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流沙社会与赌徒策略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策略仅仅适合稳定的阶级社会，适用于同侪之间的长期博弈。流沙社会的江湖枭桀没有固定的阶级或身份，一切都取决于天赐良机和捕捉利用机会窗口的果决。冒险家如果对强者以牙还牙，就会自取灭亡；如果对弱者将心换心，就会坐失良机。充分的消息通常只会在机会窗口关闭以后出现，因此胜利通常属于能够依据最少信息做出最快决断的一方。机会窗口才是江湖社会的最稀缺资源，因此迅速而错误的决断优于迟钝而正确的决断。赌徒不为枭桀，即为刑徒。懦夫永远为人鱼肉，不会在食人乐园的历史上留下泡沫。在博弈长期稳定的阶级社会，保守主义策略（播种者或建设者）优于赌徒策略和懦夫策略，但在流沙社会内部，它则跟懦夫策略没有可见区别。流沙社会即便仍然存在远古残留和外界输入的信任、希望和善意，也会在冒险家的博弈当中迅速消耗殆尽。

毛泽东没有发明这个社会，只是不幸生在这个社会。他关注无数缺乏幸运或决断的无名毛泽东，不会超过儿童关注消失在母亲子宫门口的无数精子。毛泽东反对赫鲁晓夫的理由，其实就是拉登反对美国的理由。如果强者没有使用力量的意志，看上去就像弱者。暴行可以因强大而获得欢呼，善意必然因软弱而收获污蔑。毛泽东和拉登发现自己的误判，都已经为时太晚。他们最后的机会就是将错就错，尽可能传播和繁殖自己的错误，在自己和毁灭之间，部署尽可能多的追随者。

赫鲁晓夫和美国人都不能充分理解，理性决策仅仅是稳定预期的产物。毛泽东既然已经决定问鼎东方，自然就要在革命的积极性方面超过修正主义者；正如他上次问鼎东亚，就要在革命的积极性方面超过小资产阶级激进派。经济要服从政治，小局要服从大局。长期利益需要虚构的稳定环境，不如短期的涸泽而渔策略能够满足或创造宝贵的机会窗口（“天下大乱”）。土改在经济上无异于自杀，但华北根据地早在土改以前就已经每况愈下了；政治上，土改不仅能够掩饰过去的失败，还能通过短期汲取动员的优势，利用满洲和上海的战利品收益，弥补华北社会的生产力损害。人民公社在经济上同样乏善可陈，但统购统销政策同样早已无法延续了。而政治上，人民公社一举解决了散沙小农分别征敛成本高的问题，实现了民间资源向中央的进一步转移。落后的东亚向相对先进的东欧挑战，自然要承受更大的牺牲，但如果错过“土豆烧牛肉”庸人送上门来的机会窗口，无异于为窑洞而牺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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