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读书 >
- 侯海洋基层风云 - 小桥老树(张兵) >
- 第八部
第五章植树
植树现场,所有植树工具都准备齐全,树坑挖好,树苗放在坑边。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都守在一边,等到领导们开始拿起工具,就用镜头和笔记录下来,然后变成明天的新闻。
侯海洋眼见着省、市、县领导们都下了车,朝备好的点走去。他对站着不动的宋鸿礼道:“我们去招呼一下?”宋鸿礼道:“你去吧,我就不去了。”侯海洋道:“县里领导也在,不去不好吧。”宋鸿礼看了一眼吉之洲,才道:“那我们去打个招呼。”
宋鸿礼和侯海洋两位城关镇主官就迎了上去。
吉之洲正在与袁成洁常委和省委办公厅一位戴着眼镜、脸色白净的陌生领导在一起谈话。
上一次省委办公厅来到城关镇时,是一位姓尚的副主任带队。这一次带队领导发生了变化,事先又没有传来参加植树人员具体名单,只有单位和人数,侯海洋还真不知道这位领导是谁。
晏琳与讲话领导之间隔着三四个身位,不远亦不近。她面带微笑,听着几位领导交谈。
宋鸿礼和侯海洋走过来后,省委办公厅领导一直在讲话,市委袁常委偶尔插话,吉之洲则认真地听着省委办公厅领导说话。
宋鸿礼和侯海洋不能打断领导谈话,就站在一边等着。
省委办公厅领导讲了十来分钟,眼见着到了十一点半都没有结束。太阳变得炽热起来,在外围有些同志开始植树,但是核心圈的同志都没有动,等着领导的下一步动作。终于,讲话领导抬手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开始植树吧。”
吉之洲望了城关镇两位主官一眼,抬手将他们叫到身边,正要向领导作介绍。恰在这时。省委办公厅领导手机响了起来。这位领导拿着手机走到一边,说了两三分钟,回来就对袁成洁道:“老袁,我们赶紧植树。省里有急事,催着下午回去开会。”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大步向前,拿起了放在树坑旁边的锄头。
吉之洲赶紧就跟了上去,与袁成洁一起陪着省委办公厅领导植树。
宋鸿礼脸色平静,肚子骂娘。没有再凑上去,来到了距离吉之洲有四五个树坑的地方开始植树。侯海洋朝着晏琳方向点头示意,也跟着宋鸿礼一起植树。
树种进坑里,第一次必须要把水浇透。由于此地没有预埋水管,就由侯海洋协调了城管委的一台水车,专门停在旁边不远处供水。在提水的时候,侯海洋才和晏琳单独遇到,两人提着胶水桶交谈了几句。
侯海洋道:“你们马上要走?”
晏琳道:“刚才听到蒋秘说了一句,植完树就要回茂东,在茂东吃饭就回去。下午有个会,省委的会。”
侯海洋道:“蒋秘是谁?”
晏琳有点诧异地看了侯海洋一眼,道:“蒋秘是省委副秘书长,办公厅常委副主任,很有份量。今天杜书记、邓书记都在省里开会,否则也应该来的。”说话之时,她的目光不由得朝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沾满泥土的裤腿。
侯海洋同时也看了一眼晏琳锃亮的高跟皮鞋,道:“你穿皮鞋来植树,等会被泥巴糊得找不到眼睛鼻子。”
晏琳笑了笑,道:“穿习惯了。本来准备换一换,又和裙子配不上,就算了。反正在这儿也用不了多少时间,等会洗一洗就行。”
很多年以前的复读班时代。晏琳还很少穿皮鞋。有一次与吴重斌等人出去吃饭,她穿过一次高跟皮鞋和长裙,将少女高挑身材衬托得很是窈窕。侯海洋对那次的高跟鞋和长裙印象颇深,算得上是第一次对晏琳留下较深的印象。如今,略高的皮鞋成为了晏琳必备品,往日追求完美又有几分泼辣的少女成为温身形挺拔的侯海洋。这么多年过去,侯海洋身材仍然还是保持原样,没有因为酒精和夜生活而变形。她暗道:“侯海洋在基层当一把手,听说基层一把手都是土霸王,花天酒地的,不知他有没有丰富的夜生活。”想到这里,她感觉到了额头上的些许温暖,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蒋副秘书长、袁成洁和吉之洲一起上了中巴车,在植树现场有县委副书记华成耀等巴山县领导恭送。
城关镇宋鸿礼和侯海洋站在县领导后面,两人没有上前寒暄,只是站在后面,扬着手对着半空一阵乱扬。
