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细听张五所说前一天晚上跟文觉会面的经过,李果脊梁上一阵一阵发冷,心里极乱,有些话也不曾听清楚。直到提起李缙之居然亦为文觉所知,而且似乎有求于李缙之,他才如连日阴霾、忽见阳光般,心胸为之一爽。
“这怕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个机会。”李果很有把握地说,“李缙之这个人是热血男儿,何况又是他老叔的事,无有不尽心之理!我明天就到通州去把他搬了来。”
“何必你亲自去?派人送封信去就行了。你别忘了,你要先去看文觉。”
“说的是!”李果盘算了一会儿,突然问说,“五兄,你看文觉那里送点什么东西好?专程来看他,又是有所求的,这份礼得好好打点。”
张五一时无法作答。文觉如今要什么有什么,哪怕上千银子的重礼,也未见得会看在眼里。而况,他名义上总是出家人,世俗富贵人家视为珍贵的东西,在他未必有用。
“我想,送礼总要投其所好。”李果又说,“我只知道他好权势,那只有当今皇上,才能给他。此外,我就不知道他好什么了。”
于是张五从“投其所好”四个字上去思索,定定心细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他好一样东西,可惜,”张五摇摇头,“你不便送他。”
“何以见得?请你先说了再研究。”
“春册。”张五问道,“你不会知道他有这一好吧?”
“我从哪里去知道?”李果皱着眉说,“送他这玩意,倒像是当面骂他似的。”
“就是这话啰。”
“另外想!”
想了好一会儿才商量定当,买一挂名贵的佛珠,刻一方“国师文觉”的玉印,觅一部宋版的佛经,最好能找到一幅李龙眠画的罗汉或者达摩。这四样礼物清雅名贵,适合文觉的身份。
“李先生,”张五提醒他说,“这四样东西,只怕没有一吊银子下不来。”
“不要紧!敝居停留了一笔款子在京里,随时可以动用。五兄,你请坐一会儿,我写两封信,回头请你陪我一起到琉璃厂去物色。”
两封信,一封是写给李绅,请他即日进京;一封是通知马维森——李煦有三千银子存在他那里,现在要动用了,不过并非提现款,只要订好的东西,由店家送了去,请他凭货发款就是。
“行了!”李果写完两封信,交与下人,分道专送,与张五带着小厮福山,步行闲逛,片刻之间,琉璃厂在望了。
这里在元朝名为海王村,明朝是专制琉璃瓦的官窑,所以称为琉璃厂,或名厂甸。自正月初一至十六,凡是九城摆地摊的,都想在这里占一席之地,名为“开厂甸”。因而岁朝之游,亦无不“逛厂”。但厂甸不管原来的店家,或者临时摆设的地摊,都以古玩、字画、碑帖、文房四宝为正宗,所以游客中多的是达官朝士,骚人墨客。张五一路上遇见好些熟人,寒暄周旋,应接不暇。到最后,李果只好向张五招呼一声,带着福山管自己去办正事了。
走不多步,只见高悬一方金字招牌,大书“文粹堂古今图书”七字。这下提醒了李果,文粹堂的东主姓金,是苏州人,每年都要回一趟苏州,收买旧书,少则一船,多则四五船,书商提起“文粹堂金”,都知道是京师琉璃厂中的巨擘。这金掌柜,李果也见过两面,又是旧识,在他这里要物色的什么,自然不会吃亏。
等他步履安详地一踏进去,立刻便有个中年汉子从账台后面站起来,向一个拿着卷书在看的年轻伙计说:“小谢,招呼客人。”
原来此辈眼光最厉害,一看李果那种潇洒的神态,后面又跟着个文文静静的小厮,便知是有意来访书的。国丧犹在百日之内,布服布鞋,服饰上虽看不出贫富,但气度上却看得出李果并非寒士,像这样的主顾,只要买一部宋、元旧书,盈余就够店里半个月的开销了,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于是,那叫小谢的伙计迎出来说:“请里面坐!”
