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虽说“秉笔直书”“还以正直”,下笔时却有荆天棘地,寸步难行之感。
三天工夫只写了五六百字。李绅几次想搁笔,将已写成的两张稿纸烧掉,托李果跟文觉去说一声“敬谢不敏”,但终以想到李煦的前程,存着万一之想,不能不勉为其难。
所苦的是勉亦难为!第四天只字未下,自困在愁城中简直要发疯,只得将笔一丢,出去透透气再说。
刚出大门,只见三匹马驰到门前,定睛一看,不由得愁闷一解。原来是李果、张五,带着小厮福山,特意从京里来访。
但他很快发觉,客人的脸色凝重,显然,此来是有事要谈——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写得如何?”李果一坐定下来,便“查问”功课。
“惭愧!”李绅低下头去,“简直没法儿谈了。”
“怎么?至今不曾动笔?”
“笔是动了,千钧之重。”李绅答说,“处处窒碍,字字棘手。”
“这么难?”
“难!难!说实话对不起恂郡王;不说实话,人家不会满意。”李绅又说,“还以正直,话是不错,无奈直道难行。”
李果不答他的话,转脸向张五问了一句:“怎么样?”
“从长计议。”张五看着李绅说,“昨天晚上,文觉又到天宁寺来找我,话说得很露骨。意思是,如果你能告恂郡王一状,什么事都好办。否则……”
否则如何呢?李绅问都不敢问,只用一双失神的眼睛,看着张五。
“这件事弄拧了!”李果接口,“你当然不能出卖恂郡王,要想文觉满意,已是绝不能了!那篇东西既然难以着笔,你干脆把它丢开,心思用在另筹别法上面,还有用些。”
听得这话,李绅像从心头移去一块巨石,长长地透口气,将那两张稿纸扯得粉碎,丢在字纸篓里。
“咱们作最坏的打算,缙之,”李果问道,“你能凑多少银子?”
“这,意思是凑钱替家叔补亏空?”
“双管齐下,一方面凑钱,一方面托人缓颊。”
“托谁?”
“托谁,回头再说,你先说钱。”
李绅想了一下说:“我自己有五六千银子,跟恂郡王要两三万银子,他会给我。”
“最好不要跟恂郡王要。因为还有更要紧的事求他。”李果放低了声音说,“如今怡亲王红透半爿天,为人也忠厚,肯帮人的忙。怡亲王跟恂郡王的感情极好,我想,如果恂郡王肯为令叔说句话,真正一言九鼎。”
“对!”张五紧接着说,“这是正办,托文觉是小路。”
“正办倒是正办,就怕恂郡王不肯。”
“你还没去说过,怎么知道他不肯?”李果很快地说。
“客山,你误会了。绝非我不肯去说,家叔的大事,哪怕明知道要碰钉子,我亦非去开口不可。不过,多胜算少,总要计出万全才好。”
“如今哪里有万全之计,能留出一个退步就是上上大吉了。我的想法是,托人归托人,弥补归弥补。请你明天就进京,探探恂郡王的口气。另外再想想,哪儿可以弄点钱,补一万少一万,补十万少十万,能补亏空,总是好的。”
“是,是!”李绅连点头,“哪怕今天进京都可以。”
“今天进京,又得‘倒赶城’了。”张五笑道,“这种天气,能免就免吧!”
“那就准定明儿一大早动身。”李绅想了一下说,“一进城我就去见恂郡王,反正两件事总得办成一件。”
“哪两件事?”张五问。
“一件托人情,一件借钱。如果恂郡王不肯跟怡亲王开口,我就跟他借钱。”
“不!”李果立即表示异议,“就碰了钉子,也别跟他借钱。留着这个人情,看局势再说。”
“这话也不错!”李绅点点头,“恂郡王很厚道。也许先不肯,过一阵子,回心转意又肯了,亦未可知。”
谈话到此,告一段落。李绅的心境,颇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之概。因而酒兴大发,亲自到厨下去了一趟,回来竟是笑容满面。
“今天可不愁没有东西款客了!有关外来的紫蟹,滦河来的鲫鱼,江南来的冬笋,我让他们去找一罐三十年的花雕。”他得意地说,“不坏吧?”
