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冊 非線性與非線性
第五冊 非線性與非線性①
該再來寫另一段自傳式的小插曲了。查爾士.達爾文在他的《物種源始》(On the Origin of Species)的歷史篇,提到他的看法往前推進的歷程:「容我寫些和個人有關的細節,因為想讓大家知道,我不是倉促做成決定的。」說反脆弱性缺乏確切的字詞、概念和應用,也不完全對。我和同事早就有一個,卻不自知。而且,我很久很久以來就有了。所以我人生的大部分時間,一直在思考完全相同的問題;有時是刻意去思考,有時是無意間思考。第五冊將探討這段旅程,以及和它有關的觀念。
談閣樓的重要性
一九九○年代中,我悄悄將領帶丟進紐約第四十五街和公園大道街角的垃圾桶。我決定隱居數年,將自己鎖在閣樓,試著表達我內心深處的想法、試著框架我所說的「隱形非線性」和它們的影響。
我擁有的東西,不太像是一種觀念,而只是一種方法,因為我摸索不到更深層的中心觀念。但是利用這個方法,我寫出將近六百頁的東西,討論如何管理非線性效應,並且加上圖表。本書前言說,「非線性」的意思是說反應並非直線。但是我更進一步,觀察它和波動性的關係,而且很快就相當清楚。然後我深入到波動性的波動性,以及這些更高階的效應。
在閣樓閉門研究而寫成的書,最後定名為《動態避險》(Dynamic Hedging),談的是「管理和處理複雜的非線性衍生性金融商品曝險程度的技術」。這本技術性書籍,真的是從頭談起,而且愈寫愈是深切感覺到:我所提的論點遠比我在自己的專業所用的有限案例重要;我曉得自己的專業是開始思考這些問題的絕佳平台,但是我太懶和太過因循守舊,沒有進一步探索。這本書到目前為止仍然是我很喜歡的一本(在這本之前),而且回憶起來相當愉快:在幾乎完全寂靜的閣樓中,度過兩個嚴酷的寒冬,但太陽藉由雪地反射,溫暖了我的房間和寫書計畫。好幾年內,我都沒去想其他的事情。
這段期間,我也得知相當有趣的一件事。有人誤將我的書交給四位評審,他們都是學術界的財務經濟學家,而不是「數字達人」(quants;指計量分析師利用數學模型處理財務數字)。決定送審的人不是很清楚兩者的差異。四位學者退回我的書,有趣的是,四個理由完全不同,而且論點毫無交集。我們這些實務工作者和數字達人不太理會學者講的話——這就像是娼妓聽取修女發表技術性評論。叫我驚訝的是,如果我錯了,他們應該以完全相同的理由退書。於是反脆弱性發揮作用。接著出版商當然看見這個錯誤,並且改交給計量評審重看,這本書才得見天日。②
生活中的普羅克拉斯提斯之床正是將非線性簡化,使它成為線性。這樣的簡化造成了扭曲。
接下來,在我開始鑽研和不確定有關的其他事情時,我對暴露程度的非線性失去興趣,因為前者對我來說,似乎比較具有知性和哲學性,就像隨機性的特質那樣——而不是探討事情對隨機事件如何反應。這也可能是因為我搬了家,不再有那間閣樓。
但是一些事件又把我拉回第二次閉門獨居。
二○○○年代末爆發危機之後,由於和新聞媒體的接觸,我度過一段宛如置身地獄的時期。我突然之間遭到去知識化、被抹黑、被拉出我的棲息地,推出去成為公共商品。我並不曉得媒體人和公眾很難接受學者的工作是不理會眼前不重要的事務、寫書而不是寫電子郵件,以及在台上發表演說的時候不跳舞;不能接受他有其他的事要做,例如早上在床上閱讀、在窗前桌子寫作、長時間散步(慢慢地走)、喝蒸餾咖啡(早上)、洋甘菊茶(下午)、黎巴嫩白酒(晚上)、慕斯卡葡萄酒(晚飯後)、散步更長的時間(慢慢地走)、和親朋好友辯論(但絕對不在早上),以及睡前(再次)在床上閱讀,而不是不斷改寫自己的書和觀念,好讓陌生人及國際網路(Networking International)分會不看書的會員看。
接著我選擇退出公眾生活。當我成功地重新控制自己的行事曆和大腦、從心靈深處受到傷害的狀況恢復過來、學會使用電子郵件過濾器和自動刪除功能,並且重新展開我的生活後,命運女神帶給我兩個觀念,讓我覺得很蠢——因為我發現心裡早就有了它們。
分析非線性效應的工具顯然相當普遍。可嘆的是,在我獨自散步加上喝洋甘菊茶,展開新生活的那一天之前,當我看著一只瓷杯,並不曉得身邊每一樣非線性的東西,都可以用相同的技術去察覺,就像我上次獨居時所發現的那樣。
我發現的事情,將在接下來兩章中描述。
①不想看技術性內容的讀者,可以跳過第五冊,不會有任何損失:從塞內加的不對稱性而來的反脆弱性定義,非常足以用來閱讀本書的其餘部分。本冊只是以比較技術性的方式再說一遍。↑
②和這類似的一個測試是:當一群人寫道:「看不出新意」,而且每個人都提及不同的觀念起源,那我們就敢說,實際上是有新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