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
東蓀老人的骨灰,最後送回到家鄉錢塘。
一九七六年九月十日他在香港北角的自聯出版社取了他新著作的清樣,從西灣河坐渡船回調景嶺的時候,看到了遠在蘇聯克里米亞的中國共產黨主席的死訊。那晚上他心情是激動的,抽了多根淡巴菰,很晚才就寢,躺在床上,一生在腦中掠過,他哈哈大笑,對相守六十二年的髮妻說:姆媽,還是我對。當天晚上,東蓀老人在睡眠中安祥離世,壽終正寢。
他說過中國一日不民主,他有生之年都不回國。這點他做到了。
他沒說骨灰葬哪裏,暫時先放在香港鑽石山的一個骨灰龕。
他的新著作《我花開後百花殺?假如共產黨統治中國》在香港出版,在國內成為禁書。幸而,內地經常有人到物價較低的香港旅遊,免稅購物,乘電車和雙層巴士逛市區,坐纜車登扯旗山,去淺水灣游泳,到半島酒店喝英式下午茶,逛油麻地廟街和上環大笪地夜市,在香港仔或銅鑼灣避風塘吃生猛海鮮,順便買些國內的禁書禁刊。加上中港兩地水貨貿易發達,就這樣,東蓀的新作在黨內外知識分子小範圍內算是流傳甚廣,評價頗高。
哲人其萎,有人想在上海、北平替他開追悼會,這兩地都與他關係密切,根基最深、人脈最廣,也正因如此,公開追悼活動為當局阻止。
東蓀在異鄉終老後,夫人紹鴻對香港就沒有留戀的理由了,子女們都想接她回內地同住。
東蓀夫婦有三子一女,他們陪母親回了一趟錢塘縣,沒想到母親對家鄉還很懷念,決定告別香港後搬回錢塘居住以度晚年,四子女和家小要來探訪也頗為方便。
東蓀從小跟隨任縣令的父親住在河北,生前甚少提起錢塘老家,不過在整理遺物的時候,子女們發現原來東蓀晚年曾親自續修家譜,由此可以推想他不會反對死後回到中國,骨灰放在家鄉。
況且香港也回歸在即!
民國六十八年十二月十日,碩果僅存的民主黨派當年的一些老同志們,紛紛不張揚的在子孫陪同下來到錢塘,與東蓀的家人一同悼念去國三十年的東蓀老人。
紹鴻晚上就寢後才想到,明早一定要記得告訴大家東蓀生前最後的一句話:還是我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