“坏是不坏!”张五笑道,“可惜有酒无花。”
“那也容易。只要你有兴致,通州这个码头上,还愁找不到?”
张五微笑不语,李果亦不作声,于是李绅掉转身来又出去了。
“实在可以不必!”李果失悔未能及时阻止,“还不到可以作乐的时候。”
“黄连树下作乐,亦未始不是调剂之道。”张五答说,“我是看缙之先生前后判若两人,可以想见他的心境郁塞,不妨让他放浪形骸一番,反而有益。”
“说的也是!”李果点点头,接受了他的看法。
这时听差已经来摆餐桌了,四个冷碟,一个热气腾腾的紫铜大花锅,镶银的象牙筷,国丧期中,瓷器不用五彩,一律青花。张五无意间将一只调羹翻过来看,赫然有“大明成化年造”的字样,不由得大为惊奇。
“家常日用,都是成化窑,真讲究!”
“唉!也是故家乔木了!”李果叹口气说,“回想十几年前,曹、李两家全盛之日,说什么钟鸣鼎食,真是馔金炊玉。自从栋亭先生下世,每况愈下,以至今日!隔个三五年,更不知道怎么样了?”
由此便谈曹寅在日、圣眷之隆、宾客之盛、服御之美。张五年轻,颇有闻所未闻之感。谈到一半,李绅入座,举杯邀客,接着再谈。
“说起来也实在令人困扰,”张五惘惘然地说,“曹、李两家,为先帝如此宠信,又有这么多阔亲戚,我就不明白,李旭公今天的困境为什么会打不开。”
“五兄,”李绅答说,“你到底是地地道道的汉人,不知道旗人的规矩,更不会明白包衣是怎么回事。”
不久,有个听差进来,悄悄在李绅耳边说了句话,只听李绅大声说道:“进来、进来!”
门帘一掀,先进来的是个花信年华的妇人,皮肤不白,但一双眼睛极大极亮,生得一条极好的长隆鼻,黑里带俏,人也大方,进来往旁边一站,脸上含着略带羞涩的笑。
第二个就不甚看得清楚了,因为一直低着头,不过皮肤白,辫子长是看得出来的,梳着辫子,年纪自然不会太大。
第三个才十五六岁,圆圆的一张脸憨气未脱,虽也低着头,却不时抬起来瞟上一眼,是很好奇的样子。
“她们是姑嫂三个,也是好人家出身。”听差喊道,“彩云,你领你两个小姑子来见见。”接着便引见,“李师爷、张五爷、李大爷!”
彩云便回头望了一眼,走过来当筵行礼,按着引见的次序,一一称呼,然后说道:“都长得寒碜,也不会招呼,三位爷多包涵。”
“别客气、别客气!”李绅问道,“她们俩叫什么名字?”
“她叫大凤,她叫小凤。”彩云吩咐,“叫人啊!”
于是大凤也分别招呼,这时候大家都看清楚了,修眉朗目,额头宽广,不似小家碧玉。
“坐,坐!”
听差要替她们搬凳子,大凤赶紧抢过去拦着说:“大叔,不敢当!我们自己来。”
看起来还颇知礼,张五大有好感,视线只绕着她转。二李对看了一眼,取得默契,所以等大凤端凳子过来时,李绅便说:“你坐在张五爷那里!”
“小凤到我这里来!”李果毫无企图,所以挑了她。
这样,彩云就自然而然地跟李绅配了对,却是配得倒也很好,李绅做东,她正好做女主人,提起酒壶从李果面前开始,将大家的酒都斟满。
“大爷,我能使你的杯子吗?”她问。
“行,行!”
