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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挂职干部
挂断电话以后,李宁咏拿起通知,细细揣摩。
通知的全名是《关于做好选派优秀年轻干部赴基层挂职锻炼工作的通知》,开篇是:“为进一步拓宽干部培养锻炼渠道,树立注重基层、注重实践的干部队伍建设导向,促进广大干部经受锻炼、积累经验、改进作风,增强服务基层、服务群众、服务发展的本领,不断提高解决实际问题和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
挂职锻炼时间:2001年八月二十日至2012年八月二十日,为期一年。
日常管理:挂职干部派出和接收单位要密切配合,各负其责,做好挂职干部管理工作……乡镇党委要将挂职干部与本单位干部一样对待,严格要求,严格管理。
工作职责:略
工作要求:……干部挂职期满后,市委组织部将会同有关部门对派出单位、挂职单位及挂职干部进行考核;各乡镇要结合实际安排挂职干部担任党支部副书记或村主任助理,并及时将任职文件上报市委组织部干部科。
研究了文件,李宁咏在办公室走了两圈,然后拿着文件找到了市委组织部干部科李顺义科长。
干部科李顺义以前是副科长,在原科长升职调走以后,他才接任了干部科科长职务。在最近两次市委组织的活动中,李顺义和李宁咏恰巧都分在一起,两人都姓李,李宁咏嘴巴又甜,就称呼李顺义为李哥,关系处理得不错。
李宁咏来到干部科,恰巧干部科办公室只有李顺义一个人。李宁咏敲了敲门,招呼道:“李哥,有空没有?”
李顺义抬头见是李宁咏,笑道:“小李,别站在门口,快进来坐。”
组织部和宣传部都是市委重要部门,大家平时经常共同参加活动,见面时都客客气气的。况且李宁咏是邱副主任的女儿,还是很会为人处理的美女,因此,李顺义对其很是热情,倒了水,道:“小李,是第一次到干部科吧。”
李宁咏笑道:“李科长这是批评我,干部科是干部的娘家,我是第一次过来汇报工作,应该被批评。”
李顺义道:“这也说明我们工作做得不够好,没有让同志们有娘家的感觉。”
说到这里,两人都笑。寒暄两句,李顺义瞧了瞧李宁咏手上的文件,道:“小李,有事情吗?”
李宁咏用开玩笑的口气道:“我是过来开后门的。这一次选派年轻人到基层挂职锻炼,宣传部推荐了我。我估计科里还没有最后确定每个人的去向,李哥,能不能在不违反纪律的情况下帮点小忙,我想提前选一个适合我的村。”
李顺义明白了李宁咏的意图,道:“这是小事,没有问题。”
李宁咏道:“那就谢谢李哥。”
“祝贺啊,这一次选派到基层的干部都是各单位最有前途的年轻干部,小李能被选上,说明是单位的后起之秀。这一次锻炼回来,原则上都要成为单位的后备干部,机会难得。”
对于干部科来说,这是不涉及提拔任用的小事情,谈不上违反纪律,这种顺水人情李顺义自然不会拒绝,李顺义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表,道:“这是计划选派的村,你自己看一看,想去哪里。”
李宁咏道:“我是从巴山调上来的,在巴山工作过,也有房子,所以我就想到巴山附近的村。”她浏览着名单,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城关镇青桥村上面,道:“我想到青桥村去,可不可以。”
市委书记和市长对“青桥六步村民议事规则”分别作出签字以后,巴山城关镇青桥村便进入了大家视野,在组织部门工作的同志都听说过青桥村的大名。
李顺义见李宁咏直接点了这个村,暗觉这个女子聪明,挑了一个自然条件好又容易出成绩的村。他还是给自己留了点余地,道:“如果其他村,我就能定下来,可是青桥村有点特殊啊,我不敢保证。”
李宁咏道:“李哥,反正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青桥村就给我留着。如果不能定青桥,那就选巴山其他村吧,离城近一些最好。”
到干部科谈完事情,李宁咏哼着歌回到了市委宣传部办公室。
晚上回到家里,在大门口遇到了出差归来的大哥邱宁刚。邱宁刚提着一个盒子,盒子上印着海鲜字样。李宁咏情绪不错,道:“大哥,出差回来了,带什么好吃的。”
邱宁刚道:“带了几个海螃蟹,晚上和爸喝几杯。”
李宁咏道:“我也陪你喝一杯。”
刚进门,李珍英就将邱宁刚拉住,道:“不得了啊,你妹妹和你爸脑袋都秀逗了。小杨给我打电话后,我一口气憋得,差点出心脏病了。”她说得很是委屈,表情夸张,仿佛李宁咏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坏事。
在邱家,李珍英是被父子四人排斥在家庭会议外面的。主要原因是父亲和三个儿女都随着时代在进步,李珍英不读书不学习,思维还停留在八十年代,经常提出一些让父子四人都认为奇葩的意见。久而久之,父亲和三个儿女将母亲排除了在家庭会议之外。
李宁咏想到基层挂职锻炼,直接与父亲邱大海通了电话,并没有想要告诉母亲李珍英。父女俩通电话之时,邱大海有点不舒服,正在家里休息。
李珍英无意中听到了邱大海与宣传部长李元昌的电话,这才知道女儿要到基层挂职锻炼。
李珍英是土生土长的茂东人,很瞧不起县城人。特别是侯海洋事件之后,更是对县城人报有极端轻视甚至仇恨。她压根不想女儿到基层工作,赶紧给小杨打电话,让小杨劝一劝女儿。
在李珍英心目中,小杨的父亲是省里部门重要领导,完全配得上女儿。因此,在小杨和女儿的交往过程中,她比女儿的态度要积极得多。
邱宁刚将海鲜递给母亲,道:“又是什么事情,连秀逗了这个词都用出来的,妈很时尚嘛。这是海螃蟹,让阿姨弄一下,我晚上陪爸喝两口。”
李珍英接过螃蟹,道:“你爸今天感冒了,班都没有去上,晚上就不要喝酒了。”
邱大海在家里就穿了一件宽松的老头衫,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上,道:“别听你妈的话,喝点酒,正好可以治感冒。”
李珍英道:“你妹好不容易回到了茂东,到基层去工作,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李宁咏也坐到沙发上,伸手用牙签穿了一块水果,道:“这是到基层挂职锻炼,只有一年,怎么会不回来,妈,你不了解情部,就不要乱想了。在外面说,会惹笑话的。”
李珍英提着螃蟹站在客厅,反驳道:“你还小,没有经历过事情,不晓得厉害。以前困难时期,生活紧张,政府动员很多机关干部、工人回农村去,说是以后生活好了就回城继续工作。结果凡是自愿回去的都当了一辈子农民,没有哪一个能回城。我记得清清楚楚,1962年,我家有一个邻居是在饮食服务公司,后来响应号召回到农村老家,到现在都没有回城。上访了好多次后,每个月得到二十五块钱,现在才涨到一百块钱不到,吃了大亏。”
邱大海打断妻子的唠叨,道:“老婆子,你就别翻老黄历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以前是什么时代,完全不能比,你牛扯马、马扯牛,把完全不同的事情扯到一起来讲。”
李宁咏不满地道:“妈,你的嘴巴硬是快,什么事都给小杨讲。我们只是接触一下,又不是一定要嫁给他。”
李珍英听到女儿又开始变卦,气恼得很,道:“你们几爷子合起来欺负我。我一把尿一把屎把你们拉扯大,现在你们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听我的话了。”
邱宁刚坐在父亲身边,道:“妈,你不要总是这样说。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们三兄妹都是吃屎喝尿长大的。”他说这话时,态度很是严肃,一点笑意都没有。
李宁咏噗嗤就笑了出来,抱着妈妈的肩膀,把她朝厨房推,道:“妈,你就当个好老太婆,工作的事情就别管了。”
李珍英抱怨着提着螃蟹到厨房交给阿姨,抱怨道:“女大不中留,儿大不服管,养儿养女有啥意思。”
在客厅,邱宁刚道:“我看过文件了,这次主要是省市两级的年轻干部到基层挂职锻炼,规模很大,这倒是一个挣资历的好时机,省检也有人到县里面锻炼。”
邱大海对女儿的选择很满意,道:“我们家三妹懂得追求进步了,这才是真正长大。以前你妈灌输找男朋友就得找个依靠,这是错误的观念,至少在我们老邱家是错误的。有句俗话,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老邱家的儿女不靠别人,就靠自己。”
邱宁刚道:“到哪个镇村挺重要,我跟丁部长最近走得比较近,给你选一个在茂东城边的村,以后回家方便。”
邱大海道:“在什么地方不重要,反正就是挂职一年,不需要做出什么成绩,能过关就行。”
李宁咏马上接口道:“爸说得对,就是去基层了解情况,到哪个地方都差不多。”
邱宁刚从妹妹的表情中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只是父亲在旁边,没有细问。
吃过晚饭,趁着父亲和母亲外出遛弯之时,邱宁刚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挂职的地方落实了?”
李宁咏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我遇到了干部科李科长,顺便给他说了这事。”
邱宁刚道:“是回巴山?”
