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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谈心
在厕所里的赵波心情不错,迎着往下而来的热水,仍然在高声歌唱,“……我寻寻觅觅一个温暖的怀抱,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太高……”
吕一帆孤身前往巴山来与自己见面,孤男寡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自然是不言而喻的。侯海洋脑筋急转,想着晚上的安排,他问道:“你现在到哪里了?”
吕一帆笑道:“刚进城,还早。要到电力家属院时,我给你打电话。”
侯海洋有意提醒道:“接到你电话的时候,青皮恰巧也到我这里来了。他毕业以后没有工作,准备参加今年的司法考试。”
听说赵波也在巴山,吕一帆有点意外,随即笑道:“好啊,今天晚上我们三人还可以喝酒。你在巴山工作这么久,酒量提高没有?”
侯海洋道:“还行吧。酒量是受身体遗传限制,无论怎么喝,都喝不过胖墩。陪你喝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吕一帆道:“你别小看我,我的酒量还行,至少比青皮要好。”
聊了几句,侯海洋就思考晚上如何睡觉。他如今是城关镇行政长官,县城所有辖区都属于城关镇的地盘,带着吕一帆去开房是不行的,因为极有可能被人撞见。最安全的地方还是住在电力局家属院里,他租住的套房是两室一厅,能住下三人。
打定主意后,侯海洋泡了茶水,通过一套动作让心情安静下来。他想好了晚上的安排:赵波独自睡一间房子,吕一帆就睡自己的房间,自己就睡在客厅。
赵波穿着内裤就出来了,道:“蛮哥会享受生活,一个人都过得有滋有味。”
侯海洋放下茶杯,风轻云淡地道:“等会吕一帆要来。”
赵波道:“吕一帆,体育系的那位,她要来?”
侯海洋道:“嗯,她要来。”
赵波用疑惑的眼神瞧着侯海洋。道:“当年在老味道时,我就觉得你们两人有点暧昧,如今她千里迢迢都要过来看你,果然关系不浅。老实交代,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侯海洋道:“吕一帆结婚了,小孩都要满岁。她负责岭西这边的生意,所以经常岭西。”
赵波兴致盎然地道:“到岭西很正常,但是从岭西跑到巴山就不正常。”
吕一帆此时已经到了电力局家属院。她作为一名美女。比光头赵波有着明显优势。电力家属院守门大爷见到吕一帆进门根本就没有反应,视若无睹,而刚才赵波想进来时,大爷将其叫住,仔细盘问,最后还是将其拒之于门外。
吕一帆以前来过电国家属院,而且还备有家门钥匙。当侯海洋与电视台主持人谈恋爱以后,她差点就将钥匙扔了,后来还是舍不得,于是将这柄钥匙保留下来。当作一段感情的留恋。这一次与艾敏通话以后,得知侯海洋与那位电视台主持人分了手,她忍不住就飞到岭西,一则确实是有业务需要处理,二则她很想侯海洋了,身心皆想。
吕一帆回到北三省后,结婚,生小孩,生活步入了常规。她此时有些认命,准备和生意做得不错的丈夫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做做生意,也还不错。谁知很快就发现丈夫在外面还有女人,而且不止一个。在家乡。事业有成的男人在外面养小三是极为普遍的事情,吕一帆没有吵闹,只是差一点就得了产后忧郁症。幸好她是一个坚强乐观的人,自己将情绪调整了过来。
她下定决心等到翅膀硬了以后再和现在丈夫谈分手的事,反正两人的结合也谈不上感情基础,一个图自己年轻漂亮的身体。而自己则图对方的钱。
在楼下徘徊了一阵子,吕一帆拨通了电话,道:“我进了电力家属院。”
侯海洋接到电话以后,立刻下楼,在楼门洞两人碰了面。
侯海洋上下打量了吕一帆一眼,道:“你除了脸颊稍稍有些胖,身材恢复得很好,小孩多大了?”
吕一帆的心跳了跳,道:“九个月了,是个女孩。”
侯海洋道:“女孩像你,应该很漂亮。”
吕一帆道:“一半像我,一半像他爸爸。”
侯海洋道:“只有一半像你,就很漂亮了。”
吕一帆将手中的提包递给侯海洋,开玩笑道:“你的嘴巴变甜了,但是不主动,应该帮我提包啊。”
几句话之后,两人消除了隔阂,互相看着对方亮睛睛的眼睛,笑了起来。笑起来后,久未见面的隔阂顿消,吕一帆小声道:“青皮是什么时候来的?”侯海洋道:“比你到来早半个小时。”吕一帆轻笑道:“他来得不是时候啊。”侯海洋道:“也无所谓,我们总有机会的。”吕一帆道:“你想要什么机会。”侯海洋笑了笑,不语。
吕一帆道:“有赵波在房间里,总觉得不妥,我去开宾馆,到时你过来就行了。”
侯海洋道:“以前还差不多,现在不成了。我是城关镇代理镇长,隔两天就要开人代会了。在城关镇地盘上,一镇之长得千万小心,说不定就会遇到认识的人。”
吕一帆伸手挽住侯海洋手臂,道:“那以后我就在岭西买一间房子,给你一把钥匙,你敢不敢要?”
侯海洋道:“反正我是单身汉,暂时又不想再找女朋友了,累得慌。你敢给,我为什么不敢要?”
吕一帆道:“听说你和漂亮的电台主持人谈起恋爱,你这把钥匙我差点丢了。你这人挺有女人缘的,为什么就人家被甩了?”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什么都知道。”侯海洋最不愿意提及被邱家摊牌的事情,道:“往事不堪回首,不说也罢。”
吕一帆道:“黑哥给我打过电话,还是胖墩和艾姐,你的活动我都知道。”
两人上了楼,就见到赵波站在门口。赵波以前在老味道与吕一帆也是极熟悉的,张开怀抱道:“吕一帆,久别重逢,我们抱一个。”
吕一帆也挺高兴,不过没有和赵波拥抱。道:“侯海洋当镇长,胖墩当名记,青皮怎么这是这个屌丝样子?”
说话点到了赵波痛处,赵波收回手臂。自嘲道:“我正在认真复习,准备参加司法考试,到时后先制人,绝对比他们赚钱多。”
三人在屋里坐了一会,就到外面吃饭。
吕一帆上次吃过火锅肥肠鱼。一直记着这道菜的独物味道,在岭西阳州和茂东都找了几次,无奈味道总是不一样。赵波是川人,对美味同样有着特别喜好,道:“这道菜其实是老式传统菜,流行过几年,但是这几年没有听说了,吃的人也不多。”侯海洋道:“师范后街的这一家肥肠鱼,倒是几年都没有变化,不是原味。我想你们应该喜欢。”
在1993年,侯海洋在中师毕业时,因为在师范后街吃了一顿肥肠鱼,恰好遇到了当时的教育局长彭家振。而彭家振在做实习老师时被侯海洋父亲侯厚德批评过,这一次偶遇直接导致侯海洋被踢到了偏僻的新乡小学。如果没有被踢到新乡小学之事,侯海洋就不会遇到秋云,也就不会有后面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世界有很多因和果,很多后果看似偶然,其实早就有“因”在前面存在。
三人一路步行,谈起了在岭西大学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般。
走到师范校大门时,侯海洋道:“这就是我曾经读过书的师范校,现在师范校没有了,改成普通中学了。”
吕一帆道:“岭西这边撤得早。我们那边还有中师。我对撤销中师其实有不同意见,农村教师明显不足,大学生到农村去教书又不安心,以后会发生教师荒的。”
侯海洋不以为然地道:“大学扩招了,以后大学生多得是,还怕没有人到农村教书。”
七八分钟后来到了火锅肥肠鱼老店。此时侯海洋已经是城关镇行政一把手。事业有小成时,再回头来看这个改变命运的肥肠火锅鱼老店,又是另一种心情。
几年时间,肥肠火锅鱼开了几家分店,老店却依然保持着原来格局。虽然重新装修过,但是格局一点都没有变化。三人走进店里时,堂厅六张桌子全部坐满,桌上皆放着洗脚盆大小的盆子。红红的汤上浮着肥肠和鱼片,满盆都是花椒和红辣椒,散发着诱人香味。
吕一帆深深地吸了吸鼻子,道:“真香。我喜欢这个味道,有点肠子臭臭的味道。”
圆脸老板娘比十年前老了一头,显得富态得多。她刚从二楼下来,见到了侯海洋,热情地道:“侯镇长,你来吃鱼。”
侯海洋对这个圆脸老板脸印象深刻,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会认得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侯海洋以前读中师时,因为家里并不宽裕,除了毕业时来吃过一次火锅肥肠鱼,还真没有来过。工作以后也来吃过,不过次数很少,且每次都有很多人,想必老板娘对自己没有印象。
圆脸老板娘道:“前几天城关镇餐饮协会在城关镇开大会,侯镇长出来讲过话。你讲得真好,我是用力鼓掌的。”
侯海洋这才明白为什么圆脸老板娘认识自己,笑道:“今天我带外地朋友来吃饭,把味道弄地道些,我们三人就吃三斤鱼,一斤肥肠。”
吕一帆轻笑道:“你把我们三人当成大肚汉了!晚上吃这么多东西,要长胖的。”
侯海洋道:“若是点少了,到时肯定不够吃。晚上多吃点,吃完后做运动,就不会长胖。”
圆脸老板娘热情地道:“楼上还有一个雅间,侯镇长请楼上走。”
侯海洋三人刚上楼,遇到一条大汉往下走。大汉邱宁勇见到侯海洋,皮笑肉不笑地道:“侯镇,吃饭?”
侯海洋脸上没有表情,道:“吃饭。”
两人擦肩而过时,邱宁勇看了吕一帆好几眼。
晚饭,三人兴致很高,喝了两瓶白酒。
回到家时,青皮在客厅里唱了一会歌后,酒劲上涌,倒头就睡,鼾声大作。
侯海洋将青皮房门打了过来,然后轻手轻脚走到屋外,对吕一帆道:“青皮酒量不行,肯定得睡一晚上。”
吕一帆似笑非笑地道:“难怪你晚上会这么起劲劝酒,是存心的。”
侯海洋泡了一杯茶水,道:“按照常理来说,喝了酒是不适合喝茶的,但是喝了茶身体舒服些,今天以舒服为主。”
吕一帆双腿盘在沙发上,脸颊红润,双目带着些迷离神情,道:“最初见到你时,我还有些陌生感,现在终于回到以前了。”
侯海洋坐在吕一帆对面,道:“很难回到以前。”
吕一帆道:“那我们就假装回到以前。”
侯海洋道:“不用假装,就是活在当下。”
吕一帆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不仅男人当自强,女人也要自强。这次到岭西,我和艾姐谈了很久,她谈了第一次与你相遇的特殊场景。”
侯海洋惊讶地站了起来,道:“艾敏和你谈了此事?全部细节?”
