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奥西里斯神话

古埃及人每年也会纪念一个神的死亡与复活，他的名字叫奥西里斯，他在埃及诸神中是最著名的。我们有充足的理由把他等同于阿多尼斯和阿蒂斯，认为他是自然变化的代表，尤其是谷物的化身。但正是因为他的名气太大，流传的时间太长，他的信众把很多其他神的特点和法力都堆在了他头上，让我们很难剥掉他身上借来的其他神的金装，看清其本来面目。

奥西里斯的故事只有普鲁塔克在讨论其他事情时，顺带提到过。现代许多碑文都证实了普鲁塔克的叙述，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扩展了奥西里斯的故事。

奥西里斯是大地之神塞伯和天空女神娜特的私生子。希腊人把他的父母说成是他们自己的神克洛诺斯和瑞亚。太阳神拉知道妻子娜特背叛了他之后，就诅咒她无论何年何月都生不出这个孩子。不过娜特还有另外一情人，名叫索思，即希腊人所说的赫尔墨斯。赫尔墨斯和月亮下棋，从每天的时间当中赢下了七十二分之一的时间，他把赢来的这些时间拼凑成完整的五天，加在埃及历法的360天里面，这就是用5天补足一年时间的神话来源。埃及人把这5天加在每年的末尾，好让太阳和月亮的时间保持一致。因为这5天并不计算在12个月里面，因此太阳神的诅咒在这几天内无法生效，于是奥西里斯就在这五天的第一天出生了。他出生时，有个声音喊道：“万物之主降生了！”有个说法是一个叫帕米尔斯的人在底比斯城的神殿里，听到有人要求他大喊：伟大的王，仁慈的奥西里斯降生了。奥西里斯并不是他母亲的独生子，生下他之后，他母亲又在这五天中的第二天生下了大荷鲁斯；第三天生下了赛特；第四天生下了女神伊希斯；第五天生下了女神娜芙西斯。后来赛特和妹妹娜芙西斯结为夫妻，奥西里斯和妹妹伊希斯结为夫妻。

奥西里斯在世称王统治的时候，使埃及人从野蛮走向文明，为他们制定法律，教他们侍奉诸神。在此之前，埃及人都是吃人的野人，后来奥西里斯和他的妹妹兼妻子伊希斯发现了野生的大麦和小麦，奥西里斯告诉人们如何耕种这两种作物，从此之后埃及人不再吃人，改吃五谷杂粮。据说奥西里斯第一个学会采摘树上的果实，第一个搭建葡萄架，第一个榨葡萄汁。他很想普及这些有益的发现，就把埃及的政务都交给妻子伊希斯处理，自己周游世界。他走到哪里，就把农业技术和文明传到哪里，有的地方气候恶劣或土地贫瘠，不适合种葡萄，他就告诉人们不要为酒而苦恼，可以用大麦来酿造啤酒。人们为了感谢他，送给他很多财物，当他回到埃及的时候，可说是满载而归。由于他把文明带给人们，人们都把他当作神来崇拜。不过他的弟弟赛特（希腊人叫他“提丰”）和另外的七十二个人想要谋杀他。坏弟弟提丰暗地里量了他那好哥哥的身材尺寸，然后让人按照这个尺寸制作了一个柜子，并精心装饰一番。有一天他们都在喝酒，他把柜子取出来，开玩笑地说，要把这个柜子送给身材尺寸与它最合适的那个人。人们挨个试了一遍，但是没有人合适。最后奥西里斯走进去，躺在里面。这时阴谋者们都赶过来，把柜子盖上，用钉子钉住，又用熔化的铅将柜子封死，随后把柜子扔进尼罗河。这件事发生在阿西尔月的第十七天，此时太阳位于天蝎座，这是奥西里斯统治或出生的第二十八年。伊希斯听说这件事后，剪下了一把头发，穿着丧服到处乱走，寻找丈夫的尸体。

