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冊 可選擇性、技術與反脆弱的智慧
現在我們進入創新、選擇權(options)和可選擇性(optionality)的概念。我們要談如何踏進難以穿透的領域,並且完全主宰它、征服它。
你真的知道要往哪裡去?
聖托瑪斯.阿奎那(Saint Thomas Aquinas)寫的《神學大全》(Summa Theologiae),是那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不朽巨著。所謂大全,是指全面探討某一學科,同時解放它,不受以前的權威加在它身上的結構束縛——也就是它像反教科書。我們舉的這個例子,主題是神學,意思是說每一樣事情都帶有哲學性,而且針對和他的論點有關的每一種知識發表評論。它反映了——以及大致指引了——中世紀的思想。
這和主題簡單、封閉的書大不相同。
從《神學大全》許多地方一再重複的一個句子,可以看到飽學之士污衊反脆弱性之一斑。這句話的一種變化形式是:「除非為了某個目的,否則代理人不會有所行動。」換句話說,代理人理當知道他們要往哪裡去,這個目的論論點(teleological argument,其中的teleological一字,是從telos〔終極目的〕而來)起源於亞里士多德。包括斯多噶學派在內的每個人(但是不包括懷疑論者),在知識上喜歡這種目的論點,但實際行動當然不是。順帶一提,阿奎那引用說這句話的人不是亞里士多德——他稱亞里士多德為「哲學家」——而是集亞里士多德思想大成的阿拉伯哲學家伊本.路西德(Ibn Rushd ;也稱阿維羅伊〔Averroes〕,阿奎那稱他為「評論家」)。「評論家」造成很大的傷害。西方思想受阿拉伯的影響遠遠超過一般所認為的,但中世紀以後的阿拉伯逃過了中世紀的理性主義。
植根於「除非為了某個目的,否則代理人不會有所行動」這句話的整個思想傳承,正是最無所不在的人類錯誤所在之處,更因為兩個世紀以上的無條件科學理解之錯覺而變本加厲。這個錯誤也是脆弱性最高的一個。
目的論謬誤
我們這裡所說的目的論謬誤,是指你有個錯覺,以為現在十分清楚自己將往哪裡去、過去你十分清楚自己會往哪裡去,以及其他人過去取得成功,是因為知道自己將往哪裡去。
理性的漫遊者和觀光客不同,每一步都會做決定,修改自己的行程,所以他能根據新的資訊吸收事物,這也是尼洛在他的旅遊途中,設法付諸實踐的,而且,往往是由他的嗅覺指引。漫遊者不是計畫的奴隸。不管是實際的,還是象徵性的觀光,都充滿目的論錯覺;它假設人的眼光是完整的,因此使人陷入很難修改的計畫中,而漫遊者不斷地——以及十分重要的,理性地——邊吸收資訊,邊修改目標。
但是我們要警告:漫遊者見機而作的做法,在生活和商場上很好,但是在個人生活和涉及他人的事務上則不然。人際關係中,見機而作的相反是忠誠。這是一種高尚的情操,但需要投資在正確的地方,也就是投資在人際關係和道德承諾上。
認為你十分清楚自己將往哪裡去,並且假設你今天知道明天的偏好會是什麼,這樣的錯誤還有個相關的錯誤,也就是產生錯覺,認為其他人也知道他們將往哪裡去,以及只要開口問,他們就會告訴你他們想要什麼。
絕對不要問別人他們想要什麼,或者想去哪裡,或者他們認為自己應該往哪裡去,或者更糟的事,他們認為明天會渴望什麼。電腦創業家賈伯斯之所以表現優異,正是來自不信任市場調查和焦點團體(focus groups)——問人們他們想要什麼——並且跟著本身的想像力走。他運用的方法,是相信人們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直到你提供他們那樣東西,他們才知道。
一個人如果能夠從一種行動改弦易轍,那表示他有改變的選擇權。選擇權——以及選擇權的特質可選擇性——是第四冊的主題。可選擇性會帶我們到許多地方,但歸根究底,選擇權會使你變得具有反脆弱性,並且允許你從不確定性的正面受益,卻不致因為負面而受到等量齊觀的嚴重傷害。
美國的首要資產
由於可選擇性,事物才能運作和成長——但是這需要某種人才辦得到。許多人不斷嘆息美國的正式教育水準(例如以數學成績來定義)低落。可是這些人未能理解,新東西從我們這裡出現,並在其他地方被模仿。而這樣的現象,不能歸功於大學,因為大學得到的讚美,顯然遠多於它們的成就所應得到的。
就像工業革命時的英國,美國的資產很簡單,就是在冒險和運用可選擇性方面,也就是它具有驚人的能力,能以理性的形式嘗試和犯下錯誤,不必因為失敗、從頭再來、再次失敗而感到羞愧。相形之下,現代的日本,人們會因為失敗而感到慚愧,因此人民盡其所能,將風險隱藏起來,不管是金融風險,還是核子風險,都是如此。所以他們坐在炸藥上,卻只得到很小的利益。這樣的態度,和他們傳統上尊敬落難英雄,以及所謂的失敗得十分光榮,形成奇怪的對比。
第四冊會把這個觀念帶到它的自然結局,並且提出證據(從中世紀的建築到醫學、工程和創新等各方面的證據),說明我們的最大資產,也許在我們最不信任的東西上:某些承受風險的系統內建的反脆弱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