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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初
4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一会儿，木园才走进咖啡厅。他看到小伸坐在我旁边，好像有点儿吃惊，因为我没告诉他今天会把已经上小学二年级的小伸带过来。
桥上摆着许多花束。
事故留下的痕迹已经被修复了，不过还是能从撞坏的栏杆推测出公交车坠入河里的位置。我俯视下方，这里离河面很远。我心想，小初死的时候是不是没什么痛苦呢？我又想，对小初来说，“没什么痛苦”和“轻松”这样的字眼好像并不恰当，便不再去想了。毕竟，她只是幻觉。
风不停地吹着，我们放下买来的花束，双手合十。小伸也在一旁模仿着我们的举动。
我闭着眼睛回忆小初。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了，我还是能想起许多细节，她的姿态，她的声音，她的全部……对，这种感觉……和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我就这样幻想着。过一会儿睁开眼时，我在脑中描绘的小初会不会出现在我面前呢？我抱着一丝期待睁开了眼睛，她果然没有出现。
“回去吧。”木园说着牵起了小伸的手。
“嗯。”我点点头，转过身。风吹得上衣呜呜作响。
我们眼前出现了一个孩子，他戴着紫色的棒球帽，身穿短裤。
我惊讶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小初？”
不，不对。我仔细看孩子的脸，不是小初，是个陌生的男孩。
“抱歉，我认错人了。”我向他道歉。
男孩歪着脑袋说：“小初是不是那个死在公交车上、戴帽子的女孩？你们认识她吗？”
我和木园面面相觑。他怎么会知道小初的事？
详细询问后，我们得知原来他就是在那起事故中唯一幸存下来的男孩。他说，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就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最后一排……当时小初也坐在最后一排……”
“嗯，我一开始还以为那排座位上没人。”男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事故发生的瞬间，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我身旁的大姐姐紧紧抱住了我。多亏了她，我才没有受重伤，最后还得救了。大家都说我没死是个奇迹。当时那个大姐姐戴着紫色的帽子，于是从那以后，我也开始戴同样颜色的帽子了。大姐姐把我抱得紧紧的，我能闻到她身上有甜甜的口香糖味。不过，那个大姐姐死了。妈妈曾想找她的家人道谢……但是很奇怪，大家都说那起事故的死者全是男性。”
我们又走进了咖啡厅。
我反复思索男孩的话。我依旧感到悲伤。不过，我之前一直对小初的死耿耿于怀，听完男孩的话，却有些释怀了。
“我以后要学潜水，”我对木园说，“然后把我们被冲到下水道深处的旧玩具都捡回来。你知道吗，那时被冲进去的塑胶怪兽现在能卖好多钱。”
“哦，那我们又得画一张下水道的地图了。没有了领路的人，我们进去就出不来了，所以还得像以前那样，一边数步子一边画。不过，那里面说不定还有更了不得的东西。”
“更了不得的东西？”
“我听说，这一带好像埋着金子。也就是说，下水道是为了隐藏数量庞大的金子才修建的。这样不就能解释为什么地下有那么长的隧道了吗？不过，这也只是传闻而已。”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找看吧。”
说到这里，服务员正好送来两杯咖啡和一杯冰激凌。
“啊，对了，自从你说再也不想看我拍的照片后，我就一直没给你看过。不过你瞧……”木园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递给我。
小初也在照片里。其他人肯定看不到她，只觉得是风景照吧。这些照片只对我和木园有意义。
最后一张照片里没有人，只有一面墙。
“这是下水道最底层的墙壁，是一年多前去救小伸时照的。”
墙上写着“管耕平”和“木园淳男”，中间还用马克笔写着“小初”。
“啊，原来小学四年级的那个时候，小初也在我们身旁啊。这上面的字应该也是幻觉吧。”
正在吃冰激凌的小伸抬起头来。“我记得小初哟。”
“嗯，小子，别把她忘了。你看不见小初，应该不知道小初长什么样吧？”
木园说完，小伸摇了摇头。“我看见了。”
“骗人。”
“可我确实在那个黑黑的地方看见她了。我好像浮在水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特别害怕，这时小初来了，所以我才没有哭。倒是小初看到我差点儿哭了。”
我立刻就想到这是去救小伸时的事。原来小伸那时看见了小初。
“小子，当时我们也在那儿啊，你记得吧？”
听了木园的话，小伸一脸不高兴。“骗人，你们不在。”
“这家伙把我们给忘了。”木园耸了耸肩。
不过，我们竟能同小初一起度过八年时光，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我本以为幻觉都是转瞬即逝的。
只要小初不和我们玩了，这段关系就不会持续下去。小初以前不是说过吗？“我在学校时，可以很正常地和别人说话，在打工的店里也能和客人交谈。”如果我是幻觉，一定会觉得在幻觉的世界里玩耍更快乐。幻觉和身处现实世界的人一起玩耍，大概会不断体会到孤独和疏离的感觉吧。就算小初是我们用脑子创造的人，她也没理由始终与我们相伴。
我问木园的看法，他只是说：“啊，肯定有很多理由吧？”
走出咖啡厅时，我说：“你知道吗，小初那家伙喜欢我哟。”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木园却大吃一惊。“怎么？原来你知道啊。”
“啊？”
“不是，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毕竟小初不让我说，她死后你又特别低落。其实很久以前，小初找我商量来着，说她喜欢耕平，应该怎么办。你初中的时候不是在家里帮小初说过话吗？她找我就是那之后的事情。幻觉喜欢上真实存在的人，这个问题实在太复杂了。那家伙自己也知道，就算喜欢你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在旁人看来，这件事肯定很不正常。所以我对她说，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了。最后她选择了不向你表白，而是一直当朋友，一直在一起。”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小初八年来一直没有消失。那是因为，她不想消失啊。
[1]日本的中小学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新分班，大多数情况下小学每两年一次，中学每年一次。
[2]日本自2002年才统一实施学校周六、周日双休的制度。
[3]在日语中，罐装咖啡与管耕平发音相近，分别为“かんコーヒー”（KANKOUHII）和“かんこうへい”（KANKOUHEI）。
[4]矶野鲣是日本漫画《海螺小姐》里的人物。在日语中，矶野鲣与木园淳男发音相近，分别为“いそのかつお”（ISONOKATSUO）和“きぞのあつお”（KIZONOATS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