李宁咏点了点头,道:“嗯。”
邱宁刚道:“到城关镇?”
李宁咏道:“嗯。”
邱宁刚望着妹妹,道:“你要想好,别变来变去,五行不定,会输得干干净净。”
李宁咏脸上笑容渐渐变成了自嘲,道:“每个人都会蠢一次,我这辈子就只蠢这一次。”
邱宁刚道:“做事有两个前提,一是不违法乱纪,二是不伤害自己,在这两个条件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李宁咏道:“大哥,你真好。”
邱宁刚道:“我爸的观点有些旧了,但是刚才那句话是对的,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邱宁刚说得没有错,自己强才是真的强,这算是一个硬道理,是多数人的共识。
大家都懂的话,却很少有人做到。因为这句话还有另外的意思没有说清楚,如何才能让自己变得强大,这其实才是真正重要的。
强大,在现代社会是指对社会资源的占有和分配能力。这个能力代表着在社会上的地位,比如有权、有钱、有人、有关系网、有资源等等,强大的具体表现方式不一样,内核却是一致的。
省政府常务副秘书长老杜完全懂得这个道理,很擅长利用资源让自己变得强大。他的强大是权力和关系网混合编制而成的。
他今天有事专程来找红旗厂强力厂长晏定康。
晏定康带着红旗厂干部职工以及其家庭近两万人走出大山,来到南州工业园区。以前在大山里按着计划行事,厂里日子虽然日渐紧张,总体上来说还是平顺的,或者说在山中封闭中获得暂时宁静。
上万职工拖家带口走出大山以后,红旗厂就如一辆开出山洞的火车,挣脱了大山和观念的束缚,迎来了更为广阔的天地,极大地增强了在市场经济下的能力。
同时,红旗厂也闯入了一片险摊,令晏定康这名掌舵人时常有如履薄冰之感。他吸引老厂长的教训,不仅与直管部门保持着良好关系,也与地方上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加强。比如在基建上以及一些主营业务上,在同等条件下,在不损害红旗厂的利益之下,他总是会照顾地方上的关系户。而当年老厂长则死守着一些规则,与地方关系总是那么磕磕碰碰。
经过数年接触,他与南州常务副市长牛大伟、省政府常务副秘书长老杜等人建立起了良好关系,不仅是公家关系,还是私人朋友。
在新修建的红旗宾馆最隐秘的包间里,老杜和晏定康谈完正事,开始喝酒,说些闲话。
晏定康道:“小琳表现得怎么样?现在的年轻人吃不得苦,你要多批评教育她。”
“晏琳工作能力强,为人又谦虚,这说明老晏家风好。”老杜趁机将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件事情说了出来,道:“有件事情和你商量商量,最近全省号召要到基层去,各部门都要派年轻干部挂职锻炼,期限是一年。办公厅有几个名额,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常委办应该要有一个下基层的名额,我觉得晏琳可以到基层去挂职一年,不知你是什么看法。”
晏定康有极为短暂的犹豫,因为挂职锻炼有很多种,有的是让骨干去锻炼,有的是让单位闲人去应付差事。这个犹豫极为短暂,他就明白老杜主动提出这事,自然不会亏待晏琳,于是道:“小琳从小就在红旗厂长大的,没有在基层工作和生活的经历,下去锻炼一年,应该很有必要。”
老杜道:“那我回去就定下来,让晏琳到乡镇去当党委副书记。”
事情定下来以后,在外面出差的晏琳并不知道。
等到晏琳回来时,摆在面前的是一份《关于做好2001年省直机关年轻干部到基层挂职锻炼工作的通知》,附录名单中有自己的名字以及挂职单位。她是副科级秘书,对应的职位是巴山县城关镇党委副书记。
到基层挂职锻炼对省直机关工作人员不算稀奇事情,最稀奇的是她将要到巴山城关镇去挂职当党委副书记,这意识着她将要和侯海洋在一起工作长达一年。细想,这处安排很正常,因为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原本就定点联系着城关镇,所以,她被派到巴山县城关镇在偶然中带着些必然。
文件已经下发,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山不转水转,今天又要与侯海洋转到一起了。
想到这件事情,晏琳心里一阵发慌,有期许、有激动、有紧张还有困惑。
文件下发以后,很快就由省委组织部在省委大礼堂召开了选派省直机关优秀年轻干部到基层挂职锻炼工作座谈会,对全体挂职干部进行了集中培训,并就做好挂职干部的培养、管理和使用工作作出了安排部署。
省委组织部长高义云在会上发表了讲话。
“……为深入实施我省培养选拔优秀年轻干部三个一工程,着眼于在基层实践中培养锻炼年轻干部,为岭西新一轮全面振兴提供组织保证,经省委组织部研究并报省委同意,决定从省直机关选派一批优秀年轻干部到基层进行为期一年的挂职锻炼。与以往相比,这批挂职干部的规模更大、层次更多,其中处级干部八十九名、科级干部一百三十二名,处级干部平均年龄三十九岁,科级干部平均年龄为三十一岁。根据干部特点和工作需要,一部分干部安排挂任县(市、区)副职,一部分干部安排挂任乡镇(街道)副职,还有一部分干部安排挂任省属企业相应领导职务……。”
“……选派优秀年轻干部到基层挂职锻炼,是培养造就高素质干部队伍的重要举措,是推进干部交流的有效途径,也是助推岭西振兴发展的有效措施。全体挂职干部要珍惜机遇,全心投入,真正沉下心来、融入进去,虚心向基层干部群众学习,抓紧熟悉县情乡情企情,尽快熟悉新环境进入新角……各派出和接收单位要密切配合,共同做好挂职干部的培养、管理和使用工作,既要对挂职干部放手使用、关心爱护,也要对挂职干部严格要求、加强管理。省委组织部对本批挂职干部实行更为严格的工作季报告制度和离岗请假制度,以加强对挂职干部的动态管理……”
高义云部长的声音在礼堂回响,晏琳思绪却飘向了曾经的复读班岁月,最后定格在被那个坏蛋绑到小院的场景,如果当时侯海洋不到,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当时子弹稍稍偏一些,后果同样不堪设想。想着那一幕,她不禁一阵心悸。
开完动员会,常委办又紧接着搞了一次饭局,为下基层的晏琳饯行。
吃过晚饭,喝了一瓶啤酒的晏琳回到房间就开始收拾行李。作为一个女孩子,收拾行李主要工作是准备衣服和化妆品。化妆品比较好准备,有现成的盒子装进去就行了。比较为难的是衣服,在城关镇工作时主要穿什么衣服,这是一个大问题。
上一次在城关镇植树,让晏琳对农村泥泞的道路有了深深的体会。在这种工作环境下,平时常备的中跟鞋、职业裙装恐怕没有太大用处,经常穿的应该是西裤、牛仔裤和运动鞋。她将平时不怎么穿的却是适宜服外运动的衣服装了几件到箱子里,然后对着衣柜有些愣神,犹豫了一会,取了一条漂亮的红色长裙和一条稍有些清凉的裙子,又配了一双高跟鞋。
之所以取两条裙子和一双高跟鞋,是因为她知道当年的侯海洋喜欢自己穿长裙和高跟鞋。但是在取这三件衣物时,她掩耳盗铃式地自语道:“周末还是可以穿漂亮一些,还可以到茂东去,高中同学主要在茂东。”
晏琳是一人独局,平时办完正事,也要看看电视连续剧。看电视连续剧的时候,她就由省委办公室有着严谨风格的副科级秘书变成了一个闲散的都市女子,有着与同龄女子一样的喜怒哀愁。
今天心不静,平时还能看得下去的电视连续剧索然无味,她不停地换台。
“不知道侯海洋得知我要到城关镇挂职党委副书记会是什么态度,他欢迎我吗?他接到文件后,肯定会很吃惊。”
“如今他没有结婚,我也没有另一半,难道,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吗?”
“秋云早就是过去式了,何必再想着她。”
“我要克服强迫症,对以后的人生都不会好。”
这一夜,晏琳在床上辗转翻侧,难以入眠。
省、市到基层挂职文件下发以后,侯海洋最先收到的是茂东市的文件。侯海洋见到附页中“茂东市委宣传部李宁咏,任青桥村党支部副书记”,无语地将文件扔到一边,道:“都是些什么事情?完全是添乱。”
他将分管组织副书记黎陵秋叫到办公室,“你把门关上,看一看这份文件?”
侯海洋这样神神秘秘,让黎陵秋有点奇怪。她关上门,看完文件,脸上就有掩不住的笑意。她知道李宁咏和侯海洋曾经是恋人关系,这个挂职地点绝对是李宁咏亲自挑选的,是什么用意就不言而喻。
侯海洋与黎陵秋在一起工作配合得挺默契,属于在城关镇少数能谈点私事的人,道:“你笑什么笑,什么意思?”
