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狗

或怀疑而问曰：“有一物焉，其声狺狺，其齿嶙嶙，当门而卧，乃欲口啮人。其毛茸茸，其势汹汹，性发狂驰，不知西东。非狼非虎，非豚非鼠，既喜怒之靡常，亦进退而无据者，此何物也？”

趼人氏闻之，瞿然而疑，恍然而悟，曰：“子所见者，其殆狗耶？子弟见其形，不辨其性，知其外，不知其内，故言之似详而实略也。盍居乎？吾与子言狗。狗之为物，种类不一，时或喜雪，时或吠日，具凶类之毛鞹，禀劣种之性质。其怒也，乱咬乱吠，如狂如癫，嗥嗥呶呶，一往无前；其喜也，俯首帖耳，摇尾乞怜，或依腋下，或伏膝前。恃其声之鸣鸣，博其腹之便便。此则常狗之性，可一概而言者也。至若猎户之狗，其状狰狞，发声如豹，功争飞鹰，獐鹿见之而远避，狐免望之而潜形，笑网罗之无功，佐弓矢之所穷，傲睨一切俯仰称雄者，此狗中之武夫也。又有捧之于手，养之于袖，大才如拳，行不窥窦，毛色殷红有若锦绣，寺人畜之名曰袖狗，此乃狗之文士也。若夫城市之狗，则吠乞儿；村落之狗，反吠衣冠。是则识见之不逮，眼界之不宽也。独是优畜之则随优，隶畜之则随隶，卒畜之则随卒，奴畜之亦随奴，随遇而安，不知择人而事，自负其血躯。君子谓之自暴自弃。然其事主人也，忠心耿耿，必勤必谨，既著义于当世，或表忠于逆境。迂执之儒，因而生教。吴研人曰：余乃不取其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