侯海洋眼光穿透玻璃,寻找到了晏琳的位置。两人的目光隔着玻璃轻轻触碰一下,随着汽车启动就被强大力量分开了。
领导们走了,其他人陆续就散了。城关镇林业站技术人员开始逐一检查,遇到有问题的树就挖起来重新载过。
一年一度的全民植树节就算走完了程序。
送走了所有领导,宋鸿礼和侯海洋便成为了现场的最高领导。
在岭西有省、市、县和镇四级,镇是最低一级,侯海洋在今天现场清清楚楚感受到了什么是上级,什么是下级。在省委副秘书长眼里,他和宋鸿礼这两位提供了场地、资金和人力的城关镇党政领导就如透明人一样,压根不存在。这位省位副秘书长百分之一百见到吉之洲将两人招到身边,可是他并没有同县级以下官员应酬的兴趣,急急忙忙开始载树。
宋鸿礼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侯海洋,道:“历来城关镇党委书记都要进县委常委的,我算少数几个例外。什么原因,今天你也看见了。我这个是个死硬脾气,自尊心还超强,最不喜欢热脸去贴冷屁股。像今天这位省委办公厅的领导,就算你把脸笑成一朵花,也绝对得不到对方一个好脸,我又何苦去贴他。”
侯海洋来到城关镇以后,与宋鸿礼就很对胃口。今天在现场的感受和宋鸿礼基本上一模一样,道:“我也最怕贴冷屁股。以前我拿厚黑学看过,由于脾气原因,确实学不到基中精髓。”
宋鸿礼道:“这是我的经验教训,侯镇还得吸取,你还年轻,前途远大,该低头时就要低头,该下小时还得下小。”
在春节期间经县领导们以及市里有关领导汇报工作,虽然是有上下级之分,却也得到了相当认可,不算是热脸贴冷屁股。
想着今天的状况,侯海洋扪心自问,自己确实不能抹下脸皮和自尊去迎合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的领导。在这一点上,侯海洋是相当认可宋鸿礼的。
等到中巴车离开,侯海洋把林业站董义贤叫到身边,道:“今年种的树能成活多少?”
“我们全部要检查一遍,再把水浇透,成活率还是很高的。”董义贤又抱怨道:“每年植树我们是欢迎的,就是省市领导别来,他们匆匆来匆匆去,害得我们累了多少天。”
王桥在部下面前还得讲大义,道:“他们来植树就是一个秀,但是也是一个必须的秀,这个秀就是旗帜和方向。在某国同样也有秀,总统到餐厅吃饭,表面上很亲民,实则有一堆特工和记者,这就是秀。这个秀就代表着深刻的含义,不能不秀,唯一差别就是秀得好还是不好。”
他这个观点也前面的感受同样是真实的,领导的行为往往就是一个风向标,引导着群体的行为。
董义贤听到镇长这么说,也就表示理解,道:“但愿下一次别放在城关镇。”
侯海洋道:“如果明年由城管委园林科来操办植树造林活动,你可能又要抱怨不重视城关镇。虽然说搞这个现场会给林业站增加很多事,可是林业站也在县领导面前露了了,腊排骨、土鳝段、肚子鸡汤,想着都香啊。”
在城关镇外面的小馆子,牛清德、彭家振和沙军已经到达,点了菜,又要了茶。
在小车上,宋鸿礼忽然道:“侯镇,听说你和牛总有点小矛盾?”
听到这句问话,侯海洋敏感地意识到今天的中午饭有问题,道:“宋书记,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话题?”
宋鸿礼道:“上一次家振作东,我和牛总在一起吃饭,喝了酒以后,牛总提起这个话题。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去年城管委请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吃饭,你和牛总在会上和酒桌上就较量过一次。你和牛总有什么大不了的矛盾,到现在都揭不开?”
提起牛清德,侯海洋脑中就浮现起无数个画面:从到新乡学校报到第一天被牛清德恶语相向,到牛清德带着派出所民警扫黄,到牛清德侵犯秋云,到与牛清德、刘老七在牛背砣大战,再到洞中尖头鱼消失。可以这样说,侯海洋在新乡恶梦般的经历几乎都与牛清德有关。
这种种事情最让侯海洋无法原谅的是侵犯秋云,不管是当时还是现在,秋云都是侯海洋隐藏起来的逆鳞,对于冒犯者,侯海洋不准备和解彭家振一样“相见一笑泯恩仇”,一句话,不和解。
侯海洋决定不绕弯子,道:“宋书记,今天中午牛清德是不是在场?”
