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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曹震非常吃力地说,“只怕拖不过去了!”
“怎么样?”震二奶奶问,“催得很紧?”
“魏剥皮的话很难听——”曹震迟疑了一会儿说,“我也不必学给你听,反正连老太爷几乎都骂了!”
“他敢!”震二奶奶顿时发怒,她那双俏眼,一睁圆了便近似三角形,看着格外威严,“莫非他真要逼出人命来?”
“你,你,”曹震慌乱地说,“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他这样逼迫,于他自己没有好处。”震二奶奶怒容全敛,从容说道,“你放心!他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那天四老爷说你荒唐,把老太爷在日,我还没有进曹家门的事,都推在我身上。其实,这魏剥皮才荒唐,他不想想,康熙五十一年,我才多大?”
原来为曹指斥为荒唐的一件事是,康熙五十年曹寅请款修建专供驻跸的织造署西花园,五十一年春天竣工,验收查对账目,有几笔账尚未查清,曹寅即在这年七月底,因疟疾病故扬州,这几笔未清之账,亦就不了了之。
如今旧事重提,曹震无以为对,使出最后行遁之计,推在震二奶奶身上。
震二奶奶是曹寅故后的第二年,才成了曹家的媳妇,时方十七岁,曹震比她大两岁,算起来今年才三十四岁。魏剥皮只需从曹震的年龄,略一推算十七年前震二奶奶的年龄,便知其事荒唐,误信荒唐之事,而居然认真追究,岂非荒唐之尤?
听她说得有理,曹震倒是精神一振,“你说得不错!怪不得你说他写的东西有毛病,毛病大着呢。倘有都老爷一参,以当今皇上的精明,连范制台都会受处分,说如此糊涂之人,竟还视之为能员。看他们吃得消不?”他越说越起劲,“咱们算是拿住他的短处了!我托人跟他去说,好便好,不好大家翻。看他怎么说?”
“还不必走到那一步。”震二奶奶答说,“你跟他一说,是教了他,要弥补这个毛病也很容易。让他自己发现,一定会有表示,那时再说不迟。”
“他会有什么表示?”
“他会把他写的东西要回去。”
“要回去?”曹震冷笑,“我才不给。”
“对了!这份东西要收藏好,将来是极有用的一项证据。”
曹震点点头,却又问道:“明天我怎么回答他?”
震二奶奶想了一下说:“你明天要施一条苦肉计。”
“何谓苦肉计?”
“你得厚着脸承认,怕我,拿我没办法。”
“这搪塞得过去吗?”
“是实在情形。譬如你现在催我,我不理你,你怎么办?”震二奶奶又说,“你不必急着回答,好好想一想。”
曹震听她的话,仔细想了一会儿,果然无计可施,吵嘴打架,无非更添闲气,“我,我只好跟人家说:‘蛮妻孽子,无法可治。’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曹震又说,“我只有请教他了。”
“对了!你就请教他。”
“他会怎么说?”
“他一定说:足下既然惧内,能不能让我跟尊夫人谈一谈?”
“嗯,嗯。”曹震大感兴味,“那么,我该怎么回答他?”
“你想呢?”
曹震想了一下说:“我这么回答:这件事我不敢管,我也不敢告诉她。”
“不错,要这么说,前后的话才相符。”
谈到这里,曹震心中浮起一个疑问,莫非魏剥皮就此罢手不成?当然不会的,如果他真的下决心要当面向震二奶奶问个清楚,哪里会想不出办法。
“倘或他倒坐了轿子来看四叔,说要跟你见一面,你怎么办?”
“我还是不见。”
“躲得过吗?”
“有什么躲不过?譬如说我托病,难道他亦非见不可。”震二奶奶特别做了提示,“总而言之,他来随他来,你不能请他。你请了他来,我托词不见,这话就说不过去了。”
“啊!”曹震终于心领神会,“我懂了,不管他怎么逼,我一定想法子替你留下可以推托的余地。”