在智慧之神的指引下，她逃到了德尔塔三角洲中满是纸莎草的沼泽地里，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七只蝎子。有一天傍晚，她走得累了，来到一位女人的家中。这位女人见到蝎子很害怕，把她关到门外，一只蝎子从门下钻进屋里，螫死了女人的孩子。伊希斯听到女人悲伤的哭声，于心不忍，就来到屋里，把手放在孩子的身上，用强大的咒语让孩子体内的毒液流了出来，孩子就复活了。伊希斯变成鹰在丈夫的尸体上方盘旋时受孕，后来在沼泽中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就是小荷鲁斯，他小时的名字叫作哈波克雷特斯，意即群山之子。北方女神布托把他藏了起来，以躲避那位阴险的叔父的愤怒。但是她无法帮他免除一切灾难，有一天伊希斯来到儿子藏身的地方，发现儿子倒在地上死了，是被蝎子蜇死的。伊希斯只好向太阳神拉求救，太阳神听取了她的祈祷，在天空停止前进，派索斯下来教她复活咒语。伊希斯念动咒语，毒液从荷鲁斯体内流出来，空气灌进他的身体，于是他又活了。索斯回到天上的太阳神车中，那光明的车队又欢快地前行了。

此时装有奥西里斯身体的柜子随着河水漂到了海上，在叙利亚海岸的比布勒斯被冲到岸上。岸边有一棵美丽的埃里卡树开始快速生长，把柜子裹进了树干里。这个国家的国王看到这棵树长得很好，于是命人把它砍倒，用作建造房子的梁木，不过他并不知道装着奥西里斯尸体的柜子藏在树干里。这件事传到伊希斯的耳朵里，她就赶到比布勒斯，装作一个穷人，坐在井边哭泣，一言不发。后来国王的宫女来到这里，她温和地向宫女们打招呼，并给她们梳辫子，然后从她具有神力的体内吹出一股奇香。王后看到宫女们的辫子，闻到她们身上的香味，便派人把这个陌生妇人接进宫里，给她的孩子当奶妈。不过伊希斯并不给孩子吃奶，只让他吃她的手指。到了晚上，她开始焚烧孩子身上所有凡人的东西，自己则变成一只燕子，绕着房梁悲鸣盘旋。王后在暗地里看到了她所做的事情，见她孩子的身上起火，大喊起来，因此他无法永生了。女神现出本相，向他们讨要这根房梁，他们把房梁给了她，她剖开树干，露出里面的柜子，趴在柜子上放声大哭，国王最小的儿子被她的哭声当场吓死。女神用麻布把树干裹起来，在上面倒上油，然后把树干还给了国王和王后。如今这根树干仍然竖在伊希斯的一座神殿里，享受比布勒斯人的膜拜。伊希斯把柜子放在船上，带着国王最大的儿子离开了这里。到了海上之后，她把柜子打开，用她的脸摩挲哥哥的脸，边吻他边流泪。那个孩子从她后面悄悄走过来，看到了她所做的事。她转过头生气地看着他，孩子经不起她一看，死掉了。不过也有一种说法，说孩子是掉到海里淹死的。埃及人举行宴会时，会唱一首名叫《曼尼罗斯》的歌曲，歌中唱的就是这个孩子。