黎陵秋忍住笑,道:“市委组织部安排下来,我们接待好就行了,你着什么急啊。”
侯海洋一阵苦笑,道:“你是分管组织副书记,下派干部的事情你全权负责,通盘考虑,别给我添乱啊。”
黎陵秋道:“李宁咏过来挂职算是比较好办的,不用单独给她准备房子,直接带到村里,交给江老坎就行了。”
侯海洋道:“在镇里有多少人知道我和李宁咏曾经的恋人关系?”
黎陵秋道:“有一大半吧。”
侯海洋道:“怎么会有这么多?我调到城关镇的时候,已经和她分手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你的是侯海洋,她是邱老虎的女儿,两人都引人注目,在城关镇想保密都难。”黎陵秋又道:“你们有没有合好的可能性?”
侯海洋摇头道:“没有。她已经谈得有男朋友了。现如今,我和李宁咏就只是临时的上下级关系,而且层级隔得远,我不会管她的事,全部由你安排。刚才聊的事情,我一概不会承认。”
其实,侯海洋心里明亮得很。最近几次与李宁咏见面,李宁咏态度明显变得积极主动,表情也丰富多彩起来。他是一个性格坚毅果断的人,下定决心后,就不太容易受外界干扰。
他没有和李宁咏重续前缘的想法,把事情交待给黎陵秋以后,便不再想李宁咏的事情,陆续召集相关同志讨论创彩集团落地之事。
到了下午,另一份文件摆在了侯海洋的案头,文件后面有附录,其中一条是:省委办公厅副科级秘收晏琳,任巴山县城关镇党委副书记。
来了一个李宁咏,已经让侯海洋感觉头痛了。如今又来了一个晏琳,他感觉是前胸被挨了一拳,后背又被捅了一刀。
“黎书记,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侯海洋又给黎陵秋打去电话。
黎陵秋进屋后,侯海洋道:“你来看一看文件。”这一次,他没有让黎陵秋关门。
黎陵秋看了一遍文件,道:“省市两级机关都在下派干部,这是对省委提出的走基层号召的响应。晏琳是常委办的那个年轻女同志,到城关镇来了两次。”她突然想了起来,道:“晏琳还是侯镇的同学,上次还单独让你到茂东去陪了客人。”
“她是我在茂东一中的补习班同学。”侯海洋道:“现在她身份变了,是省委办公厅的人。省委办公厅的人来了,我们不能怠慢。你去找一个好小区,租一套房子,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后天市里要开迎接省直机关下派干部的座谈会,用人单位都要参加。会议开完后,晏琳就要跟着我们回来。到时没有安排好住房,就不太好了。”
“好,我马上去办。”黎陵秋又想起一事,道:“侯镇,都是下派干部,我们给晏琳准备住房,不给李宁咏准备,恐怕不太合适。省里位置高,但是离得远,与我们关系其实不大。市委宣传部是现管,更不能怠慢。”
侯海洋道:“李宁咏在巴山是有家的。”
黎陵秋道:“如果只有一个下派干部,不给李宁咏提供住房没有任何问题。现在是两个女同志到城关镇挂职,我最担心李宁咏会产生比较心理。我建议租一个大一点的套间,李宁咏和晏琳各用一个房间。她们住在一起,还可以有个伴。”
这是一个中肯提议,却被侯海洋断然否定:“不要让她们住在一起,你先去给晏琳租一个小套间,位置要好,保证安全。”
黎陵秋道:“电力局家属院不错,环境好,治安也好,离单位也不远。”
侯海洋又否定道:“不要租在电力局家属院,换个地方。”
黎陵秋道:“邱书记住的那个小区,里面也比较安全,我去看一看有没有出租房。”
侯海洋以前还觉得黎陵秋办事精明,谁知今天总是把李宁咏和晏琳拉在一起。他不能明说自己与晏琳曾经的关系,又否定道:“那个小区住的都是老干部,牢骚话多,让晏琳听到了不好。”
提议接连被否定,黎陵秋也暗觉奇怪,道:“一时想不出来了,那我只能再去找一找。”
侯海洋想了想,道:“李宁咏来了以后,你可以单独问一问她是否需要租房子。如果她要租房子,绝对不要让她和晏琳拉在一起。我的意思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不能传到第二个人耳朵里。”
“侯镇反复叮咛不让李宁咏和晏琳住在一起,这是什么情况?”
黎陵秋走出侯海洋办公室后,开始琢磨起侯海洋今天不同于以往的反应。以往,侯海洋处事颇有大将之风,抓大事,抓重要环节,一般环节、小事就放手让大家去做,并不干涉。今天则是事无巨细反复考虑下派女干部晏琳的住处,更奇怪的是明显不希望晏琳和李宁咏住在一起,虽然说晏琳是省委办公厅的人,也不至于此。
黎陵秋学历不高,年龄也不算大,但是能从基层干起,在三十来岁就成为城关镇党委副书记,情商自然不会差。其思维如天空中的闪电,开始四面八方伸出触角,居然找到了一些真相。
“侯镇和晏琳是同学,莫非,他们曾经有故事?绝对有故事,否则侯镇不会如此小心。他这个年纪轻,城府深,原本将私人感情隐藏得好好的,这一次突发的意外碰面让原本属于私人的情感不小心暴露了出来。”
尽管侯海洋对这个‘故事’没有只言片语,但是凭着对侯海洋的了解,黎陵秋还是凭着女人的细腻和敏感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觉得侯海洋和晏琳之间应该有故事,而且有故事的可能性学很高。
她在谈话之初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原因很简单,是被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公室和城关镇在层级上的巨大差距蒙住了双眼。在大家心目中,这两个层级的人不可能发生男女关系。尽管侯海洋在巴山县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可是放在省委办公厅,这个年龄的正科级干部多如牛毛,实在算不了什么。
侯海洋反复叮嘱才引得黎陵秋朝男女关系方面去思考,有了这个想法就如用刀划开纸作的窗,发现了一个未曾注意到的事实:“晏琳的父亲是红旗厂厂长,她在茂东读书长大,与侯海洋是同学。侯海洋读书时成绩优秀,人又长得帅,为什么不能和晏琳有男女私情。”
她不断地分析:“后来他们分了手,绝对是因为家里的原因,晏琳爸爸是红旗厂一把手,侯镇父亲是普通农民,两家人有代沟,这肯定就是他们分手的主要原因。”
她又想道:“现在侯镇发展得这样好,晏家会不会改变看法?还是有可能的,特别是在一起工作一年,完全可以旧情复发。”
这个新发现让黎陵秋充满了窥视的快乐。
在黎陵秋脑海里,侯海洋和晏琳、侯海洋和李宁咏、晏琳和李宁咏就如几组相片,不断地并排着浮现出来,清晰异常。
客观地说,李宁咏和晏琳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不管是将李宁咏和侯海洋放在一起,还是将晏琳和侯海洋放在一起都完全没有违和感,甚至都能从其中看出一些夫妻相。
从情感上来说,黎陵秋更亲近于李宁咏,李宁咏在巴山工作过,父亲是邱老虎,可以算作是巴山本地人,相较而言,晏琳更如一个从天而降的侵入者。
因为发现秘密而显得暗自兴奋的黎陵秋叫上宣传干部杜芳,为晏琳寻找住宿之所。
巴山是一个流动人口不多的平静小城。这些年随着交通、商业和工业的快速发展,逐渐有了流动人口,出租房市场才慢慢兴起。
黎陵秋和杜芳以城关镇政府为基准点,一圈一圈寻找合适的住房。花费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在距离城关镇直线距离约三百米处的天燃气公司家属院找到一套出租房,四楼,三室一厅。房子虽然大了一些,费用高了一些,但是条件较好,安全有了保证。
租到房子以后,黎陵秋特意给侯海洋打去电话,报告了房屋基本情况。
侯海洋在县政府办公室工作的时候,到过天燃气公司家属院,对这套房子的环境和安全性还是满意的,道:“可以,这个地方选得不错。房子里需要什么东西都是小事,就不要给你打电话了,你自己安排。”
黎陵秋又问道:“是否需要给李宁咏租一套房子?”
侯海洋道:“我觉得不必。你也可以先打电话征求她的意见?”
