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相

荀子

请成相，

世之殃，

愚闇愚闇堕贤良。[1]

人主无贤，

如瞽无相何伥伥。[2]

请听我唱成相歌，

世间每每有灾祸，

重重愚蠢昏暗毁灭贤良者。

国君没有贤人辅佐，

就像瞎子没人扶持总失措。

请布基，[3]

慎听之，

愚而自专事不治。

主忌苟胜，[4]

群臣莫谏必逢灾。

请听陈述国之本，

请您认真仔细听，

愚蠢专断事情自然办不成。

君主切忌争强好胜，

群臣不能劝谏灾祸就降临。

论臣过，

反其施，[5]

尊主安国尚贤义。

拒谏饰非，

愚而上同国必祸。[6]

判断臣下的过错，

考察他的言与行，

尊崇君主安定国家重贤能。

拒绝规劝掩盖错误，

愚顽昏聩阿谀奉承大祸生。

曷谓罢？[7]

国多私，

比周还主党与施。[8]

远贤近谗，

忠臣蔽塞主埶移。[9]

请问什么叫无行？

国有小人多私心，

互相勾结组成帮派惑国君。

疏远贤士亲近谗人，

忠臣尽被阻隔国君权势倾。

曷谓贤？

明君臣，

上能尊主下爱民。

主诚听之，

天下为一海内宾。

请问什么叫贤能？

君君臣臣要分清，

上能尊崇君主下能爱人民。

君主真若听从他们，

就能一统天下海内皆听命。

主之孽，[10]

谗人达，

贤能遁逃国乃蹶。[11]

愚以重愚，

闇以重闇成为桀。[12]

国君罪过是什么？

谗人得志气嚣张，

贤士隐遁国家一蹶竟不振。

要是愚蠢加上愚蠢，

昏庸加上昏庸就成亡国君。

世之灾，

妬贤能，

飞廉知政任恶来。[13]

卑其志意，

大其园囿高其台。

人间灾祸不断生，

贤能之士遭嫉害，

已有飞廉执政再任用恶来。

使得国君心志卑劣，

一味享乐大造园囿与楼台。

武王怒，

师牧野，[14]

纣卒易鄉启乃下。[15]

武王善之，

封之于宋立其祖。[16]

义愤填膺周武王，

率军牧野来会合，

微子举义降周殷兵皆倒戈。

武王赞赏他的为人，

封他宋地继承殷商的香火。

世之衰，

谗人归，[17]

比干见刳箕子累。[18]

武王诛之，

吕尚招麾殷民怀。[19]

世道衰败太恶浊，

谗人投机善钻营，

可怜比干剖心箕子遭囚禁。

周武王诛灭商纣王，

吕尚指挥大军殷民来归顺。

世之祸，

恶贤士，

子胥见杀百里徙。[20]

穆公任之，

强配五伯六卿施。[21]

世间灾祸总不断，

全因憎恶贤能士，

伍子胥自杀百里奚也迁徙。

秦穆公任用百里奚，

强大得配五霸创设六卿制。

世之愚，

恶大儒，

逆斥不通孔子拘。[22]

展禽三绌，[23]

春申道缀基毕输。[24]

世间最大的愚蠢，

在于厌恶大圣哲，

排斥拒绝就连孔子也遭厄。

柳下惠三仕又三绌，

春申君死国家基业遭毁折。

请牧基，[25]

贤者思，

尧在万世如见之。

谗人罔极，[26]

险陂倾侧此之疑。[27]

请听治国根本理，

任用贤良想仔细，

尧的德政光耀万世看眼里。

谗人没有行为准则，

奸险颠倒竟把尧帝来怀疑。

基必施，

辨贤罢，

文武之道同伏戏。[28]

由之者治，

不由者乱何疑为？

保证事业得发展，

必须分清贤不肖，

从伏羲到文王武王一条道。

遵循此道国家大治，

不能遵循无疑天下乱糟糟。

凡成相，

辨法方，[29]

至治之极复后王。[30]

慎墨季惠，[31]

百家之说诚不详。[32]

总括成相歌所唱，

是要辨明治国方，

治国根本原则在于法后王。

慎到、墨翟、季真、惠施，

那些百家学说诚然不吉祥。

治复一，[33]