吕一帆道:“她谈了,当时下岗,差点成为路边店女郎,遇到你才开店。我之所以和艾姐关系一直很好,就是我们都有相似的工厂背景,这是当年千万工人下岗后悲伤经历的写照。我要和她一样,最终自己做成事,为自己的明天负责。我问过艾姐,她不准备再婚了。”
侯海洋一直把艾敏当成生意伙伴,倒是从未关注其感情生活。
聊了一会,吕一帆道:“我走了一天,出了不少汗水,先洗个澡。”
取了内衣裤,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就听到水声。这个水声如此撩人,让侯海洋坐立不安,他走到赵波房间,听到轻微的鼾声,这才心安。
当转到房间正中,卫生间房门打开一条小缝,吕一帆声音传了出来:“我的毛巾没有了出来,在包里,帮我取一取。”
侯海洋打开吕一帆小包,小包还有一条半透明的内衣,另外还新买的未拆封的毛巾。他目光在半透明内衣上停留半秒,取了毛巾走到卫生间门前,道:“这里,你的毛巾。”
卫生间里往外散发着热腾腾的水气,有一股洗发香波的味道,还有哗哗水声。这一切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暧昧情景,让侯海洋心时有一万匹马在奔腾。
他果断地推开了门,随手将卫生间房门关掉。
吕一帆早就知道侯海洋会进来,双手下意识地遮住要害部位,道:“出去啊,青皮还睡在隔壁。”吕一帆虽然与侯海洋早就有肌肤之亲,可是毕竟隔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接触,骤然间在这种环境下相见,还是颇为羞涩。
侯海洋哪里舍得出去,道:“青皮酒量不行,绝对要睡到明天早上才会起床。哎,你别把手遮住关键环节。”
吕一帆眼光也下行,瞧见了一处高地,禁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还是以前那个性子,我以为当官就会变。”
“三岁看到老,很多事情是不会变的。”侯海洋开始解皮带。
“我的身材是不是走形了。”吕一帆迅速适应了环境,将双手放开。
侯海洋咽了咽口水,道:“没有,完全看不出来。就是,就是。”
吕一帆担心自己曾经完美身材在侯海洋眼里真的走形了,有些紧张地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就是什么?”
侯海洋道:“似乎腰粗了些,没有以前紧,不过我得摸一摸才能肯定。”
吕一帆低头看自己的腰,道:“以前的裤子都能穿,应该没有长得太肥。”
说笑一阵,两人之间的障碍就完全不存在了,完全沉浸在灵与肉的交融之中。
正在天人合一之时,门口传来赵波急促的声音:“谁在里面,我要吐。”侯海洋与吕一帆暂时停止了动作,保持负距离姿势。侯海洋轻声道:“你让他到厨房去吐,有垃圾桶。”
吕一帆大声道:“我在洗澡,垃圾桶在厨房。”
赵波酒精上头,整个人迷迷糊糊,也没有留意侯海洋在哪里。跑到厨房里,蹲在地上,对着垃圾桶就是一阵呕吐,吐得天翻地覆。足有五分之一个垃圾桶。吐完之后,他走回到客厅,又喝了一杯冷水,这才发现侯海洋不在,喊道:“侯海洋。侯海洋?”
侯海洋正在不停运动,闻言没有停止,低声道:“你说我去买东西去了?”吕一帆一直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发声。她扭头对着客厅道:“侯海洋出去买东西去了,嗯,嗯。”
赵波也没有听见吕一帆在说什么,喝了杯凉水,回到房间,如面袋一样扑在床上,转眼间又陷入梦乡。
等到侯海洋精神抖擞地从卫生间出来时。走到其房间去看了看,还能听到赵波均匀的鼾声。
侯海洋出去以后,吕一帆继续冲澡。
吕一帆仰着头,迎接着热水扑面而来,身心在热水冲击和围绕之下,格外轻松和愉悦。在生了儿子以后,她曾经坠入过产生忧郁症的魔爪。
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吕一帆是开心果,是乐观的女子,包括吕一帆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吕一帆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产后忧郁。
最初她并没有想到自己是产生忧郁。还以为是发现丈夫衣服上红色长头发导致了心理变化。后症状越来越严重,开始只是情绪不稳定,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后来精神紧张、心有疑虑、怀有恐惧等负面情绪越来越强烈。还曾经产生过离家出走的想法。
吕一帆意识到自己患上产后忧郁症以后,便努力想办法克服,按照缓解食谱的要求,吃了不少坚果和新鲜水果,终于在四个多月后摆脱了产后忧郁症的控制。但是,她的情绪一直没有恢复到产前。不时还有一些沮丧和悲伤情绪突然涌出。
这一次回到岭西,吕一帆与艾敏长谈了一次,似乎心情就开始好转。
艾敏谈到了自己的下岗经历,谈到了没有骨气的男人缠着自己的麻烦事。当时,吕一帆道:“你和他离了婚的,为什么还要给他钱。他把你当成摇钱树了,没有钱就来找你,凭什么?”艾敏叹息一声,道:“我是看到娃儿面上,想着他是娃儿的老子,给点钱就当做善事,免得娃儿难受。”
当艾敏谈到了自己曾经沦落到在路边店当店女时,吕一帆彻底被震惊了。艾敏道:“如果不是在第一单业务就遇到了侯海洋,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说不定都横死街头了。”吕一帆道:“侯海洋到路边店去做什么?莫非真是想去做那事?”艾敏摇头道:“侯海洋那时还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他在新乡小学教书,同时给城里的一些餐馆送尖头鱼,老师工资少,是想赚钱吧。想起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我就觉得对不起他。”吕一帆劝道:“你别往心里去,他是心胸很开阔的人,不会记恨的。”
艾敏道:“我当初很看好你和侯海洋,多么般配的一对。”吕一帆在艾敏面前也没有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道:“我是真喜欢他。他有前途,这一点我清楚,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家里还有这么多人需要我来拉扯。”艾敏叹息道:“这就是负责任女人的命,若是不想负责任,日子就好过得多。”
吕一帆仰着头,迎接着从天而降的热水,思维万千。经过一番灵与肉的交流,她心情彻底放松下来,水声如音乐般动听。
侯海洋在等待吕一帆时,抽了一枝烟,想着心事。
吕一帆走出卫生间门,道:“有吹风吗?我多问了,单身男子怎么会有吹风?”侯海洋却拉开了茶几,从抽屉里取出一柄红色的吹风,道:“还真有一把。”吕一帆见到吹风的颜色,道:“以前都没有吹风,这是新买的,为那个主持人?”侯海洋道:“嗯。你别那壶不开提那壶,好不好。”
吹了头,吕一帆坐在了侯海洋身边,聊起了自己的生意。
她如今还是靠着丈夫以前辅就的渠道在做生意,但是按照其计划,准备逐渐开拓属于自己的生意,免得以后有一天和感情并不深厚的丈夫扯爆时,受制于人。这个想法在产后忧郁症期间表现得最为明显。最后在与艾敏深谈中定型。
吕一帆道:“如果我留在岭西,不做现在生意,最有可能做什么生意?”
侯海洋沉吟道:“如果不做现在的生意,留在岭西可以学黑唐。走专业路线。”
吕一帆摇头,道:“我是女人,吃篮球专业饭不如专业男选手,黑唐经营得好,不代表我能经营好。”
侯海洋道:“那就复制艾敏的成功经营。做餐馆。你在餐馆工作过,有经验。”
吕一帆道:“这是一条路子。我的弱点在于对厨房那一块根本不懂。艾姐能成功,得益于去当墩子和学徒那一段经历,我发现我还是怕吃苦,做不到艾姐那一步。”
侯海洋笑道:“不是你怕苦,是没有把你逼到那一步。”
正聊着,屋外传来极重的敲门声,有人喊道:“开门,开门。”
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敲门。让侯海洋警惕起来,他快步走到防盗门前,先从内将门反锁,然后道:“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屋外人道:“我们是派出所的?”
侯海洋道:“派出所,这么晚有什么事情?”他透过猫眼,朝外看了眼,果然是派出所的人,而且是蒋刚的部下,以前在环卫工人车祸案中见过面。
屋外民警没有明言。道:“有什么事情,开门就知道了。”
吕一帆有些紧张,道:“别开门,有可能是坏人?”
“没事。确实是警察,我认识的。”侯海洋认出是正式民警,反而放心了。他正要开门,又想起以前在茂东与谭星海儿子发生冲突时的事,便多了一个心眼,转身取过来一台照相机。打开摄像功能,调好位置,再用毛巾遮了一下。
屋外又传来敲门声,声音变得严历起来,道:“开门,开门。”
侯海洋打开门,退后一步,用很平淡的声音道:“王警官,有什么事?”
半个小时前,城关镇派出所接到群众举报,说是电力局家属院有人召妓,因为连门牌号都说得清楚,派出所所长就相信了此事,派也值班民警带了两个协警过来调查处理。
王警官敲开房门,迎面就见到了侯海洋,吃惊地道:“侯镇,你住这里?”
侯海洋故意让自己露出生气的模样,道:“王警官,这么晚上,敲这么响,有什么紧急事?”
王警官朝屋里扫了一眼,见到里面确实有一个女子,仍然道:“没事,是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侯海洋握着手机,道:“王警官别走,把话说清楚。我作为公民,肯定会配合办案。如果你不说清楚就走,我马上就给袁局长打电话,明天给县委报告。”
王警官是奉命行命,见到侯海洋只是觉得意外,并不觉得太怵,道:“刚才派出所接到举报,说是有人召妓,就在这个房间。”
听到此语,侯海洋脑子里马上闪现出与邱宁勇在火锅肥肠馆相遇的场景,道:“王警官,进门吧,这事你不能走,否则我还真说不清楚。”
侯海洋将王警官叫进屋,到每个房间都看了,又将吕一帆和赵波两人身份证让王警官查验,道:“他们两人都是我大学同学,今天从外地过来看我,没有问题吧。”
到此时,王警官大体是猜到什么事:报警人应该与侯海洋有仇,故意恶心人的。
等到警察离开,吕一帆笑道:“侯镇长,在你的地盘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侯海洋过去将相机关掉,一脸糗样地道:“我知道这是谁弄的事,尿泡打脸,臊气难闻啊。”他又道:“这太小儿科了,邱家也只有邱宁勇会做出这种事情?”