于是彩云举杯向李果、张五说:“两位爷,我借花献佛。天冷,酒能挡寒,就不看薄面,也请干了吧!”
“好辞令!”李果说道,“本来不想干,这一下倒不能不勉为其难了。”说着一仰脖子干了酒,还照一照杯。
张五自然也一饮而尽,但彩云自己却只喝了一口。
“这,怎么说?”张五嚷了起来。
“张五爷,我的量窄,回头让我妹妹陪你喝。这会儿容我留点儿量,敬我们大爷。”
张五一听这话,回头问道:“你的酒量,大概很不错。”
“别听我嫂子的。”
“我可真是量窄。”彩云接口说道,喝了一半,递向李绅,“大爷嫌不嫌我脏?”
李绅微笑不答,一伸手将杯子接了过来,啜尽残酒,彩云随即执着壶又为他斟满。
“你哪里人?”李果在问小凤。
“京东。”
“京东哪一县?”
“喏,”小凤指着火锅中的银鱼说,“我们那里出这个。”
“原来是宝坻。”李果又问,“你会喝酒不会?”
“我可不敢喝!”小凤皱着眉头,“我真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
“你问你姊姊。”李果笑着回答,抬眼去看大凤。
大凤正侧着身子跟张五说话,不曾注意,此时转脸问道:“要问我什么呀?”
“你妹妹说,不明白酒有什么好喝。我说要问你。听你嫂子的话,你的酒量一定错不了。”
“哪里?我不能喝。”
不能喝并非不会喝,还是客气话。李果开口时,小凤插了一句嘴:“她爱喝。”
“多嘴!”大凤立刻瞪了她一眼。
“五兄,你听见没有?”李果说道,“还不陪她喝一杯?”
“好!”张五欣然举杯,向大凤低声说道,“我陪你一杯,你赏不赏脸?”
“不敢当!我敬你。”说完,大凤很痛快地干了杯。
“大凤,”李果把话题拾回来,“你爱喝酒,自然知道酒的好处?”
“一醉解千愁嘛!”
“你愁什么?”
大凤摇摇头,旋又笑道:“提这些干什么?喝酒不是该高兴吗?李师爷,我敬你。”
这是有一段伤心史在内,她没有说下去,李果自也不便追问。
“大爷是从哪里来?”彩云问李绅,“以前没有见过。”
“通州这么大,没有见过,不足为奇。”
“我是说……”彩云突然顿住了。
“怎么?”李绅追问着,“怎么不说下去?”
“我是说,在这里没有见过大爷,自然是这些日子才来的。”
“喔,你也常到这里来?”
看看瞒不住了,彩云便说实话:“有人借这里请客,这里的大叔们,总来招呼我,陪大家坐坐。”她紧接着又说,“不过,别处我是不去的。”
李绅明白了,她是表示她不是流莺,所以“别处”是指酒肆客栈。
“原来如此!”李绅握着她的手问,“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公公、婆娑,都风瘫在床上。”
“你丈夫呢?”
“在监狱里。”
彩云面现凄凉,却又警觉到是陪客取乐,因而强作欢颜,以致看来更觉可怜。
李绅生具侠气,虽有自顾不暇之感,仍旧忍不住想管一管闲事,便即问道:“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一说就会满座不欢,彩云面有难色。这一次是李果注意到了,“怎么?”他问,“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话?”
“她丈夫在囹圄之中,我想问问,看能不能帮个什么忙。”
彩云一听这话,自是求之不得,但碍着一个人,不免踌躇。这样想着,不由得抬头看了大凤一眼。
大凤正以尚尚清眸,看着她嫂子,视线碰个正着,彼此一惊。不过大凤马上又看着彩云说:“嫂子,你尽管说好了!”