脩之吉，[34]

君子执之心如结。[35]

众人贰之，[36]

谗夫弃之形是诘。[37]

治国之术要专一，

这样推行才吉利，

君子遵守正道坚定不移易。

众人往往随意变心，

谗人背义要靠刑法来治理。

水至平，

端不倾，

心术如此象圣人。[38]

□而有埶，[39]

直而用抴必参天。[40]

世上最平是水面，

端端正正不斜偏，

思想像水般平就是大圣贤。

人若已经有权势，

又能正直荐贤德可配上天。

世无王，

穷贤良，

暴人刍豢仁糟糠。[41]

礼乐灭息，

圣人隐伏墨术行。[42]

因为世上没王道，

贤能之士真悲凉，

暴徒品尝珍馐仁人吃糟糠。

礼乐教化崩溃绝灭，

圣人隐遁墨家学说受崇尚。

治之经，[43]

礼与刑，

君子以脩百姓宁。[44]

明德慎罚，[45]

国家既治四海平。

治理国家的常道，

在于礼制与法令，

礼使君子修身法使百姓宁。

发扬美德慎用刑法，

国家得到治理天下大太平。

治之志，

后埶富，[46]

君子诚之好以待。[47]

处之敦固，[48]

有深藏之能远思。[49]

治理国家立志向，

权势富贵往后放，

君子就该诚笃坚持好立场。

处事敦厚信念牢固，

有着深邃远大思想心中藏。

思乃精，[50]

志之荣，[51]

好而壹之神以成。[52]

精神相反，

一而不贰为圣人。

思想如果能专精，

心志必然放光明，

专心致志神而化之臻高境。

精神境界返璞归真，

一心不二就能成为大圣人。

治之道，

美不老，[53]

君子由之佼以好。[54]

下以教诲弟子，

上以事祖考。[55]

圣人治国有道理，

美好佳妙不衰退，

君子遵守此道身心都健美。

向下用来教育子弟，

向上奉事祖宗在天之灵位。

成相竭，[56]

辞不蹶，[57]

君子道之顺以达。[58]

宗其贤良，[59]

辨其殃孽□□□。[60]

成相歌辞将唱完，

辞虽已尽意未绝，

君子依此行事顺利又妥帖。

尊崇才德贤良之士，

认清祸福辨明邪魔与妖孽。

请成相，

道圣王，

尧舜尚贤身辞让。

许由善卷，[61]

重义轻利行显明。

请听我唱成相歌，

说说古代圣明君，

尧舜尚贤能把帝位让贤人。

许由、善卷谢绝禅让，

重义轻利德行粹美放光明。

尧让贤，

以为民，

氾利兼爱德施均。[62]

辨治上下，[63]

贵贱有等明君臣。

尧将帝位让贤人，

全是为了老百姓，

利益均沾仁爱兼施恩德深。

治国确定上下等级，

贵贱分明君是君来臣是臣。

尧授能，

舜遇时，

尚贤推德天下治。[64]

虽有贤圣，

适不遇时孰知之？

尧把权力交能人，

舜得机会遇良时，

崇尚大贤推举高德天下治。

虽然世上有大圣人，

如果生不逢时德才有谁知？

尧不德，[65]

舜不辞，[66]

妻以二女任以事。[67]

大人哉舜，

南面而立万物备。

尧不自负有德行，

舜对禅让不推辞，

尧将二女嫁舜又让他主事。

舜帝圣人多么伟大，

南面称帝万事俱备好形势。

舜授禹，

以天下，

尚得推贤不失序。[68]

外不避仇，

内不阿亲贤者予。[69]

舜把帝位传给禹，

统治天下四方地，

崇尚明德推举贤良有条理。

对外不避杀鲧之仇，

对内不徇私情让贤交权力。

劳心力，

尧有德，

干戈不用三苗服。[70]

举舜甽亩，[71]

任之天下身休息。

劳神费力真勤勉，

尧帝品德多崇高，

不用大动干戈降伏那三苗。

提拔虞舜田亩之间，

托付天下重任退休去养老。

得后稷，[72]