宋鸿礼坐在副驾驶位置,回过头来,道:“老彭和我想为你们撮合,牛总是牛部长的亲兄弟,你们两人长期顶牛,对你的发展肯定有影响。对待省委办公厅领导,我们可以不用热脸去贴冷屁股,因为隔得太远,他们管不到我们。但是牛部长不同,他对我们这种级别的干部很关键,县官不如现管,说得就是这种情况。”
这是前辈对后辈的肺腑之言,说得很实际,没有虚言。
侯海洋苦笑一声,道:“牛部长是牛部长。牛清德是牛清德,在我心里是将他们两人分开的。”
宋鸿礼道:“他们两人是分不开的,中午的酒席已经摆上了,这杯酒如何喝?”
侯海洋郑重地道:“宋书记。谢谢你的好意,这杯酒我决定不喝。”
宋鸿礼道:“我记得某国领袖曾经说过,世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讲的是大国关系,用在人身上也部分适合。侯镇还是年轻人,多一个朋友总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就多一堵墙。”
说话间,小车进了城。
侯海洋道:“宋书记,真的抱歉,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决定不喝这杯酒。”
宋鸿礼叹息一声,道:“既然不想和,也不能勉强。那我把你放下去吧。”
侯海洋来到城关镇以后,与宋鸿礼一直配合得很好,这是第一次当面拒绝了宋鸿礼的建议。侯海洋工作时间短,年龄不大,但是经历十分丰富,因此远比同龄人更能洞察人心。他意识到一味与宋鸿礼保持一致并不是最佳状态,两人在大合作前提下也必须也有分歧,否则久而久之就会失去自己的独立意识,变成傀儡。
下车时,侯海洋拱手道:“宋书记。抱歉。”
宋鸿礼抬了抬手,道:“没事,我就说你到茂东去了,免得生了隔阂。”
侯海洋拱了拱手。道:“好,我就去睡个大觉,下午就不露面。”
宋鸿礼道:“你给赵师傅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我就先走了,免得家振和牛总久等。”
目送着小车离开,侯海洋便不再管牛清德之事。
宋鸿礼办事老到。只要不是存心挑事,肯定能将事情遮掩过去。侯海洋一直以来都在城关镇忙忙碌碌,现在却因为中午一顿饭而暂时不能回到办公室。他没有联系司机老赵,而是在街上慢慢步行。
从中师到巴山县城,转眼过了十年,侯海洋从一位中师生成了城关镇代理镇长。回想这十年经历,他不禁心潮澎湃。
与这十年取得的成绩相比,被省委办公厅领导冷淡完全不算事。
与这十年取得的成绩相比,拒绝与牛清德和解带来的后果也完全不算事。
侯海洋从早上开始忙到了现在,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他走到熟悉的中师后街,要了一碗香喷喷的豌杂面。城关镇干部在这个时间段很少到中师后街活动,因此,他能够独享一会安静不受打扰的午餐。
豌杂面馆十年如一日,依然是如此鲜明的苍蝇馆子特色,苍蝇乱飞,味道正宗,吃客不少,三教九流皆有。侯海洋叫了一碗面,伸手扇飞在头上飞旋的苍蝇。等了一会,一碗色、香、味皆不错的豌杂面被一位面无表情的大嫂放在自己的面前。
在这种小馆子吃面是寻找自己青涩的回忆,根本不能计较服务人员的态度,侯海洋呼哧呼哧地大口地吃着碗杂面,发出不太文明的清脆响声。在响声中,他动起了心思:“牛清德为什么急着找自己,作为县委组织部长的弟弟,作为手握重金的老板,能有什么事情找到自己头上?”