于是彩云谈她丈夫,也少不得要谈大凤。原来她夫家姓赵,丈夫叫赵二虎,原籍宝坻,本以开烧锅为业,是个不小的买卖,只为得罪了当地势豪。赵二虎的父亲胆小,情愿收歇买卖,举家迁居通州。
本意避祸,不想又惹了祸。原本大凤守的是“望门寡”,到了通州,有个浪荡子弟上门求亲。赵家父子商量,大凤这个寡实在可以不守,但要嫁就得好好嫁个安分有出息的。来求亲的浪荡子弟,配不上大凤,所以很婉转地拒绝了。
这个浪荡子弟,父亲是一名“仓书”。南漕北运,都在通州起岸存储,交接出纳,都归仓场总督衙门的书办经手。陈谷未完,新米又来,年复一年,账面上有数可稽,实际存粮却无法盘查,因而仓书彼此勾结、偷盗侵冒,无日无之,称之为“仓老鼠”。
“仓老鼠”都极肥,数代世袭之家,起居可拟王侯。这个向赵家求亲的浪荡子弟,嫖赌吃喝,无一不精,而且有个纨绔子弟的通病,凡是想要而不能到手的,都是好的。赵家越是不肯,他越爱慕大凤,跟在他左右的一班狐群狗党便出了个主意,假扮强盗上门,抢走了大凤。
赵二虎当然要报官,不道知州是个抹杀良心的墨吏,早就受了贿托,问赵二虎被抢了什么,失单何在。赵二虎只答得一声:“财物没有被抢。”知州不等他再说第二句,就将状子摔了下来,说赵二虎诳报盗案,撵了出去。
于是有人便劝赵家父子,就算“抢亲”好了,事已如此,不如冤家结成亲家。果然大凤命好,嫁了过去,就能劝得“败子回头金不换”。赵二虎想想这话也不错,把一口气忍了下去,托原媒去提亲,不争聘礼,只要求着红裙、坐花轿、拜天地、见宗亲,照明媒正娶的规矩办。
哪知媒人三天没有回话,到了第四天——
彩云讲到这里,只听嗷然一声,大凤已掩脸痛哭,踉踉跄跄地扑向匟床,显然,是说到了她的伤心之处了。
除了小凤赶紧跟了过去以外,一座都莫知所措,“不谈了吧!”张五觉得大凤可怜,忍不住这样提议。
“不!”李果很快地接口,“要把案子弄清楚了,才好帮他们的忙。”
这话一出口,大凤的哭声顿时止住,不过双肩还在抽搐。这个样子所表示出来的意思是很明白的,她希望彩云讲下去,好救她哥哥出狱。
于是彩云拾起中断的话头说:“到了第四天,人家把大凤送回来了,一辆车子到了门口,有人把她从车上推了下来,又扔下来一个小包裹,赶着车就走了。”
“那小包裹,”李绅问道,“倒是包着些什么呀?”
“包着五十两重的一锭官宝。”
李绅还想问,大凤失身了没有呢?话到口边,觉得问得多余,便改口问说:“以后呢?”
“以后就闯了大祸——”
赵二虎怒不可遏,带着刀去找那浪荡子弟,有人便去报信,用意是劝他快逃。谁知对方悍然不顾,埋伏了人在那里,赵二虎一到,便围上来动手,同时通知地保。赵二虎跟沧州武术名家练过功夫,假装不敌,要夺门而逃,却出其不意地找到一个空隙,窜到冤家面前,一刀刺中要害,出了人命。
仇报了,气也出了,赵二虎将刀扔在地上,是自首之意。及至被擒,地保恰好赶到。当时上县衙门报案。事主家上下用了钱,县官不承认他因为胞妹被辱,愤而寻仇,也不以为他是自首,以睚眦小怨,故伤人命的罪名,判了个斩监候。
这是前年秋天的事,直到上年才定谳。这将一年的人命官司,赵家不但倾家荡产,而且两老相继中风,半身不遂,贫病交迫,还要担心秋决,彩云与大凤姑嫂,遭遇了人世罕见的困厄。万般无奈,要走一条良家妇女最痛心的路了。
彩云的主意是打定了,也暗示给婆婆了。不道大凤却不让她抛头露面,道是祸都由她身上起,应该她去“挡灾”。姑嫂几番密议,愿同沦落,但“卖嘴不卖身”,不上酒肆,不到客栈,只有极靠得住的人荐引,才带着双凤来侑酒清谈。
“辇毂之下,有如此暗无天日的冤狱,这件事倒不能不管。”李绅问道,“去年秋天那一关倒逃过了?”