五谷殖，[73]

夔为乐正鸟兽服。[74]

契为司徒，[75]

民知孝弟尊有德。[76]

尧帝用人得后稷，

种植五谷兴农业，

夔做乐正音乐美妙鸟兽悦。

任用契为司徒之官，

教导人民懂得孝悌重贤德。

禹有功，

抑下鸿，[77]

辟除民害逐共工。[78]

北决九河，[79]

通十二渚疏三江。[80]

夏禹伟大有丰功，

遏止洪水滔滔流，

为民除害把那共工也赶走。

决开河岸分导积水，

挖通洲渚疏浚江湖有步骤。

禹傅土，[81]

平天下，

躬亲为民行劳苦。

得益、皋陶、

横革、直成以为辅。[82]

大禹分土划九州，

平定天下功绩著，

亲自操劳为民办事很辛苦。

又能得到益与皋陶，

还有横革、直成能臣来辅助。

契玄王，[83]

生昭明，[84]

居于砥石迁于商。[85]

十有四世，

乃有天乙是成汤。[86]

契被称为是玄王，

生下儿子叫昭明，

先住砥石后来迁到商之境。

经过十四代人努力，

传到成汤成为殷商开国君。

天乙汤，

论举当，[87]

身让卞随举牟光。[88]

□□□□，

道古贤圣基必张。

殷商开国成汤王，

推举人才很恰当，

他想让天下给卞随和牟光。

□□□□□□□□，

取法古代圣贤基业必兴旺。

愿陈辞，

□□□，

世乱恶善不此治。

隐过疾贤，

长由奸诈鲜无灾。[89]

愿将忠言来陈诉：

□□□□□□□，

乱世厌恶良善情况不改变。

掩盖错误妒忌忠贤，

经常重用奸人很少没灾难。

患难哉！

阪为先，[90]

圣知不用愚者谋。

前车已覆，

后未知更何觉时。[91]

国家祸患真正大！

歪门邪道先采取，

圣智之人被弃蠢人作谋主。

前面车子已经倾覆，

后面车子不知改正几时才觉悟。

不觉悟，

不知苦，

迷惑失指易上下。[92]

中不上达，[93]

蒙揜耳目塞门户。[94]

君主如果不觉悟，

也就不知苦痛情，

糊里糊涂上下颠倒是非混。

忠臣内衷不能上达，

君主犹如闭目塞耳关大门。

门户塞，

大迷惑，

悖乱昏莫不终极。[95]

是非反易，[96]

比周欺上恶正直。[97]

了解真情门堵塞，

执迷不悟困惑生，

乖谬混乱昏聩愚昧无穷尽。

是非善恶全被颠倒，

互相勾结欺君罔上恶正人。

正直恶，

心无度，[98]

邪枉辟回失道途。[99]

己无邮人，[100]

我独自美岂无故！[101]

憎恶正直的人士，

心中是非没标准，

奸险邪僻失掉正确的路径。

当然不必怨天尤人，

难道唯独自己很好没责任！

不知戒，

后必有，[102]

恨复遂过不肯悔。[103]

谗夫多进，

反覆言语生诈态。[104]

不知教训引为戒，

重蹈覆辙事必败，

顽固刚愎坚持错误不肯改。

邪佞小人多受重用，

反复进谗奸诈无比作姿态。

人之态，

不知备，[105]

争宠疾贤相恶忌。

妬功毁贤，

下敛党与上蔽匿。[106]

人性有着恶一面，

如果不知加防备，

争宠嫉贤就会相怨忌。

妒恨功臣诋毁贤人，

臣下结党营私君上受蒙蔽。

上壅蔽，[107]

失辅埶，[108]

任用谗夫不能制。[109]

郭公长父之难，[110]

厉王流于彘。[111]

君上一旦受蒙蔽，

失去辅佐没权势，

任用奸人也就不由他控制。

虢公长父引发祸乱，

宠他的周厉王流亡逃到彘。

周幽厉，

所以败，

不听规谏忠是害。[112]

嗟我何人，

独不遇时当乱世。

周幽王和周厉王，

他们所以会失败，

因为不听劝谏专把忠良害。

叹息我是什么样人，

偏偏生不逢时遇上坏时代。

欲对衷，[113]

