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世纪扬州说书人叶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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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的乾隆、嘉庆间,说书的伎艺在各地都普遍地发展着,除了一般职业的说书、讲唱的艺人外,还有非职业的知识分子,他们也说书或讲唱弹词。根据文献的记载,知识分子说书较有名的有两个:一个是讲唱弹词的会稽(今绍兴)秀才胡文汇(嗣源);另一个是说评话的扬州秀才叶英。这儿只说叶英一人。

叶英,原名永福,字英多(《扬州画舫录》卷二误为名勇复,《清稗类钞》三十六音乐类又误为“名允复”);后来几次考举人没有考中,又悔做秀才,就改名为英,号霜林(《清稗类钞》误为“一字霜林”)。他的特长是书法和说评话。他的友人焦循在《剧说》卷六记著他的言论:

吾友叶霜林尝云:“古人往矣,而赖以传者有四:一叙事文、一画、一评话、一演剧。道虽不同,而所以摹神绘色、造微入妙者,实出一辙。”霜林善评话,故有是云。

又李斗《扬州画舫录》卷二说:

叶勇复(误),字英多,号霜林,江都诸生。好欧阳通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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摹之逼肖。善评话,言古人忠孝事,慷慨激发,座客懔然。

他所说的“慷慨激发”的评话,据焦循的《叶霜林传》(详后)是“靖康南渡”的故事。这在近人徐珂《清稗类钞》三十六音乐类中有详细的记载:

乾隆时扬州有好奇狷洁之士,曰叶允复(误),字英多,一字(误)霜林。年十六补江都县学生,尝三踏省闱而不售。居常视世事龌龊,每思一发其迈往不羁之气,而有托以自见。

……于是辞家浪游数年,归而幡然曰:“得之矣。”……然甚秘其技,不肯泄。故所常与同砚席通气谊者欲强试之,亦时应、时不应。其为一时说书之魁者,方百计密伺;偶入听,则大惊却走,而名遂籍甚。然人皆知其高简绝俗,不敢求一奏也。其所说以《宗留守交印》为最工。大旨原本史籍,稍加比传;乃皆国家流离之变,忠孝抑郁之志。抚膺悲愤,张目呜咽。一时幕僚、将士之听命者,及诸子之侍疾者,疏乞渡河之口授者,呼吸生死,百端坌集。如风雨之杂沓而不可止也,如繁音急管之惨促而不可名也,如鱼龙呼啸、松柏哀吟之震荡凄绝而无以为情也!

《宗留守交印》是说宋靖康、建炎年间东京留守宗泽的故事。当女真族金人南下侵略的时候,由于统治阶级的昏庸无能,使北方各地沦陷敌手,人民沦为奴隶,而徽宗、钦宗二帝也被俘虏。高宗即位后,和主和派打成一片,不肯坚决抵抗金人的侵略,从归德(商丘)逃往扬州。主战派的李纲执政时,推荐宗泽为东京(开封)留守。

宗泽到任后,坚守东京,安抚军民。这时北方各地起义的忠义军,也纷纷投到宗泽麾下。宗泽拥兵百余万,金人不敢正视。宗泽请逃到扬州的高宗回东京,准备率领大军渡黄河收复失地。可是被昏庸的高宗拒绝。因此,收复失地也不可能了。他忧郁成病,背上疽发,终于含恨而死。临死前,把留守的印信交出,嘱咐部下努力杀寇,坚决抵抗,最后还大呼三声“渡河”才瞑目。宗泽死后,由主和派的杜充继任留守,局势就不可收拾了。宗泽的主战和坚持收复失地是符合当时广大人民要求的,是爱国主义。可是,他的主张不能被高宗所采纳,使他饮恨而死。这本是悲痛的故事,具有忠君爱国的思想,听了使人感到悲愤。它既有很大的感染力量,必然会使“座客懔然”了。但可惜的是,叶霜林说这故事时,只限于熟识的友人,不能面对群众,这效果也就很有限了。

他说书时,能把宗泽“抚膺悲愤”的心情,“张目呜咽”的状态表达出来,这不仅是形象化,而且把自己的思想、感情也灌注进去。所以焦循说:“乃凝神说靖康南渡事,声泪交下。座客无人色。”这不是一般说书人所能达到的境界。宗泽临死时的情况是最紧张、最精彩的一段。他能把这段中宗泽对请命的将士,幕僚所说的话,对儿子们说的话,大呼“渡河”时的种种口吻、状态传达出来,更不是容易的事。这是他把说书艺术发展到高度的明证。阮元说他“竭尽精力,演说其技”,又可见他如何忠于艺术了。

叶英的生平,散见于吴德旋、阮元、焦循的著作。吴德旋《初月楼闻见录》卷十说:

叶英多,江都人,本名永福,少补诸生;后弃去,易名英,号霜林。性爱闲旷,不拘礼节。好欧阳通书,得宋拓片纸,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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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摹不辍。善谈古人遗事,欣戚若身亲之,能使闻者感动。然富商、贵人慕而延之,必被呵忤。衣破蔽,或赠新衣,不数日即以易酒。不家宿者二十年,常往来朋友家,远近久暂,不能测也。嘉庆二年卒。英多,阮芸台尚书友。英多卒后,尚书选其诗入《淮海英灵集》。

按《闻见录》的这一条是节录阮元《淮海英灵集》。《淮海英灵集》(嘉庆三年自序)戊集卷三云:

叶英,本名永福,字英多,江都诸生;后弃举子业,易名英,号霜林。性情闲旷,不拘礼节。好欧阳通书,得宋拓片纸,每日必临,虽庆吊亦于稠人中摹写不辍。善柳敬亭口技,每一谈古人遗事,座客辄欷歔感泣。然富商、贵客慕而求者,必被呵忤。衣破蔽,或赠新衣,不数日即以易酒。不家宿二十年,往来朋友家,远近久暂,人不能测。旧与元相善。嘉庆二年六月卒。(下录叶氏《甘棠逢吕坦斋》《冬日友人招游上方寺》诗二首)

又阮氏《广陵诗事》卷四云:

叶英,号霜林,江都老诸生也。善柳敬亭之技,然性情孤傲,不易得而闻也。富贵人有慕其技者,请之,每遭其诟辱。生平与桃花庵僧石庄(按《扬州画舫录》卷二载石庄事,金兆燕《国子先生全集》载其与吴敬梓交游事)交最密,僧善吹洞箫,相久互示以技。箫甫毕,适鹾贾数人至,霜林素疾之者也,亟避之。未几,石庄死,自恨前约未践,至僧棺前,竭尽精力演说其技。感慨淋漓,闻者泣下。乾隆戊午(三年,公元1738)偶病卧,忽朗吟云:“碧桃红杏人何在?白石清泉任我行。”语毕而绝。

按叶英卒于嘉庆二年丁巳(1797),见焦循《叶霜林传》及上引《淮海英灵集》《初月楼闻见录》。《广陵诗事》先误为卒于嘉庆三年戊午(1798),又误写成“乾隆戊午”,以致相差61年之多。据焦循说,叶英卒于这年秋天八月,《淮海英灵集》以为是“六月”,也是错的。焦循又说他卒“年六十五”,从嘉庆二年上推64年是雍正十一年癸丑(1733),即是他的生年。《清稗类钞》说,十六补县学生,是乾隆十三年戊辰(1748)。

记载他的历史最翔实的是焦循《叶霜林传》。这篇传收在焦氏所著《雕菰集》卷二十一中。兹迻录于下:

叶霜林,本名永福,字英多,甘泉文学生;继而悔入学为多事,乃易名曰英,号霜林,故所遗人书札及题名皆云叶英云。癸卯(乾隆四十八年)夏,余于刘君昆珊家始识之,闻其谭江南山水不倦;语淫及诗,是时余心识其人,而未尝与之深交。越五年丁未(乾隆五十二年)冬,江子屏与霜林至,霜林前匍匐再拜不起,余惊不敢答;继而从容言曰:“吾有子,欲从君游,此所以乞也。”明日其子至,余授以学。自此历十余月不见,已酉(五十四年)春,金余山家两仆来掖余行,余错愕问,不答;至则霜林拱立待已久,恭敬再拜,正色言曰:“吾平生有薄技,每一作,神与气并竭,半月始复。先生竭神气教吾子,吾当竭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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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报德。余山知吾意,故罗先生至耳。”乃凝神说靖康南渡事,声泪交下。座客无人色。有劳之者,霜林哂曰:“英为先生劳,非为君劳!何劳为?”又二年不见,辛亥(五十六年)冬,曳破屦索一袖,至余馆中,谓余曰:“英素好欧阳舍人书,得旧拓碑半纸,摹二十年。然不喜为人书;为人书亦不作正书。今以一年之力求得纸,又瞑目坐十日,然后作正书,所以报先生也。”再拜而去。不择交,不滥交,气投合可日日见;否则,虽要之,不见,亦不知其处所。与僧石庄交,尝起卧于桃花庵中;然倏去倏来无踪迹。或同席谭笑,忽不辞去;或数日不见,而草树间有霜林诵诗声。有余钱可一日醉尽,乏时当饿卧数日。时于友人索钱,时或周之,忍饿不受也。病痰欬,依栖女家。丁已(嘉庆二年)秋八月卒,年六十五。葬其先世叶侍郎坟北三里。

焦循曰:称霜林者,多举其技;然以技传者,大抵供游说奔走已耳。壬子(乾隆五十七年)秋试,霜林数约余游莫愁湖僧寺阁上,时寺阁荒寂,有僧二:一老病,一愚骏。霜林率卧阁上,数日不去。甲寅(五十九年)后阁新葺,游人盛多,余复约霜林往,霜林笑不答,余无以强霜林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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