他是指“勾决”而言,彩云想了一会儿答说:“也亏得大凤,才逃过了一关。”
“怎么呢?是——”
李果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随即又抛过去一个眼色。李绅会意了,其中总有难言之隐,不宜多问。
“既然去年‘缓决’,今年就不要紧了。新君登极,自有恩赦,大不了充军就是。”
“不行!”彩云黯然说道,“我也托人去打听过,说二虎不是误伤人命,不赦。”
“那,罪名必是故杀。”李果说道,“故杀不在恩赦条例中。”
一听这话,彩云的眼圈就红了,李绅急忙安慰她说:“你别急!总有法子好想。”他转脸又问李果,“你看这件案子能不能翻?”
“那要看了全案才知道。”
“我在刑部有熟人。”一直不曾开口的张五,突然说道,“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没有什么不能翻的案子。”
“你们姑嫂敬张五爷一杯!”李果很率直地说,“张五爷有熟人,有工夫,要托人情送礼,也能替你们先垫上。遇见张五爷,你家二虎的这条命,就算有救了。”
这是李果老练之处,有了管闲事的人,就不必占去李绅的精神和工夫,可以全力为他叔叔去奔走。这层用意,李绅当然也知道,便附和着说:“真的,你们该敬张五爷一杯。”
其时大凤已经拭泪而起,带着小凤走了过来,提酒壶替张五斟满,接着便跪了下去。
这一来,彩云与小凤亦都照样跪下,张五大惊,一跃避开,慌慌张张地说:“这算怎么回事?快起来,快起来!”
“起来,起来!”
二李亦都起身来扶,头虽未磕,酒却是敬了,连小凤都拿李果的酒杯喝了一大口。
“好了!好了!这下可以安安静静地喝几杯了!”
“是!”大凤心境一宽,像换了个人似的,轻盈地笑着举杯,“请李大爷干一杯。”
“多谢。”李绅向彩云举一举杯,“你也来。”
大凤敬了李绅敬李果,最后脉脉双眼,看着张五,轻声问道:“怎么说?”
“半杯吧!”
大凤不作声,喝了半杯,去解腋下的手绢,要擦去染在杯口的脂痕,李绅便即笑道:“别擦,别擦!擦了可惜。”
张五与大凤相视而笑,都觉得有些窘,但也都觉得心头别有一股滋味。
“五兄,”李果说道,“你且喝了那半杯酒,我还有话说。”
“好!”张五师出有名,大大方方地干了酒,不过到底脸皮还薄,依旧留着杯口那一道鲜艳的暗痕。
“你要想法子营救赵二虎,就非得先把案情彻头彻尾弄清楚了不可。这不是三五句话的事,何妨跟大凤找个清静地方,好好谈一谈。”
他说到一半,李绅已经了然于胸,是替张五找亲近大凤的机会,所以桴鼓相应地说:“对了!干脆到给你预备的客房里去谈吧!”说着,便招呼听差带路。
张五跟大凤都不愿辞谢。因为二李的话都很冠冕,不领受他们的好意,倒像心地欠光明似的。
等他们一走,李果感慨地说:“怪不得她喝了酒会哭,伤心人别有怀抱。”
“我看她的相,倒不像薄命红颜。”
“是啊!”彩云接着李绅的话说,“年下有人给她算命,说一过了立春,就会转运,后半辈子福气大得很,寿老八十、五子送终。不过要嫁肖牛的才好。不知道……”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说下去。
二李对看了一眼,取得默契——了解彩云的意思,要问张五是不是肖牛,不过以装糊涂为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