黎陵秋先打手机电话号码,结果手机关机。
宣传干部杜芳立刻就给县委宣传部办公室打去电话,要来了李宁咏办公室电话。
黎陵秋打通了办公室电话,听到了一个以前在“巴山故事”中就经常能够听到的声音。在那一瞬间,黎陵秋感觉发生了时空转移,仿佛又回到了“巴山故事”初播时的情景。
那时黎陵秋还是城关镇宣传委员,由于《巴山故事》每期除了主要故事以后,还有一个《巴山掠影》的分栏目,长期给巴山城市规划、建设和管理找刺,规划、建设具有相当专业性,电视台年轻记者不懂专业和政策,很难找到破绽,就算找到以后,也经常被一串建筑术语蒙住。但是管理是摆在大家面前的,管理中出现问题一目了然,大家都清楚。因此,在《巴山掠影》分栏目中就经常有关于城关镇的负面报道。
黎陵秋的责任就是发现负面报道,一方面是及时通报给班子成员,由分管领导组织改正;另一方面还要与电视台沟通,尽量少上过于尖锐的“掠影”,就算上了,后续报道也要客观公正一些,至少要有利于城关镇。
黎陵秋于是成为了巴山故事的忠实观众,与李宁咏有多有接触。
后来,李宁咏上调到了茂东电视台,巴山故事缺少一位漂亮的、敢作敢为的女编导兼女记者,变得很平庸,后来从巴山电视台自制节目中消失。正所谓墙内开花墙外香,“巴山故事”移植成为“茂东故事”以后,变成了茂东电视台自制节目中收视率最高的栏目,甚至超过了茂东新闻联播。
黎陵秋打通了电话,道:“喂,你好,我是巴山城关镇的。”
还没有自报家门,李宁咏就听出了声音,道:“你是黎姐吧,我是李宁咏。”
黎陵秋道:“宁咏,你到城关镇来挂职锻炼,是否需要租房子,如果需要,我们这边就安排。”她以前都是称呼李宁咏为“小李”,如今李宁咏调到了市委宣传部,再称呼‘小李’不太妥当,于是就将‘小李’的称呼改成了更为亲昵的“宁咏”。
这一声“宁咏”,迅速拉近了黎陵秋和李宁咏的关系。
省里那份《关于做好2001年省直机关年轻干部到基层挂职锻炼工作的通知》的文件是直接下发到茂东市委和巴山县委,又由巴山县委转给了城关镇党委,茂东市委宣传部办公室并没有收到这份文件。因此,李宁咏还不知道在省委办公厅工作的晏琳将要到城关镇挂职党委副书记。她就对黎陵秋这个问题有点莫名其妙,道:“我就不用了,土生土长的巴山人,哪里需要租房子,我就住在家里。”
黎陵秋又道:“明天开大会,开了大会宁咏就要到城关镇工作。宁咏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我竭诚为挂职干部做好服务工作。”
李宁咏咯咯笑道:“黎姐太客气了。我是青桥村支部副书记,你是城关镇党委副书记,你是我的垂直领导,我会在你的领导下认真工作。文件里说得很清楚:乡镇党委要将挂职干部与本单位干部一样对待,严格要求,严格管理。”
黎陵秋笑道:“宁咏是宣传部领导,我们会剥削你的劳动力的,肯定不会只让你仅仅当一个村支书。”
李宁咏道:“乐意为黎姐效劳。只不过你们那个镇长对宣传口熟悉得很,能调动的媒体多得很,我想效劳也没有机会。”
黎陵秋道:“放心吧,肯定会有很多事情让你做。”
与李宁咏通话以后,黎陵秋马上给侯海洋回了一个电话,道:“侯镇,我刚才给李宁咏打了电话,她明确表示不需要租房子。”
“嗯。”侯海洋又道:“明天我们要到茂东开会,县里吉书记、牛书记和侯部长参加,早上七点半出发,不要迟到了。”
黎陵秋道:“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免得睡过头了。”
侯海洋道:“我每天都会按时起床锻炼身体,绝对不会错过时间。”
黎陵秋道:“那我明天七点钟坐车到电力局家属院等你,然后一起到茂东。”
明天会后要在会场上将晏琳和李宁咏一起接回来,所以城关镇就准备开两辆车到茂东。黎陵秋乘坐能放行李的越野车,顺便将两个女子一起接回来。
侯海洋打定主意,开完会以后就直接去看一看康琏,先回避一下,免得晏琳和李宁咏同时出现在面前很尴尬。
茂东市委高度重视省直机关下派干部和市直机关下派干部两件事情,经过研究后,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做,取名为深化走基层工作大会,加强宣传,扩大影响。
会议在茂东大礼堂召开,茂东四大班子在家领导全体参加。参加者还有省直机关单位送挂职干部的领导、市直部门主要领导、各县县委主要领导、分管副书记和组织部长、以及接收下派干部单位主要负责人。
这个会的规格和规模都很高,说明茂东市委对“走基层”活动高度重视,这让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马兵感到十分满意。
巴山县城关镇的位置在大礼堂靠后靠边的地方,与侯海洋相邻而坐的是阳和镇党委书记程岭跃。
程岭跃与侯海洋是在处置阳和镇垃圾场时结下的关系,算得上老熟人。寒暄两句后,程岭跃道:“城关镇分来了几个?”
侯海洋道“我们分来了两个,省委办公室一个,市委宣传部一个。”
程岭跃道:“我们分来了一个,秦真高,在市政府办工作,以前是康正平副市长的秘书。你以前在县政府办主过政,和秦科长有接触吗?”
走上人生快车道的侯海洋心胸自然变得开阔起来,没有将秦真高当成自己的对手,道:“秦真高是我的大学同学,同班同学。”
程岭跃道:“还有这层关系?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大家聚一聚,喝杯酒。”
侯海洋道:“好了,程书记随时约。”
所有的下派干部都坐在前排,省直机关在前排,市直机关在后排。秦真高左手隔了二个人便是李宁咏,他数次偷偷窥视李宁咏,暗道:“李宁咏这么漂亮的女子,家世又好,为什么非要到城关镇,一颗好白菜又要被猪拱。”
自从康正平走了以后,秦真高一直受到冷落,这一次来到基层,他憋着一股劲,准备做出点成绩,回来后改变现在困难的处境。
按照以前的经验,如果下派的干部少,则在开会时都是将下派干部和接收单位安排在一起。这一次省、市两级下派的干部多,市委组织部安排座位时,为了突出“走基层”的深度和广度,就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区域,让省、市两级下派干部单独坐在前排。这样,记者摄影时就更具有视觉冲击力。
会议由市委副书记谭星海主持,议程很简单,一是由市委杜高立书记讲话,二是由省委组织部马兵讲话。
市委杜高立的讲话是会议主要内容,讲话分为三个部分:首先简要介绍了茂东市的基本情况,包括幅员面积、人口和主要经济指标;其次是代表市委对挂职干部提了四个要求,一是要尽快进入角色、找准定位、融入环境、熟悉业务;二是努力增长才干,提高统筹决策能力、驾驭经济能力、解决问题能力、做群众工作能力、协调公关能力;三是切实发挥作用,在推动发展上发挥作用、在上下沟通上发挥作用、在招商引资上发挥作用、在班子建设上发挥作用;四是展示良好形象,用勤勉敬业精神展示形象,用真抓实干的作风展示形象,用严格自律的品行展示形象。
第三是预祝各位挂职干部事业进步,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侯海洋仔细地听完杜高立的讲话,暗道:“写文章的秘书也真有几把刷子,四个要求,十几个小点子,基本上就把要说的内容讲完了。明天巴山县开欢迎会,县委办要想为吉书记写出点新东西,就得抓破头皮了。”
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马兵讲话就要简单一些,首先讲了下派干部是全省“走基层”活动的重要内容,要高度重视;其次就谈了下派干部的成长和纪律问题。最后谈了一个细节,交接干部就在茂东大礼堂进行,会议结束后,下派干部就跟着接收单位离开,不准吃吃喝喝,迎来送往。
这次会议规格高,但是开会时间并不长。九点钟准时开会,十点钟就结束,这样就可以让下派干部直接到单位报到。
散会以后,侯海洋上前几步,与县委书记吉之洲等领导见了面。吉之洲道:“原本县里准备趁热打铁,在下午接着开挂职干部座谈会,刚接到通知,我要参加下午在市委的会议,座谈会就改在明天。城关镇有两个挂职干部,都很重要,你要妥善安排。”
县委副书记牛清德接着交待道:“省里和市里的挂职干部都同样重要,不要分高低。到城关镇的是两个女同志,在生活多关心照顾,细心一点,在工作上严格要求,充分发挥她们各自的优势。”
侯海洋不停地点头。
在侯海洋与县领导见面之时,黎陵秋分别给晏琳和李宁咏分别打了电话,让她们坐在位置上不动,由城关镇领导过去接他们。
侯海洋来到下派干部集中的前排之时,省委办公厅常委办的同志和市委宣传部的同志也来到了前排。侯海洋分别与两个单位送行的负责同志握了手,说了几句客气话。
由于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马兵专门强调了纪律,不准迎来送往,所有单位送行到大礼堂为止。两个单位负责同志把下派挂职干部交给了城关镇负责同志,也就算是完成任务。
送走两个单位的负责同志,侯海洋正准备陪着晏琳和李宁咏离开会场,看见了正在与程岭跃交谈的大学同学秦真高。
侯海洋上前与秦真高握了握手,道:“老同学,欢迎到巴山挂职。阳和镇和城关镇是田靠田土接土,我们两个镇经常来往。我和程书记说好了,抽时间过来喝酒,给你接个风。”
程岭跃笑道:“侯镇,那我们就定个时间,下个星期二,两家搞个联欢,共同迎接一下省市的下派干部。”
侯海洋道:“那就一言为定啊,下周见面。”
秦真高拍着侯海洋的肩膀,笑容有些夸张,道:“蛮子酒量好,到时我可不敢和你较劲,我们是老同志,你可要帮我喝几杯。”
侯海洋道:“要说喝酒,谁能和胖墩较劲,什么时候把胖墩和陈秀雅叫过来,我们四个同学喝一杯。”
闲聊几句,侯海洋转身到晏琳和李宁咏身边,这才与两个下派挂职干部正式见面。他先伸出手和晏琳握手,道:“欢迎晏书记到城关镇挂职,希望工作愉快。”
晏琳伸出手,轻轻与侯海洋握了握,客客气气地道:“我对基层工作不熟悉,希望侯镇长多批评多帮助。”虽然只是轻轻地视节性地握了握手指,可是肌肤相碰,还是让她产生了小小的涟漪。
李宁咏在今天开会才拿到前往茂东挂职的干部名册。她看到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公室晏琳居然也挂职到城关镇,第一反应就是“肯定是晏琳主动要求的”,主动要求的原因肯定和自己一样。有了这个念头,她的妒火就熊熊燃烧了起来,暗哼道:“装模作样,装腔用势。”
侯海洋与晏琳握手后,又来到李宁咏身边,热情地伸出手,道:“李书记,欢迎啊。城关镇正处于多事之秋,有市委宣传部门同志过来支持,肯定会为我们解决大麻烦。”
李宁咏虽然对于晏琳到来很是不爽,脸上却是笑脸如花,伸手握着侯海洋的手,道:“我是巴山人,支持城关镇发展也是我应有的责任。只要城关镇有需要,我能力虽然小,却是百分之一百使劲。”
说话之间,李宁咏就用小指头轻轻地挠了挠侯海洋的手心。如果没有晏琳出现,李宁咏不会这么主动,至少会比现在矜持得多。但是有了晏琳这个强劲的对手,激起了李宁咏内心深藏着的小宇宙。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要给晏琳租房子,难怪黎陵秋要问我是否租房子。”
侯海洋知道李宁咏在挠自己手心,这个小动作很隐蔽,当事人却是感受得特别清晰。
侯海洋没有理睬这个小动用,握手打过招呼后,就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等一会,我要去办事,就不陪你们回巴山了,由黎书记全权代表镇政府陪同你们。今天下午不用上班,休整半天。明天上午县委召开下派干部座谈会,下午召开机关干部会,晏书记和李书记一起与镇村干部见个面。”
黎陵秋道:“中午我陪晏书记和李书记一起在外面吃饭,晚上安排在伙食团,侯镇能参加吗?”