吕一帆道:“邱家,是不是主持人那家。”
侯海洋道:“正是。”
吕一帆一阵大笑,道:“看来你始乱终弃,引得别人嫉恨啊。”
侯海洋一幅很糗的表情模样,道:“你恰恰说反了,当初我牵涉进茂东梁强案,被打入冷衙门,然后被邱家果断抛弃。现在我有了起色,他们家人又开始嫉恨我,你说我冤不冤,六月飞雪啊。”
吕一帆很八卦地道:“你以前那位是主持人,应该很漂亮,有没有相片,我看一看。”
当初摊牌之时,侯海洋将李宁咏所有物品包括小内裤等等装成一个箱子,送到了李宁咏所在小区的门岗处,算是一个了结。后来侯海洋才发现在抽屉里还有几张漏网之鱼——李宁咏与外出时的相片。原本想给李宁咏寄回去,想了想又作罢,毕竟好过一场,留几张相片也算是对青春的回忆。
吕一帆拿到几张相片,仔细看了,道:“她确实漂亮,可惜了。”
侯海洋道:“患难见真情,日久见人心,早点出问题其实是好事。我当初也是失察,失察的原因是菏尔蒙失调,精虫上脑,影响了判断力。”
吕一帆笑道:“停、停、停,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冷静的人,也会判断失误。”
侯海洋在吕一帆面前一直很放松,开玩笑道:“这事也得怪你。自从你离开了学校以后,我就没有真正有过性生活。我的身体又好,积累的里比多太强,通俗说就是精虫上脑,所以就失察。其实也不算失察,客观地说,李宁咏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如果不是遇到茂东案,她在官场上还真是一个好帮手。她这人头脑非常冷静,是个现实主义者,往往一针见血见到事情本质,而且擅长拉关系,走上层路线。她如今在宣传部办公室工作。我估计在几年之内,她肯定会有一个不低的职务。”
“你说的李宁咏其实是小聪明,不是大智慧。若真有大智慧,你都上了贼船。怎么能轻易放你下去。聪明反被聪明误,算计太精的人家往往失之宽厚,结局并不是最好的。傻人才有傻福,这是经过历史检验的。”吕一帆将相片放在一边,温柔的将脸靠在了侯海洋的肩头。
她又道:“刚才你说被尿泡打脸。是不是要反击。”
侯海洋嗅着吕一帆熟悉的体香,伸手揽着其腰,道:“邱宁勇表面是鲁莽,实则也有自己算盘,今天这事,我就算能猜到是他指使的,可是也不能摆在桌面上。真要摆在桌面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反而是我,所以这个哑巴亏我是吃定了。我也不会傻傻地想着报复,报复一定要有利害关系。凭白无故去结仇,实为不智。”
吕一帆依在侯海洋怀里,仰头看着其下巴,伸手摸着短胡茬,道:“你真的成熟了,象个办事的男人。”
侯海洋道:“错,不是像个,本身就是男人。”
里屋传来咚地一声,两人来到里屋,见青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鼾声。侯海洋和吕一帆相视一笑,来到里屋,一人抬脚,一人抓手。将青皮又扔回到床上。
吕一帆道:“青皮今天晚上喝了多少?”
“我算着他的量,醉倒又不出事的量,四两到五两之间。”侯海洋笑道:“他睡得很沉,我们不用担心他,再去战斗。”
“东风吹战鼓擂,当今世界谁怕谁。走吧。”吕一帆退出里屋,斗志非常昂扬。
第二次结束,两人相拥在床上,透过窗看着天上繁星。吕一帆有些失神,又赶紧将心神拉回到当下。她暗道:“如果有流星,我就发个愿,一定要赚很多钱,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这时,天边有流星划过,非常漂亮。
第二天晚上,邱宁勇回到巴州,在家里吃饭,为母亲李珍英庆贺生日。由于是普通的“寒生”,没有请其他客人,就是家里的子女。
邱大海参加市人大的接待活动,没有回来吃晚饭。
李宁咏在市委宣传部办公室耽误了一些时间,接近七点钟才回家。她回家时,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已经回来,在客厅里热热闹闹地聊天。
邱宁勇见到妹妹,道:“三妹,杨少爷不来?”
李宁咏弯腰换鞋,道:“我妈过生日,叫他过来做什么?”
邱宁勇道:“杨少爷是你对象,妈过生日,应该叫过来。”
李宁咏道:“现在八字才一撇,早得很。”
邱家上下都知道李宁咏还没有将侯海洋忘掉,这是让大家最很头疼的事情。邱宁勇等到妹妹回房间换了衣服出来,道:“昨天我见到侯海洋带着一个女的到火锅肥肠鱼吃饭,那女的身材不错,长得也还行。”
李宁咏心里紧了一下,随即装作无所谓的态度道:“他和女的吃饭,很正常。”
邱宁勇故意刺激道:“这么快就又谈恋爱,侯海洋也太花心了吧。”
李宁咏有些恼怒地道:“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否花心关我屁事,二哥,别在家里提不相干的人。”
邱宁勇道:“昨天晚上我在肥肠火锅鱼馆子看见他以后,便让人跟了他一段,结果,那女的跟着侯海洋到电力家属院了。三妹,你就别想着侯海洋,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和他分手时间很短吧,居然就又带女人进屋了,据我看来,这女人和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人的心思很奇怪,明明是邱家共同决议放弃了侯海洋。可是当侯海洋不费吹灰之力就翻了身,邱家人反而都认定侯海洋对邱家隐瞒了重要事实。对于李宁咏来说心理更是纠结,她一方面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另一方面却对侯海洋又有新欢妒火中烧。
“真的带了女人进屋?”李宁咏有些气急败坏。
邱宁勇笑道:“真的带进屋了,后来我找人报警,让派出所的人去抓嫖娼。”
李宁咏一脸期待地道:“抓到了没有?”
邱宁勇神神秘秘地道:“当然坏了他的好事。”
“胡闹。”邱宁刚一直在听弟弟和妹妹聊天,突然大声说了一句。
邱宁勇从小就有点怵大哥,解释道:“我没有出面,教没相干的人报了警。派出所按职责去查了,就是这样。”
邱宁刚虎着脸道:“侯海洋是巴山城关镇镇长,是巴山县重要岗位的领导干部,若是这件事闹大了,你要负责任的。”
邱宁勇用无所谓的态度道:“我没有出面。能负什么责任。反而是侯海洋有些说不清楚。”
“侯海洋是性格强硬的人,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要成为敌人,你这种做法十分不智。”邱宁刚见弟弟还要辩解。道:“你没有把话说完,说了一半藏了一半,要是真把侯海洋弄得十分狼狈,你早就说出来了。真实情况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去刺激三妹。”
李宁咏气鼓鼓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邱宁勇嘿嘿笑道:“派出所去了。他们一女两男在房间,没有抓到现场。”
邱宁刚道:“一女两男是什么关系?”
邱宁勇道:“他们三人是大学同学,男的和女的都是昨天到巴山,一起住在电力家属院。”
“你是在什么情况下看到侯海洋和那女的在一起,准确地说,你应该和侯海洋在火锅肥肠锅见过面?他也见到了你?”邱宁刚将弟弟说的话捋了一遍,基本上就还原了真相。
邱宁勇道:“我们在火锅肥肠鱼还说了话。”
“侯海洋智商和情商都不低于我,我能猜到事情大体状况,侯海洋绝对能猜到。”
“猜到猜到,他未必能把我啃两口。”邱宁勇是公安局副局长。有着特殊身份,并不惧城关镇镇长,何况还是代理的。
邱宁刚知道弟弟是一个小处精明大处却有些糊涂的人,无可奈何地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不要一错再错。”
李宁咏眼圈有点发红,表情气愤。
邱宁刚看了一眼李宁咏,道:“今天是妈的生日,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侯海洋是侯海洋,邱家是邱家,不要再拉拉扯扯了。”最后摊牌是由邱宁刚进行的,他到现在都觉得当时摊牌是必要的。只不过是稍早了一些,有些急躁了。如果等了一两个月再做决策,或许就不用摊牌了。
邱宁勇道:“我就是瞧着那个小子不顺眼,在巴山,县领导见了我都客客气气,称兄到底。他算什么玩意。”
邱宁刚不再理睬弟弟,又问李宁咏:“上次你提起过,巴山调上来的邱洪是不是给邓书记当秘书去了?”