伊希斯安置好柜子之后，到布托所在的城市去看望儿子荷鲁斯。一天晚上，提丰在满月下捕猎一只野猪，发现了柜子。他认出里面的尸体，于是把尸体分割成十四块，四处散发。伊希斯用纸莎草做成一只小船，在沼泽里到处寻找被丢弃的尸块。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在坐纸莎草船的时候，不会受到鳄鱼的攻击，因为鳄鱼害怕或尊敬这位女神。这也是为什么埃及有这么多奥西里斯的坟墓，因为伊希斯每找到一块尸块，就立即把它埋起来；另一种说法认为她在每一座城市都埋葬了一个奥西里斯的偶像，谎称是他的尸体，这样一来就有很多地方同时供奉奥西里斯，而提丰也无法找到奥西里斯真正的坟墓。但是，奥西里斯的生殖器被鱼吃掉了，伊希斯就按照那形象做了一个来代替，如今埃及人在节日时还会用到它。“伊希斯，”历史学家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写道，“找到了尸体的各个部分，唯独缺少了生殖器。她想要隐藏丈夫真正的坟墓，又想让希腊的所有人都崇拜他，于是她想了一个办法。她用蜡和香料按照奥西里斯的身型捏了一个人偶，身体各部分的比例都相符，然后她到各个祭司的家里把祭司找来，让他们发誓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她要交托给他们的秘密，然后她单独向每个人托付埋葬尸体的事情，她让他们把尸体埋在他们的土地上，并将奥西里斯当作神来敬拜。她还说，只要按照她说的去做，就可以得到好处。另外她还要求他们献出他们国家的一种动物，无论哪一种都可以，在这动物活着的时候，要像敬拜奥西里斯一样敬拜它；它死了以后，要像对奥西里斯一样埋葬它。为了鼓励祭司去做上述的供奉，她拿出三分之一的土地给他们，用以侍奉和敬拜诸神。据说祭司重视奥西里斯的利益，也愿意让王后高兴，再加上有好处可拿，他们全部执行了伊希斯的指示。至今，每个祭司都还认为奥西里斯就埋葬在他们国家。他们也敬拜当初献上的动物，每当这种动物死了，他们都会在葬礼上哀悼奥西里斯。在献给奥西里斯的动物中，有两种神牛，一种叫阿庇斯，一种叫姆内维斯。所有的埃及人都被命令把这两种牛当作神来敬拜，因为它们的地位高于其他动物，帮助了谷物的发现者播种，并对农业的普遍发展居功至伟。”

这就是希腊作家记述的奥西里斯的神话或传说，也是从埃及本地零散的资料和提示中整理得到的。在丹德拉的神殿里，有一篇很长的碑文，文中记载了奥西里斯各个坟墓的情况，也提到他身体的各部分被当作圣物珍藏在各个神殿里。据说他的心脏在阿斯利比斯，他的脊椎在布西里斯，他的脖子在莱托波里斯，他的头在曼菲斯。如此看来，他身体的某些部分就莫名地变多了。比如说他的头埋在曼菲斯，在阿比多斯也有他的头；他的腿数量更多，是凡人的好几倍。不过比起圣丹尼斯来，奥西里斯还算不了什么，据说人们保存的丹尼斯的头有七个，而且全都是真的。

埃及当地人的叙述补充了普鲁塔克的描述，按照当地人的说法，伊希斯找到丈夫奥西里斯的尸体时，和她的妹妹娜芙西斯一起在尸体旁边哀哭，这场哀哭成为埃及人葬礼哀悼词的范文。“回到你家里来吧！”她们哭着说，“回到你家来。神啊！你没有仇人了，回到你家里来吧。啊，美少年，回到你的家，看看我。我是你的妹妹，你所爱的人；不要离开我。哦，亲爱的人啊，回到你的家……我看不见你，我的心渴望你，我的眼睛渴望你。来你爱人这里吧，她爱你，安尼福，亲爱的人！到你妹妹这里来，到你的妻子这里，到你的妻子这里来，你的心跳停止了。来找你的主妇。我是你的同母妹妹，你不要远离我啊。神和人都面向你，为你哭泣……我为你呼喊，我为你哭泣，上天都听到我的哭喊，而你却听不到。但我是你的妹妹啊，你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世上除了我，再没人能得到你的爱！哥哥啊！我的哥哥啊！”这篇哀悼美少年不幸夭折的悼词让我们想起了对阿多尼斯的悼文。把安尼福（即“好人”）这个称呼赠给奥西里斯，也表明人们传统上普遍认为他为人们造福，这是他最常见的称号，也是他当国王时用的名字之一。