里面是特设的客座,中间一张八仙桌,两旁八把椅子,八仙桌上方有一面很大的天窗,所以室内颇为明亮,收拾得纤尘不染,倒是个看书的好地方。
李果在八仙桌旁坐了下来,小谢便即请教:“贵客尊姓?”
这小谢撇的是京腔,语尾却有吴音,李果便用苏州话答说:“我姓李。”
“原来李老爷也是苏州人。在哪个衙门恭喜?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我刚到京不久。”李果问道,“金老板呢?”
他打的是乡谈,所以并不忌讳北方所讳称的“老板”二字,小谢亦是如此:“金老板年前赶回南边去了。”
“喔,年前赶回去的?想来他家有事。”
“不是。”小谢没有再说下去。
这就透着有点神秘了,李果一时好奇,便往下追问:“那么,是为什么要赶回去呢?”
“是——”小谢放低了声音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当口,总有几家大户人家会败落下来。金老板是收书去的。”
听得这话,李果像当胸着了一拳,好半晌说不出话,那小谢是近视眼,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恰好小徒弟送了茶跟果盘子来,便忙得招待,乱过一阵,方始动问来意。
“李老爷想看点什么书?”
“喔,”李果定定神说,“有宋版的佛经没有?”
宋版书中,道藏、医书已是冷门货,说要佛经,更是罕闻,但做这种买卖,最要紧的是将主顾稳住,所以小谢一迭连声地答说:“有、有!不知道你老要哪一种佛经?”
“那倒无所谓,你多拿几部来看看。”
小谢答应着去找账房,是金老板很得力的助手,对于版本源流,亦是烂熟胸中,想了一会儿说:“二酉堂大概有。你去一趟,有多少都借来。”
“二酉堂”在琉璃厂东头路南,本是前明老铺,冷僻旧书甚多。但宋版的佛经,亦只得两部,一部叫作《占察善恶叶报经》,一部就是有名的《楞严经》。
“先送两部来,李老爷看了再说。”小谢已知李果如真想买宋版的佛经,生意就一定跑不掉,所以说了几句真话,“佛经多在寺院里,不比人家收藏宋元精椠,迟早会散出来,所以不瞒你老说,佛经实在不多。”
李果点点头,翻了翻两部佛经,将《占察善恶叶报经》放在一边,只看那十卷《楞严经》,字大如钱,写得好,刻得好,印得更好,清朗如写,毫芒毕现;纸张坚而又白,一开卷不但赏心悦目,且如有一股书香,扑鼻而至。李果一看就中意了。
“这部《占察善恶叶报经》没道理!在隋朝就知道是伪书了,这个译者‘菩提灯’,来华的踪迹无可考。”李果又说,“《楞严经》中虽有神仙之说,是道家的主张,所以有人说这部经名为唐译,其实是宋朝不知哪位和尚所伪作。不过,论佛理亦颇有发前人所未发的精警之处。学佛的人,这部经是必读的。我买了!大家同乡,最好不二价。”
“是、是!李老爷法眼。宋版像这样好的,真正少而又少,如果不是《楞严经》,是《道德经》,只怕上千银子都没有买处。你老请坐一坐,我马上就来。”
小谢跟账房商量,二酉堂的底价是二百两银子,决定讨价五百,如果能以三百成交,连三成回扣,可赚一百六十两银子,所获比书主二酉堂还多,是笔好生意。
果然,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讨价五百,还价百五,磨到张五找了来,才以二百六十两银子成交。就这样,也有一百二十两银子的好处。文粹堂自然竭诚款待,要留两位客人小酌。李果和张五自然坚辞不受,不过还要借他的地方坐一坐。
“足下何以迟至此刻才来?”李果笑道,“再不来我真当你去逛胡同了呢!”
“刚才我在清阁看到一件手卷,也许合用,讨价亦不贵,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李果又问,“我是坐得够了,你一路奔波,要不要息一息再走?”
“不必!走吧!”
到得清阁,取那八寸多高的小手卷来看,蜀锦签条上题的是:“元八僧诗翰卷”,展卷细读,共是八首七绝,李果便笑了。
“题错了!应该是‘七僧诗翰’。五兄,你仔细看!”