言不从，

恐为子胥身离凶。[114]

进谏不听，

刭而独鹿弃之江。[115]

心里话想畅快说，

一番言语人不睬，

恐怕像伍子胥一样遭祸害。

陈述谏言不被听信，

赐独鹿剑自刭江中抛尸骸。

观往事，

以自戒，

治乱是非亦可识。

□□□□，

托于成相以喻意。

历览往事教训多，

君主自我当警惕，

要把天下治乱是非牢牢记。

□□□□□□□□，

通过这首成相歌曲表心意。

请成相，

言治方，

君论有五约以明。[116]

君谨守之，

下皆平正国乃昌。

请听我唱成相歌，

讲讲统治的方针，

为君五条原则简要又分明。

君主如果严格遵守，

臣下就能公正国运也昌盛。

臣下职，

莫游食，[117]

务本节用财无极。

事业听上，[118]

莫得相使一民力。[119]

臣下职责要清楚，

不得闲游吃白食，

务根本节费用钱财来不止。

事情都听君主安排，

平民一个不能擅自来支使。

守其职，

足衣食，

厚薄有等明爵服。

利往卬上，[120]

莫得擅与孰私得？

臣下坚守其职位，

就能丰衣又足食，

赏赐厚薄有别等级看服饰。

获取利益仰仗君主，

不能任意给予私自得财资。

君法明，

论有常，[121]

表仪既设民知方。[122]

进退有律，[123]

莫得贵贱孰私王？[124]

君主法令要明确，

判断决定有标准，

制度既已设立百姓知守正。

官吏升降都有规定，

不论贵贱不得私与王亲近。

君法仪，[125]

禁不为，[126]

莫不说教名不移。[127]

脩之者荣，

离之者辱孰它师？

君主立法作准则，

严禁不法坏行为，

人皆悦服名教制度不倾危。

遵守法制十分光荣，

犯法受辱哪有其他的正轨？

刑称陈，[128]

守其银，[129]

下不得用轻私门。[130]

罪祸有律，

莫得轻重威不分。[131]

刑法恰当公布出，

规定范围严格遵，

臣不擅用刑法私权便减轻。

惩治犯罪依据法律，

判刑轻重合理君威得保证。

请牧祺，[132]

明有基，

主好论议必善谋。

五听修领，[133]

莫不理绩主执持。[134]

请听治国何为福，

明察秋毫根基固，

君主善听议论必定谋略足。

施政坚持五项标准，

百官莫不各司其职理政务。

听之经，

明其请，[135]

参伍明谨施赏刑。[136]

显者必得，[137]

隐者复显民反诚。[138]

听政治国抓关键，

查明实情最要紧，

分析错综情况谨慎施奖惩。

明显之事必获实效，

隐情得显百姓归心讲诚信。

言有节，[139]

稽其实，[140]

信诞以分赏罚必。[141]

下不欺上，

皆以情言明若日。[142]

说话言语有法度，

切实行动察真情，

真伪分别清楚赏罚有标准。

下级不得欺骗上级，

人人说出实情心地如日明。

上通利，[143]

隐远至，[144]

观法不法见不视。[145]

耳目既显，

吏敬法令莫敢恣。

君主通达又敏锐，

隐衷远虑皆知晓，

合法非法难测之事看得清。

耳聪目明既然如此，

官吏敬遵法令不敢放肆行。

君教出，[146]

行有律，

吏谨将之无铍滑。[147]

下不私请，[148]

各以□宜舍巧拙。[149]

君主政令一旦颁，

要使行为合规定，

官吏谨慎执行切莫动邪心。

下级不能徇私舞弊，

各尽其能乖巧笨拙两除尽。

臣谨脩，[150]

君制变，[151]

公察善思论不乱。[152]

以治天下，

后世法之成律贯。[153]