吸着面条,侯海洋在脑中形成判断:“牛清德被我教训了几次,肯定也难以释怀,他能低下头,请我吃饭,找彭家振和宋书记当中间人,绝对是在城关镇有重大利益。他这人是开矿山的,这事就得和矿山有关。”
城关镇除了管理城区以外,还管理着面积不算小的农村,从青桥三社往北走就是巴岳山一条支脉,磷、铅锌、煤、铁、石灰石等矿石资源丰富,储量大,品位高,以前引起巴山地震的大兴煤矿泥堂井口就位于此。
侯海洋对于辖区内的企业还是挺重视的,上任后大体上都去过,唯独有泥堂井口未去过。这个井口涉及到以前的常务副县长吴永志、还有茂东矿业集团,各种利益错综复杂。侯海洋如今还是代理镇长,在城关镇人代会未召开之前,他不会去触碰泥堂井口的事情。
“老梁,你准备一份城关镇矿山企业的汇报材料,向县委汇报,一定要详细准确,两天后给我。”侯海洋知道牛清德也是一个非常强横的人,他既然有事相求,肯定是利益相关的大事,提前做些准备,免得到时被打个措手不及。
在城关镇外面的小馆子里,宋鸿礼、彭家振、牛清德、沙军、罗基奎和郭达等人坐在一起吃饭。
牛清德喝了几杯酒,脸色黑红,透着亮光,用开玩笑的口气道:“鸿礼兄,今天家振部长出面请侯海洋吃个饭,他都不给面子,年轻人太骄傲了。”
宋鸿礼一本正经地道:“牛总,侯镇是城关镇镇长,巴山县重要的领导干部,你不要开这种玩笑,特别是在城关镇干部面前。我、杨镇、郭主任都很尊重侯镇。”
宋鸿礼是多年领导,又是巴山县有名的铁脑壳,牛清德被“批评”几句,颇为尴尬和恼怒。幸好他是个黑红脸皮,又吃了酒,有效地遮掩了其真实表情。
彭家振打了个哈哈,圆场道:“牛总和侯镇都是从新乡出来的人,两人说话向来都是直来直去,呵呵呵。”他说这句话很有意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方式,从牛清德的角度来说,两人互骂也算直来直去。从罗基奎和郭达等人角度看,说话直来直去意味着关系不错。
宋鸿礼脸上表情很沉稳,看不出喜怒。他端起酒杯与彭家振碰了碰,道:“今天上午植树,省委办公厅来了人。侯镇把那摊子事处理完以后,就到茂东去了。”
坐在一边的沙军突然道:“侯镇有个女同学在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公室工作,市委上一次请尚主任吃饭,还特意把侯镇叫过去做陪。这一次植树,那个女同学来没有?”
宋鸿礼道:“来了。”
办公室主任郭达道:“这一次是省委蒋副秘书长带队植树,规格更高,侯镇的同学也参加了。”
沙军眨着眼,问道:“侯镇又到茂东陪同吗?”
郭达和罗基奎都此事都不知情,答不出这个问题。宋鸿礼慢慢啃排骨,啃了几口后,又用纸巾擦了嘴,才答道:“侯镇只是说要到茂东,做什么事情不清楚,应该不是陪同省里的人。”
对于牛清德来说,这是一顿扫了面子、没滋没味的午餐。
吃过午饭后,彭家振血压升高,头昏脑涨,就请了假,到县中医院去做理疗。
牛清德坐在车上,大骂:“宋鸿礼是只老狐狸,根本就是在玩我,什么事情都推给侯海洋,侯海洋他妈的又躲着不见。”
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外出学习未归,常务副部长生病请假,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沙军便不想去上班,坐在牛清德车上,说些闲话。
牛清德道:“侯海洋到茂东,我们也到茂东,老子在巴山办事向来顺风顺水,就是这个城关镇让老子不爽。我们去洗澡,去去火气。”
沙军是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的心腹,也是牛清德的好朋友,他品着宋鸿礼的话,道:“我打听过,侯海洋的那个女同学叫晏琳,他爸爸是红旗厂的一把手厂长。”
牛清德道:“这个女的和侯海洋到底是什么关系?”
沙军道:“侯海洋在我们同学中算是最英俊的,找的女朋友都很漂亮,我知道好几个。”
提起这个话茬,牛清德就想起了曾经在新乡工作过的秋云。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直没有忘记这个性格颇为刚烈的女子。每次洗澡看到腹部被钢笔戳过的伤痕,就会闭着眼想一会。他狠狠地骂道:“既然侯海洋不给面子,也别怪我不客气。”
沙军道:“宋鸿礼是老狐狸,侯海洋是刺头,那事还真不好办。”
牛清德道:“铁棒都要被磨成针,何况一个刺头。”
沙军和侯海洋是中师同学,而且是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侯海洋、杨洪兵、沙军和吕明、陆红五个人在青青年少的中师时代成为好友,共同抒发理想,探讨人生,享受青春。
进入社会后,五人被现实狠狠地撞在腰上,渐渐地,境遇各不相同,人生道路也发生了变化。侯海洋由最偏僻地区的乡村教师华丽转身成为了城关镇主官。杨洪兵以拼命三郎的精神屡立功劳,成了茂东刑警中队长。沙军则担任了巴山县组织部办公室主任。两位女生都在教师岗位,皆从乡村进了城。
他们五个人在当年中师班上,是混得最好的五个人。