张五看第一首写的是“落日黄尘五围城,中原回首几含情。已无过雁传家信,独有松枝喜鹊鸣”。署款“天台僧宗泐”。下面押着两方图章,都是白文:一是“僧印宗泐”,一是“季潭”。
再读第二首:“艮岳风来暑殿凉,拜章新换紫霞裳。灵禽只报宫中喜,不报金人到大梁。”下署“全室复题”,押“全室”二字的白文图章。
“啊!我刚才没有看出来,说‘复题’,则全室就是宗泐,而且笔迹也是一个人。”
“对了!全室是宗泐上人的别号,元末的得道高僧。死在明太祖洪武年间,还是永乐年间,我记不清楚了。”
“这样说,一定跟姚少师也熟。”张五又说,“这七位高僧,我一个也不知道。”
“我也只知道两位,除全室以外,这位弘道上人号存翁,与全室是同时的,此外五位就得查书了。”
于是,张五再看弘道的那首,写的是:“维鹊飞来立树梢,应怜鸠拙久无巢。宣和天子忘机者,吮墨含毫为解嘲。”不由得就说,“这是题宋徽宗的画。应该是——”
应该是这样一幅画面:地在汴京御苑的“艮岳”,水殿风凉;殿外长松,松枝上喜鹊正在向殿中人啾啾而鸣。不过,这幅画是宋徽宗蒙尘在五国城所作,看诗意是很清楚。
“可惜只有题画之诗,而无诗题之画。”张五感叹着说,“不想宣和天子,在五国城中,犹有一番闲情逸致。”
“岂但闲情逸致,一样饮食男女。宋徽宗在五国城还生了好些儿女。金章宗的生母,就是他在五国城生的女儿。”李果又说,“言归正传,问问价看。”
清阁的掌柜听他们闲谈,把这个手卷的毛病都找出来了,料知遇见了不受唬的行家,老老实实要了八十两银子,结果让去十两成交。
买虽买了,却是李果自己收藏,并不打算送文觉。因为这个手卷的毛病很多,有诗无画,犹在其次。最不妥的是,语多讥讪,如“已无过雁传家信,独有松枝喜鹊鸣”“灵禽只报宫中喜,不报金人到大梁”;还有“胡尘”“北虏”等字样,虽是指金,但清与金皆为女真,古称肃慎;太祖称帝时,国号为金,亦即后金;后来一改为满洲,再改为清,仍与金的声音相近,所以称金为“胡”、为“虏”,亦是“大不敬”。这样一个手卷,送给常近天颜的人,可能爱之适足以害之。
“客山的思虑真细密。”张五说道,“我还见到一样东西,也许合适。”
这是个册页,宋朝张即之写的《华严经》,可惜只是残卷。张即之是南宋的大书法家,相传他是水星下凡,写的字可以避火,因而越发为人所宝重。他写的《华严经》一直藏在内府,不知哪一朝忽然失去六卷。可惜残卷亦非内府所失去的卷数,但已极其难得,尤其是用来送文觉,颇为相宜。
买了这本册页,又买了一方上品的田黄,刻字是来不及了,而且只知将封国号,还不知名号,一时亦无法镌刻,亦不妨先送一方佳石,以待嘉名。
办完正事,天色将暮。张五兴致很好,还不想回去,便念了几句诗:“帝京春色盛元宵,阊阖门东架彩桥。五凤楼台天切近,三阳时节冻全消。”然后说道,“东安门外的灯市,正月初八就有了。如今虽不如前明之盛,亦颇有可观。灯市元宵醉莫辞,不如到那里喝酒看灯。”
“五兄,你真是过得日子都忘记了!”李果笑道,“今年怎么会有花灯?”
“啊!”张五怅然若失,“我忘了还在国丧之中。”
“找个地方小酌驱寒,我倒赞成。”
于是迤逦往东而去,一路寻觅,却没有哪家馆子开门。因为这一带本是歌童下处,娼女香巢汇集之地,如今八音遏密,游客绝迹,馆子开了门也没有多少买卖,乐得多歇几天,等过了元宵开市。
“只好上‘大酒缸’了。”张五提议。
“也好!”