侯海洋道:“我肯定要来。你把班子全体都叫上,能来的都要来。”
黎陵秋道:“给不给宋书记报告?”
侯海洋道:“来了新干部,应该给宋书记报告一声,请他参加晚宴。算了,我等会给他打电话。”
四人朝礼堂外面走,准备上车。
黎陵秋道:“晏书记,你的行李在哪里,我们去取。”
晏琳道:“在茂东烟厂宾馆,我是昨天到的茂东,袁主任是今天过来开会。”
听到茂东烟厂宾馆,侯海洋有些意外。这是一个他绝对不愿意独自去住的宾馆,未曾想到晏琳会临时住在这里。
黎陵秋又问:“李书记,你的行李在家吗?等会我们一起去取?”
如果没有晏琳,李宁咏肯定会明天到巴山,直接参加县里的座谈会。可是现在晏琳来到了城关镇,她就不能落在后面,道:“我的行李简单,回家取点随身带的东西,就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到巴山。”
晏琳和李宁咏都知道对方和侯海洋的关系,此时不免互相都有点矜持,基本上没有交谈,还偷偷用挑剔的眼光打量着对方。在嫉妒心上,不管是什么职业的女性,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走到停车场,侯海洋用公事公办的态度道:“黎书记,就辛苦你了。中午饭你来安排,晚上请班子全体一起吃饭。”
将两个麻烦女子扔给了黎陵秋,侯海洋坐上了老赵的车,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刚才李宁咏挠自己手心的小动作,他就知道“来者不善”,想起就头疼。
更头疼是还有一个经常要见面的党委副书记晏琳。当初拿到了高考成绩,侯海洋到红旗厂找过晏琳。那次见面以后,侯海洋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会与晏琳发生交集,没有料到,他还将与晏琳至少在一年时间里成为经常见面的同事。
“侯镇,朝哪里开?”老赵见侯海洋上车后一直没有发话,就回头问道。
侯海洋道:“稍等,我打个电话。”他打通了康琏家里电话,无人接听,便安排道:“那就回镇里。”
从茂东到巴山的路程很近,四十多分钟以后,侯海洋来到了需要为创彩集团征地的地块。他让老赵直接开车回镇,独自在这个待征收地块随意走着。
夏季的农村四处都是绿色,有村民在田地里干活,充满了田园的宁静。这个宁静将随着创彩集团到来而被打破。社会发展并非总是温情脉脉的,有时会显得无情,会让人无奈。个人,在社会面前会变得异常渺小和无助。
站在田野里,两个女子带来的情感困惑与纠葛就变显得无足轻重了。
到现场去,这是侯海洋参加工作以来一直遵循的原则。平时很难得走出去,今天既然走出办公室,县里也没有会,就独自看一看现场。对现场越是熟悉,以后决策时就越有把握。
参加工作以来,遇到无数的坎,每次越过一道坎,侯海洋就成长一步。这一次征收土地是侯海洋主政城关镇以来第二个坎。
第一个坎是向阳坝冰库的突发事件,算是圆满渡过。但是第一道坎是突发事件,咬咬牙就过去了。
第二道坎则关系着县委书记吉之洲提出“工业强县”的落实问题,是一个长期的拉锯战,非一日之功。
而且,当前社会上对征收土地有各种不同意见,这让工作难度增大了很多。晏琳和李宁咏同时到来只是让侯海洋头疼,征收土地则是一场持续考验人的战斗。
在农村集体土地征收时都有固定的标准步骤,其中关键一步就是发布征地通告,由县国土资源局在被征收土地所在地的村范围内发布征地通告,告知被征土地的村集体经济组织和村民:征地范围、面积、补偿方式、补偿标准、安置途径以及征地用途等。
这里面有一个关键点,通告发出以后,抢栽、抢种的农作物或者抢建的建筑物不列入补偿范围。
城关镇有十三万人口,地宽人多,再加上侯海洋到城关镇工作的时间并不长,因此他走到这一块待征收土地时,没有人认识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就是城关镇镇长,这让侯海洋得以有机会在近距离观察这一块很快就要变成创彩集团用地的土地。
这两天,他都得到了驻村干部一些报告,抽这个机会来看看现场。
走到列为难点之一的侯家院子时,侯海洋果然看见侯家院子至少有好几个楼房在长高,原本是一楼一底的房子,正在修建第二层、第三层,甚至有的已经修到了第四层,不少院子都堆得有建筑材料。
这是一个严重问题,如果不及时制止,将来必然会引起极大纠纷。
侯海洋思考着解决之道,走过侯家院子旁边的小道。说是院子,实则是有十来户人家散乱地排在一起。在一家坝子里坐着几个人在喝啤酒,聊天。
“姐夫,我准备再修两层。”说话者长得非常敦实,留着光头。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侯二娃,你这样乱修就是想套钱,政府肯定要管,到时强迁起来麻烦得很。你的小胳膊掰不赢政府的粗腿。”
听到议论,侯海洋就装作打手机,站在小道旁边偷听了两句。
侯二娃就道:“政府那些人胆子小,只要他们来强迁,我就准备几个汽油瓶,扔在墙上烧,绝对把他们吓退。姐夫到时叫几个兄弟帮我撑起。”
一个相貌颇佳的少妇站在房门口,怒斥道:“许大马棒,你别听侯二娃的话,我们院子的事,你不要管,管了又没有啥好处。我是嫁出去的人,就是泼出去的水,侯家院子的事管我屁事。”
中年汉子额头上有一条伤疤,让其秀气的脸上多了些凶悍之气。他大口喝着啤酒,笑着对年轻人道:“侯二娃,听到没有,你姐不准我管你的事情。我现在就是生意人,做生意赚钱,比打打杀杀强得多。”
侯二娃道:“我这个也是生意。”
中年汉子摇头道:“既然是生意,那就好办,到时就和政府谈判,互相让一步就行了。贪心不足蛇吞象,最终找不到好。”
对于侯海洋来说,“许大马棒”是一个有点陌生又似乎听说过的名字。查看了抢建房子的现场,继续听他们对话也没有意思,侯海洋就顺着小道走过了大院子。他边走边给吴重斌打电话,寒暄几句,问道:“我记得以前许瑞有个堂兄在混黑社会,他堂兄叫什么名字?”
