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后记
潘乃谷
按原计划是不应当有这个编后记的，但是想到费先生20多年来为学科建设花费了那么多心血，他热心破题开路，身体力行，做了很多事情，他亲自到基层考察调研、牵头研究项目、组织系列研讨会、举办高级研讨班等。我们在协助他进行这些工作时，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也不论我们水平如何，都能做到有始有终，交出答卷，即使没有完全达到他的要求，我们也会积极接受他的批评指导，在此后的工作中改进。但是，就是这项费先生亲自牵头的教委“九五”规划重点研究项目，虽然大致完成了各个阶段性工作，但最终成果一直没有能够按原计划的内容和时间完成。在他病重住院时，特别是去世后，我们每每想到这件事，就感到十分内疚和遗憾，不由得要反省一下，在追随费先生从事学术工作时，我们对他的那些关于学科建设的指导究竟懂得了多少？对他提出的那些要求做到了哪些？在费先生反复强调的学术精神方面也坚持了什么？当然我们也知道，只要保持诚心诚意的学术追求，随着不断实践和研究阅历的增加，我们会不断加深体会和理解，并逐步把这些理解付诸实践。
1979年费先生受中央委托重建社会学学科以来，他一直在思考中国社会学学科建设的问题，包括如何看待过去的社会学，如何看待外国的社会学，怎样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学学科，并特别关注社会学与人类学相结合的问题。
1982年社会学“戏台搭好”之后，他的主要精力转入研究工作，并以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为基地，在推动人类学学科建设方面做了很多工作，他身体力行，继续实践和发展了社会学与人类学相结合的学术传统。
1995年前后为推动人类学与相关学科建设，费先生、袁方先生、宋蜀华先生等老一代学者做了很多工作，如给校领导并教委有关委办写信建议把人类学列入正式学科行列，并作为重点学科进行建设。开办高级研讨班加速师资培养，申报增列硕士点、博士点，召开座谈会、报告会讨论交流学科建设问题。（详见附录1：老一代学者对学科建设的苦心）
1996年5月，北京大学社会科学处召开会议布置国家教委“九五”规划课题的申报。费先生考虑到这是把十多年来调查研究工作进一步总结提高和推进学科建设的一个好机会，所以他组织了项目组进行申报。这个项目组以北大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的人类学研究室为主力并组织相关的研究力量，由费先生亲自牵头申报了“当代社会人类学的理论与方法”为题的重点项目。同年10月国家教委办公厅作为重大项目正式下达了立项通知，预计完成时间为1999年10月底。
申报这一项目的主要考虑，是希望通过这一项目的实施，达到以下几个目的：（1）努力探讨和建设符合中国国情并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人类学理论与方法；（2）推动我国人类学学科建设；（3）从社会与文化变迁的角度研究社会主义现代化进程中的重大现实问题。
当时项目组成员们讨论，这一项目的研究应当包括下述主要内容：（1）整理分析欧美与东亚地区人类学理论与研究方法的发展历史与现状，分地区作出综合性评述，选择重要经典著作译成中文；（2）结合人类学传统研究专题与本所的研究实践，分析西方现代化理论、文化理论、族群理论等在中国的应用性；（3）结合本所10几年的研究实践，探讨人类学传统的“社区研究”在中国的应用性，总结中国社区研究的理论与方法特色；（4）回顾我国人类学发展的历史，结合我国当前社会发展的客观需求，探讨中国人类学在基本研究方法方面的发展道路与特色；（5）通过开设课程和组织全国性高级研讨班来推动学科建设，探讨创建与发展一个扎根中国土壤的“中国学派”；
与此同时，还应探讨与学科建设相关的三个重大问题，争取在这三个方面有所突破：（1）探讨社会学与人类学两个学科的结合；（2）在本所社区调查研究的实践基础上探讨中国社区研究的理论与方法；（3）对中国社会人类学发展历史进行理论总结；
当时，项目组的具体工作包括几个方面的内容：（1）讨论安排相应的实地调查工作，（2）组织举办“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3）组织京津地区教师、研究生学科建设研究会与其他学术讨论会，（4）配合博士点硕士点的申报工作，（5）组织出版“社会学人类学论丛”等，（6）出版本项目的最终成果。
这一项目的最终成果，应当是整个项目在学科建设方面的集中体现，费先生对此特别重视，为此课题组初步草拟了最终成果的编写计划。立项申请时提出这一项目的实施时间为1996—1999年，所以当时预计2000年3月可以完成最终成果各部分的初稿，5月开学术讨论会定稿。从以下这部最终成果的整体设计上，我们可以了解到费先生和项目组当时的大致思路：
书 名：（待定）
学术指导：费孝通
主 编：马戎、周星、王铭铭
导 言 （马 戎）
第一部分 ：世界各国人类学的历史与现状
（1）欧洲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的变化 （王铭铭）