李宁咏道:“嗯。”
邱宁刚道:“我最后一次和侯海洋谈话时,侯海洋提过与邓书记有关系,当时我们都忽略了这个信息,或者说低估了这条信息的价值。据我推测,邱洪给邓书记当秘书与侯海洋脱不了干系。你要注意维护和侯海洋的关系,至少不要搞得太激化。”
李宁咏委屈地自嘲道:“我和侯海洋都没有见面的机会,哪里能激化,想激化都没有机会。”
李珍英和大儿媳一起从厨房里出来,听到侯海洋两个字,道:“那个侯海洋又装什么怪,三妹,他来纠缠你,你千万别心软,把他骂出去。”
李珍英是邱老虎的妻子,向来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时间长了以后,她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价值观都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异化,与普通群众的视点都不一样了。
“妈,你别在这里掺和。”李宁咏最气愤的是侯海洋的强硬。大哥与侯海洋谈话以后,他就从邱家消失,压根没有来纠缠自己。她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样的场景:“如果侯海洋到楼下拿一把花,或者在家门口等着,我就上前扑在他的怀里。”
可是,场景是设想的,这样的事情一次都没有发生,让李宁咏很有些受伤。
当太阳射进窗时,睡在沙发上的侯海洋醒了过来。他昨夜有很多梦,梦中人物关系错踪复杂,醒来时还有些困惑身在何处。很快,他的目光从天花板回到了沙发,认清了身在何处。
数了一二三,侯海洋翻身而起,从开水器里接了一大杯冷水。
侯海洋与邱家有过一年时间接触,凭着对他们的了解,大体会猜到前夜警察光临是怎么一回事,以及邱家每个人对此事的态度。他并不准备报复,只是增加了防范意识,将录相机里的视频又看了一遍。
在查看视频时,侯海洋闻到里屋有一股难闻味道,左寻右找,发现是昨夜青皮又一次杰作,带着酒味的呕吐物。前夜青皮喝醉在垃圾桶呕吐以后,昨天凌晨三点尽管卫生间无人,他还是轻车熟路地抱着垃圾桶一阵狂吐,然后在怪味中悍然入睡。
如果是纯粹的呕吐物就可以倒在卫生间里,从下水道里冲走。呕吐物中混着各种垃圾,果皮、塑料袋等,无法从下水道冲走。侯海洋寻了一个大的塑料袋,将杂物一包装了,拿到楼下,扔进垃圾场。
篮球场上传过来打球声音,四五个电力局的棒小伙子们在打篮球,其中一个人见到扔垃圾袋的侯海洋,就朝侯海洋招手,邀请其一起打球。
侯海洋到场边给球友打了招呼,“今天我不打球,晚上喝了大酒,累得慌。”
球友是电力局职工,天天爬电线杆子的,对官场这一套不太理会,说话就少了顾忌,善意地开起玩笑,道:“侯镇,你不是喝大酒,是性生活过度吧。”
侯海洋没有解释也没有否认,哈哈笑了几声,挥手离去。
上了楼。赵波仍然在呼呼大睡。吕一帆已经起了床,正在卫生间里刷牙,听到门响,端着茶杯。拿着牙刷就来到客厅,道:“到哪里去了?”侯海洋道:“收拾青皮昨晚留下的残局。”吕一帆轻笑道:“昨夜他没有听到什么吧?”侯海洋道:“睡得很沉,应该没有。他又在里屋抱着垃圾桶狂吐,臭气熏天。”吕一帆再笑:“你就是想把他灌醉,然后过来找我。”侯海洋道:“喝酒的时候。你配合得很好。”吕一帆雪白牙齿咬着嘴唇,道:“我也想他喝醉。”
经过昨夜非常和谐的两次运动,吕一帆皮肤红润,青春逼人,一扫在北三省时脸上表情里带着的隐忧。她飞快地在侯海洋脸上吻了吻,道:“我今天要回阳州,与艾姐见个面。艾姐劝我在阳州弄一个正宗的北三省餐馆,应该有市场,我想考察一下。我终究要独立,独立时不想和他做同样的生意。免得成为竞争对手,这不道德。”
侯海洋点了点头:“你怎么考察?”
吕一帆道:“我知道在阳州有几家做北三省菜的,这次准备去逐一品尝,探个究竟。”
侯海洋道:“阳州是川菜为主导,北三省菜能否有市场,还真得认真研究?”
“所以我要去看,每一家都去尝。如果确实没有市场,我再想其他办法。”吕一帆又道:“我现在要抓紧时间挖第一桶金,完全属于我自己的第一桶金。”
侯海洋道:“我完全支持你的选择。如果遇到困难可以给我说,如果缺启动资金。也可以给我讲。”
吕一帆笑道:“我不会客气的。”
早上七点半钟,侯海洋给赵波留了纸条以后,便送吕一帆前往客车站。上一次送吕一帆到客车站时,他和吕一帆正在吃碗杂面。结果与楚小昭迎面相见。
那次碰面以后,楚小昭便再也没有找过侯海洋。从这一点来看,算是一件好事。
侯、吕依旧选择上次吃碗杂面的地方,要了一碗香喷喷的碗杂面,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侯海洋边吃面条边在想:“不知这一次会不会遇上熟人?”
正在想着,眼前就出现一位熟人。
县委组织部办公室副主任谷丽平时都在家里吃饭。昨天陪着市委组织部王科长一行喝了酒,喝得还不少。早上起来后特别想吃面条,于是来到了最好吃的碗杂面小店。
巴山是小县城,在最好吃的碗杂店遇到熟人毫不稀奇,谷丽进屋就瞧见了侯海洋,然后又瞧见了坐在其对面极有气质的漂亮女人。凭着女人直觉,她觉得侯海洋和对面女子应该是一起的。
“侯镇,吃面啊。”谷丽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瞧了瞧侯海洋,又看了看吕一帆。
侯海洋道:“谷主任,你也吃面。”
谷丽拿出钱包,对面店老板道:“老板付账,那边一起。”
侯海洋道:“谢谢,我已经付过了。”
谷丽付了面钱,便坐在侯海洋旁边的位置上,找话题聊天。
有谷丽坐在旁边说话,让侯海洋觉得美味碗杂面打了折扣。他加快速度,迅速将面条吃完。吕一帆也有同样心思,当侯海洋放碗时,她也放下筷子。
“谷主任,慢吃。”侯海洋打过招呼,与吕一帆并肩走出碗杂店。
谷丽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侯海洋和吕一帆的背影。在侯海洋和李宁咏谈恋爱时,她觉得侯海洋和李宁咏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今天见到这个身材极佳、相貌出众的女子与侯海洋走到一起,居然发现他们两人也十分般配,并不比侯、李配逊色。
这是一个新大陆,谷丽回到办公室,见到沙军后便迫不及待地复述了整个过程,讲述时难免添油加醋,原本是并排行走的两人变成了手拉手行走的两人。
沙军给谷丽的八卦之火之泼了一盆凉水,道:“侯海洋都和李宁咏分了手,他是单身汉,再找女朋友有什么稀奇。”
谷丽撇了撇嘴巴,道:“以前侯海洋和李宁咏好得蜜里调油,分手没有几天,两人都各自谈起了恋爱,这说明以前的感情是假的。”说到这里,她想起自己的经历,冷哼道:“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沙军和谷丽在一个办公室好几年,两人熟悉得很,说话没有什么顾忌,道:“嘿、嘿。这是侯海洋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谷丽道:“你们男人都一样,吃在嘴里,夹在手里。望着碗里,想着锅里。”
沙军道:“又和老公闹别扭了?”
谷丽眼里就有些湿,道:“我早就不闹了,没有意思,现在就是找个合适的时间点离婚吧。”
沙军道:“还是要慎重。百年修得同船渡。”
谷丽道:“你别劝我,鞋子合不合脚,我自己最清楚。”
两人聊了几句,等到牛清德来到办公室,沙军拿着一个急件就走了过去。如果不是和沙军闲扯了几句,谷丽或许就将见到侯海洋和另一个女子的事情放在脑后,此时有了不佳情绪,神差鬼使就给李宁咏打了电话。
听到侯海洋和那个女子牵了手,李宁咏竭力保持着镇静,道:“他是他。我是我,早就没有关系。”
谷丽道:“我就是看不惯臭男人的德性,才几天时间,就和另外女人搅到一起。”
李宁咏道:“那个女的是外地人?”
谷丽回想了一下,道:“我没有听到他们说话,只是从穿着和气质来看,不象本地人,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好。”
昨夜听到二哥讲述,李宁咏就心有不满。今天再听到谷丽谈起两人亲密程度,她完全被嫉妒和愤恨所充满。挂了电话后,她到卫生间里哭过一场,以前对侯海洋还是埋怨。现在变成了怨恨。
回到办公室,擦干眼泪的李宁咏冷静地回想侯海洋的弱点,想来想去,居然没有发现侯海洋有明显弱点,让她急切之间无法复仇。
侯海洋在客车站送走了吕一帆,然后给办公室主任郭达打了电话。让他通知副镇长罗基奎和驻村干部王健在九点半在青桥村办公室会面,今天是与青桥村里党员干部见面会,宣传和商量修路之事。做通了党员的工作,再接着作镇人民代表、村民代表的工作,再开河两岸亲戚见面会。
侯海洋相信,通过这种细致的工作,百分之八十的村民会支持修路。
青桥村在城郊,步行花不了多长时间,侯海洋一路快走,在八点半来到了建在青桥小学校里面的村两委办公室。两委会大门紧锁,有一位年轻老师在打篮球。
看到年轻老师在小学校里孤独地打篮球,侯海洋一下就联想到了自己在当年羊背砣的孤独时光,便走到水泥球场边上,看老师打球。
年轻老师是村小教师,没有到城关镇来开过会,并不认识眼前个子高高的年轻人便是城关镇镇长。当侯海洋来到场边之时,便友好地将球抛了过去。
侯海洋今天来村里开会,有意挑选了普通的茄克衫和运动鞋,没有穿西服和皮鞋。他接到篮球以后,在三分线附近来了一个远距离投球,篮球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弧线,应声入网。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年轻老师赞了一声,跑过去将场边篮球捡回来,又抛给了侯海洋。
侯海洋不等篮球落地,在空中接了球,来了一个漂亮的三大步上篮。
年轻老师对于眼前人的球技十分惊讶,询问道:“你是找学校还是村里?”
侯海洋道:“我是城关镇的,是在村里面开会。”
年轻老师道:“以前没有见过你。”
侯海洋道:“调到城关镇的时间不长。”
年轻老师道:“你篮球打得真好。”
侯海洋道:“以前在中师的时候,我参加过巴州联赛的。”
年轻老师道:“你是在教办工作?我没有见过你啊。”
侯海洋想了想,道:“我应该算是在党政办,以前在新乡小学教过书,在羊背砣村小。”
年轻老师听说侯海洋当过村小教师,顿时好感大增,进寝室拿了一瓶矿泉水给侯海洋。陆续到来的学生都围在场边,给潇洒上篮的侯海洋鼓掌。
九点钟时,青桥村支书江老坎来到学校,见到侯海洋在打篮球,招呼道:“侯镇,来得早啊。”
侯海洋见到江老坎,就将篮球传给年轻老师,道:“你打得不错,改天我们镇里组织一个篮球队,你也来参加。”
年轻老师听到“侯镇”的称呼,又见到江老坎的态度,这才猛然间醒悟和自己打篮球的便是传说中不满三十岁的侯海洋镇长。他见到意气风发的侯海洋,想起自己处境,便沮丧起来。
侯海洋离开时,与年轻老师握了手,还特意问了姓名。
在村办公室坐了一会,陆续有党员到来。侯海洋看着满屋子的花白头发,对江老坎道:“江书记,怎么没有几个年轻党员,这些年党员发展状况怎么样?”