姐妹俩的哀哭没有白费，太阳神拉怜悯她们的悲伤，从天上派下狼头神阿努比斯，在伊希斯、娜芙西斯、索斯和荷鲁斯的帮助下，把被这位被谋杀的神的破碎身体拼凑在一起，用麻布包裹好，举行埃及传统对待死人的一切仪式。伊希斯用她的翅膀扇着坟墓的冰冷的泥土，奥西里斯就复活了，从此在阴间做国王。在那里他被叫作“冥界之主”“永恒的主”“死人的统治者”。在“两个真理的大厅”上，他身旁有四十二个副手，他们分别来自埃及的四十二个主要行政区。他负责对死人灵魂的审判，死人在他面前庄严地忏悔。用正义天平称量过死者的心之后，他们或是得到永生和美德的奖赏，或是按罪受罚。

奥西里斯的复活，被埃及人看成他们自己在坟墓以外永生的保证。他们认为只要死者的朋友像诸神对待奥西里斯的尸体那样对待死者的尸体，每个人就都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永生。因此，埃及人为死者举行的仪式，就是完全照搬阿努比斯和荷鲁斯等神为奥西里斯的尸体所举行的仪式。“每个葬礼都会重现当初为奥西里斯所举行的神圣仪式。他的儿子、妹妹、朋友围绕着他破碎的身体，用法术成功地把他的身体变成第一具木乃伊，之后又想办法让木乃伊复活，一个崭新的生命就在阴间重生了。死者的木乃伊就代表了奥西里斯，专门哭丧的女人便代表了奥西里斯的两个妹妹伊希斯和娜芙西斯，还有阿努比斯、荷鲁斯和奥西里斯神话里所有的神都聚集在尸体的周围。”这样每个死去的埃及人都变成了奥西里斯，并有了他的名字。从中王国时期[1]以后，埃及的每个死者都会被叫作“某某奥西里斯”，好像他就是这个神一样。另外还要在前面加上一个形容词“不说谎的”，因为奥西里斯的特点就是从不说谎。在尼罗河谷发掘的几千座墓碑上的碑文和图案都可以证明，表演复活神迹的戏剧是为了每个死去的埃及人的福祉。奥西里斯死后又复活，每个人都希望像他那样，由死亡走向永生。

因此，埃及似乎有一个普遍流行的传统观念，即奥西里斯是一个仁慈和值得爱戴的国王，他横遭暴死，但又死而复活，从此被当作神来供奉。雕刻家和画家都按照这个传统把他表现为一个死去的国王的形象，是一个缠着绷带的木乃伊，头戴王冠，一只没有被缠住的手中拿着权杖。在埃及的城市中，有两个与奥西里斯的神话或回忆特别有关。其中一个是下埃及的布塞利斯，据说这里保存着他的脊椎；另一个是上埃及的阿比多斯，据说他的头就保存在这里。阿比多斯原本并不出名，但是在古王国时期结束之后，在死而复活的神的光芒照耀下，这里成为埃及最神圣的圣地。阿比多斯的奥西里斯坟墓在埃及人心目中的地位，就相当于耶路撒冷的圣墓大教堂在基督徒心目中的地位。每个虔诚的崇拜者都希望自己的墓地离奥西里斯的坟墓越近越好。不过能够富有到享有这个权利的人只是少数。即便不算在圣地买墓穴的费用，单单从远处把木乃伊送到这里，就需要不小的花销了。不过，这阻挡不了人们沾染圣墓散发出来的福气的热情，他们让活着的朋友把他们的尸骨带到阿比多斯，在那里停放一段时间，再从水路运回故乡，葬在事先准备好的墓穴中。还有一些人会在圣墓周围为自己建造衣冠冢，竖立纪念碑，希望能和他们的神共享复活的喜悦。

注释

[1]古埃及的一个历史分期，约为公元前2040年至前1786年。古埃及从公元前2686年至前1085年这段历史，被分为五个时期，分别为古王国时期、第一中间期、中王国时期、第二中间期、新王国时期。——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