吴重斌对那一段复读班打群架的历史记忆十分深刻,也是面对后来女友时重要的谈资,他未加思考,脱口而出,道:“他堂兄叫做许大马棒,是黑老大胡哥重要的手下,听说如今生意做得很好。”
得到证实以后,侯海洋也没有太往心里去。现在不是当年,以前与黑社会相遇时他只是一个能打架的复读生。如今是一镇之长,身后有政权作为支撑,黑社会在政权面前就不堪一击的。
他最担心的是普通村民为了经济利益聚在一起闹出来的群体性事件,这种事情极为棘手,重不得轻不得,只能反复磨。
创彩集团落地是县委书记吉之洲亲口交待的任务,侯海洋知道其重要性。他无意中听到几句对话,意识到侯家院子确实是难啃的硬骨头,副镇长罗基奎反映的情况必须要尽快解决。
侯海洋没有当场给相关人员打电话,而是沿着小道继续走,不一会又到了另一个硬骨头——张家院子,张家院子的房屋没有长高,但是周边的土地上种满了密密麻麻的拇指粗的树苗。
在创彩集团待征地块上转了一圈,除了侯家院子和张家院子外,其他地方还算平稳,没有异常情况发生。
侯海洋摸出手机,给郭达打了一个电话,道:“明天下午,召开征收土地工作组第一次会议,由各职能组汇报前期工作。”
侯海洋随即又给宋鸿礼打去电话,道:“宋书记,这一次城关镇来了两名挂职干部,一名是省委办公厅常委办的晏琳,任城关镇党委副书记,另一名是市委宣传部的李宁咏,任青桥村党支部副书记。晚上班子给她们两人集体接个风,你一定要来参加啊。”
宋鸿礼道:“我今天还真不开,有个重要接待,无法分身。改天我单独与她们两人见一面。”
打完电话,侯海洋步行回到城关镇政府,走出一身热汗。
郭达坐在办公室看到侯海洋,赶紧走出来,报告道:“侯镇,晏书记的办公室布置好了,你来检查一下。”
新办公室比照着黎陵秋的规格来安排,有一排书柜是现成的,会客沙发、办公桌和办公椅是新购买的。
侯海洋闻到新家俱散发出来特有的味道,道:“没有现成的办公家俱?我闻到有甲醛味道,你去弄几盆能吸甲醛的花,今天要把窗子打开,通通风。”
侯海洋看着晏琳的办公室,不由得想起李宁咏在青桥村的办公室,村办公室的条件比起镇里就要差很多。好在青桥村干部基础不错,李宁咏开展工作应该没有问题。
走出办公室,郭达就去办公室给负责送花草的园林公司打电话。
侯海洋从卫生间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问道:“请问,晏琳在城关镇来了吗?”
这是一个曾经听过的声音,声音的主人看到侯海洋站在面前有些不知所措。
来者是晏琳的母亲陈明秀。她如今在红旗厂工会当副主席,今天上午到茂东老厂区办了事,顺便就让师傅开车到巴山,来看一看到城关镇来挂职的女儿。
陈明秀给女儿打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于是她就来到了城关镇政府办公室。谁知刚来到了办公室,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虽然只是在出现在他们家庭短暂的一段时间,可是却给陈明秀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陈明秀下意识地道:“侯海洋,你来办事?”
侯海洋道:“我在这里工作。你是来找晏书记吗?镇里分管组织的黎书记带她到出租房里,她的出租房在天燃气公司,那里安全性比较好。”
陈明秀这是真吃惊了,道:“你后来考到哪个大学?我记得上了重点线的,怎么会分到镇上?”
若不是被晏琳从天而降占了位置,侯海洋其实就会在省委办公厅工作。这是侯海洋心中的秘密,他早就决定永远埋葬掉,不给任何人提起。侯海洋笑了笑,道:“我参加了省委组织部的选调,分回巴山工作。陈阿姨,你到办公室来坐,我给黎书记打电话,她和晏书记在一起。”
陈明秀抱歉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是恰巧到茂东老厂区办事,顺便到巴山看一看晏琳。”
“添什么麻烦,陈阿姨太客气了,妈妈来看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侯海洋指了指新装修的副书记办公室,道:“这是晏书记的办公室。”
这一间办公室门上有一块金属牌子,写着党委副书记。
陈明秀在女儿办公室转了转,皮沙发,大桌子,电脑、开水器,电话机,整个设施设备比自己想象中好得太多。
侯海洋道:“办公室刚布置好,准备弄几盆植物来,吸吸甲醛。”
陈明秀经历过红旗厂大搬迁,对办公桌散发的甲醛不以为意,道:“房子是老房子,只是几件家俱,平时开开窗,没有啥问题。”
侯海洋道:“陈阿姨先到我办公室去坐一会,我马上联系。”
整个三楼办公室,只有侯海洋办公室和宋鸿礼办公室没有挂职务牌子,主要原因是让两位主要领导清静一些,否则会陷入没完没了的接待之中。陈明秀进屋时,有意识找了找门上的牌子,结果没有看到。她一直在猜测侯海洋的职务,走进侯海洋办公室后,见到其办公设备比女儿办公室要高档一些,道:“小侯在城关镇担任什么职务,镇长还是书记?”
侯海洋道:“我是镇长。”
陈明秀道:“正职,还是副职。”
侯海洋道:“正职。”
陈明秀道:“年轻有为啊。那我们家晏琳就是在你的领导之下。”
侯海洋道:“谈不上领导,我们是同事。”
现在的陈明秀已经不是六年前的陈明秀了,六年前的陈明秀只不过是红旗厂的普通员工,如今晏定康成为了红旗厂一把手,来往的都是省委常务副秘书长、南州常务副市长等要员。侯海洋当了城关镇镇长,虽然很不错,但是只是县城的正科级,远远不能把陈明秀震住,只是他觉得发展得还不错而已。
侯海洋拨通了黎陵秋的电话,道:“黎书记,请找晏书记接个电话?”
晏琳接过电话,道:“侯镇,你找我?”
陈明秀道:“我是妈妈,你怎么把手机关了。我到茂东厂区办了事,顺便来看看你,我在小侯办公室。”
晏琳吃了一惊,道:“我手机没有电了,一直没有来得及充电。不是我忘记充电,是电池不行了,总是发热。”她又道:“你怎么找到办公室去了。我第一天来报到,家长就跟了过来,别人会把我当成小姑娘。我在天燃气公司家属院,以后要住在这里。”
陈明秀道:“只是顺便来看看,没有这么严重,我这就打车过来。”
侯海洋没有挽留陈明秀。他把郭达叫了过来,道:“这是晏书记的妈妈,红旗厂的工会副主席,你叫老赵送陈主席到天燃气公司。”
郭达应了一声,快走回办公室给老赵打电话。
听到侯海洋准确地说出自己的职务,陈明秀有些惊讶地道:“小侯,你怎么知道我在工会工作?”
侯海洋道:“上一次和晏琳、田峰一起在茂东吃饭,我就听说你换过岗位。”
陈明秀这才知道女儿已经与侯海洋见过面了。她此时最想就是给丈夫打电话,给丈夫谈一谈在城关镇的奇异之旅。
小车开到了天燃气公司后,司机老赵就给黎陵秋打去电话。
此时,李宁咏已经被送回到自己家里。晏琳明显轻松了,与黎陵秋开始闲聊,了解城关镇的基本情况。
黎陵秋接到老赵电话以后,道:“我们下楼去,老赵将伯母送过来了。”
晏琳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我这个老妈,哎,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黎陵秋道:“天下老妈都是这个样,你以后也肯定会这样。我记得儿子在九岁时第一次去夏令营,去之前还好好的,等到开了车以后,我就感觉心里空荡荡,没根没落。后来就开始怀疑儿子是否坐上了大车,越想这个问题越觉得可疑,带着老公又回到出发地点去找儿子。被老公嘲笑一番后,我才想起要给带队老师打电话。结果带队老师又关机,急得我啊不行。终于,在晚上打通带队老师电话。我不好意思说儿子是不是在夏令营里,只是问儿子乖不乖。听到老师说儿子很懂事,我这才放心。”
晏琳本身就有些强迫症倾向,听到黎陵秋的经历倒是很有些感同身受,道:“这是太关心导致的焦虑,和出了门总是怀疑家里没有关水、关电和关门一个道理。”
谈话间,黎陵秋和晏琳来到楼下,见到了陈明秀。
黎陵秋略为寒暄,告辞而去。
陈明秀望着远去的小车,道:“这个黎书记是什么书记?”
“黎书记是分管组织的党委副书记,是她给我找的房间,里面布置得挺好。”晏琳又用责怪的语气道:“妈,你跑过来做什么?我刚来报到,你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别人会小瞧我的。你是今天回去,还是明天回去,我才来上班,不好意思找单位要车,你只能坐长途车,或者打个出租车回去。”
陈明秀嗔道:“我才来,你就想赶我走,这么不喜欢你妈。放心吧,我有车。小车班林师傅把我送过来的,他今天晚上就住茂东老厂,明天他回来接我。老林师傅还在老厂住着,就是不肯搬家。”谈到这里,她忍不住就道:“你以前知道侯海洋在城关镇工作吗?”
晏琳道:“我知道。这一次下派挂职锻炼是组织安排,直接通知我,又不会同我商量。”
陈明秀从丈夫口中倒是得知了事情真相。丈夫一直不太愿意让女儿全部了解与老杜的真实关系,有些事情就没有给女儿说。此时在城关镇遇到了侯海洋,她更不愿意与女儿谈及下派挂职的来龙去脉。
上楼时,陈明秀还是忍不住提及侯海洋,道:“侯海洋发展得还可以最,都当了镇长。在巴山县里,镇长是不是都很年轻,刚才那位副书记年龄也不大,地方上干部年轻化落实得比工厂里要彻底一些。”
与妈妈谈侯海洋是一件别扭的事情,晏琳又回避不得,就道:“侯海洋这个年龄当镇长且实际行使党委书记职权,很少见。他提拔有点特殊原因,主要是因为省委组织部的选调生。他在选调生中,也算优秀的。”
陈明秀追问道:“他这种情部不多?”