江老坎道:“去年青桥一个党员都没有发展,入党积极分子也没有。前年发展的党员都满五十了,是胡子党员。这事不怪我,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发展对象本来就没有几个。还有些素质太差,歪瓜裂枣,我都看不过去。以前都是村里最好的青年争着入党,现在变成我们去做入党动员,好象还是村支部求着年轻人入党,搞逑反了。”
侯海洋望着一片白发,道:“这样下去不行啊,后继乏人。”
江老坎道:“县里没有几个工厂,年轻人要赚钱,就得出去,这是没法子的事情。”
以前县委副书记华成耀批评过有些地方村支书有着“培养了苗子,失去了位子”的思想,就从今天看到的一片白头来看,情况还要复杂一些,局势也更严重。
眼见着到了开会时间,驻村干部王健来了,但是副镇长罗基奎仍然没有到。
侯海洋也没有催促他,走下主席台,与一群白发党员们坐在一起随意聊天。这次开会,他没有带好烟,特意带了三包平时基层干部最喜欢抽的茂东烟。依次散了一圈后,大家在一起吞云吐雾,陌生感和隔阂感似乎就消了不少。
侯海洋是有备而来,有意无意提及当前农村党支部建设中存在的问题。
这些问题都是现成摆着的,老党员们说得很直言无讳,大体上是如下几条:第一条是党员年龄普遍老化,文化程度偏低,跟上不新形势了。这一条是显而易见的,满屋党员,年龄在三十岁以下的一个都没有。
第二条是党员流动性大,缺乏有效的管理机制。这一条同样明显,田间地头全剩下993861部队在耕作,很难再看到在田土里劳作的青年人。农村青年离开乡土,基本上没有带上原来的组织关系,新的社会形态给党支部管理带来极大的难处。
第三是农民入党积极性不高;这一条与第二条有关,但是又不仅仅包含第二条,这与改革开放以后的社会转型有着密切关系,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不是开玩笑的事,这三观决定着人们的行为。
另外还有些零零总总的说法,但是都不如这三条典型。
距离开会时间过了十来分钟,陆续还有村民党员进来。罗基奎匆匆走了进来,道:“侯镇,不好意思,有事耽误了。两个记者在我这办公室,非要采访。”
侯海洋作为行政长官,对新闻采访还是很敏感的,道:“什么事?”
罗基奎道:“大鹏铅锌矿的事情,环境报记者又说接到举报,说是有污染。我给他们说根据省里的要求。矿山处于停业整顿状态。他们不信,我就让企业办的人带他们上去看,这才把记者打发过。”
提起大鹏铅锌矿,侯海洋就警惕起来。道:“停业整顿以后,对大鹏铅锌矿会怎么处理?”
罗基奎道:“现在还得看县里怎样安排?”
侯海洋道:“你有什么想法?”
罗基奎道:“镇属企业是以前八十年代的遗留产物,我们城关镇就是纯粹的政府,不要管企业,趁着这次停业整顿。干脆就把这个矿关掉。反正这个矿资源枯竭了,投入大,产出小,每年都要亏钱。”
侯海洋疑惑地道:“那为什么有人还想买这个矿。”
罗基奎道:“有这么傻的人,那就赶紧卖。”
青桥村江老坎过来道:“党员来得差不多了。”
侯海洋对罗基奎道:“改天抽时间,我去调研一下这个企业,现在集中精力开会。”
侯海洋为了检验“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的合理性,在青桥三社修路问题上严格按照规则办事,今天召集党员开会,就是把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拿出来。由村民们以此为标准来讨论修路的事。
村里党员们都听说过三社修路的传闻,今天开会算是听到了正式消息,大家在底下议论纷纷,特别是河对岸未通车的党员们更是讨论得热烈。
一个头发掉了大半的村民站了起来,道:“江老坎,说修这条路都十几回了,回回都放空炮,没有落实,这一次是不是真要修,不要哄我们好耍。”
江老坎道:“今天我不说。侯镇长都坐在这里,等会由侯镇给大家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轻的镇长身上。
侯海洋道:“我这一段时间到青树村的时间很多,三社想修公路的呼声很高,我们现场来看一看。有没有人反对修这条公路?”他用目光反复看着参会人员,直到会场安静下来,才大声道:“反对修路的请举手。”
在岭西传统观念之中,修桥补路都是善事,是大义。因此,就算有人不愿意修路。在这种场合下都不能明显反对。
侯海洋道:“没有人举手,看来大家都是愿意修路的。那么,如何修这条路就是大家关心的重点。现在,我给大家发一张表,这就是修路的办法。”
驻村干部王健就将事先准备好的“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打印稿发给每一位党员。为了增强针对性,这一次的打印稿直接命名为“青桥村三社修路办法”,内容与六步议事规则一致,只是增加了具体的修路内容。
侯海洋道:“下面,我就给大家来讲一讲修路办法。第一条是征求意见,召开党员会和村民代表大会,讲清楚修路的意义,统一骨干力量的思想,形成修路的初步方案。今天开的党员会,明后天开的村民代表会,都是统一思想的过程。今天参会的党员同志们觉悟就是高,全票赞成修路,说明修路是人心所向,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希望今天会议结束后,大家回家给亲朋好友宣传三社修路的办法。”
村民党员拿到修路办法就开始瞧,有的瞧得基本明白,有的瞧得稀里糊涂。
其中一个党员是以前的村主任,看了第四步时,道:“侯镇长,要每家每户都要签定表决,没有达到百分之八十当真就不做?”
侯海洋肯定地道:“村民自治,简而言之就是广大群众直接行使民主权利,依法办理自己的事情,实行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村民自治的核心内容是四个民主,即民主选举、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如果镇村两级组织开了党员大会,开了村民代表会,开了全社大会,仍然有百分之二十的村民不愿意修路,那就说明修路的条件不成熟,只能等待成熟以后再修。”
在村民印象中,做这种事情都是镇村干部苦口婆心地到每家每户做工作,才能把事情做起来,没有料到上眼前这个年轻的镇长居然扔出一个“百分之二十的村民不愿意修路”就放弃的方案。
河西岸的老主任急道:“侯镇长,我们河对岸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修这条路,怎么说不修就不修。”
侯海洋道:“村民自治。必须要村民绝大多数同意才行。我在这里表个态,镇里是坚决支持的,宋书记和我已经向县交通局作了汇报,县交通局答应。路修好以后,按皮尺来拉,每一公里至少补助十万。”
老主任道:“说话算数?”
侯海洋道:“我是当着三社党员说的,一口唾沫一颗钉,绝对算数。”他之所以敢表这个态。是因为县交通局已经同意将三社公路纳入全县村级公路规划,县里补助是每公里十万元。到时镇里筹集一些资金,每公里补助十来万是做得到的。
侯海洋盯着老主任道:“现在关键就是看三社群众的意见了。有一句俗话,村看村,户看户,社员看干部,社员看党员。说句实在话,我是想把三社的公路修好,否则也不会把大家喊起来开会。但是三社党员干部如果不去做工作,有百分之二十的人不愿意修路。十万块补助只能给其他修了路的村。”
党员们纷纷议论起来。
侯海洋见党员们情绪被调动起来,又道:“我找人粗略测算了公路长度,有三公里多,县镇三十多万就放在这里,等着来拿。有这三十多万打底,每家集资就不是太多。按照刚才给你们的修路办法,开工以后,镇村干部都不管这些钱,村民选四个代表,分别担任会计、出纳、保管和质量监督。镇村就只管帮着组织修路。不管钱财物,工程结束以后,竣工结算,张榜公布。群众随时可以查账。”
听到年轻镇长讲到这个地步,河西岸的党员看到了希望,纷纷表态支持。
侯海洋道:“我知道修路的症结在什么地方,就是河东岸这边已经通了公路,不想出这笔钱。三社是一个集体,大家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打断骨头连着筋,河两岸都沾亲带故,不能光是想着小家不顾大家。”
江老坎马上表态道:“我大姐、五舅在河东岸,这两家人我承包了,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同意。”
江老坎做思想工作是有一套的,这在全村有名,不少党员干部想起他的故事都笑了起来。
又有村干部主动站起承包河东岸亲戚的思想工作。
场内气氛这才被完全调动起来,侯海洋松了一口气。最初设想开会过程时,他最担心的是讲到“百分之二十的村民不愿意修路就放弃”时会让党员们气馁,现在看起来“以退为进”取得了预期效果,没有什么大问题。
江老坎道:“按照侯镇的要求,这次修路就要修成一个样板路,花钱不多,质量要好。所以,由镇里找了专业设计师来做预算,预算出来以后,我们就公布每户出多少钱和出多少人工。”
侯海洋笑道:“设计师的设计费,由镇政府解决。”
一般在村里开会,很快就有人提前离开,今天这个会,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到了十二点才各自散去。
侯海洋道:“罗镇,你对三社熟悉,觉得怎么样?”
罗基奎道:“第一把火是烧起来了,就看下面怎么做工作。”
侯海洋又对江老坎道:“按照那天的方案,村干部、镇人大代表、村民代表、党团员都要发挥作用,一个堡垒一个堡垒攻克,绝对不能低于百分之八十的赞成户。签名时,你要给村民讲清楚,最终所有签名表都要在村办公室张贴,不签的,签反对意见的,都要拿出来亮相。”
江老坎如鸡琢米一般点头,接受了意见。
一行人边走边聊,准备到江老坎家里吃饭。
侯海洋接到了吕一帆的电话:“我没有到阳州,在茂东下了车,晚上准备请杨警官吃饭,他帮了两次忙,总得表示感谢。你有空过来吗?”