（2）美国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的变化（已完成待译）（吴一庆）
（3）日本、韩国人类学比较研究 （麻国庆）
第二部分 ：中国人类学学科建设及理论与方法的探索
（1）从社会学中国学派看社会学与人类学的学科建设 （马 戎）
（2）民族研究、“多元一体格局”理论与中国人类学的世界意义 （周 星）
（3）社会人类学对于理解中国社会的意义 （王铭铭）
（4）港台人类学理论与方法的变化及对大陆人类学的参考意义 （高丙中）
（5）家族组织与亲属制度：透视中国社会结构的人类学方法 （麻国庆）
（6）人类学对于中国法制文化变迁的研究 （赵旭东）
（7）象征与符号人类学研究 （高丙中）
（8）语言、文化、社会：人类学与社会学研究 （刘援朝）
（9）费孝通的文化论及其对于中国人类学学科建设的意义 （潘乃谷、王铭铭）
虽然这一成果的书名待定，但从以上设计的结构中，我们可以看出大家希望把建所十年来所做的学术工作有所归纳和总结。按照费先生主持“六五”、“七五”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的惯例。为了培养和锻炼跨世纪的学术人才，他自己破题开路，担任学术指导，而让项目组的中青年组织者担任成果的主编，鼓励他们切实把工作抓起来。
那时正值北京大学校长陈佳洱和校学术委员会听取各重点学科汇报，1997年1月4日学校安排了社会学系、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汇报，费先生出席了这次汇报会，他说“感谢北大领导给我在这次汇报会的一个旁听机会，我所以来参加这个会是一个感情问题，想看看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和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长得怎么样了。”他在讲话中进一步阐述了社会学人类学学科建设的方向。这次讲话后以“开创学术新风气”为题正式发表，也引起国家教委的重视。这篇文章已收入《费孝通文集》第14卷。（见附录2：开创学术新风气）
同年1月北京大学社会学人类学研究所在北京举办了第二届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11月在吴江市举办了“中国文化对世界未来发展的贡献”国际学术研讨会，两次的论文合编为《田野工作与文化自觉》论文集。费先生除发表了《重读〈江村经济·序言〉》论文外，还做了题为《反思、对话、文化自觉》的讲话。他认为反思和对话是这届研讨班采用的行之有效的方法，而目的则是“文化自觉”。希望有志于研究人类学的学者能致力于我们中国社会和文化的科学反思，用实证主义的态度，实事求是的精神来认识我们有悠久历史的中国社会和文化。（见附录3：反思·对话·文化自觉）
由于校方和教委的重视和支持，11月下旬我们还专门就此项目进展情况和人类学学科点的申报问题向教委社科司和国务院学位办做了汇报。1998年3月我们如期向教委上报了《项目中期检查报告》。
1998年正值北京大学百年校庆，借此东风，在6月底7月初，我所又主办了社会学人类学国际学术系列讲座和第三届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使项目组成员有机会与国内外知名学者共同交流、研讨学科发展的历史、现状和问题，进一步开阔眼界，丰富了项目研究内容和成果。会后编辑出版了《21世纪文化自觉与跨文化对话》（一、二）两本论文集。费先生发表了《马林诺斯基的文化动态论》学术论文，并在开、闭幕式上和研讨会中都有讲话，他分析了当时的形势，并提出“赶紧补课”的号召。（见附录4：世变方激，赶紧补课）
1999年2月13月春节前夕，费先生邀见北京大学校领导谈他关于建设社会学学科的设想。他借鉴芝加哥大学的经验，强调在这社会大发展和大变革的时期，我们要抓住历史机遇，培育出一个学科来。要坚持教学与科研的密切结合，当前既要提倡创新，也要抓紧补课。继续完善社会学和人类学相结合的传统，赶快培养出一批新人来。（见附录：费孝通教授春节前与学校领导会见纪要）
1999年正值我国社会学人类学重建20周年，同时为祝贺费先生九十寿辰，我们与港台学者11月在吴江联合举办了第六届现代化与中国文化研讨会，主题是“走向21世纪的中国社会学与人类学”，共同回顾了中国社会学与人类学的建设历程，讨论新世纪学科的发展前景，费先生发表了《重建社会学与人类学的问题和体会》。他表示对于学科重建工作他应该“交个账”，并且指出“在此世纪交替，改革发展相当迅速的时刻，我们要不失时机地赶上时代的步伐，把目标搞清楚，把工作跟上去。——作为新兴的学科，社会学人类学要提高本身创新的能力，搞出中国自己的学科来。”他一再强调“我们一定不能脱离实际，新东西是在实践中形成的。”
同年12月项目组进行了小结，在准备向国家教委和学校做全面汇报的同时，经项目组讨论调整和确定了最终成果的编写计划，暂定书名为《当代社会人类学理论与方法》，每位撰稿人提供了自己负责章节的写作提纲。这次的编写计写计划为：
书 名：《当代社会人类学发展》（暂定）
学术指导：费孝通
主 编：马戎、周星、王铭铭
导 言 （潘乃谷 马戎 王铭铭）
第一编：欧美与东亚地区人类学发展的历史与现状
第一章 欧洲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王铭铭）