在处理老同学侯海洋和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之间的关系上,沙军从开始起就毫不迟疑地站在了牛清扬这一边。沙军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很简单,决定其命运的人是牛清扬。就算侯海洋最终能成为一方诸侯,但是等到这一天来到时,自己的年龄也必然大了,过了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
小车如发狂的野牛,在巴山和茂东之间的公路上奔驰。沙军紧紧抓着车门上的把手,招呼道:“朱师傅,慢点慢点。”
朱师傅道:“牛总喜欢开快车,放心。这车好,我的技术也不错,绝对保证安全。”
牛清德开矿暴富以后买了路虎,最初是自己开着过瘾,觉得亲自驾车很牛很拉风。适应了当富人以后,牛清德发现诸如茂东矿业的涂三旺等大老板都有专业驾驶员,自己并不开车。他这才醒悟过来,真正牛人是不开车的。于是,他请了以前开过大车的朱师傅当驾驶员,也把架子抖了起来。
小车驶入了茂东郊区。来到了茂东温泉城。
温泉城是由茂东矿业集团投资兴建,曾经火红一时。茂东梁强案以后,涂三旺父子在茂东臭了大街,没有人敢于与他们合作,温泉城人气渐渐消落。
沙军深知涂家父子的作为,对进入温泉城也有点忌讳。提醒道:“我们今天到温泉城?涂家这父子俩一点都不耿直。”
牛清德道:“我是做矿的,肯定要和他们合作。他们也只是自保而已。他们成天喝香喝辣,被检察院带走,肯定熬不住”
沙军对涂家父子陈见甚深,道:“和他们合作,说不定哪一天就被卖了,牛总还得警惕一些。”
“我心中有数,没得事。”牛清德黑红脸膛在酒精作用下显得透亮,道:“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公司来弄一股?”
沙军道:“我就是拿工资吃饭。卖了屁股,也没有钱来参一股。”
牛清德便换了话题,道:“听我哥说,他准备放你出去到镇上工作。”
沙军有点失望,道:“镇里条件艰苦,当个副职未免太没有劲。”
牛清德批评道:“你这人和侯海洋杂种相比就是胆子太小,不敢想。我哥上次无意中说过一句话,要让你担任组织员。这就是副科级,只要过了试用期。外放就是镇长。到时主政一方,做出点成绩,又有我哥作后盾,绝对比侯海洋有前途。侯海洋别看现在这样猖狂,到时总得拉清单。到了巴山这个地方,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他以后会晓得什么叫做慢刀子割肉。”
县委组织部长牛清扬是一个嘴巴十分紧的人,沙军作为办公室主任,有时都猜不透部长的想法,今天从牛清德口中得知了部长对自己的安排。也就是只有一年多时间就有可能外放担任一镇之长,不禁暗自庆幸自己靠近牛家兄弟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小车开进温泉城,直接进入最里面的别墅区。每一幢别墅都是一个小型温泉,能让别墅暂居者充分享受的私密温泉。
以前涂成功送给侯海洋的就是别墅区的消费卡。
牛清德喜欢小别墅的情调,除了给自己购买比消费卡更加昂贵的白金卡外,还给一些关系户买了消费卡。他轻车熟路地来到最里间的小别墅,坐在前厅又宽又软的沙发上给涂成功打电话。
“成功老弟,我来了。听说新来了一批新鲜妞。你给当哥哥安排两个漂亮文静的,不要那种招摇的,就要那种,那种。”牛清德脑里想的是秋云那种类型,由于喝了酒,嘴里一时说不清楚,就开始想词。
涂成功与牛清德接触甚密,极为熟悉牛清德的性喜好,道:“就找个知性女子型,这是老牛最喜欢吃的嫩草。”
“还是成功老弟最了解我,你过来一起耍。”牛清德大声武气地道,一点没有在沙军面前掩饰。
沙军与牛清德走得很近,可是限于身份,还是第一次与牛清德一起来到这种场所。他听到了牛清德与涂成功的所有对话,知道找两个知性女子型是什么意思,牛清德要用一个,另一个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他内心也在激烈斗争,一方面觉得与牛清德一起做这个事情不妥当,因为牛清德的哥哥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不应该将把柄交给牛清德;另一方面觉得此时无法拒绝牛清德的好意,因为牛清德的哥哥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不应该为此事拒绝牛清德。侯海洋已经当上了城关镇镇长,还有看不透的高深关系,因而可以拒绝与牛清德吃饭,而自己则没有拒绝牛清德的勇气和能力。
拒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是实力的体现;第三个方面就是他内心也有一股强烈欲望,想要和妻子以外的女子特别是漂亮女子有亲密接触。他对侯海洋深有嫉妒,除了侯海洋工作一年在牵涉进彭克案后仍然担任了城关镇主官这个原因外,还有就是与侯海洋交往的女子个个都是漂亮得不象话的佳人,比如以前新乡秋云,比如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晏琳,还有邱老虎的公主李宁咏,每次想到这三个漂亮女人。他总会暗自感慨:为什么了好白菜都让侯海洋给拱了!