臣下谨慎学法律，

君主掌握其变化，

公正考察善于思索没误差。

法令用来治理天下，

成为传统规则后人来效法。

〔注〕 [1] 闇（àn）：同“暗”。堕：毁。[2] 瞽（ɡǔ）：目盲。相：扶持盲人的人。伥（chānɡ）伥：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的样子。[3] 布基：陈述根本。[4] 苟胜：指君主务求胜过臣下。[5] 反：反求。施：施行，指应当做的事。[6] 上同：指阿谀奉承，附和君主。[7] 罢（pí）：无行，不贤。[8] 比周：结党营私。还：通“营”，惑乱。党与：犹言党羽。[9] 主埶移：君主大权旁落。埶（shì）：同“势”。[10] 孽：罪过。[11]蹶：颠覆。[12]桀（jié）：夏朝的亡国之君，以昏暴著名。[13]飞廉、恶来：父子二人名，殷纣王的大臣，助纣为虐者。[14]师：进军。牧野：古地名，在今河南淇县南，周武王打败殷纣王的地方。[15]易鄉（xiànɡ）：改变方向，指倒戈。鄉，通“向”。启：即微子启，殷纣王庶兄。下：投降。[16]宋：周初封国之一，在今河南商丘一带。祖：宗庙。[17]归：归附。[18]比干：纣王叔父，屡次谏纣王，被剖心而死。刳（kū）：剖开、挖空。箕子：纣王叔父，屡谏被囚。累（léi）：通“缧”，捆绑犯人的绳索。[19]吕尚：姜太公。招麾（huī）：指挥。麾，指挥用的旗子。怀：归顺。[20]子胥：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因劝谏吴王夫差不听，被迫自杀。百里：百里奚，春秋时虞国大夫，晋灭虞后被俘，后至秦辅佐穆公完成霸业。[21]配：匹配。五伯：即五霸。荀子讲的五伯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六卿施：设置六卿的官制。[22]逆斥：拒绝、排斥。孔子拘：指孔子周游列国，不得重用，且有困厄之事。[23]展禽三绌：展禽即柳下惠，春秋时鲁国人，曾三次任士师，三次被罢免。绌（chù）：黜退，罢免。[24]春申：即楚相春申君黄歇，后被李园所杀。缀（chuò）：通“辍”，停止。基毕输：基业完全毁坏了。[25]牧：治理。[26]罔极：没有是非标准。[27]险陂：阴险不正；陂，同“诐”，邪，不正。[28]伏戏（xī）：同“伏羲”，上古帝王。[29]法方：治国的方法。[30]复：效法。[31]慎墨季惠：指慎到、墨翟、季真、惠施，战国诸子。[32]详：通“祥”，吉祥。[33]一：专一。[34]脩：同“修”，实行。[35]执：掌握，实行。心如结：心意坚定不移。[36]贰：不专一。[37]形是诘：按照刑法治罪。形，通“刑”。诘，责问、治罪。[38]心术：思想态度。[39] □：郝懿行校谓脱字当是“人”字。[40]抴（yì）：通“枻”，船桨。用抴，喻善于引进贤人。参天：与天相匹配。[41]暴人：残暴之人。刍豢（chúhuàn）：指牛羊猪等，这里比喻美味佳肴。仁：此处原作“仁人”，王引之以为“人”字是衍文，据删。[42]墨术：墨家的学说。[43]经：根本途径。[44]脩：指修身。[45]明德：发扬优良品德。[46]后埶富：把个人的权势富利的考虑放在后边。[47]好以待：“待”字不入韵，疑为“持”字形讹。好以持，很好地坚持。[48]处之：对待自己的志向。敦固：精审躬亲而又坚定不移。[49]有深藏之：把自己的志向深藏牢记心中。有，通“又”。[50]乃：若。精：精密。[51]荣：光明。[52]神：指智慧达到神而化之的境界。[53]老：衰竭。[54]佼（jiǎo）：好。[55]祖考：祖宗、祖先。[56]竭：尽。[57]蹶：短。[58]道：行。[59]宗：尊奉。[60]殃孽：祸乱，这里指奸人。[61]许由、善卷：都是尧舜时代的人，传说尧要把帝位让给许由，舜要把帝位让给善卷，他们都不接受。[62]氾利兼爱：普遍给予利益和爱护。德施均：恩德布施公正均等。氾（fàn）：同“泛”。[63]辨治上下：分别确定上下等级制度。[64]推德：推举有德行的人。治：太平。[65]不德：不自以为有德。[66]不辞：不推辞。[67]妻以二女任以事：指尧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舜，又把治理国家的重任交给他。[68]得：同“德”。序：次序，条理。[69]外不避仇，内不阿亲贤者予：外不避仇，指舜诛鲧而用鲧子禹；内不阿亲，指不传位给子商均，而传位给贤臣禹。阿，私。予，给。[70]三苗：尧舜时的少数民族。