侯海洋道:“你安排吧,我晚上过来。下班才出来,有可能晚一些。”
城关镇行政工作有很多杂事,侯海洋当前最关心三件事情: 第一是钱方面的事。
钱是行政首长最关心的事,要把上级和镇党委各项工作落实好,要把社会事业正常推进,要想机关和村社顺利运转,钱都是万万不可少的。到了三点钟,侯海洋再给新近从茂东财政局调来的高波局长打电话:“高局,我是城关镇侯海洋,什么时候有空,我和宋书记请你吃顿饭。”
茂东梁强案如一块丢进平静湖面的石头,一串串涟漪波及到不少单位,巴山原先建委主任丁勤奋、国土局长、财政局长都受到牵连,前两位进了监狱,后一位被开除。高波就是在这个背景下来到了巴山。
高波初来巴山,为人很谨慎,一般饭局都不会参加。城关镇是大镇,地位重要,高波这才没有推脱,道:“这个星期没有时间了,安排在下个星期吧,星期二,或是星期三,到时再约。”
与高波联系以后,侯海洋又给赵梅打电话,安排道:“你找时间约一约朱柄勇和汪光兴,请他们吃顿饭。”
赵梅已经与侯海洋很熟悉,就抱怨道:“请朱柄勇吃饭最麻烦,喝了酒就要耍酒疯,如果不耍酒疯就要打麻将,烦得很。”
侯海洋道:“我清楚这事,不过再烦也得请啊,他们是财神爷,我们得罪不起。”
过了半个小时,赵梅走进办公室,道:“我跟朱柄勇约好了,今天晚上到霸道鱼庄吃鱼,听说霸道鱼庄进了一些尖头鱼。侯镇,晚上你要一起参加哟。”
侯海洋在当副职的时候,凡是请朱柄勇肯定要参加,如今则要看情况才决定是否参加,道:“今天我要到茂东去晚饭,估计这边是不行的。”
赵梅为难地道:“我去请朱柄勇的时候,他特意说要和你一起喝酒。”
侯海洋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在霸道鱼庄把餐订好,下班以后就到财政局门口去接朱柄勇。我下班后准时过来,与他喝两杯,再朝茂东走。”
赵梅拍手笑道:“侯镇出面,朱柄勇就有了面子,我以后工作才好开展。”
在机关里有个说法叫做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侯海洋虽然当了镇长,还是对这些重要部门重要岗位的二级班子保持着友谊,有时通过他们的渠道,比公对公的渠道还好使。
第二是邓建国书记交待的任务。
今天上午在青树桥开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头,但是这个青树村民六步议事规则到底能不能解决当前干群矛盾的问题,能否最大限度发挥群众的力量,还是一个未知数。设想和实际总是有些差距的,再好的设想不经检验都不能说是有实效的。
侯海洋又给邱洪办公室打去电话,接通后,道:“说话方便吗?”
邱洪道:“丁部长刚进老板办公室。现在说话方便。”
侯海洋道:“邓书记什么时候下来?”
邱洪道:“昨天他还说起这事,估计就在这几天吧。”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有没有新点子,邓书记在茂东城郊走了几个地方,都不满意。他是学者型领导,工作非常细致,很难耍花腔瞒过去。”
侯海洋道:“我们这边倒有个想法,主要针对干群矛盾这个现状,搞了个青树村民六步议事规则,正在试点。”
邱洪和侯海洋在阳和镇都经历过垃圾堵场事件。对群体性事情都有刻骨铭心的感受。因此,当侯海洋说出这个题目后,邱洪便觉得有戏,道:“你先发邮件给我。我帮你参谋参谋,最近我跟着邓书记四处跑,还有些心德。”
侯海洋随即给邱洪发了邮件。
第三是关于牛清德的意图。
牛清德与自己是真正擦出过仇恨火花的敌人,按理说不到迫不得己,不会通过彭家振向自己示好,能做到这一点。肯定有大利益。只是这个大利益是什么,侯海洋还看不透。
侯海洋拿过企业办送上来的关于矿山企业的调研报告,以及去年一年的报表,认真寻找牛清德的真实意图。虽然他可以简单粗暴地对待此事,直接拒绝牛清德任何提议,可是他对牛清德愿意低头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不停地寻找真相。
看了约莫十来分钟,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吕明福打来电话,道:“市检查退耕还林资金发放情况的同志要到镇里来,想和你见个面。”
侯海洋当初和宋鸿礼有个分工,此事就由宋鸿礼牵头负责,因为检查组第一组组长和宋鸿礼有亲戚关系,由宋鸿礼出面,此事肯定没有问题。
侯海洋道:“你跟宋书记联系没有?”
吕明福道:“我刚才给宋书记打了电话,他接到临时通知,参加华书记召开的会议。检查组的意思还是想和主要领导交流一下。”
侯海洋爽快地道:“那就来吧,我下午没有其他安排。”
吕明福吞吞吐吐地道:“检查组宋组长脾气有点怪,说话不好听。”
侯海洋笑道:“他们是检查组,我们是被检查单位,老老实实汇报,老老实实接受批评,你别担心我受得不气。”
约半个小时,检查组一行来到了小会议室。郭达很有接待经验,准备了水果、茶水、香烟,林业站和财政所准备了各种账册,弄得像模像样。
宋鸿礼体型稍胖,检查组的宋组长则是瘦高个。他是市林业局中干,脸色黑黑的,见面之后略有寒暄,便道:“刚才我们跟着杨镇长看了现场,总体情况还算可以,当然也有些问题。”
侯海洋客气地道:“还请宋组长给我们指出来,我们按照您的要求,逐一改正。”
吕明福亲自给检查组倒上茶水,介绍道:“这个茶就是产自我们刚才去看过的那个村,后山其实就是巴岳山的支系,茶地长在海拔八百米左右的山顶,平时雾气多,空气好,茶叶质量不次失茂东毛峰。”
宋组长道:“你不用给我介绍,我是林业局的人。难道还不知道什么地方的茶叶最好。要说赶上茂东毛峰,那是吹牛。水温、阳光、土壤、周边植被、种植技术、生产技术,茂东毛峰都是最好的,几百年积累。岂是城关镇茶叶所能比。”
他说得毫不客气,让吕明福有些尴尬。
刚才吕明福在电话里提到宋组长说话难听,侯海洋还没有直接感受,听到这一句答话,觉得确实是太“硬”了。
侯海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个话题,解释道:“宋书记本来一直在办公室等着宋组长,县委突然出了通知,让宋书记去开会,所以就由我来汇报。”
宋组长对此事没有表态,道:“那就请财政所和林站人员把各种帐目软件都拿出来,我们看一看。”
县里林业局陪同人员曾副局长道:“城关镇做事很扎实,不管材料和现场都看得。”
宋组长道:“按程序,我们还是要看。”他又道:“那就让检查组的其他同志看材料,我听侯镇长汇报。”
侯海洋为了应付检查。还是临时抱了佛脚的,对情况还算熟。他刚汇报了几分钟,衣袋里手机响了起来。
因为正在给检查组汇报材料,如果是一般性电话,侯海洋就不准备接。他看了一眼电话,见是邱洪办公室的电话,迅速接通,压低声音道:“我正在给检查组汇报工作,等会我回过来行不行?”邱洪道:“邓书记在我身边,他给你讲话。”
随即话筒里传来邓建国的声音:“我刚才看了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这个切入点不错啊。你再给我讲讲议事规则的思路、针对的问题、下一步的发展,越具体越好。”
市委副书记打来电话,侯海洋不可能拒绝。他在开始给邓书记汇报前,迅速对宋组长道:“抱歉。这是。”
后面内容还没有说出来,宋组长已经面色严肃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掉头往外走。
“青桥村民六步议事规则”烂熟于侯海洋心中,他一边汇报,一边示意吕明福去追宋组长。吕明福一路小跑。跟在宋组长身后不停地解释,结果宋组长根本不听解释,上车就走。
检查组固然重要,可是与市委副书记相比还差些份量,侯海洋站在办公室汇报思路,没有去追赶宋组长。
十来分钟以后,吕明福和林业局曾局长一起回到小会议室,见到侯海洋仍然站在窗边打电话,只能坐下来吃水果。
通话了半个小时。
结束通话后,侯海洋心情十分舒畅,问道:“宋组长走了。”
曾局长有些无奈地解释道:“宋组长是技术型干部,精通业务,就是脾气不好。”
侯海洋道:“他刚才突然走了,是不是对我接电话不满意。”
曾局长道:“他说,你在汇报时接电话,是对他的不尊重。”
得到邓建国书记肯定,侯海洋心里很高兴,从内心深处根本没有介意宋组长的态度,道:“宋组长走了,还得再找他,给他解释清楚。”
吕明福一直很不满意宋组长高傲态度,道:“退耕还林补偿款是有数的,城关镇绝对不敢做手脚,一分都不会截留。”
曾局长站在巴山县的立场,还是讲清了厉害关系,道:“退耕还林补偿款牵涉到很多老百姓,一户一户都要登记造册签名按指印,如果检查组硬要鸡蛋里挑骨头,硬抠你材料里的问题,还是很麻烦。城关镇是抽查点,检查不合格,全县都要受影响。”
侯海洋阅人无数,凭着刚才的事已经知道宋组长的性格,道:“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我们都不要走,在办公室等到宋书记回来,让他处理。他们是什么亲戚?”