两人在安静的前厅抽烟,几分钟后,两个穿着西服套装的文静女孩走了进来。此时是下午,外面阳光灿烂,屋内用了绒制厚窗帘有效地阻住了光线,营造出一种夜晚的感觉。在昏暗灯光下。两个女孩都显得温柔漂亮,气质出众。
沙军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竭力想表现得众容一些,可是口渴得厉害,就不停喝水。
牛清德是温泉城常客,在年轻女子面前从容不迫。他站了起来,将一位体形稍瘦的女子拉到身边,道:“看你模样,是大学生吗?”
女子低头。轻声道:“我读大二。”
牛清德对这个女子的气质还是满意的,道:“我们进洞房。”他这句话说得十分直白,让那女子脸上有一抹飞红。
看到女子红了脸,牛清德十分满意,拿出钱包,取了一张大钞,道:“就为了你红脸,赞一个。”
旁边另一个女子幽幽地道:“老板。我也红了脸。”
牛清德哈哈大笑,道:“你今天不是我的菜。不管我的事了。”
另一个女子就用幽怨的眼光瞧着沙军。
沙军是办公室主任,平常经常接待工作,也算是活络之人,他很快就转变了自己的角色,调笑道:“你又没有为我红脸。”女子道:“你又没有说进洞房。”
牛清德挽着女子细腰就进了房间,房间正中央有一个水池。这是地下温泉,冒着热气,还有淡淡的硫磺味道。满脸红晕的女子道:“我们先冲个澡,再下池子。”牛清德坐在沙发上,用玩味的眼光瞧着女子。道:“你先脱,别走,就站在屋中间脱,一件一件脱。”女子脸红得更加厉害,如日光充足的苹果,她忸怩一阵,还是很听话地将外套一件一件脱了下来。在灯光下,青春靓丽,皮肤光洁,十分可人。
另一个房间,池子里两个人已经开始在翻滚,弄得水波荡漾,晃个不停。
此时,在青桥村,侯海洋喊上了驻村干部王健来到了江老坎的院子里,三人在院子里聊事情。
侯海洋道:“村民议事规则是在青桥试点,说大一些,这是村级民主的具体实现形式,说小一些,这是发动群众,给村里解决点实际。”
江老坎将村民议事规则研究了不下十遍,几乎能将条款背下来,还同两委会讨论多次,他已经准备试一试侯海洋抛出来的新办法,道:“既然侯镇下定决心,那我们就搞吧。”
侯海洋端着江老坎的大搪瓷杯,喝了一口老鹰茶,道:“这事镇里只是指导,具体操作还是应该以村为核心。”
“我晓得。”江老坎又道:“我反复想了,第一步其实就是找问题,我们不用找问题,问题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我准备抽个几天时间,以村民小组为单位,先去给村民小组开会,河两岸都开,讲一讲村里的安排,还是县里补助政策。”说到这里,他追问道:“侯镇,到底一公里十来万的补助拿不拿得下来,没有这笔钱,修起来困难,就要放空炮。”
侯海洋道:“我跟交通局的头头在电话里沟通了一下,他们表示可以支持,等两天我和宋书记要请交通局吃饭。”
江老坎道:“补助款是否可以列入修路方案中?”
侯海洋想了想,道:“暂时不要列入,等我和宋书记把事情落实再说。你现在就是去动员,把村里的想法传达给每家每户,让大家有个思想准备。等个七八天,再开党员大会和村民代表大会。到时交通局那边肯定有结果,我和宋书记都可以过来参会。”
江老坎递了一枝烟给侯海洋,道:“有侯镇支持,我心里踏实多了。我当十来年支书,还是想要做点让大家记得住的事情。”
侯海洋笑道:“我晓得你善长做群众思想工作,针对一些思想顽固的村民,你就要到家里去谈,谈不下来,就在村民家里吃饭,睡觉。”
江老坎嘿嘿直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侯镇还是听说过我的故事,其实没有那么夸张。”
在青桥村谈到了五点钟,侯海洋准备回办公室处理一下文件,虽然只有半天没有回办公室,就觉得似乎又有事情一点一点堆积在办公室里。
正走到田坎上,侯海洋接到了邱洪电话。
邱洪道:“蛮哥,邓书记最近准备到城关镇来一趟,他想看点有新意的东西。”
侯海洋已经作了充分准备,但是还要挖点干货,道:“邓书记透露点想法没有?”