晏琳道:“很少。”
陈明秀道:“城关镇党委书记到哪里去了?”
晏琳道:“听黎书记说调到工业园区当常务副主任去了,平时在那边工作,不到城关镇来。”
到了四楼,晏琳打开房门。
出租房是精装房,三室一厅,原来的主人调到了茂东,这个房子就空了出来。黎陵秋租下房屋以后,找人打扫了房间,又采购了比较齐全的日用品。
陈明秀对房间还是满意的,道:“房子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你是省委办公厅的挂职干部,县里肯定要重视。”
晏琳知道母亲对地方工作不熟悉,也不多说,道:“我在外面跑了一天,要洗个澡,你自己倒杯水喝。”
等到女儿进卫生间洗澡,陈明秀赶紧给晏定康打电话:“我在巴山,在小琳的出租房里面,镇里帮助租的,条件还不错。”她随即用加重语气,道:“你猜我在城关镇政府见到谁了人,你猜猜?”
晏定康道:“城关镇见到熟人?我猜不出是谁,我还有事,别卖关子了。”
陈明秀道:“以前小琳在复读班的那个同学侯海洋,他在城关镇工作,你猜他在城关镇做什么工作?”
晏定康对当年满身鲜血的侯海洋印象太深,原本坐在椅子上,听到侯海洋两个字,就立刻站了起来,道:“搞错没有?侯海洋怎么可能在城关镇工作,我记得他高考超了重点线的,毕业后不应该分配在镇上。他在镇上,凭其学历和很短的工龄,应该是团委书记这类职务。”
陈明秀道:“你猜错了,侯海洋是城关镇的镇长,还兼任了党委书记职务,原来党委书记调到工业园区担任常务副主任了。”
陈明秀长期在工厂工作,对地方工作不熟悉,对如此任职的意义并不清楚。但是晏定康作为厂长,与地方联系非常紧密,就算是到了省工业园区里,有时也要与当地镇政府打交道。他是真是吃惊,道:“巴山城关镇少说有十来万人,侯海洋工作时间很短,能够担任起这么重的领导责任。”
陈明秀道:“镇长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正科级,我家小琳还是省里的副科级。”
晏定康道:“那完全不一样,小琳说得直白些就是为领导服务。侯海洋那种职务就是执政一方,承担的责任完全不一样。只不过在现在体制下,小琳靠近中枢,现在弱一些,以后发展前途反而大一些。侯海洋这种基层干部如果能够发展起来,就是很厉害的角色。但是他距离中枢太远,以后多半在县级打转,要想突破很难,但是突破后的基层干部往往能成大器。”
陈明秀道:“我侧面问过了,侯海洋没有结婚,没有谈恋爱,我们家小琳还是单身。如果他们在这一年谈起恋爱,你还反不反对?”
晏定康沉默了一会,道:“以前是以前,那时他们还在读复读班。现在是现在,我们都不要插手,让他们自由发展。”
陈明秀一直对勇救女儿的侯海洋抱有好感,道:“如果我是侯海洋,肯定就会狂追我们家小琳,小琳毕竟在省委办公厅工作,以后能帮他。”
说话时,她站在阳台与客厅的门之间,看了卫生间一眼,不想让女儿听到后面的谈话。
在卫生间里,晏琳正在惬意地冲澡。温润热水包裹着全身,这是她最为放松的时刻。她闭着眼,脑里浮起李宁咏的模样。凭心而论,李宁咏是漂亮的有气质的女孩子,家世也好,与侯海洋站在一起甚为相配。想到这一点,她内心就隐隐有点吃醋。
“我为什么要吃醋?我和侯海洋早就结束了。”
“难道就不能重新开始吗?李宁咏也和侯海洋分手了,看她的神情,十有八九想要和侯海洋重归于好。她能重归于好,我为什么不行?”
“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到巴山城关镇来竞争,一年时间,我还是要回去的。我的选择面要宽得多。”
“关键是我还喜欢侯海洋吗?如果真喜欢,为什么还要给自己找这么多的理由,当年在意秋云是自己强迫症发作,我要克服自己的强迫症。”
晏琳脑中思绪纷乱,如无数马蹄奔过。
在穿衣服之时,她取了张纸巾,擦掉了镜子上的水汽,一个苗条、健康、白皙的身体出现在镜子。与几年前相比,镜中人稍稍胖了些,变得更加圆润,更有女人味道。
吹干了头发,画了淡妆,晏琳这才走出卫生间。
陈明秀已经打开了女儿带来的行李箱,将衣服取出来挂在了衣柜里,她听到女儿走过来的脚步声音,道:“你要在这里生活一年,必要的生活品还得卖,比如熨斗就需要,否则衣服拿出来都是皱巴巴的,影响形象。”
晏琳站在衣柜里,将出席晚晏的正式服装从衣柜里取了出来,道:“妈,晚上城关镇要给我和另一个挂职干部接风,等会黎书记来接我,你只能自己解决晚饭了。”
陈明秀道:“好啊,我正好可以去采购,你这里需要的东西还不少。”
母女俩就在一起收拾房间,谈起生活中的闲话。
到了五点半,黎陵秋准时带着车来到天燃气公司家属院。
陈明秀就站在窗台上,看着身穿浅红色长裙的女儿走上小车,迟迟收不回目光。等到小车走远,她拿了一个小本子,挨个房间记录所缺物品,准备到百货公司去购卖。
在城关镇伙食团里,两辆小车几乎同时停进院子里,从院子里分别走下来两个穿红长裙的女子,一个是晏琳,一个是李宁咏。
两个女子见到对方都有些傻眼。谁也没有料到,在这种场合下,两个居然会撞衫,这个衫撞得实在是尴尬。
侯海洋同样被两个撞衫的红裙女郎闪了一下眼晴,脑袋就如有一架重型轰炸机在起飞,轰隆隆乱响。
男女搭配,工作不累,今天参会的班子成员多数是男性,此时面对着两个漂亮让人不敢直视又总想偷偷看两眼的年轻女子,都有些兴奋。
人到齐,大家落座,例行的接风晏就开始。
侯海洋致辞后就打了招呼:“今天虽然是接风宴,但是不准向晏书记和李书记灌酒。我定个规矩,给两个女书记敬酒的,女书记可以沾沾嘴皮,敬酒的男同志必须喝完。”
李绍杰开玩笑道:“侯镇,现在是男女各顶半天边,你这是歧视女同志。”
侯海洋道:“李书记是学法律的,我们这样做是先定酒法,然后在酒法下行事,完全符合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
除了从检察院下派的政法副书记开了开玩笑以外,其他人都接受了这个并不符合基层行事的“酒法”。
从这一点,久在机关打肚皮官司的晏琳看出侯海洋在城关镇确实有威信,不仅仅是职务带来的权威,而且有着强烈的个人魅力,形成了让众班子成员信服的非职务性权威。她有点惊讶侯海洋在短短任职时间内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论了解,李宁咏超过了晏琳。她知道侯海洋在工作中的魄力,也就不奇怪班子成员对其发自内心的尊重。
有了“酒法”,接风宴便不是太热闹,九点半就散了场。这也正是侯海洋要的效果。
办完了接风宴,以后他就尽量让晏琳和李宁咏不同时出现在相同的场合,免得尴尬。
晏琳回到出租房里,屋里就传来了茉莉花香。在客厅里出现一个花瓶,里面有些洁白的散发清香的花朵。陈明秀听到开门声,拿着擦桌布从里屋出来,道:“没有喝酒吧,农村干部劝酒都厉害得很。”
晏琳脸上略带红晕,道:“加在一起喝了两小杯。”
经过陈明秀的清扫和布置,屋里就有居家的人气。晏琳虽然觉得母亲在第一天追过来有点不妥当,可是站在洁净的散发着茉莉花香的出租房内,还是觉得母亲来了真是好。
陈明秀拿了一串钥匙,道:“我换了锁芯,这样安全一些,免得房东手里有钥匙,偷偷进屋。”
晚上,母子俩睡在一张床上,透过窗,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
陈明秀道:“想到你要在这里过一年,我就不放心。”
晏琳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现在是城关镇党委副书记。”
“你官当得再大,也是妈的女儿。”陈明秀用手肘撑起身体,道:“小琳,你给我说实话,还想和侯海洋谈恋爱吗?”
