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莫斯科编织蛛网

从此，列强对共产国际海外代理人的政策由绥靖默许转向全球搜捕。9·11事件发生后，国际社会对基地组织的态度也是这样。只有在这种背景下，张作霖才敢闯进使馆逮捕李大钊。公使团领袖欧登科同意张作霖的行动，因为苏联使馆已经滥用了他们的外交特权。京师警察厅公布了苏联大使馆内发现的文档，暴露了莫斯科通过远东打击列强侧翼的战略。“训令各密探分部（为在各使馆内雇佣侦探事），在日本、英国和美国使馆内招募中国差役及雇员时，对于以下各项最宜注意：（一）汝所雇佣为我等工作充当侦探之人，总须有用于我。换言之，彼须与使馆内办理重要与机密事项人员（使馆、主官、武官及秘书等）接近。或充翻译员、打字员之人，或使馆各办公室内之差役。” 42 西方外交界和舆论界普遍认为，南京事件 43 就是根据苏联的命令策划的。南京不是苏联代理人唯一的活动地点，他们有非常全面的部署。军事及政治两种密探系统均直接受莫斯科指挥，在华亦通过使馆互相协助。军事密探组织只有纵的关系，而无横的联系。各地共产国际机构，在国民革命军中苏俄顾问人员，均须协助军事密探工作。中共中央执委会、军委会代表，且接受苏俄训令，参加其北京军事总机关部，以从事研究及计划苏俄在中国之军事行动等项工作。

《苏联在华密探局组织法》（极要第一七九卷，原件注明特别密亲递）规定：“扬子江流域上海密探分机关部（第九号）管辖所谓联盟之五省，即江苏、安徽、浙江、江西、福建，至于与上海联络之地点，则为海参崴、广州、汉口。上海内勤密探部至少须有四人，分布兵营、商埠、兵工厂、领事团。南京至少需有二人，分布督办公署及军营中。杭州至少需有一人，亦密布军营中。安庆至少需有二人，分布督办公署及军营中。南昌至少需有二人，亦分布督办公署及军营中。福州至少需有二人，亦分布督办公署及军营中。徐州与浦口至少均须有一人……南京设外勤密探分团长一人、副团长一人（驻浦口），在海州、徐州、蚌埠、芜湖各设密探员一人、又游行密探员及递信员各三人，共十二人……”汉口密探分机关部（第十一号）管辖湖南、湖北、四川、贵州、青海特别区，联络地点为上海、广东。广州密探分机关部（第六号）管辖广东、广西、云南，联络地点为上海、汉口。哈尔滨密探分机关部（第三号）管辖吉林、黑龙江，联络地点为奉天、海参崴。奉天密探分机关部（第一号）管辖奉天各地，联络地点为哈尔滨、汉城。汉城密探分机关部（第二号）管辖朝鲜各地，联络地点为奉天、海参崴。北京中央密探部（第一号）管辖直隶、山东、河南、察哈尔、山西、山西、甘肃，联络地点为莫斯科、库伦、海参崴、东京…… 44 这样的部署与其称为苏联在华的密探组织，不如称为共产国际在东亚的密探组织。

张作霖政权公布的《1925年半年度苏俄在华军政费预算草案》分为四项，包括普通经费（93853美金）、冯玉祥军队经费（148830美金）、国民二三军经费（141240美金）和广东经费。最后一项是开放的，“容再续报” 45 。也就是说随着北伐的展开和莫斯科干预的日益深入，不断追加新的拨款和援助。前三项的币值就已经超过了二十一世纪初的一亿人民币，通货膨胀因素尚未计入。最后一项的资助当中，包含了比金钱更加重要的军械物资。武器的主人不难在东亚农业区收编过剩的人力资源，反过来就不行。8月27日，苏联大使馆通知鲍罗廷：“下列各件业在海参崴备妥：俄国子弹1300000粒。日本子弹12000粒。三寸径陆战炮弹8200枚（无证明需要之文据），过一星期尚有德国制造者7000000枚。W-L火药二百五十普特。三寸径过山炮弹8000枚。十五尊炮应用之预备零件及炮队物件。除预备零件及炮队物件不计外，总计价值564148元。此款须与该货同时交付。江西福建两省边界情形如何，及关于数部归附国民政府之谈判结果如何，希速函告为要。” 46

鲍罗廷和罗嘎乔夫出席汪精卫和蒋介石主持的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军事委员会联席会议 47 。鲍罗廷和加伦主持广东军事会议，决定向蒋介石、朱培德、陈铭枢的部队派出苏籍参谋长、政务处长、军务处长、顾问和教官 48 。袁世凯或张作霖的内阁会议和军事会议，从未将如此众多的要职交给外籍顾问。党军战斗力的提升不仅应该感谢布尔什维克的金钱和组织，更应该感谢苏联军官输入的一战军事技术和共产国际独到的社会性战争技术。北洋系老将的军事技术直接（例如段祺瑞）或间接（通过日本）来自十九世纪末的普鲁士军官，在1920年代已经明显落伍了。阶级斗争理论将所有和平居民都变成了军事目标，赋予匪谍随时发动超限战的自由。资产阶级政权直到冷战结束，都未能扭转特务活动方面的绝对劣势。联省各邦泥守十九世纪的战争规则，在不按牌理出牌的新型敌人面前不知所措，不下于二十一世纪的民族国家面临反恐战争。

“现在无论如何不能稍事迟疑，且宜再加发展，更为深进，多招密探员，巩固已成之密探事业，从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二七年三月以内，首应办理之事件如下：

一、各密探分部人员应扩充至全额，上海、汉口密探分部尤宜特别扩充之，以巩固其地位。

二、应即行着手组织满洲、北韩之外勤密探机关（根据预定计划至少须有三人），以便得以研究日本及张作霖对于苏联及北京（国民军）预定作战之趋势。此外对于吴佩孚之主张，自扬子江向南或向北之事件，至少需设外勤密探分部二处。对于孙传芳、阎锡山、河南等处，需各设外勤密探分部一处。总计共需设外勤密探分部约为十处或十二处。

三、于以上所述各处，应将内勤密探机关照预定计划扩充至百分之七十五。

四、现在应设速成科三处，每科十人。征集强健之国民党人，或华籍共产党人入学，以便造成外勤分部密探长，或各密探分机关之密探员。

五、派同志五六人（以通晓东方语言情形之大学学生为宜）赴中央密探总机关部（或重要关系之地方分机关部）实习，以便造成密探干部事务人员，而免临时招募。

六、派已受训练和可靠之东方大学中文班毕业同志五六人（以熟悉军事者为宜）赴中央密探总机关部实习，以便将来可充各密探机构之翻译员。

其余各项密探机关之组织等事，应在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二八年三月以前一律实行。” 49

北伐对共产国际而言，是全球性战争的一部分；对满洲（张作霖）、十四省联军（吴佩孚）、五省联军（孙传芳）和湘军（赵恒惕）而言，只是本土父老的反侵略战争。大小、强弱相去悬殊，未战而胜负已分。何况强者在暗处，弱者在明处；强者无底线，弱者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