邱洪道:“邓书记一直强调不能闭门造车,所以他这次下基层,都不带观点,只带眼睛和耳朵。”
市委邓建国书记即将来到城关镇,这是一条重要信息。侯海洋不敢马虎,回到城关镇以后,与宋鸿礼通话后,立刻就返回到城关镇办公室。
回到城关镇办公室接近下班时间,宋鸿礼办公室门口站了好几个等着汇报工作的人。他们看到侯海洋走进办公室,便知趣地与侯海洋过了招呼,离开办公室,准备明天再行汇报。
侯海洋在桌前坐定,道:“宋书记,中午没有宴请,有些不礼貌啊。”
宋鸿礼正言道:“城关镇是大镇,得应付各种局面,三教九流都得接触,很多时候个人喜好得让位于集体利益。”
侯海洋不想解释与牛清德接下的矛盾,道:“牛清德这些年挖矿找了大钱,突然跑到小馆子请我们吃饭,肯定有什么想法。”
宋鸿礼道:“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想要买下镇属企业大鹏铅锌矿。”
侯海洋皱着眉毛,手指轻轻地桌上敲动,“这事有点问题啊,大鹏铅锌矿是小矿,资源所剩不多,效益也一般,前次办公会,杜镇还专门提起过,准备按照省里关停并转的要求,把这个矿关掉。”
“他出的是市场价,还算是公平。”宋鸿礼听说过牛清德发财之后财色赌俱全的劣迹,并不想与他过于亲近。他原本想让侯海洋顶在最前面与牛清德虚与委蛇,没有料想侯海洋压根就不想与牛清德打交道,自己也只得顶上去了。
侯海洋太了解牛清德,听到价格还算公平。疑心更重,道:“这种没有利用价值的小矿。牛清德买起来做什么?”
宋鸿礼道:“大鹏铅锌矿往上走,就是阳和镇了。牛清德在阳和镇有一个矿。”
阳和垃圾场就位于阳和镇,是侯海洋非常熟悉的地方。侯海洋参加工作后被分到了城管委,担行分管环卫的副主任,在城管委工作的一段时间里,倒有一大半精力耗在阳和垃圾场。正因为此,他对阳和镇地形地貌非常熟悉,脑中浮现起一幅画面,沿着大鹏铅锌矿有一条机耕道,沿着机耕道往上。就是牛清德经营的最大锑矿,名为清德锑矿。
侯海洋道:“宋书记是什么想法?”
宋鸿礼没有轻易表态,道:“我正想听听你的想法。”
侯海洋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准备抽时间到大鹏铅锌矿去看一看,再回来和书记商量。”
宋鸿礼道:“在八十年代,乡镇企业发展得很红火,大鹏铅锌矿就是当时效益最好的镇属企业,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在里面。后来镇属的企业大部分都不行了,包括私人的乡镇企业都慢慢做不动了。剩下的就是这种资源型企业。我的想法就是把所有镇属企业全部处理掉,城关镇该做的事情很多,没有必要陷在企业经营里,这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而且。这也是符合产业政策的,抓大放小,大鹏铅锌矿就是那种小的。应该放掉的。”
侯海洋道:“那书记的意思是还得处理大鹏铅锌矿。”
宋鸿礼点了点头,道:“肯定要处理。留在手里没有什么益处,至于处理的方法。你认真调查研究以后,再拿出来商量,把程序走好,做好记录。”
侯海洋原本还以为宋鸿礼会倾向于牛清德,但是听到两句话,便明白了宋鸿礼其实也不倾向于牛清德。宋鸿礼是用非常含蓄的语言讲了处理方式:侯海洋提方案,集体研究,做好记录备查。
这种谈话方式让侯海洋很舒服,又聊了几句闲事,两人才把讨论焦点集中在村民议事规则之上。
宋鸿礼道:“你拟定的几条我认真看过,很朴实,也有新意,有高度,我本人是赞同的。”
村民议事规则表现很寻常,是将以前工作方法进行了简单归纳,但是侯海洋却知道村民议事规则另有玄机,更倾向于利于群众本身的力量。他有点担心工作经验丰富的宋鸿礼会固守成规,提出反对意见。听到宋鸿礼明确表态赞成,也就放下心来。
宋鸿礼继续道:“这些年我也进行过思考,当前基层的状况不容乐观,我这种年龄大的干部就是图个完成任务,你这种年龄轻的干部就想出政绩。”
侯海洋见宋鸿礼说得这么直接,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宋书记倒也直接。”
宋鸿礼道:“我们两人在一起,都是聪明人,何必说那些虚的。刚才说了主要领导,至于副职以及其他干部,大部分精力就是想办法催交各种税费罚款,这些事情都不是群众真正想做的事情,干部和群众想的不一致,不出矛盾才怪。”
这些话都是大实话,宋鸿礼到了这个年龄反而有了一些返璞归真的感觉,在私下场合压根不想说官话和套话。