[71]甽（quǎn）亩：田间。[72]后稷：周人的始祖，善于种植粮食作物。[73]殖：种植，生长。[74]夔（kuí）：人名，相传是尧时的乐官，他奏乐能使鸟兽起舞。[75]契：商人的始祖，因帮助治水有功，被舜任命为司徒，负责教化人民。[76]弟（tì）：同“悌”，尊敬兄长。[77]抑：遏止。鸿：通“洪”，洪水。[78]辟除：排除。共工：水神。《淮南子·本经训》:“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79]决：疏通。九河：同下句“三江”，皆泛指各条江河。[80]渚：水中岛屿。[81]傅：通“敷”，分。敷土，指划分九州。[82]益、皋陶、横革、直成：四个古代人名，相传都是辅佐禹治理天下的人。[83]玄王：即契，传说契是玄鸟降生，因称玄王。[84]昭明：契的儿子。[85]砥石：古地名，未详所在。商：古地名，商朝的首都，在今河南商丘。[86]天乙：即成汤，商代第一个国君。[87]论：评论、选择。举：推举。[88]卞随、牟光：人名。传说汤把天下让给他们，他们都不接受。举：通“与”。[89]由：用。[90]阪（bǎn）：斜坡，这里指邪恶、邪术。[91]更：改正。[92]指：方向。易上下：上下颠倒。[93]中：通“衷”，真实的情况。[94]揜（yǎn）：同“掩”。[95]悖（bèi）：错乱。莫（mù）：同“暮”，昏暗。不终极：没有停止的时候。[96]反易：颠倒。[97]比周：勾结一起。[98]度：法度，准则。[99]邪枉：奸邪不正。辟：通“僻”，邪。回：邪辟。[100]邮：通“尤”，怨恨。[101]岂：此处原作“岂独”，“独”字当是涉上的衍文，据删。故：事。[102]后必有：以后会再次发生。[103]恨：同“很”，顽固不化的意思。《庄子·渔父》:“见过不更，闻谏愈甚，谓之很。”复：原作“后”，据王念孙《读书杂志》说改。复，同“愎”，固执己见。遂：顺从。[104]态：王念孙《读书杂志》谓当读为奸慝之“慝”（tè）。[105]备：防备，戒备。[106]敛：集结。党与：同党的人。蔽匿：蒙蔽。[107]壅蔽：堵塞，蒙蔽。[108]失辅埶：失去了辅佐和权势。[109]制：控制。[110]郭公长父：即虢公长父，周厉王的臣子。由于周厉王亲信虢公长父而造成国人暴动，故曰郭公长父之难。[111]流于彘：公元前841年西周人暴动，周厉王流窜到彘地。彘在今山西省霍县东北。[112]忠是害：专门残害忠良。[113]对：《尔雅·释言》:“对，遂也。”遂，尽。[114]离：通“罹”，遭受。凶：灾难。[115]而：以。独鹿：同“属镂”，剑名，是吴王夫差赐给伍子胥逼他用以自杀的剑。[116]君论有五：为君之道有五条，即下文从“臣下职”到“刑称陈”各节所阐明的思想。约以明：简约又明确。[117]游食：游手好闲，好吃懒做。[118]事业听上：一切事情都听从君主。[119]相使：这里是擅自使用的意思。[120]往：“佳”字的形误，佳，古“唯”字。卬（yǎnɡ）：同“仰”。利唯卬上，是说财富只能仰仗君主。[121]论：指判断决定。[122]表仪：样板，准则。[123]进退：指官吏的任免升降。律：规律，制度。[124]私王：私下讨好君王。[125]君法仪：君主的法制就是行动的准则。[126]不为：指不依法行事。[127]说（yuè）教：悦服教化，说，同“悦”。名：名器，表示等级的称号和车服仪制等。[128]称：恰当。[129]银：通“垠”，界限。[130]用：指用刑。私门：指贵族私人势力。[131]威不分：君主的权力不分散。[132]牧祺：治理国家的福祥。[133]五听：五种处理政事的原则，即上文讲的“君论有五”。修领：修理，治理。[134]理绩：处理政事。绩，事。[135]请：通“情”，实际情况。[136]参伍：错杂。[137]显：指明显的事理。[138]隐：指隐情。反：同“返”。[139]节：法度。[140]稽：考察。[141]信诞以分：真的和假的就能分清楚。赏罚必：赏罚分明。[142]皆以情言：都说实话。[143]通利：通达、锐利。[144]隐远至：隐藏的和远处的情况都能了解。[145]观法不法见不视：能够看到合法的、不合法的及常人看不出的事情。[146]教：教令。[147]将：实行、执行。铍（pō）：通“颇”，邪。滑：同“猾”，狡诈。[148]私请：以私情请托。[149]各以□宜：各尽其能。巧拙：虚伪、笨拙。《淮南子·本经训》高注：“巧，欺也。”[150]脩：学习。[151]制变：掌握变革法令的权利。[152]公察：公正地考察。论：即上文“君论有五”的论。[153]律贯：法律传统。

