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历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长的命运

前面所述表明，中国新闻媒体与政府之间的关系，一直是由共产党制定游戏规则，掌握“发牌权”，新闻媒体只能处于受严格控制状态。这也是中国拥有各类媒体数千家xiv，但新闻报道却相当单调的主要原因。中国大报的头版所登载的国内政治经济新闻，几乎全是新华社通稿，面目雷同。笔者曾参观过位于华盛顿的新闻博物馆，馆内一楼展厅里陈列有当天全美国各报的头版，几乎没有一家报纸的头版内容雷同，充分体现了新闻自由理念。再反观中国报纸，千报一面，语言无味，面目可憎。

但中国政府对新闻控制的严密性似乎从来就没有真正满意过，这从中国意识形态大总管－－历届中宣部长的命运中可见一斑。在中共建政五十多年中，曾经担任过中共中央宣传部长一职的共有习仲勋、陆定一、陶铸、姚文元、张平化、胡耀邦、王任重、朱厚泽、王忍之、丁关根、刘云山等人。这一“两头（指政府与民间）不讨好”的职位从来不被中共党内官员视为“肥缺”。现将历任中宣部长的命运简述如下：

习仲勋，此人为中共元老，曾为中共打江山尽过犬马之劳。1952年开始任中宣部长，虽经历数次政治运动如“反右”而不倒，但1962年因李建彤的小说《刘志丹》被毛泽东定为“反动小说”，并被斥为“利用小说反党是一大发明”而成为“贾拓夫、习仲勋反党集团”的主要成员，陷入黑狱，直至中国改革开放后才重见天日。因该小说而入狱的中共将军就有100多名。

陆定一，中共建国后的首任中宣部长，1952年由习仲勋接替，1962年习仲勋入狱后又回任中宣部长。“三反”、“五反”运动在“打退资产阶级的猖狂进攻”时，共产党内有一股急于消灭资产阶级的情绪。这种情绪由理论家表达了出来。中共中央宣传部主办的《学习》杂志，1952年第一、二、三期连续发表了艾思奇、于光远、杨耳（许立群）、吴江等人的文章，认为资产阶级不再具有两面性，只有一面性了，那就是反动性。毛泽东发现了问题，指出《学习》杂志“犯了性质非常严重的错误”。那时倒没有整文章的作者，而是追究领导的责任。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陆定一作了检讨，并被降为副部长，由习仲勋任部长。“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陆定一主管的中宣部被毛泽东斥之为“阎王殿”，当时毛泽东钦定的“彭、罗、陆、杨反党集团”中的“陆”就是陆定一。陆定一及其妻子严慰冰在“文革”中被长期关押，被整得死去活来。陆定一在毛泽东死后出狱，对任中宣部长一职的体验作了如下表述：“我当了十多年的中宣部部长，只干了一件事：整人。整完了这一批，再整另一批xv。”如果将陆这段话与他于1946年1月发表于《新华日报》（新华社前身）上的文章相对比，就会发现共产党真是世界上最善于说谎的政党，那时是中共建政前三年，中共及其盟友（即第一章提到的8大民主党派）一直在批评国民党的报纸说假话，陆定一说，“有两种报纸，一种是人民大众的报纸，告诉人民以真实的消息，启发人民民主的思想，叫（让）人民聪明起来，一种是新专制主义的报纸，告诉人民以谣言，闭塞人民的思想，使人民变得愚蠢。前者，对于社会，对于国家民族，是有好处的，没有它，所谓文明，是不能设想的。后者，则与此相反，它对于社会，对于人类，对于国家民族，是一种毒药，是杀人不见血的钢刀。”而后来，中共办的报纸正好是陆定一当年“革命”时所批评的报纸，成了毒害国家民族的毒药。

接任陆定一任宣传部长的陶铸也是中共元老，陆定一倒霉后，毛泽东亲自点名让陶铸任此职。但陶铸只做了不到半年，就成了与刘少奇、邓小平并列的被打倒者。他的运气可没有邓小平好，瘐死狱中，其命运与刘少奇一样凄惨。

陶铸入狱以后，直至1976年10月，中共中央再也未设中宣部长一职，实摄其事的姚文元，他是以毛泽东妻子江青为首的“四人帮”成员之一。姚文元在1976年毛泽东死后一个月发生的10月政变中入狱，被邓小平新政府冠以“文痞”之称。2006年去世。

邓小平时代以来，由于中共的政治斗争不再象毛时代那样充满了血腥味，所以中共中央的宣传方针虽然仍然秉持毛泽东确定的“党性原则，党的喉舌、舆论一律、新闻无法”这四大原则，中宣部长这一职位虽然仍旧是两头不讨好，但最多是下台而已，不象毛泽东时代那样动辄就投入监狱，予以严惩。如毛死后华国锋当政的14个月内担任中宣部长的张平化，邓小平对其极不满意，但也只是将他降级使用。接任的胡耀邦任期虽短，但比较开放，后获升迁，胡在任中共总书记一职后另有极不幸的政治遭遇，因与本书无关，在此略过不提。

此后任职的王任重、邓力群与王忍之都是著名的老左派，后两位列入中国“四大左王”，顽固坚持毛时代的“思想路线”，非常不得人心。由于80年代是中国改革以来最开明的时期，党内开明派形成一定势力，王任重终被邓小平赶走。邓力群任中宣部长时奉行极左路线，引起党内开明派极大反感，在1987年中共十三大的中央委员无记名投票差额选举中落选，从中宣部长位置上出局；接替邓力群的朱厚泽是中共党内的开明派，以提倡“宽松、宽容与宽厚”而著称，并获“三宽部长”雅号，在胡耀邦下台后被迫退休赋闲，因为批评时政曾数度被中宣部禁言；继任中宣部长的王忍之因提倡“抓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两手都要硬”而号称“两硬部长”，后在中央直属机关的无记名投票选举中落选，因而被迫离职。

接任中宣部长的丁关根上台伊始，就宣布其宣传政策是“要管住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与“黄潮（色情）”，因而被称为“两潮部长”，但事实上他管住的只是西方民主化思潮，色情作品在他任上大为泛滥。中国自改革以来，宣传部长一职有如走马灯般换人，但丁关根因其奉行的政策非常保守，又善于揣摸上意，深得邓小平与江泽民欢心，故在宣传部长一职上任职时间最长。在他前面的邓力群与王忍之一向以为自己“马列主义理论水平高”，常常手痒心痒地要与中国知识分子一争高低，喜欢“批判”西方的“资产阶级民主自由思想”，中国的知识分子也就趁机与其争论，以获得发言机会。而丁关根什么也不懂，干脆禁止一切他认为“危害党与政府”的言论，他的名字谐音为“盯（住）”“关（闭入牢）”“跟（踪）”这三个词组的前一个字，而他对待学术与言论自由的管理也是这三大举措，故此得名为“盯关跟”，意为“盯”住一切思想异端，“跟”踪监视所有媒体，将异端份子“关”闭入牢。在丁关根任职期间，中国被关闭整肃的媒体有数百家之多。

迄今为止，“中共中央宣传部长”这一职位还未给任职的官员带来升迁的机会与政治荣耀。

我们的制度就是不许一切反革命分子有言论自由。……在国际国内尚有阶级和阶级斗争存在的时代，禁止一切反革命分子利用言论自由去达到他们的反革命目的。

毛泽东

在国民党统治时期，制定了一个新闻法，我们共产党人仔细研究它的字句，抓它的辫子，钻它的空子。现在我们当权，我看还是不要新闻法好，免得人家钻我们的空子。没有新闻法，我们主动，想怎样控制就怎样控制。

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陈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