吕明福道:“同一个爷爷。”
接近五点钟,宋鸿礼才从县委回来。侯海洋走进其办公室,道:“宋书记,今天我把宋组长得罪了。”
听了事情原委后,宋鸿礼道:“当时看到宋鸿冉要来当检查组组长,我就主动说由我来负责,原因就是他脾气太臭。我这个堂弟是早些年林业大学的本科毕业生,自视甚高,被惯出了坏毛病,否则早就是处级甚至是厅级干部了。他毕业时在市委办公室工作过,可惜啊。”
侯海洋道:“晚上安排一桌,请宋组长吃饭,我郑重道个谦。”
宋鸿礼道:“算了,越是捧着他,他的尾巴越翘得高。得饶人处且饶人,鸿冉老弟始终没有学会这个道理。今天晚上我叫他到我家里吃饭,你们就别参加了,到时我自然会点他几句。”
侯海洋道:“城关镇是抽查点,若是因为城关镇的事误了全县的事,县里也不好看。”
“我的话,他还得听。”宋鸿礼又自嘲道:“老宋家都是这种坏脾气,我其实也是这样的,否则也不会现在这样。其实我应该给侯镇道个歉。”
侯海洋道:“宋书记,这话言重了。”
宋鸿礼道:“这事我晚上搞定,不提了,让老宋家丢脸。我们集中精力商量一下邓书记交待的任务。”
检查组的事就算暂时揭过。
宋、侯最重视的还是邓建国书记调研之事。以前只是城关镇自己搞村民议事规则,影响不大,如今得到邓建国书记首肯,就极有可能作为经验在全市推广,所以细节显得更加重要。
商量到快下班时,宋鸿礼道:“我今天到华书记办公室去汇报了工作。他说县委原则同意黎陵秋担任城关镇党委副书记,主要抓党群这一块。黎陵秋是在城关镇成长起来的干部,能力不错,办事勤勉,由她来抓党群。我还是放心的。”
侯海洋最初到城关镇就是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只不过到任不久就提了职。城关镇一直就缺一个副书记,宋鸿礼多次报告后,组织上最终还是同意由黎陵秋出接任此职。
侯海洋道:“这是好事啊。城关镇出的人才越多,大家就越有奔头。”
党委书记是领导班子的班长,真正有威信的班长一定是在人事上有相当话语权的人,宋鸿礼在工作上是有些霸道,但是也能够解决城关镇工作中存在的棘手、复杂问题。所以县委领导就能够容忍其缺点,能够接受其意见。
下班后,侯海洋坐车直奔霸道鱼庄。
在鱼庄门口,侯海洋恰好与朱柄勇遇上。朱柄勇有个特点,那怕喝醉酒搞的事情再臭,醒来以后就会将臭事忘掉,包括那次在陆红婚礼现场闹出的事情,他同样是完全忘在脑后,当作没有发生。
开了席,喝了三杯酒以后。侯海洋坐车直奔茂东。
到了茂东美食街,侯海洋对驾驶员道:“老赵,我可能要搞很久,要住在城里。你不用等我,明天早上给你打电话,你再来接我。”
静昌公路经过扩宽重修后,从茂东到巴山也就半个多小时,老赵自然愿意先回巴山,明天再过来接人,否则作为司机等到深夜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老赵没有马上表示同意。道:“侯镇,我就在车上睡觉,等你。”
侯海洋道:“不要客气,我们是长期共事。得充分保证你的休息时间,你休息好了,我才安全。”
老赵已经表过了忠心,顺势就道:“侯镇,那我就先回巴山,明天早上七点钟出发。七点半就到茂东来接你。”
侯海洋道:“不用这么早,你把手机开着,到时我有什么安排,直接给你打电话就行。”
等到老赵开车离开,侯海洋这才走进美食街。
侯海洋让老赵离开,一方面是为了确保老赵有充足的休息时间,开车更安全;另一方面今天晚上吃饭有吕一帆参加,他不想让镇里的人过多了解自己的私生活。
刚走到小钟烧烤门口,侯海洋见到坐在摊子前面的包强,便走了过去,招呼道:“包强,生意怎么样?”
包强如今彻底脱离了黑社会,整个人从外形到气质都发生了变化,见到侯海洋,有些尴尬地道:“蛮哥,你吃饭。”
侯海洋朝小钟烧烤指了指,道:“有朋友在那边吃饭。”他习惯性摸了一包烟,拿出来一看,却是在村里面发的茂东烟,于是又放回去,拿了高档一些的岭西烟,抽出一枝给包强。
包强拿了烟,不抽,夹在耳朵上。
侯海洋见包强神情有些奇怪,扭头看了一眼摊子。摊子里坐着一个光头,正是以前跟着刘建厂混社会的人。侯海洋明白了包强神情尴尬的原因,没有理睬光头射过来的仇恨眼光,道:“我吃饭了,改过到你这里来喝酒,吃烤鱼。”
等到侯海洋走进小钟烧烤,麻脸招手道:“包皮,过来。”
包强很不愿意再跟刘建厂这伙人混在一起,可是麻脸刚出监狱就找过来,他没有勇气直截了当地拒绝麻脸。他坐在麻脸旁边,问道:“二哥,烤鱼味道还可以吧,我后来去世安技校学了厨师,在这里开馆子好多年了,生意还不错。”
麻脸似笑非笑地道:“刚才那个是谁,应该是一中复读班的侯海洋吧?”
包强见此事瞒不住,索性把话题捅破了,道:“这几年社会变化快得很,以前那个年代,一个手机被当成了金包卵,现在不值钱,这里开馆子的几乎人手一部。”
麻脸阴沉着脸,道:“少扯那些没用的,侯海洋在做啥子?”
包强道:“侯海洋后来考上了岭西大学,毕业后在巴山工作,如今在城关镇当镇长。”
麻脸道:“你少他妈鬼扯,侯海洋不满三十岁,当得了镇长?你不要以为我坐了几的牢,就变成傻子了。”
包强对麻脸的固执有些无语和畏惧,道:“你晓不晓得以前那个红裙子在做啥子?那个红裙子与红星厂几个人都在我这里吃过饭。”
刘建厂被判了重刑,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绑架和强奸未遂。麻脸是后来听说此事,自然对红裙子记忆深刻,道:“那个妞在做什么。老大回来,还得找她算帐?”
包强道:“这个帐根本没有办法算。红裙子更牛,如今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跟在省领导身边。和我们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麻脸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包强,过了一会,终于泄气了,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隔壁的小钟烧烤。就是那个警察开的,天天都有警察在里面吃饭。”包强继续刺激麻脸,道:“现在社会变了,我们根本惹不起那伙人。”
麻脸闷声抽烟,又喝了一口酒。
包强再加了一把火,道:“以前我们砍过一个叫洪平的学生,也是巴山人。现在他是茂东大哥,这一片都是他的地盘,连胡哥和许哥都要给几分面子,我就是被他们罩着。”
在监狱混了几年。这世界变得太快,让麻脸感到很是失落,还有一种被时代抛弃的怨气。
侯海洋站在二楼窗口,对身边的杨洪兵道:“你见到那个光头没有,那就是当年手机案抓进去的人,应该是刚刑满释放。”
杨洪兵毫不在意地道:“这些年我抓进去的人多了,若是怕他们报复,警察就没法当了。”
两人聊了几句,回到桌边。
今天是吕一帆请客,客人有杨洪兵、侯海洋、火车站一位胖子。另外还有一位意外的客人,巴山矿业集团董事长崔得林。
侯海洋与崔得林打过两次交道,第一次是侯海洋初到城管委任职时,城管委向部分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汇报工作。在会上。人大代表牛清德向侯海洋发难,崔得林曾经仗义出手,出言帮助侯海洋脱困。在环卫基金捐献活动中,牛清德想捐五十元来羞辱侯海洋,结果崔得林捐了五千元,反而将牛清德弄得很是尴尬。
第二次打交道则是在府办时。当时按省政府要求关停并转小矿,崔得林作为巴山矿业集团董事长,涉及到一个小矿需要关闭。经过多次磋商,崔得林还算配合,小矿顺利关闭。
经过这两件事,侯海洋对崔得林颇有些好感。
大家坐下来后,侯海洋道:“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杨洪兵笑道:“我们其实吃过一轮,包括从包强拿边弄过来的烤鱼。奶奶的,包强烤鱼味道确实不错,我们家烤鱼总是差点。现在你来了,我们开始吃正餐。”
侯海洋又道:“以前还不知道崔总和洪兵认识?”在外人在场,侯海洋便没有叫绰号,而是用了比较正式的称呼。
崔得林道:“杨老弟在巴山办的第一件案子便是我矿上的,当时有社会人在矿上捣乱,殴打矿上工人,杨老弟过来办案,还开了枪。”
杨洪兵道:“那时候派出所民警都不愿意带枪,我就是一个愣头青,没有经验,以为配枪威风,蠢啊。”
吕一帆要借助火车站运货,在侯海洋和崔得林等人谈事情时,主动与茂东火车站胖子副站长喝酒。喝了三杯酒时,胖子副站长就开始推杯。
杨洪兵道:“老龙,平时牛皮哄哄的,今天在美女面前下软蛋,丢我们茂东爷们的脸。”
老龙苦着脸,道:“中午才喝吐了,现在确实喝不下。如果不是杨哥招呼,晚上肯定回家喝稀饭。”
吕一帆笑道:“龙站长,那今天的酒就暂且记下,下次我请你吃饭,你不能再推杯了,否则就真是下软蛋。”
老龙挺了挺胸,道:“今天被美女看扁,下回我请客,重新喝过。”
吕一帆于是又给崔得林敬酒。
崔得林喝了酒,道:“吕总是做什么生意?”
吕一帆道:“在崔总面前,我哪里谈得上什么生意,就是帮别人打工。主要是做贸易,将北三省的物资弄到岭西这边。现在这种生意特别难,我正在找新生意。”
崔得林道:“吕总想做什么生意?”
吕一帆道:“我想开一个北三省馆子,不知道有没有生意?”
杨洪兵插话道:“你不要想着开馆子,累得要死,还赚不到几个钱。崔总生意做得好,随便甩一点给你做,都赚得到钱。”
吕一帆立刻端着酒杯,道:“那就再敬崔总一杯酒。”
喝完一瓶酒后,气氛热烈起来,胖子老龙喝了几杯酒,反而回了阳,开始加入战团。
侯海洋抽了个空子,将崔得林叫到了一边,道:“崔总,你搞矿多年,是专家了。有一个问题要请教你,你知道大鹏铅锌矿吧。”
崔得林道:“我知道,这个矿没有什么资源了。”
这也是最令侯海洋迷惑不解的地方,侯海洋继续问:“如果有人要买这个矿,是什么目的?”
崔得林的巴山矿业集团和涂三旺的茂东矿业集团是老对头,这些年在涂三旺的全面竞争下,崔得林的日子极不好过。若不是有个大矿撑着,估计就要退出矿产行业。他仔细想了一会,道:“据我从事矿业三十年的经验,如果有人想买大鹏铅锌矿,估计是当做尾矿库来使用。”
侯海洋道:“如果当做尾矿库,有问题没有?”