“还想和侯海洋谈恋爱吗?”这是一个让晏琳无比纠结的问题,更是无法回答的问题,她在黑暗中沉默了一会,道:“我说不清楚。”
陈明秀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逼着自己,反正选择权都在你手里,合适就谈,不合适就不谈,千万别勉强。你爸刚才给我说,以前不准你和侯海洋谈恋爱是因为你那时还在读书,现在我们大人都尊重你的选择。只要是你选的,我们全家都承认。”
听着母亲的话,晏琳脑里出现了李宁咏穿红裙的俊俏模样,道:“妈,你理解错了,选择权其实并不一定要我手里。”
陈明秀惊讶地道:“为什么选择权不在你手里?我的女儿长得这么漂亮,又在省委办公厅工作,我们家条件还算不错。这些条件摆出来,有几个女子比得上,只要你愿意,侯海洋还有其他选择吗?”
晏琳道:“妈,你不了解侯海洋。侯海洋是心高气傲的人,如今事业又挺顺,凭什么就非要找我。其实,我和他很难再走到一起。有我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
“女儿,你也别太逞强了。侯海洋客观条件还是不错的,为人也好,你们还有一定的感情基础。在大学没有谈恋爱,肯定是放不下他。虽然他现在在镇上工作,工作差一些,以后可以慢慢调动。”在陈明秀心里,省委办公厅和城关镇确实存在着极大鸿沟,晏琳与侯海洋在一起就是“下嫁”。
晏琳见无法说服沉浸在“红旗厂第一夫人”光环中的母亲,变得消沉起来,道:“妈,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我要去参加县委的座谈会。下午要参加第一次城关镇的班子会,事情还多。”
晏琳睡着以后。陈明秀却没有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天花板。
她如今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多要一个孩子,如果有两个或三个小孩子,她和老公的注意力就会分散,不会长期就盯在女儿身上。长期盯着女儿的后果就是让女儿变得敏感又焦虑,甚至影响到婚姻生活。
这个观点是晏定康提出来的,提出的理由来自一些细节,比如,他发现女儿下楼以后又经常上楼查看是否锁门,进门以后就反复洗手。
这些都是轻微强迫症的表现,陈明秀最初坚决拒绝承认这一点的,在丈夫多次提醒以后,她承认女儿性格上确实存在某种焦虑,但是绝对不是强迫症。
想到这一点,陈明秀开始愁肠百转。
此时在她心里同样有个矛盾,一方面发自内心认为女儿条件好,应该找一个理想的对象;另一方面,女儿年龄渐渐大了,却一直没有交男朋友,在这种情况下,她觉得应该主动一点,把握住机会。所以,在城关镇意外遇到侯海洋以后,陈明秀内心焦灼起来。
当女儿沉睡以后,她给丈夫打去电话。
晏定康听到铃声响,还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他听了妻子的诉说,道:“你也别操心这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陈明秀道:“这是女儿的大事,我怎么能不操心。”晏定康道:“你现在焦虑得睡不着觉也没有用,得靠女儿自己,我们不要给她施加压力,适当放手,她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与此同时,李宁咏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此次晏琳到来以后给她的刺激太大,大得唤起了被利益所遮盖的很多细节。她躺在床上,脑子里满满的都是与侯海洋在一起生活的种种细节,这种细节又与撞衫的晏琳时有冲突,让她既伤心又生气,还有后悔。
她终于爬起了床,给大哥打过去电话。
邱宁刚还坐在书房看书,接到电话后,道:“三妹,有什么事情?”
李宁咏道:“我被气惨了。”
邱宁刚道:“什么事情被气惨了,你不是在城关镇挂职吗,是被侯海洋无视了?”
李宁咏道:“不仅是无礼,他居然一口一个李书记,这不是恶心人吗?”
邱宁刚拿着手机站了起来,一边走动一边与妹妹说话:“他不称呼你李书记,难道叫你三妹、宁咏,甚至更亲密的称呼吗?若是他这么叫,他就不是侯海洋了。我最后一次和他谈话时,他临走时称呼我为邱检,这个称呼让我印象深刻。”
李宁咏道:“叫我李书记,我也忍,关键是他的前女友居然也到城关镇挂职,她在省委办公厅常委办工作,副科级秘书,挂职是镇党委副书记。想着她天天要和侯海洋一起工作,我就冒火。”
邱宁刚有些愣神,道:“有这么巧的事情?”
李宁咏气恼地道:“巧就巧吧,今天晚上城关镇开接风宴,我精挑细选了侯海洋喜欢穿的红裙子和高跟鞋,到了餐厅才发现我居然和她撞衫,撞得我恨不得当场把衣服扔掉。”
邱宁刚道:“这个想起来也正常,侯海洋喜欢红裙子和高跟鞋这种搭配,把你和她都影响了。”
李宁咏气得眼泪在眼珠里转圈,道:“撞衫就撞衫吧,最让我吐血的是城关镇班子成员还起哄,认为我和她象双胞胎,要让我们来一张合影。侯海洋站中间,我和她站两边。”
她还有一句话不好在哥哥面前抱怨,“想着我们两个红裙子都陪侯海洋睡过觉,心里就要抓狂。”这句话只能憋在心里,无法给任何人说起。
邱宁刚听妹妹抱怨了一阵,道:“你想要做什么?”
李宁咏道:“我想把侯海洋夺回来。”
邱宁刚道:“杨怎么办?”
李宁咏道:“让他滚。以前没有理解到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明白了。大哥,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邱宁刚道:“我了解侯海洋的性格,你的机会渺茫。”
李宁咏道:“是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邱宁刚道:“按辩证法来讲,任何事情都是发展变化的,所以不能说没有希望,只是难度有点大。”
李宁咏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邱宁刚道:“要赢得他的心,就得找到他最想的事情。他是城关镇镇长,年少得意,最想还是仕途进步,你就从这事上入手。”
听着大哥递过来的招术,李宁咏不停地转动着脑筋。有了目标,她的心情似乎就要好得多了。
太阳每天都是新的,当朝阳升起之时,人们又开始的新一天或繁忙或悠闲的工作。
陈明秀依依不舍地坐车离开了巴山,离开前还为女儿买回来一个小冰箱,这样女儿就可以在夏天吃上冰糕。
李宁咏穿上运动鞋前往了青桥村。她对农村情况并不熟悉,因此特意拿了一根竹棍子,免得被狗咬。她早早来到了青桥村,与江老坎坐在院子里聊了一会,这才返回城里,在十点钟准时来到了县委,准备参加县委的座谈会。
昨天的撞衫事件是一个惨痛的事件,痛定思痛,李宁咏决定在县委座谈时就穿牛仔裤和运动鞋。
果然,今天没有撞衫。晏琳穿了职业套装,脚上是一双半跟的棕色皮鞋,皮鞋很简练,只有一个金色的半园形装饰。
侯海洋依然是十分可恶的态度。
李宁咏听到那一声“李书记”的称呼,她很想骂人:“你才是李书记,你们全家都是李书记”,但是她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一边的晏琳,便将骂人的话收了回去,甜甜地道:“侯镇好。”然后低声又道:“蛮哥要刮胡子了,怎么又忘记了。”
调戏了侯海洋一把,李宁咏这才坐回到摆着自己座牌的位置上。
侯海洋暗自安慰自己:“下派干部也就是一年,忍一忍就过去了。”
为了显示对下派干部的重视,县委书记、副书记和组织部长都参加了这次座谈会。当县领导讲完以后,有两个下派干部发了言,第一个发言的便是省委办公厅常委办的晏琳。
在复读班分手以后,侯海洋还没有在正式场合与晏琳接触过,也就认真听发言,听一听这几年晏琳的变化。
晏琳在会前并没有得到要发言的通知,也就没有准备。当县委书记吉之洲讲话之时,她才知道自己要发言,而且是第一个发言。她稍加思索,写了一个小提纲:一是要扎根基层,心系群众,融入挂职单位,从实践中汲取前进的力量;二是要坚守理想,踏实工作,发挥优势,在服务本地发展中实现人生价值;三是珍惜机遇,发挥才干,立足本职岗位为城关镇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
这是一份中规中矩的发言,稳重、切题,完全符合座谈会的发言要求。让侯海洋比较欣赏的是发言用语非常中性和老练,没有那种女性演讲时的煽情字词句。
会议开了接近两个小时,会议结束后就聚餐。聚餐时,县委书记吉之洲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下午各挂职的同志就不用上班,用半天休整,明天开始正式上班。”然后,他举起酒杯,道:“所以,中午大家可以适当喝点酒。”
晏琳就问身边的侯海洋,道:“下午要开班子会吗?”
侯海洋点了点头,道:“要开,事情很急了,拖不得。”
得到了明确答复以后,晏琳只是与几个县领导略略碰了酒,然后就坚决不再沾酒。
酒宴结束,晏琳就坐着侯海洋的小车回镇里开会。
黎陵秋把李宁咏叫上,开车将其送回到家里。
李宁咏一直生活在父兄的光环下,素来都是众心捧月的公主。今天在宴会上,她忽然发现公主的光环戴在了晏琳头上,代表挂职干部第一个发言、县委书记与之握手交谈、午餐后就坐着侯海洋的小车回到镇里。
这种由工作单位带来的现实差距让李宁咏不由自主地嫉妒起来。她决定请办公室主任郭达吃一顿饭,拉近关系以后,就可以全面掌握侯海洋的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