另外,还有各种形式的手抄本、单行本及残本。
本次整理以广雅本《聚珍版丛书》中的《苏沈良方》为底本,而以《知不足斋丛书》本(道光二十六年本,简称《知》本)、《丛书集成初编》本(简称《丛初》本)校勘。
原序(1)
予尝论治病有五难:辨疾、治疾、饮药、处方、别药,此五也。
今之视疾者,惟候气口六脉而已;古之人视疾,必察其声音、颜色、举动、肤理、情性、嗜好,问其所为,考其所行,已得其大半,而又遍诊人迎气口十二动脉。疾发于五藏,则五色为之应,五声为之变,五味为之偏,十二脉为之动,求之如此其详,然而犹惧失之。此辨疾之难一也。
今之治疾者,以一二药,书其服饵之节授之而已;古之治疾者,先知阴阳运历之变故、山林川泽之窍发,而又视其人老少、肥瘠、贵贱、居养、性术、好恶、忧喜、劳逸,顺其所宜,违其所不宜,或药或火,或刺或砭,或汤或液,矫易其故常,捭摩其性理,捣而索之,投几顺变,间不容发。而又调其衣服、理其饮食、异其居处、因其情变,或治以天,或治以人。五运六气、冬寒夏暑、旸雨电雹、鬼灵厌蛊、甘苦寒温之节,后先胜复之用,此天理也;盛衰强弱、五脏异禀,循其所同,察其所偏,不以此形彼,亦不以一人例众人,此人事也。言不能传之于书,亦不能喻之于口。其精过于承蜩,其察甚于刻棘。目不舍色,耳不舍声,手不释脉,犹惧其差也。授药遂去,而希其十全,不其难哉!此治疾之难二也。
古之饮药者,煮炼有节,饮啜有宜。药有可以久煮,有不可以久煮者;有宜炽火,有宜温火者,此煮炼之节也。宜温宜寒,或缓或速,或乘饮食喜怒,而饮食喜怒为用者;有违饮食喜怒,而饮食喜怒为敌者,此饮啜之宜也。而水泉有美恶,操药之人有勤惰,如此而责药之不效者,非药之罪也。此服药之难三也。
药之单用为易知,药之复用为难知。世之处方者,以一药为不足,又以众药益之,殊不知药之有相使者、相反者,有相合而性易者。方书虽有使佐畏恶之性,而古人所未言、人情所不测者,庸可尽哉?如酒于人,有饮之逾石而不乱者,有濡吻则颠眩者;漆之于人,有终日抟漉而无害者,有触之则疮烂者,焉知药之于人无似此之异者?此禀赋之异也。南人食猪鱼以生,北人食猪鱼以病,此风气之异也。水银得硫黄而赤如丹,得矾石而白如雪。人之欲酸者无过于醋矣,以醋为未足,又益之以橙,二酸相济,宜其甚酸而反甘。巴豆,善利也,以巴豆之利为未足,而又益之以大黄,则其利反折。蟹与柿,尝食之而无害也,二物相遇,不旋踵而呕。此色为易见,味为易知,而呕利为大变,故人人知之。至于相合而知他藏致他疾者,庸可易知耶!如乳石之忌参、术,触者多死。至于五石散,则皆用参、术,此古人处方之妙,而世或未喻也。此处方之难四也。
医诚艺也,方诚善也,用之中节也,而药或非良,奈何哉?橘过江而为枳,麦得湿而为蛾,鸡逾岭而黑,鹆逾岭而白,月亏而蚌蛤消,露下而蚊喙坼,此形器之易知者也。性岂独不然乎?予观越人艺茶畦稻,一沟一陇之异,远不能数步,则色味顿殊,况药之所生,秦越燕楚之相远,而又有山泽膏瘠燥湿之异禀,岂能物物尽其所宜?又《素问》说:“阳明在天,则花实戕气;少阳在泉,则金石失理。”如此之论,采掇者固未尝晰也,抑又取之有早晚,藏之有焙㫰,风雨燥湿,动有槁暴。今之处药,或有恶火者,必日之而后咀。然安知采藏之家,不常烘煜哉?又不能必,此辨药之难五也。
此五者,大概而已,其微至于言不能宣,其详至于书不能载,岂庸庸之人而可以易言医哉?予治方最久,有方之良者辄为疏之。世之为方者,称其治效常喜过实,《千金》《肘后》之类,尤多溢言,使人不复敢信。予所谓《良方》者,必目睹其验,始著于篇,闻不预也。然人之疾,如向所谓五难者,方岂能必良哉?一睹其验,即谓之良,殆不异乎刻舟以求遗剑者?予所以详著其状于方尾,疾有相似者,庶几偶值云尔。篇无次序,随得随注,随以与人,拯道贵速,故不暇待完也。沈括序。
(1) 按:此《原序》实非《苏沈良方》之序,而是沈括《沈存中良方》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