《成相》在今本《荀子》中为第二十五篇（刘向校书时定为第八，杨倞移后）。什么叫“成相”，最早给《荀子》作注的杨倞并未明白，他说是根据首句“请成相”名篇，又推测说“成功在相”，故谓之“成相”。朱熹《楚辞后语》则说：“相者，助也，举重劝力之歌，史所谓‘五羖大夫死，而舂者不相杵’是也。”朱熹的解释是正确的。清人卢文弨、俞樾更详尽地发挥了朱熹之说。俞樾《荀子平议》即云：“《礼记·曲礼》篇：‘邻有丧，舂不相。’郑注曰：‘相谓送杵声。’盖古人于劳役之事，必为歌讴以相劝勉，亦举大木者呼‘邪许’之比，其乐曲即谓之相。‘请成相’者，请成此曲也。”王引之以为“相”是治的意思，“请成相者，请言成治之方也。”（《读书杂志》引）王说非是。“成相”是战国后期南方楚地的一种民间歌曲调名，如《阳春》《白雪》之类。它最早当是一种相助劳役的歌讴，亦即后世的劳动号子。卢文弨认为“即后世弹词之祖”，是很有见地的。荀子可以说是最早用民间歌谣形式杂陈古今治乱兴亡之故的文人。

《成相》共五十六章，这五十六章虽连续不断，却并非一篇。但应当如何分篇，自来学者有分三篇、四篇、五篇三种意见。杨倞、朱熹及今人刘大杰、梁启雄都主张分三篇，王先谦《荀子集解》主张分四篇，清人胡元仪《荀卿别传》主张分五篇。我们认为，如果具体分析《成相》五十六章的思想内容，分为五篇是合理的。而之所以有三篇、四篇之分，主要考虑的不在《成相》篇本身，而在于凑足《汉书·艺文志》（以下简称《汉志》）“孙卿赋十篇”之数。《荀子·赋篇》有五篇赋及《佹诗》，共六篇，那么《成相》只有分成四篇才好补足荀赋十篇；或把《佹诗》中的《小歌》部分单独成篇，那么《成相》就只能是三篇了。其实，给作品分篇，只能从作品的具体内容出发。《荀子》一书经过两千多年的流传，中有脱漏，是完全可能的。今本《成相》《赋》是否即《汉志》“孙卿赋十篇”的全部，也值得怀疑。我们认为，今本《荀子》的《赋》篇包括不同体裁的两类作品，前半部分的五篇是“讔”，应当是《汉志》“隐书”之类，后半的《佹诗》才是《汉志》所谓“孙卿赋”，《成相》应是《汉志》“成相杂辞”类的作品。