大酒缸是贩夫走卒买醉的地方,一看来了两个文质彬彬,还带着小厮的同好,不由得争相注目。李果有些发窘,张五却不在乎,站定望了一下,指着屋角,说道:“那里有座位。”
所谓“座位”,只是几张小板凳——屋子里有四口硕大无朋的酒缸,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出地面,上加朱漆木盖,恰好成了个圆桌面,沿缸四周摆着七八张小板凳。张五看到的地方,已先为人占了一半,恰好还有三个座位。
“这里可只有烧刀子。”张五说。
“也行!”
于是张五高声喊道:“掌柜的,来两个。”
大酒缸卖烧酒,论“个”计算;一个二两,用锡制的容器盛装。酒菜只是盐煮花生、虎皮冻、卤豆干、五香蚕豆之类,不过附近必有热食担子与二荤铺。福山不能喝酒,张五让山东籍的跑堂,替他叫来二十个包子、一大碗小米粥做晚饭。另外为他自己与李果要了些爆肚、羊头肉、炒肝儿这些只有京里才有的小吃下酒。
两人都有话说,却不能畅所欲言。隐语乡谈,显得形迹诡秘,已颇有人在注目了。李果跟张五从眼色中取得默契,相戒不言,只谈些琉璃厂的见闻,每人喝了三“个”酒,要了些饺子,吃得酒醉饭饱,闲逛着回到了客栈。
李果进门第一件事,是到柜房去取“宫门钞”——特为花钱托掌柜去办来的。携归自己屋里,剔灯细看,第一条就使得他大感兴趣。
“五兄!”他喊,“你来看。”
张五正在洗脸,丢下手巾到他身边去看,只见宫门钞的第一条是:“封大将军恂郡王子弘春为世子,班列成亲王世子弘晟下。”
“你看到了没有?恂郡王要晋位亲王了。”
“何以见得?”张五不解地问。
“亲王嫡子封世子,郡王嫡子封长子。郡王之子封世子,不正是郡王晋爵亲王的先声?”
“嗯,嗯!有理。”
“你再看第二条。”
第二条是:“封廉亲王、履郡王、怡亲王、大将军恂郡王女为和硕格格。婿给额驸秩。”
“这就是封公主了!”张五问道,“履郡王是谁啊?”
“皇十二子胤祹。”
“喔,”张五也颇感兴趣了,“你看,”他指着“廉亲王”三字说,“跟胤禩都像是和解了。”
“应该这么看。反正是在极力笼络。”
“恂郡王一子一女都得了恩典。可是,”张五提出疑问,“何以不加恩于恂郡王本人?”
“这——”李果沉吟了好一会儿说,“恐怕不容易那么就范。”
张五点点头说:“反正咱们只往好的地方去看就是了。”
虽往好处看,也要作坏的打算。李果心里在想:如果恂郡王不就范,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总不能造反吧?他默默地自问自答,自答自问:如果真的造了反,会是怎么一个局面?
那就很难说了,恂郡王内有太后,外有八、九两兄,总还有一班倾心的大臣,真要造反,还不是一天半天就能镇压得下去的,不过,照他现在所看到的局面,这个反一定造不成,是可以断言的。
“你在想什么?”
“造反不成,可就惨了!”话一出口,李果方始发觉,一时忘其所以,竟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不由得既惊且愧,赶紧到窗前张望了一下,幸而没有人经过,走回来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幸亏是你!”
张五初时发愣,多想一想也容易明白,点点头悄声说道:“就不造反,恐怕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唉!不谈吧!”李果起身将福山喊了来吩咐,“再去弄些酒来喝。”
“借酒浇愁愁更愁!”张五提醒他说。
“找点乐子,忘了那一段儿。”
“只怕没有乐子可找。本来卖唱的倒是很多……”
“不,五兄!”李果打断他的话说,“你误会了。喝喝酒,谈点儿有趣的事,不也是乐子?”