侯海洋道:“农林特产税被取消了,据我判断,取消农业税也是不久的事,更别说其他收费。”
“皇粮国税收了两千年,哪有这么容易就取消。”宋鸿礼并不同意侯海洋的判断,又道:“希望如此吧,真要取消,我们的工作压力就少了一半。言归正传,我再来说你的议事规则,对外宣传时,必须要戴高帽子,这个高帽子如何取,我也有了点想法,村民议事规则太空泛,应该改成诸如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明确一个村,让视线聚焦,就更有示范效应。”
侯海洋道:“书记高明,我同意这一点。”
论工作经验和对历史的认识,宋鸿礼是远远强于侯海洋,改这个名字看似简单,实则是人生经验和政治经验长期积累的经果。
宋鸿礼道:“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的核心是一套实践基层民主、提高执政能力的制度,民主决策,让群众自己决定自己的事情;民主管理,让群众自己管理自己的事情;民主监督,让群众自己监督自己的事情。”
说到这里,侯海洋再次竖起了大拇指,道:“我不是拍马屁啊,书记确实是高屋建瓴。”
宋鸿礼摆了摆手,道:“我是即将退出舞台的人了,很多事情想得到,但是仅仅想一想,已经没有锐气和冲劲去实践了。你的想法尽管不是太完善,但是敢于闯敢于试,等到经验丰富以后,总会做出成绩的,这就是我和你最大的区别。我走过了最好的年龄,差不多就是夕阳了,你还正是十点钟的太阳,如日中升。说实话,我很羡慕你现在的年龄。如果我是你这个年龄,也会拼命闯一番事业出来。”
与书记达成了基本共识,这让侯海洋很是欣慰。谈完了事,侯海洋主动道:“宋书记,晚上喝一杯?中午让你为难,赔个礼。”宋鸿礼笑道:“我们两人真不必来这些虚的,我回家,喝老婆煮的清稀饭,比什么酒席都舒服。”
在回家路上,侯海洋暗自感叹自己运气好,参加工作以后屡次都遇到了好上级。走过县电视台时,他不由得想起了在市委宣传部办公室工作的李宁咏。他摇了摇头,将脑中在浴室里的身影抛在脑后。
以前想起李宁咏时总会想起邱宁刚摊牌,今天想起李宁咏却想起了往日的旖旎情景,侯海洋作了一个自我总结:很久没有性生活,菏尔蒙已经在身体聚集得太多了。有一个好身体对于单身男子也是一件麻烦事,总会引导你想些男女之事。
为了消耗菏尔蒙,他准备回去以后就去打篮球,痛快地跑一个小时,应该能消耗体内能量。
接近电力家属院时,远远地看见一个光头站在家属院门口,背了一个双肩包,低关头,嘴里念念有词,来回走动着,正是大学同学赵波。
侯海洋加快脚步,喊道:“青皮,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打个电话。”
赵波气色明显比上一次见面要好得多,脸上有肉,眼睛有神。他被侯海洋打了一拳,连忙退了两步,道:“蛮子,你不要这么野蛮,好不好?”
侯海洋道:“你怎么不打个电话?”
“我原本是想坐车回阳州的,又觉得回阳州没有意思,准备到你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好好复习,准备参加九月的司法考试。”赵波又道:“我住在你这里,没有什么不方便吧,我是指女人方面。”
侯海洋道:“我就是一个单身汉,能有什么不方便?”
赵波道:“你和那个主持人分手这么久,还没有新的目标?”
侯海洋道:“每天忙得连轴转,哪里有时间去寻找新的目标。走,你还没有吃饭吧,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地喝两杯。”
赵波脸色突变,道:“别在这里啰嗦,我要上厕所,涨慌了。巴山的公共厕所都到哪里去了,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
两人急急忙忙上楼,刚开门,赵波就冲进了厕所,痛快地放水。
侯海洋拿出手机,正准备给办公室附近馆子打电话,让准备点腊排骨和土鸡汤。电话响了起来,打进来是久未联系的吕一帆。
吕一帆道:“我在出租车上,马上就要到巴山了。”
吕一帆一直在与艾敏保持联系,当得知侯海洋谈恋爱以后,便没有再到巴山。由于侯海洋已经与女友分手,重新变回了单身汉,这一次吕一帆到岭西把事情忙完后,神差鬼使地就前往巴山。
在厕所里,传来赵波的歌声:“我是一只小小小鸟,想要飞啊飞得高……”
这个歌声让侯海洋一阵牙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