第二章 美国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吴一庆）
第三章 日本、韩国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麻国庆）
第四章 港台地区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高丙中）
第二编：中国人类学学科建设
第五章 社会学形态民族学 （周 星）
第六章 汉人社区的人类学研究 （王铭铭）
第七章 中国亲属制度研究 （麻国庆）
第八章 中国族群关系研究 （马 戎）
第九章 中国法制文化研究 （赵旭东）
第十章 中国民间仪式研究 （高丙中）
第十一章 沿海地区中外文化交流研究 （王铭铭）
第十二章 中国社会流行文化研究 （高丙中 赵 斌）
第十三章 中国社区研究理论与方法 （于长江）
第十四章 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综述 （周 星 王铭铭）
2000年1月7日国家教委社科司和北大社科处负责人来到费先生家，全面听取了项目组的汇报。项目组汇报完了之后，费先生说：“我牵了个大题目，问题很大。我既不是传统的人类学也不是传统的社会学，我们要用人类学的方法，研究自己的人民，中国人自己的社会和文化。而现代社会发展变化很快，要赶上变化，参与观察，解决实际问题，不容易。——我只能搞个大方向，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尽力去做，认真地做一件拿出一件，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教委社政司负责人表示对此项目寄予很大希望，认为中期检查出色，阶段性成果也合格优秀，希望能搞出21世纪里程碑式的学术著作。汇报会上谈定，将按1999年底的编写计划和每个成员拟定的汇报提纲继积极续撰写最终成果，并于2000年10月底交稿。
2001年1月初即放寒假前又召开了项目组会，大家讨论延至2001年5月交稿，同时召开小型的学术交流会，交换意见，以便最终结题。对于正在国外进修的个别项目组成员，此计划也都做了及时通告。因当时项目组成员中不少在国外，所以2001年5月未能按照原计划举办学术交流会。同年6月10日项目组在费先生家又开了一次汇报会，已有部分人完成撰稿。
由于已经到了项目结项的预定时间，2001年9月开学后召开了人类学研究室的工作会议，再次商议落实此项目结题的具体事宜，考虑到人事变动和出国进修等原因，原定的最终成果编写计划的有些章节难以落实，需要进行调整。项目组为此事专门请示了校社科处和费先生，最后决定项目进度仍按2000年1月在费先生家向教委社科司和校社科处汇报时所定计划继续进行，各部分成果的基本内容可根据承担者实际情况加以修改，时间延长到2001年底，并请费先生亲自主编定稿。
因为此项目的申报与北大人类学学科建设密切相关，也与每位项目组成员的研究方向和成果客密切相关，共同完成好这一项目是大家共同的愿望，而且教委、校方和费先生都对这一项目寄以很大希望。为此我们于2001年10月28日给每位项目组成员发了一封信，说明上述情况，请大家克服困难，抓紧时间完成撰稿任务。此信发出后，大部分成员完成了撰稿任务，但仍有部分成员拖欠，所以项目组不得不于2002年7月再次调整编写计划，在征求了具体承担者的意见后，做了一些删减和变动，并再次给项目组成员发信，要求无论如何在2002年9月10前完成。此次确定的成果编写计划为：
书 名：《当代社会人类学发展》（暂定）
主 编：费孝通
导 言 费孝通
第一编：欧美与东亚地区人类学发展的历史和现状
第1章 欧洲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王铭铭
第2章 美国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吴一庆
第3章 日本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麻国庆
第4章 港台地区人类学理论与方法 张海洋
第二编：中国人类学学科建设
第五章 汉人社区的人类学研究 王铭铭
第六章 中国家族制度研究 麻国庆
第七章 中国族群关系研究 马 戎
第八章 中国法制文化研究 赵旭东
第九章 中国民间仪式研究 高丙中
第十章 中国社区研究理论与方法 于长江
（附录：社会文化人类学高级研讨班综述 王铭铭）
2004年下半年我们与北京大学出版社商定，拟于2005年费先生九十五华诞和建所二十周年时出版此项最终成果。但是届时因为有的章节尚未完成或内容又有变动，最终没能及时定稿，也没有能够请费先生亲自对这一项目的最终成果进行审定，这是非常遗憾的。
费先生已经离开了我们，项目最终成果的出版时间也不宜再拖了，所以这本书就以目前的结构和内容出版了。好在费先生本人关于人类学发展方面的讲话和文章大多正式发表，近年还专门选编了《论人类学与文化自觉》一书以供阅读。本书以费孝通先生关于人类学发展的三篇文章做为第一编，起到了导言的作用，弥补了他不能再写导言的遗憾。
2011年1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