崔得林道:“大鹏铅锌矿本身就有尾矿库,只是容量偏小,如果能加大投入,进行改造,还是没有问题。从巴山的情况来看,尾矿库的基建投资一般约占矿山建设总投资的10%以上,占选矿厂投资的20%左右,有的几乎接近甚至超过选矿厂投资。尾矿设施的运行成本也较高,有些矿山尾矿设施运行成本占选矿厂生产成本的30%以上。”
听了崔得林介绍,再结合企业办提供的材料,侯海洋心中大致有数了。
酒席散场时,小钟热情地道:“喝了酒,都不准走,去照顾我的生意,唱歌啊。就是素歌,大家吼几嗓子过瘾。”
大家都没有反对。
在往楼下走时,杨洪兵悄悄给了一把钥匙,道:“这是公安家属院房子的钥匙,我们没有在那边住,什么都齐全,你可以去住。”
唱歌不是侯海洋强项,却是吕一帆喜爱且擅长。
她唱的第一首歌就是最喜欢的那首《我的一九九七》:我的音乐老师是我的爸爸,二十年来他一直呆在国家工厂,妈妈以前是唱评剧的,她总抱怨没赶上好的时光,少年时我曾因唱歌得过奖状啊,我那两个妹妹也想和我一样……这首歌吕一帆唱过很多遍,侯海洋听得十分耳熟。前几次唱这首歌时,吕一帆总会改变歌词,添上岭西和侯海洋的名字。这一次唱歌是在公共场所,她就深情演唱了原版。
听到这个歌声,侯海洋总是能在优美的旋律中听出些淡淡的忧伤。
如今的茂东渐渐被“纸醉金迷”的社会侵蚀了肌体,到歌厅唱歌,如果没有服务小姐,很多人就觉得会少了些兴致。唱了不到一个小时,大家散了,各自归家。
在分手之时,侯海洋还有些忌讳,不愿意当着崔得林的面与吕一帆一起离开。他和杨洪兵并排站在一起,道:“崔总先走。”
崔得林摇昂着想要去开车,被杨洪兵一把拉住,道:“老崔,把你的路虎扔在这里,没事的。你自己打车回去。”
崔得林有些酒意了,望着侯海洋道:“侯镇没有走,我如果先走,就是不懂事。”
杨洪兵道:“蛮哥愿意来喝酒,又一起唱歌,就把你当作朋友了,朋友之间哪里有这么多穷讲究。”
崔得林喷着酒气道:“那我以后就称呼一声蛮哥。”
侯海洋道:“可以。”
崔得林这才招了手,坐上了一直等在歌厅外面的出租车。
在杨洪兵和小钟面前,侯海洋就没有这么多忌讳,道:“我走了。”
唱歌的地方距离公安局家属院并不远,步行只要十来分钟,侯海洋和吕一帆步行前往。他们两人都是瘦高体型,在昏黄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影子偶尔会碰在一起,迅速融合,有时又分得很开。
杨洪兵和小钟站在歌厅门口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
小钟道:“我觉得侯海洋有些可怜。”杨洪兵道:“女人是什么心思。侯海洋是堂堂城关镇镇长,吕一帆远在北三省都要过来看他,这样的成功人士还值得你可怜。”
小钟道:“他当镇长又怎么样,反正我就觉得他可怜。蛮哥要满三十了。家都没有一个,还住在出租房里,我们都有三套房子了。”
杨洪兵道:“要论对蛮子的了解,我是头一份。以前和中师同学吕明谈恋爱的时间很短,还很纯洁。估计床都没有上过。后来在新乡羊背砣有一个女的,很漂亮,还有在省委办公厅还有一个,也漂亮。现在的吕一帆不说了吧,身材超极棒。这种人都要可怜,那我算什么。”
小钟最初还没有反应过来,随即醒过味来,道:“杨洪兵,你想要做什么?是不是想和侯海洋一样找很多女人,是不是对我厌烦了。是不是,你一定要老实交代。”她一边说,一边便出九阴白骨爪向丈夫抓去。
杨洪兵抓住小钟的手,道:“每个的命不同,我的命就是和你这个傻婆娘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放心,以后我落了难,就靠着你也能过生活。”
小钟道:“呸,呸,这些不吉利的话要收回去,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绝对不能倒。”
杨洪兵和小钟婚姻渐渐逼近了七年之痒。结婚初期,两人因为家庭家族以及个性都原因不断有矛盾冲突,好几次在深夜打得头破血流,婚姻走在破灭边缘。如今有了共同小孩。一起赚钱买了房子,不仅在公安局家属院买得有,还买了一百四十多平米的商品房,还买了学校边的小商品房。到了这个阶段,两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变得密不可分。真要闹起离婚,绝对就是伤筋动骨的事情。所以,两人现在很少吵骂打闹了。
与之相比,侯海洋和吕一帆的关系便显得颇不相同。
走过一个还在经营的超市时,吕一帆道:“你等会,我去买点东西。你别跟着我,我自己进去。”等了一会,她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走了出来。
侯海洋道:“你提的是什么?”吕一帆道:“我买了睡衣。原本想买床单的,结果没有。”侯海洋道:“为什么要买床单。”吕一帆自然而然地道:“我不想用别人的床单。”
走到公安局家属院门口,侯海洋望着远方茂东烟草几个大字,有一种伤感如高山间的雾气一样弥漫在心中。
吕一帆看见了家属院门口有一个小门市仍然亮着灯,抱着一线希望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她兴高彩烈地提着一个大包走了出来,道:“这个小商店东西挺全,里面有床单,还有被套。”
在路灯下,吕一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侯海洋有些羡慕吕一帆,这个姑娘是真正的乐天派,不论遇到多大困难都是乐呵呵面对。最难的时候,包括爱情、婚姻都被世事淹没,她还是乐呵呵的,用自己方法赢得生存的自由和尊严。
看着吕一帆在灯光下的笑脸,侯海洋觉得自己时不时陷入前情旧事中有点矫情了,于是便将那如渔网一样的旧事埋进心底,道:“床单和被套如果能透透水,就更好。”
吕一帆道:“能买到已经不错了,比起用别人的要舒服。”
侯海洋猛然间又想起另一旧事,道:“你有洁癖?千万不能有啊。”
吕一帆道:“我是练体育的,以前天天在训练场摸爬滚打,什么洁癖都被汗水冲走了。”
公安家属院有门卫。这里的门卫向来没有什么警惕性,任由行人进出,侯海洋和吕一帆这种提着大包小包的情侣,更是不会进入门卫视线。
进了大院内,望着东面花园处,侯海洋尽管在大门口提前给自己做了情绪管控,可是到了特殊现场前面,往日情景仍然如一列轰隆隆的火车般撞了进来,让他感觉五脏都被猛地撞了出去,在空中乱飞。
吕一帆注意到侯海洋突然沉默了下来。道:“你想起什么了?”
侯海洋将那个走到天边的倩影狠狠地埋进心底,道:“以前有个女同学住在这里,后来搬家了”说了这句话,他感觉飞在半空中的内脏似乎又往回填。整个人就舒服得多了。
吕一帆道:“看你神情,应该很喜欢那个女生。你在大学一直没有谈恋爱,莫非和这个女孩子有关系?”
侯海洋道:“应该有关系吧。”
吕一帆道:“那我吃醋了。”
侯海洋道:“这事,过去了有八年时间,我一直没有说起过。今天来到了这个地方。不由得想起往事,所以给你说了。”
吕一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侯海洋,道:“你真不怕我吃醋?”
侯海洋道:“八年时间,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这个女孩,刚才看着你乐呵呵的样子,我突然有了倾述欲望,有点傻吧。”
吕一帆道:“虽然有点吃醋,可是还是觉得荣幸。对了,你说的是那个红星厂的女孩子吗?”
侯海洋道:“你知道晏琳?”
吕一帆道:“艾姐给我讲过,你曾经与红星厂叫晏琳的漂亮女孩子谈过恋爱。”
侯海洋道:“这事你知道多久了?”
吕一帆道:“很久了。”
侯海洋伸手接过吕一帆手中的一个提包。道:“你从来没有问我?”
吕一帆笑了笑,道:“问你做什么,纯粹是给自己添不自在。人生本来就难,何必给自己添堵。”
侯海洋伸出大拇指,夸道:“我最喜欢你这一点,乐观,积极、向上,豁达。”
吕一帆被夸得有些羞涩,道:“你这傻瓜,我是生活逼出来的。不乐观点,真得找破豆腐撞死。有一句话是我的枕边语——你努力后的成功,不能弥补成功前的痛苦。我就经常想,我就是要努力争取成功。但是成功前绝不能痛苦,这样就圆满了。”
侯海洋笑道:“你这个枕边语倒还别致,还有没有,送我一条。”
吕一帆道:“送你一条这个吧,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因为明天生活还会继续欺骗你。”
哈哈笑过后,两人来到了杨洪兵和小钟曾经的家。家具已经有几年时间,样式显得老气,在墙角顶上甚至还有结婚时贴的喜庆纸贴,褪色得看不出本色。
吕一帆进屋就将里屋储物柜的被子找了出来,换上被单。她在床边弯腰换被单时,第六感感到侯海洋在看自己的后背,回头笑道:“你站在我后面看什么?”
侯海洋道:“你的曲线是标准S型,很漂亮。”
吕一帆回头笑了笑,道:“谢谢你的夸奖,我还得继续锻炼,否则曲线就会由S型变成0型。”她又道:“你还没有讲述红星厂前面那个女孩的故事。”
侯海洋迅速朝窗外另一幢楼看了看,道:“进了这个屋,就没有在楼下那一刻的心境。我不讲了,还是继续欣赏曲线。”他走过去,从后面拥抱着吕一帆。吕一帆头朝后靠,道:“今天晚上,不准想那个女人。”侯海洋道:“嗯。做得到。”吕一帆道:“你放了我,我把被子整理好。”侯海洋道:“我就这样抱着,你继续换被单。”吕一帆道:“你真是个坏人,算了,洗澡去吧。”
等到两人安静地躺下时,接近凌晨一点半。
“这次回去,下次不知是什么时间才能来。”吕一帆脸色红润,额头上有细密汗珠,仰望着房顶。
侯海洋道:“你不是要在这边开餐馆吗?”
吕一帆道:“我仔细想过,今年的时机暂时不成熟。我喜欢岭西和岭西人,明年,最迟后年肯定要在这边做生意。我这次回家,就先在我们那边开个餐馆,把厨师班底找好。以后过来就可以直接开业,不愁厨师这一块。”她翻过身,用手肘撑在床头,道:“刚才的话题还没有说完,那个女孩子到哪里去了,你既然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她。”
侯海洋道:“她出国了,不会回来了。”
吕一帆道:“那你出国去找。”
侯海洋道:“我又不会外语,事业在国内。更关键的是到国外要当二等公民,不去。”
吕一帆将下巴置于侯海洋胸前,许久都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们肯定会再相遇。”
“胡扯,没有机会了。”
“我有强烈的第六感。如果你们相遇了,我会很难过。”
“为什么会很难过?”
“我们就很难维持现在的关系了。”吕一帆又撑身体,望着侯海洋眼睛,道:“我希望这一天越晚到来越好,直到我对你厌烦为止,这样,我就不会太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