“这还差不多。”张五突然想起,“不知道那个七僧诗翰手卷送来了没有?”
原来李果买的宋版《楞严经》,张即之所写《华严经》残卷,一方田黄图章,还有一串五色宝石串成的佛珠,都写了字条让店家送到佛宝那里交货取款。唯有他自己所买的这个手卷,关照清阁送交这里的掌柜,他有几百两银子存在柜房里,可以为他代付。
“我去看看去。”
过了好一会儿,李果才捧着手卷回来,恰好福山也买回来一瓶莲花白,一大包熏肚酱肉,另外还有“半空儿”,紫萝卜之类的零食。又替他自己买了一串糖葫芦,一路啃了进来。
“把火盆拨一拨,你睡你的去吧!”李果又问,“到通州去送信的人,回来了没有?”
“还没有。”
“必是明天一块儿到京。”张五接口,“今晚上总没事了。”
于是拨旺了炉火,饮酒谈文。张五因为“奉闱”在即,虽说有文觉的关节,心中无忧,但闱中文字要刻出来分送至亲好友,不能见不得人,所以此时殷殷请教。李果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谈,不知不觉过了三更,两人却都还没有睡意。
直到酒罄火微,兴致将阑,预备归寝时,只听院子里有人声,并有掌柜的声音:“李师爷在北屋。”
“啊!”张五机警,“通州的人来了!”
李果开门一看,果然是李绅,不由得诧异:“怎么?半夜里赶了来?”
“早到京了,这会儿是‘倒赶城’来的。”
原来京师九门,向晚关闭,但前门——正阳门一交子时便开了,只是不许出,只许进。为的家居“宣南”的朝官得以入宫待漏。有些在城外游宴访友,不能及时回城的,索性到了午夜才进前门,这就是所谓“倒赶城”。
“这位想来就是缙之先生了?”张五在一旁插进来说。
“正是,正是!我来引见。”
经李果介绍以后,张五与李绅相互长揖,握着手不放。
“久仰,久仰!”
“彼此,彼此。”
两个人都非常客套。张五久仰李绅是独往独来的风格,大异流俗。李绅亦听李果信上提过,一直仰慕张五是个古道热肠的侠义之士,所以彼此都有相见恨晚之感。
“两位慢慢再谈吧!”李果说道,“掌柜的还等在这儿呢!”
“不要紧!不要紧!”掌柜说道,“很巧,间壁的屋子正好空着,李老爷就歇这一间。”
于是先看了屋子,安顿下来,李绅洗脸喝茶,吃了掌柜亲自在柜房里做的一碗热汤面,顿觉征途全浣,精神大振,向李果询问急召来京的缘故。
夜深人静,间壁屋子说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李果深恐隔墙有耳,便先说一句宽他心的话:“事有转机。”接着又说,“明天再细谈吧!”
“喔。”李绅会意,转脸说道,“听说五兄在天宁寺用功?”
“哪里谈得到用功?”张五谦恭地说,“得向缙之先生好好讨教。”
“岂敢!岂敢!”
“都别客气了。”李果有些不耐烦,“我看都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办事。”
话虽如此,李绅与张五还是谈了下去,边疆的见闻,在张五颇感新奇,听者不倦,言者亦很起劲。最后连李果也被吸引住了。
但一谈到大将军与年羹尧,李果立即警觉,“睡吧、睡吧!”他起身说道,“什么话都等到明天再说。”
这一夜张五与李果都睡得很好,李绅却有事在心,辗转不能入梦。到第二天上午,张、李二人起身,漱洗既毕,去探望李绅,见他睡得正酣,都不忍唤醒他。于是李果决定先到佛宝家,将送文觉的四样礼物取了回来再作道理。
“那,我亦回家去看一看。”张五也说,“饭后找个清静地方去细谈,如何?”
“哪里清静,我可不知道了。”
正月里凡是可供游宴之处,到处都是人,实在没有什么清静的地方,想来想去还只有在客栈中,关起门来,促膝倾谈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