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木老人画册跋

昔人题画句云：“十里烟村五里山，看之如易作之难。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从知模山范水，必出以惨淡经营，非可以率尔操者也。

西洋画匠，以油和色，专于光阴向背中刻画，一画既成，竞夸神似，摄影法出，尺幅千里，成于俄顷。画家于此，几不能分一席矣。于是画侩一流，又复浓泼水墨，冒为大米参油画法，取媚俗眼。世人遂几不复知有六法。嵌镜中，借玻璃光为之掩映，远近深浅，层次分明，非不足以悦目，顾近詧之，实无一笔之可见。任极神妙，使画匠临橅，计工可得。至于摄影之术，携一具镜箱，尽人可为者，更无论矣。

冬木老人，江南名宿，浙西寓公，酣醉诗歌，尤精画术，深得刘竹先生之心法。竹寔为王椒畦再传弟子，所学具有渊源，其足以传世，不蓍可信。尝谓画法至我朝，而臻至极，然咸同以前，诸名家虽有寿世之计，正如群山万壑，同赴荆门，未足以独树一帜也。惟老人生当世变至极之际，庸耳俗目，群趋西法一途，虽士夫亦所不免，媚俗之流，逐甘为画侩，渐成画妖。老人独守宗法，保此国粹，屹然不为风会所移。千百年后，吾国六法之传，不惟此中流砥柱是赖耶！谓为今日之鲁灵光，犹浅之乎视老人也。

此册为俨之兄示以索题者，余素未识老人，而拜观诗画，亦不禁穆然神往。俨之为余言，老人今年八十余，所作画犹一笔不苟。时寓杭，杭之士夫得寸缣尺幅者，莫不视同拱璧云。世尚有知宝老人墨者，余于是大慰。

宣统纪元四月，南海吴沃尧谨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