《成相》五篇中，荀子借助民间文艺的形式表现他的人治政治理想。第一篇从开头到“由之者治，不由者乱何疑为”，主要论说君道的尚贤用能。荀子认为，没有贤人辅助的君主好比“瞽人无相”，因此他强调“主忌苟胜”“主诚听之”，决不能“拒谏饰非”“远贤近谗”。第二篇从“凡成相，辨法方”到“宗其贤良，辨其殃孽”，主要论述君主的内在人格修养，即君主要有坚守正道专一不贰的思想，要公平正直、要明德慎罚，为人处事要敦固。第三篇从“请成相，道圣王”到“道古贤圣基必张”，通过叙说尧舜禹等圣人的政治，表现了这样的思想：江山社稷不是谁的私物，占有天下者应以安定天下为最高目的。如果有更加贤能的人，君主可以禅让江山社稷。第四篇从“愿陈辞”到“托于成相以喻意”，集中论述隐讳过恶、嫉害贤能、谗人当道的危害性，而且对当代现实表示了深切的忧虑。第五篇从“请成相，言治方”到结束，集中论证“君论有五”，即为君之道的五条根本原则，其核心仍然是尊贤尚能。虽然在前文中，荀子已流露出国家不是君主的私物，但也未能由此引发丝毫民主气息的政治理论，它的目的仍是要君主以天下为重，更好地巩固君权。在封建社会中，君主的权力、意志是至高无上的，而且公众对自己的君主是无法选择的。荀子所思考的社会治乱方案，首先就是如何既维护君主的绝对权力，又使其沿着正道前进。综观《成相》五篇，其理论核心是：君主任贤使能，贤臣实施善政。要做到这些，君臣都必须具备高深的道德修养。但这当然是幻想而已，即使荀子本人，也深感现实与理想的大相径庭。在“暴人刍豢仁糟糠”的揭露中，在“欲对衷，言不从，恐为子胥身离凶”的恐怖矛盾中，在“嗟我何人，独不遇时”的感喟中，不正表现着现实与理想的格格不入吗？作为著名政论家，他用“成相”这样一种民间文艺形式向人们陈述他的政治主张时，所表达的情绪其实是一种不被采纳的愤慨，是用正道、理想来针砭现实、批判邪恶。荀子在政治上主张礼法兼治，王霸并用，《荀子·彊国》篇说：“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成相》篇正是以通俗易懂的语言反复陈述尚贤、法治的重要性，并通过许多历史故事来证明他的这种政治思想。《荀子》中的文章，许多地方运用对偶、排比句式，既铺张扬厉，又整饬严谨，在先秦诸子中蔚为大家。而《成相》一篇，则是以“三三七、四七”为节奏的五句三韵体，虽内容不外《荀子》其他各篇所述，但以一种文句通俗流畅、语言不避重复、意旨反复申说、结构固定严整并可以演唱的韵文来淋漓酣畅地表达，则确乎为荀子的独创。与后世唐代的讲经变文，宋代的鼓子词、唱赚，明清的鼓词、弹词、宝卷、子弟书等等说唱文学有异曲同工之妙，从这一点上来说，所谓“弹词之祖”的评骘是不错的。1975年在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的竹简中，发现一篇（共八节）与荀子所作格式基本相同的作品，研究者认为此即民间的成相辞，于此也可见“成相”的流变轨迹。荀子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久有定论，荀子不仅以其散文的中心明确、论证缜密、条理清晰、气体醇厚、善用排偶比喻著称，更创造了四言韵语的问答体——赋，创作了《成相》这样格式崭新的最早的说唱文学作品，在先秦诸子中他对文学的贡献是很有特殊意义的。作为先秦儒家一个主要学派的代表人物，他的文章十分严肃，但是他的《成相》篇却又是那么的通俗易懂，两千年后读来仍朗朗上口，仿佛在读民间的曲艺文学作品，这是多么的难得。至于有人感到《成相》篇在结构严密性、艺术表现力上令人不能满意，则反映出他们对《成相》篇的音乐文学性理解不够，《成相》的创作效果在于其易记易诵易唱，有如《千字文》一类蒙学读物，并不要求产生移情作用，它的朗朗上口，音节和谐，本身就是一种特殊形式的美。

（伏俊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