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广泽

【题解】

广泽，博施恩泽。本文主张在治国的时候，要出于公心地博爱天下百姓，不可为私心所蒙蔽，以至于颠倒了是非；对待各种学术观点，也要出于公心，不可囿于一己之见而相互排斥，应该看到诸子百家殊途同归的思想本质。

因井中视星，所视不过数星；自丘上以视，则见其始出，又见其入。非明益也[341]，势使然也[342]。夫私心，井中也；公心，丘上也。故智载于私[343]，则所知少；载于公，则所知多矣。何以知其然？夫吴越之国[344]，以臣妾为殉[345]，中国闻而非之[346]；怒，则以亲戚殉一言[347]。夫智在公，则爱吴越之臣妾；在私，则忘其亲戚。非智损也，怒弇之也[348]。好亦然[349]，语曰[350]：“莫知其子之恶也[351]。”非智损也，爱弇之也。是故夫论贵贱、辨是非者，必且自公心言之，自公心听之，而后可知也[352]。匹夫爱其宅，不爱其邻；诸侯爱其国，不爱其敌；天子兼天下而爱之，大也。

【译文】

坐在井里看星星，能够看到的不过只有几颗星星；如果站在高山上看星星，不仅能够看到星星刚刚出现的情况，还能够看到星星消失时的景象。这并不是因为视力提高了，而是地势使他能够这样。有了私心，就像坐在井里看星星一样；有了公心，就像站在山上看星星一般。因此出于私心的智慧，所知道的事情就很少；出于公心的智慧，所知道的事情就很多。凭什么知道是这样呢？吴国和越国，有用男女奴隶殉葬的习俗，中原各国听说后便谴责这种野蛮的行为；然而中原人也会因为一句话被激怒，而不惜连累自己的亲人。有了出于公心的智慧，就会爱护吴国与越国的奴隶；智慧一旦被私心蒙蔽，就会忘记亲人的安危。这不是因为智慧降低了，而是被怒气蒙蔽了。爱好也是如此，俗话说：“没有哪个父母感到自己儿子长得丑。”这不是因为智慧降低了，而是被爱子的私心蒙蔽了。因此在讨论贵贱、辨别是非的时候，一定要从公心出发去评论它，从公心出发去聆听它，然后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普通百姓只爱自己的住宅，不爱邻居的住宅；诸侯只爱自己的国家，不爱别人的国家；天子能够普遍爱护整个天下的人，这才是真正的心胸宏大。

墨子贵兼[353]，孔子贵公[354]，皇子贵衷[355]，田子贵均[356]，列子贵虚[357]，料子贵别囿[358]。其学之相非也[359]，数世矣而已[360]，皆弇于私也。天、帝、皇、后、辟、公、弘、廓、宏、溥、介、纯、夏、、冢、晊、昄[361]，皆大也，十有余名，而实一也。若使兼、公、虚、衷、平易、别囿[362]，一实也[363]，则无相非也。

【译文】

墨子重视兼爱，孔子重视大公无私，皇子重视真诚，田子重视均平，列子重视虚静，料子重视区别善恶而宽容别人。他们各立学派而互相非难，已经持续了几代人还未停止，他们都是因为被私心私见所蒙蔽了。天、帝、皇、后、辟、公、弘、廓、宏、溥、介、纯、夏、、冢、晊、昄，都有“大”的意思，十多个名称，而实际上意思都是一样的。如果使人们明白兼爱、大公无私、虚静、均平、真诚、平均、区别善恶而宽容别人，这些不同的概念本质都是一样的，那么他们就不会互相非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